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步艾格步道,回首艾格峰
乘少女峰列车从 “欧洲之巅” 的Jungfraujoch下来后,我们在艾格冰川站 Eigergletscher 下车去徒步,没有直接走正规的山道,而是直接溜到了车站的下方 --- 僧侣峰的山脚下。
艾格步道(Eiger Walk)长2.5公里,是2012年为庆祝少女峰铁路建成 100 周年而打造的,一端是艾格冰川站(Eigergletscher),另一端通往小谢德格峰站(Kleine Scheidegg)。这条老少咸宜的步道,一路上是有Eiger, Monch,Jungfrau,Silberhorn,Lauberhorn等壮丽的山峰,还有绿油油的草甸,湖水和山谷;时不时穿行而过的红色的少女峰列车,也给山中自然的风光,平添了一丝人的浪漫。
迎面劈头盖脸的是山崖和冰川,谷底也布满了坠落的石头沙砾,可脚下的斜坡却开满了山花;高山的时节比山下总是迟一些,都七月了,山花依旧开得像春天时那么灿烂。很难想象在这酷寒的高山上,夏日里竟能生长出这么些缤纷的小花,和这些狰狞的崖壁及残雪生存在一起。趁我家修禅人打坐之际,我把四周见到的每种花都拍了个遍(见视频)。
大概是雨后的小溪流成的,道旁的斜坡上常有一两条狭窄有趣的羊肠小道,现在成了徒步的捷径。大路不行,行小道:))
在Eiger, Monch,Jungfrau这三座山中,海拔 3970 米的Eiger最低,但从四面八方看上去却都是最壮观的一座。行进在阿尔卑斯壮丽的山景中,不由地想多了解一点这座山峰和发生在它身上的那些事。回来后搜索了一点点有关的资料,倍感震撼;不得不承认,少女峰令人神往,而真正动人心弦的是艾格峰,这不是一座每个人都能去征服的山,但它足以让所有的人仰望!
艾格峰被视为欧洲第一险峰,它所拥有的北壁North Face (德: Northwand), 高达1‘800米,是阿尔卑斯山三大北壁之一,与马特宏峰和勃朗峰的Grandes Jorasses合称是“北壁三部曲”。
Eiger 一字源自德语里的 “hej Ger”,意为“矛”,看一眼艾格峰东边和西边山脊的轮廓,就能让人一目了然;不过,最艰难凶险的并不是它这把看似锋利的矛,而是它北部那面近乎垂直的墙,长期以来被认为是坚不可摧,在瑞士法语区,Aiger 还被称作 “Ogre”=“食人者”,艾格峰成了一个神话。
1858 年 8 月 11 日,爱尔兰人 Charles Barrington 在瑞士向导的协助下首次成功登顶艾格峰,他们是从艾格峰的西脊攀登上去的,这条线路后来一直是普通登山爱好者们喜爱的。不久艾格峰从东部,西部和南部的攀登也都完成了,唯独北壁令人望而却步。
作为整个阿尔卑斯山最大的山壁,艾格峰一方面是一座攀登技术含量很高的山,涉及攀岩、攀雪和攀冰;另一方面北壁的自然环境也很异常;疏松的石灰岩造成滾石不断,特定的恶劣气候,可能在瞬间聚集风暴和冰雹,引发雪崩和滚石,给登山者带来不可测的致命险境。
20世纪三十年代,阿尔卑斯地区内几乎所有具挑战性的山峰都被征服了,艾格北壁仍旧无人问津,成了阿尔卑斯的 “最后一道难题”,直到1935年。
这年的八月, 艾格峰山脚下来了两位腼腆的慕尼黑年青人 Karl Mehringer 和 Max Sedlmayr,他们低调地入住了山下一间用作放牧的小木屋,准备从北壁攀登艾格峰顶,这时,距离从艾格峰西脊的首次登顶已经过去了77个年头!
