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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在失业与疫情下生活 (10)

2020年,在失业与疫情下生活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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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假归来小兰休整了一周,再接下来的星期一,孩子们回归学校,小兰也回公司上班。

疫情并没有完全消失。在超市购物依然必须戴口罩,孩子们上学除了在课堂上,其余校园区域也必须戴口罩,包括在公共走廊和操场。

小兰每天早上6点起床,给孩子们准备早餐和带到学校去的食物。她起来第一件事先把烤箱打开预热,面包摆放在烤盘里解冻,接下来进卫生间刷牙洗脸,出来之后把烤盘推入烤箱,回去化妆。妆化好,面包也烤好了。她一边给大家泡茶一边叫孩子们起床。

小兰很享受早餐时光,尤其是喜欢看小宝两只小胖手,一只握着冒热气的茶杯,一只拿着面包,嘴里咀嚼着,腮帮子有节奏的鼓动着。这场面让她无比快乐。大儿子吃早餐的时候,一只手总是不停的翻看手机,漫不经心的回答小兰的问题。这时常让她失落,但也没有别的办法。孩子长大了,有自己的世界。

吃完早餐,把要带的食物打好包,塞到孩子们手上,小兰把他们送到校门口,说妈妈爱你们,听他们说“我也爱你”。然后心满意足的去办公室上班。

中午一点多,小兰准时去学校接孩子回家。在家里简单的吃点东西后,又匆忙去上班。要是忙不过来,丈夫就会代替她去接孩子。

有时候丈夫提议要小兰多睡会儿,不用那么早去办公室。但是他总是搞不定早餐。不是他不会烤面包,涂黄油,而是在时间上应付不过来。结果总是孩子没吃上,或者忘记带吃的去学校。

同样的一个小时,小兰的工作效率明显高过丈夫。

往年呢?小兰有时候也想以前的日子是怎么过来的。那时候丈夫还在上班,下班回来的路上经常去超市,会买回来一种巧克力馅儿的牛角面包,早上孩子们带着去学校。小兰不喜欢那种一包十来个的廉价成品面包。他老是偷偷给孩子们钱,让他们去学校买。那会儿学校还提供餐饮给学生。疫情之后都取缔了。

那时候孩子们自己坐公交车去学校。天冷的时候才开车送他们。小兰等他们都走了才慢悠悠的起床。打扫卫生,做饭洗衣服。等孩子回家吃午饭,等丈夫回家吃晚饭,接送孩子训练。和丈夫每天的对话几乎都是有关日程表的讨论。几点回来?几点训练?几点可以吃饭?

现在生活完全变了样子。

小兰上班的时候经常给丈夫打电话。她怕他一个人在家寂寞。也担心他在家里出什么事。

九月末十月初,小兰丈夫生了一场病。感冒症状,头疼,嗓子疼。当病情在两个星期之后仍旧不见好转的时候,小兰有点着急了。她害怕丈夫感染了新冠。丈夫说没有发烧,不可能是新冠,坚持不肯看医生。

每天下班回来,看到丈夫躺在床上,家里又冷又暗,这很是让她沮丧。

小兰丈夫创业已经半年,一开始每天打电话,总是有这样那样的消息。逐渐的,小兰发现丈夫不再提公司的业务。她尝试问了一次,丈夫冷淡的说都在进行中。

家里的信箱上贴上了丈夫公司的名字。

只有天真的小宝很是为此自豪。他说等他长大了要接手爸爸的公司。“哥哥说了,他以后要做建筑师。你们又没有别的孩子。”小宝得意地笑着说。

“要是爸爸的公司不景气呢?”小兰问。

“为什么爸爸的公司要不景气?”

“那你也得像爸爸一样,上大学,是机械工程师才能接手他的工作啊。”

“我知道!”小宝说:“我会努力的。”

有一天小兰下班回家,发现车库门开着,丈夫和小宝两人正在往里搬箱子,门口堆着许多大纸箱子。

“我和爸爸在清理订单。”小宝满头大汗,小脸通红,骄傲的看着小兰说。

“是一批零件。到了一部分。”说完,丈夫又盯着手里的纸,在箱子上找对应的描述。

小兰很高兴。就在几个月前,丈夫刚创业的时候,她还常常幻想他们会发财,从此登上人生巅峰。现在她已经现实多了,看到丈夫在忙碌,她就很高兴。哪怕没有挣钱,哪怕亏本,只要他努力过,没有放弃,就是收获。

丈夫大多数时候还是低迷的。不是头疼就是肚子疼,牙齿也出现过问题。小兰催促他去看牙医,他拒绝了。

“等生意走起来再说吧。”他总是这句话。既充满了希望,又满是无望。

“人生还是要继续不是吗?就算生意万一失败了。”

“去做你想做的事。不要怀疑,也不要犹豫。失败也是人生的财富。”

“你会成功的。”

“我们总能活下去的。”

“不要忧虑。你忘记生小宝那年,你找了一年工作吗?”

