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言独上西楼(四十三)土地
无言独上西楼 (四十三)土地
对于冷清泉的失业,奎云并不是特别计较。没有了冷先生的薪水,不可能对家庭的日常生活开销没有任何影响。但是她知道权力更替的厉害。她的父辈,她的娘家经历过这样的变更。只是她不明白,像她丈夫这样的书呆子怎么也是戴罪之人?
凭借着奎云手上的财产,一家人的日子过得还算平稳。然而姐姐奎芳和范先生的来访把冷氏夫妇吓了一跳。
奎芳的丈夫范先生是冷先生的至交。范先生祖籍河北,祖辈们不是为官就是乡绅。范先生家的这一分枝一向以田产为主。范先生的祖父受过高等教育,中年从家里拿了些积蓄在天津办起了纺纱厂。后来范先生的父亲继承了祖父的家业,把纱厂的规模扩大了许多。范先生大学毕业后立志教育救国,留在了北京。但是父亲去世后,作为家里唯一的男丁,他只能带着家眷去天津侍奉母亲,接替父亲留下的一切。
遵照祖父,父亲的遗言,范家在河北的田产一直保留着。一家人在天津吃的粮食基本上都是从河北自家土地上收获的。除此之外,大部分粮食卖给天津的粮油商人。因为范家人丁不够兴旺,河北的田产只能由一位亲戚,吴睿代为管理。
吴睿是范先生家的姻亲,与范先生没有血缘关系。论辈分,吴睿比范先生高一辈,范先生一直称其为睿舅舅。
范家在河北的大片田产分布在几个自然村里。那是范家祖上一点点购置的。范家在其中一个村子里有私宅。私宅是个大院,有几十间房子和一个粮仓。每年麦子成熟的时候,奎芳和范先生都带着放暑假的孩子们到祖宅去小住。一来是为了避暑,二来是让孩子们享受田园生活,三来是查看一下当年的收成。冷先生一家也被邀请一起去过。他们对那里的情况也很了解。
乡下的新鲜蔬果,刚刚收上来的小麦是那么的香甜可口,令人范家和冷家的大大小小回味无穷。
每次去乡下,吴睿都跑前跑后地张罗。范家老宅从来都是被打扫的干干净净。家里的账目也被整理的清清楚楚。作为管家,吴睿真的是无可挑剔。
早就听说共产党在东北地区实行土地改革。范先生是有心理准备的。但是睿舅舅派人送来消息的时候,范先生还是被土改的疾风暴雨惊到了。
范家在河北的所有田产都被分给了当地的农民,没给范家留下一亩地。有些人几辈子都是范家的佃农,如今土地由政府分给了他们。不仅如此,范家在河北的老宅也被没收了。村里的农民协会入住范家老宅。除了办公之外,那些农协干部携带着家眷搬入了其中。
作为管家,吴睿必须向主人交代土地和私宅的状况。他让身边的人给范先生送来一封信,详细地说明了土地和房屋的情况。具体到谁人占了哪一块地,谁入住了范家老宅的哪几间房子。
奎芳念了吴管家的信以后觉得简直不可思议。在她的概念里,只有犯官才会被满门抄斩,财产归公。她家范先生不是朝廷命官,也不是十恶不赦的恶霸,为什么土地被瓜分,老宅被侵占?
听了奎芳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叙述,奎云不能不为自己的财产担忧。土地和私宅被瓜分和侵占,她的私房是否保的住呢?范先生的纱厂是否保的住呢?如果一切都被充公,他们两家的日子将如何过下去呢?不同于她们的祖辈,范家和冷家的财产并不是政府发的俸禄和赏赐。所有的一切都是他们自己兢兢业业挣来的,一点点地积攒起来的。
晚饭过后,素贞收拾了桌子上的残羹剩饭。她给女士们端来了茶水,瓜子,果脯。为男士们换上了花生,开花蚕豆和一壶烧酒。
奎云劝奎芳:“你以后过日子节省些吧,别老是把钱往裁缝铺,首饰店里扔。你家没了田产,卖粮食的进项没有了不说,以后嚼谷都要自己掏钱买了。”
“‘耕者有其田’最早是国父孙中山提出来的,但是如何使赤贫的耕者们有田一直是个悬而未决的问题。如今共产党把地主的土地分给了农民,那么农民就是土地的主人。既然农民可以私有土地,地主为什么不能私有土地?如果一部分农民有朝一日将分到的土地出卖,新的地主就会重新出现。政府是不是在一定的时候再次进行土地改革呢?” 冷先生如是说。
闻此,范先生接过去说:“新中国已经成立了,但是宪法还没有发布。公民的私有财产是否应该得到保护?天津市人民政府派人给我们这些有产业的人开了会,说是政府支持民族工业,我们的私人工厂和公司都会受到政府的保护。从土地改革来看,政府是不保护地主的私有土地。但是土改改革的是土地,我们范家的祖宅不是土地,凭什么被抢占?而且房子里的所有东西都被抢占了去。这是什么道理?如果大家都这么干的话,哪天上街自行车被自称是工会还是农协的人抢去了,警察该不该过问呢?”
冷,范二位饱肚诗书的学者讨论来,讨论去都不得要领。
和奎芳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家常的奎云听着这两位的谈话气得直翻白眼:“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儿咬文嚼字地瞎讲究一气?真是两个百无一用的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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