北壁的气候无常, 即使是从地面观察都异常困难; 明智的Karl和Max首先花了很大的精力去观察北壁山崖, 计划好了他们认为最适合的攀登路线,这是也是当时唯一的一张北壁线路图。
从山下开始的第一段800米崖壁又陡又敞开,遭遇滚石和雪崩的机会很多。当时的少女峰铁路在艾格北壁600米处,设有一个中间站Eigerwand(现已被Eismere取代停用), 假如 Karl和 Max 搭乘火车上去, 从 Eigerwand 的 Gallery Window (如下图) 开始攀爬的话,就可以避免滚石和雪崩的危险,而且缩减一大段攀路程,从策略讲是个不错的计策,但他们并没那么去做,因为在当时这样的攀登是不被认可的。
1935年8月21日这天凌晨,Karl 和 Max 终于从艾格峰的山脚下向北壁进发了。
Karl 和 Max 当时在登山界并不知名,尽管他们都受过严格的训练,具有攀登的经验和实力。他们低调而谦虚的举止给当地人留下了的印象是普通登山爱好者,因热爱登山而登,而非谋求名利。然而,消息还是不胫而走,引来了媒体和众多围观的人。
艾格峰还有一个与其它山峰的不同之处,那就是它离文明世界太近。因少女峰列车在此通过,Klaine Scheidegg 的车站和酒店餐馆就近在咫尺,人们从嗮台上甚至能听到从北壁传来的铁钉敲打声;这一天 Karl 和 Max 的一举一动都在公众的视野里。人们怀着敬畏观看着山上的两位登山者娴熟而专业的攀登技巧,他们配合之默契,无可挑剔,即使是在同行们的眼里,也是一场大师级的攀登。这一天,Karl和Max 一口气完成了近800米的攀登,几乎覆盖了北壁的整个低段。
第二天,观众群情振奋,就连起先持谨慎态度的人都开始乐观地设想着登山者的胜利,一些人打赌登山者会赢,有的甚至预言以此进度当天就可能实现登顶, 云云。 然而,Eiger北壁却是表里不如一的,况且相当一段更艰难的壁段还在后头呢...... 果然,随着登山高度上升,攀爬进度慢了下来,有些观众变得烦躁,不时地私下催促,而此时的Karl和Max 正在与一片陡峭的岩石艰难地较量着。这片岩石远看不过20米,然实际垂直距离是90多米。攀登过程中,Karl和Max既要上下传递沉重的登山行装, 还要躲避上方不断滚落的岩石。经过好几小时的努力,他们才终于战胜了这片岩石,登上了第一冰原“First Ice- field”,然后用了一个下午跨越到雪地上方;其间人们见他们不断地用手上的钉锤抵挡着从头上飞过的滚石(那时登山者竟然还没有头盔!)。
终于在傍晚,他们来到一小快地方宿营,暂时离开公众的视线,而当晚的天气没多大变化....第三天,他们来到了更大更难通过的第二冰原“Second Ice-field”,山下的人通过两个小黑人影的晃动,可以判断出了这片雪域之大;滚石仍在不断地飞,人们看到他们一边攀登,一边躲避,进展相当缓慢。
终于,第四天天黑前,Karl和Max抵达了雪域边的左上方,人们从山下看到那块地方小得无法宿营,而这时天空中一团巨大的乌云正在侵入北壁,遮蔽了视线,人们无法得知后来的情况,但当地人都非常明白这将意味着什么。这一夜山谷下的气温也降至了零下八度,村民们被巨大的雷声雨声惊醒,这时人们不知道北壁上的人是否还活着, 但听到了雪崩坠入谷底的回声......
第五天是礼拜日,当云雾在中午飘离后,有人通过望远镜竟又捕捉到了两个小黑影子 --- 他们还活着,而且还在攀登!
对于外行人来说,两位登山者没有停止攀登,定是还有希望,是好消息;然而,在登山同行和向导们的心里,是再清楚不过了;他们默默地注视着北壁上的动向,再也不什么 --- 整夜的风暴过后,落石和雪崩已经堵死了两位登山者可能的退路,现在他们即使是想退也退不下来了,继续攀登是他们唯一的出路。不一会儿,神秘的北壁又卷起了一片云雾,这是 Karl 和 Max 最后一次被山下的人看到......