“一切都会好起来。”

小兰常对丈夫说这样的话。他点头,大多数时候沉默不语。偶尔会长叹着说:“是啊。”

就这样在怀疑和不安中,天气越来越冷。十月底,树叶都落光了,光秃秃的枝丫,伸向灰蒙蒙的天。

新的消息没有到来。新冠病毒却又来了。这一次比春季来得更加凶猛。每天以一万,两万的新增病例往上涨。学校开始实施全程戴口罩上课,家庭聚会也被限制在最多两个家庭成员,数目在10人以内,不必要的聚会远游全部被禁止。餐馆一律关闭。

小兰丈夫的合作伙伴很幸运,在事态变得严峻之前回国开展业务去了。

小兰对丈夫说,这说明老天在帮你们。

然而这哥们回国之后先隔离了两周,悄无生息算是意料之中,两周过去后,他依然很少来消息。往常就算没有什么事,他们俩也会每周开一个电话会议,现在小兰丈夫打电话的次数也更少了。

目前小兰只有最简单的期待,丈夫能坚持做一件事。不管成败。他不能这样无所事事,消沉下去。

大部分人都还不知道他们的情况。也许是出于自尊心,亦或是虚荣,小兰没有和人提起丈夫失业的事。她只能和小帆说说自己的心里忧愁。

小帆说:“等到你丈夫的创业补助到期,只剩下你一个人赚钱,要维持家庭生活,够吗?”

“不够。我丈夫的医疗保险,日常开销,房贷,四个手机合同,暖气,地产税等等等等。肯定不够的。”

“你们俩得商量。过日子最紧要。得有个最后期限。不得已的时候,你得劝他去找工作。”

“疫情期间,尽失业。找工作谈何容易。”小兰长长的叹着气。

“关键是身体要保重。都别生病,保养好身体也不错。”小帆安慰着。

“这才是我的顾虑。他越来越颓废。这两天说喘不过气来。在家好多天没出门了。他自己也说快抑郁了。”说着说着小兰快哭了。

小帆说:“周末你们来我家吧。我们聚聚,说说话?”

小兰说她得回去和大家商量一下。又问小帆和小枫的事情怎样了。

小帆说联系不多。小枫倒是经常给她发他自己做的美食,没什么别的话说。

“结婚的事呢?”

“到时候瘟疫真的过去了,他要还没找到合适的,就结吧。”

“真是瘟疫的事吗?”

“不是吧。我可能根本不想结婚。也不想谈恋爱。我觉得人生孤独是常态。虽然不美好,但自在。”

“那你还同意结婚?”

“总是要结的吧。那就两个人一起孤独吧。”

“我理解你。”小兰说出了自己发自内心的真心话。

挂了电话后小兰给丈夫打电话,丈夫还没起来,语气很温柔,近乎讨好的样子,小兰看手表,已经10点半了,心里莫名烦躁。她说起了小帆的邀请。电话那头说不知道儿子们周末有没有别的安排。

小兰翻着手里的日历说:“周末你过生日。去年你生日我们也去了小帆家,晚上请她在希腊餐馆吃饭,回家路上你还吐了。我把车停在路边。”

“对。我记得。小帆烤了个蛋糕。”

“那就这样定了吧。作为传统,你过生日我们都去她那里。”

小兰的语气有点不自觉的火药味。她觉得都是因为丈夫在家睡觉的缘故。

挂了电话,她又给小帆打了个电话,抱怨丈夫还没起床。

小帆问她:“你丈夫在家睡觉哪里不对吗?要是我没有工作我也会在家睡懒觉。”

小兰想了一下,说,她不反对丈夫在家睡觉。但是是在他对自己的状态满意的前提下。如果他为此痛苦,抑郁,暴躁,那他必须改变这种状况。

小帆建议她和丈夫谈。告诉他她的忧虑。

小兰做不到。小兰会撒娇卖萌,会鼓励他,原谅丈夫的一切,但无法和他谈自己的不满和期待。

她习惯了沉默和维持表面的和谐。

孩子们的钢琴课也恢复了。小兰把这个月该给钢琴老师的钱装在信封里,放在饭桌上,等大儿子下来让他带给老师。

丈夫恰好看到了,打开看了看里面的钱,脸也跟着阴沉下去。

小宝蹦蹦跳跳的进来,说他们班法语老师说法语比中文简单多了。“说完之后全班同学都看着我。”

小兰也笑,说:“中文的确不简单啊。但你能听懂不少。如果……”

小兰丈夫突然很生气打断她的话,大声教训起小宝来:“你又不会说中文。你每天在家说的都是德文。你有什么好笑的。你同学要是知道你一个中国人不会说中文,这才是最好笑的事。”

小宝红着眼睛,想离开,又不敢动。

小兰觉得丈夫对孩子的教育没有错。小宝的确是越来越不愿意讲中文,这也让她大为光火。但小兰坚信丈夫只是因为钢琴老师的学费给了他压力,才导致他骂孩子。她很不满意他近期表现出来的情绪。她也不认为小宝不会中文这件事很可笑。她认为孩子永远不会可笑。可笑的是不能用恰当的方式鼓励孩子学习的父母。

学中文是因为怕别的同学笑话吗?难道学中文不是因为中文本身的优美丰富,是我们中国人的文化骄傲吗?

小兰这样想,但她无法和丈夫沟通。她只觉得疲惫和难过。

钢琴课回来的路上,小宝上了车,用怪异的口音对小兰用中文说;“今天的课很好。”

小兰突然觉得鼻子发酸,没有忍住,眼泪掉下来,滴答在握着方向盘的手臂上。

小兰怕孩子们发现,假装戴口罩,顺便把脸上的泪痕擦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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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文学城-wuliw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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