两天后的清晨,家人和朋友们都赶到了,想要营救,可是面对乌云笼罩的北壁却无从着手。瑞士出动了军机前来搜索,也始终未果。9月19日,北壁的上空终于放晴了,一架德国飞机出动贴近北壁搜索, 在陡峭崖壁下方的雪地里发现了一位登山者;无法辨别他的容貌,但见他仍旧站立着,雪没过了他的膝,已经冻僵了...... 登山者已在残酷的北壁上经历了五天四夜,最后一刻仍面朝着上方的崖壁,看到这里我的泪水再也无法hold住,为登山者所遭受的磨难心碎,为他们顽强的意志打动,也被人类展示出的强大的生命力震撼。
救援队决定继续寻找另一位登山者,以便来年把他们一起带下山来,然而搜索始终无果。次年,Max 的遗体被带回,是他的兄弟在北壁的山脚下找到的,而 Karl 至今仍没被找到;那最后的几日在北壁上究竟发生了怎样的险情,谁都不知道。向艾格方北壁发起的第一次挑战就这样悲壮地告终了,登山者最后站立过的那个位置,后来被命名为"Death Bevouac"(死亡宿营地)。
然而,一切并没结束,而是刚刚开始。
网图
就在两位登山者离去后的第二年,艾格北壁迎来了新的征服者,从1936年到1938年间,又有八位登山者为征服北壁献出了生命,其中以1936年7月发生的那场悲剧最为惨烈,四位登山者在经历了五天四夜的努力和生死挣扎后,永远留在了北壁。
这是一支由两个慕尼黑人和两个奥地利人在中途相遇后,临时组成的登山队,他们一开始的表现也是非常突出,进展很快,然而第二天一位奥地利队员被突如其来的落石砸伤,就此产生了隐患,以至于酿成后来的悲剧 --- 全体不得不下降,而在下降过程中遭遇的雪崩,令三名登山队员全部丧生,剩下的最后一名队员在严重的冻伤和失温的状况下,又因绳索打结无法降落,最终在离营救人员仅有咫尺的空中耗尽,场面令人万分痛心却无可奈何!那名营救人员后来告诉人们,这是他一生中最悲哀的时刻......
倘若换个角度试想,倘若一开始三位队员放弃了那位受伤的队友继续上攀的话,他们是否有机会登顶成功呢?也许!以当时两位慕尼黑人 Andreas Hinterstoisser 和 Toni Kurz 的身手,这是很可能的,他们之间配合的默契与一年前的 Karl 和 Max极为相似;然而,他们最终还是放弃了攀登,决定送奥地利队友下山,不料却在下降中全军覆没。生命高于一切,这让后来人看到的是登山者高贵的品质和人性的光芒。
在征服北壁的过程中,失败者与成功者同样令人敬佩,甚至更让人记得。2008年,德国导演Philipp Stölzl 将这次攀登的悲壮故事带入了电影《北壁》(Nordwand),同时插入了爱情的旋律和1936年德国柏林奥运会前夕的政治背景,使这个故事更加丰满。link在此就不赘述了。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ern9DxlXl1Q
网图上左:Andreas Hinterstoisser and his childhood friend Toni Kurz,both died climbing Eiger´s North Face in 1936.
(网图:1938年8月24日15点半,首次登顶成功的四名队员。)
又过了两年,无论如何,北壁最终还是迎来了它首次被征服的时刻。无独有偶,这次登顶的仍是德奥登山队员,他们也是在中途相遇组合而成,所采用的黄线线路(上图)正是之前那队德奥登山队员所开辟的。所不同都是,这一次他们成功了,阿尔卑斯山的“最后一个难题”终于得到了解决。
此后,前来攀登北壁的人仍络绎不绝,到目前为止,成功登顶的人有700多名,另外有六十多名丧生,这让北壁坐实了“死亡之壁”的恶名。然而,它越是臭名昭著,越是吸引着慕名而来的登山者。有人说致命的挑战已经成了北壁最大的诱惑,为什么非要在这残酷的冰雪和岩壁上挣扎,甚至以最宝贵的生命做赌注呢?作为普通人的我们,可能难以理解,但不得不尊重;或者,也只有当我们真正热爱上一个人或者热衷一件事情的时候,才能真正理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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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进到21世纪,艾格峰北壁上的挑战已是日新月异,甚至打破了常规:
2007年,瑞士职业登山者 Ueli Steck 创造了03h54 的攀登记录;
2008年,Ueli Steck又以 2h45 的成绩打破自己的纪录;
2011年,瑞士另一位职业登山者 Dani Arnold 以 02h28 登顶打破纪录;
2015年,Ueli Steck 更是以无保护攀登艾格峰北壁,创下2:22:50 的新纪录,并开辟了一条新的线路(天呐,难道他是飞上去的吗!)。无保护单人速攀和精湛技术让乌力获得了“瑞士机器”的 nickname,然不幸的是,这位登山界的灯塔人物在2017年攀登西藏珠峰的子峰时遇难倒下了......
北壁上的现在和过去,差别如此这般;从最初的 Karl&Max 到现在Ueli&Dani,攀登的速度由五天缩短到2-3小时!而Ueli Steck的出现,也让人类的攀登历史翻开了新的一页,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总是真正的英雄,因为他们探索的是一个未知的世界。
徒步走到少女峰附近时,只见山坡尽头看见一座高山小屋,原来这就是 Mittellegihütte 小屋的前身,它也有故事。
Mittellegihütte,顾名思义Mittellegi+hut,位于艾格峰东北部的山脊 Mittellegi (3‘355m,下图),1924年一位来自日本登山者 Maki Yukō 在瑞士向导的陪同下,从Mittellegi登上了艾格峰顶,为了纪念自己首次登顶,出资建造了这座小屋,小屋的地势十分险要,一侧是垂直的艾格峰北壁,另一面是浩然的冰川,小屋曾为好几代的登山者们提供过帮助。
2001年Maki的小屋被拆迁,从艾格峰东北山脊,由直升飞机将整体搬到了山谷里的博物馆,2011年再被安置在了 Eiger Walk 步道上,成为一座小纪念馆, 里面陈列着不同时代的登山装备,好让现代人了解阿尔卑斯山早期开拓年代的艰难和后来的发展。
如今的 Mittellegi山脊上,一幢现代化的新 Mittellegihütte 小屋,继续为攀登者提供服务,每年6月底至9月底开放,登山者需通过 Via ferrata 抵达。小屋无人看守,但必须预定,以获取密码得到钥匙。象征性的过夜费用每晚 CHF 30/人,让许多年轻人可以负担,小屋里的收银台和付款单,供登山的客人自行支付现金。
2010年9月4日至7日,两名来自中国的登山爱好者也来到了艾格峰东北部山脊上的 Mittellegihütte小屋,从这里出发尝试艾格北壁,并成功登顶,他们选择的是一条相对容易但适合自己的线路。如今登艾格峰北壁或许已不单是为了征服,而是关乎心中的愿望,或者是通过这座山峰来检验和提高自己的技术,获得成长的经验。
(网络图:艾格峰东部山脊Mittellegi上的小屋 Mittellegihütte)
湖的北面是双峰Lauberhorn 和 Tschggen, 冬天是这里的滑雪胜地。
艾格峰脚下,有一座巧夺天工的人工湖 Fallbodensee,少女峰列车从湖边经过,然后抵达它的终点 Kleine Scheidegg。徒步走到这里就不想走了,我们没有继续下行,决定在此休息一下就返回上方,乘Eiger Express下山。
在群山怀抱之中,Fallbodensee湖无风的一边,光滑的水面反射出双峰的山影。而另一边处在山口,湖面被风打扰,难以看到少女峰清晰的倒影。Eiger 峰这天总是掩藏在云团下,未露出真容,估计里面正在下雨......
湖边的一些天然石头上刻有人名,那是征服艾格峰北壁未归人的名字;湖岸边的教堂式小建筑“Chilchli”,过去是少女峰铁路的变电站,现在改造成了一座关于艾格峰登山历史的小展馆;还有那些标注了艾格峰攀登路线的木桩...... 都在向攀登艾格峰北壁的勇士们致敬。北壁上的攀登路线,从1935年Karl 和 Max 最初制作的那条,到现在已增加到了三十多条,20世纪30年代那些悲壮的故事也会永远回荡在这一山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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