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旅途过年关

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对于福建出外工作或读书的人来说回家过年是一件折磨人的事，来回时间冗长，车辆拥挤不堪，往往在挤得动弹不得的窄小区间中一站就是十几小时，身体中水份基本上在汗流夹背中排干，白色的衣服在下车时变得污黑脏臭，唯一的好处是能自然减重，来回路上的辛苦基本上抵消了过年中多余的脂肪填充。

别说在东北的哈尔滨或者是西北的兰州，就算是在祖国的心脏北京回家也是件伤筋动骨的事。也因为如此在北京读书时寒假我都是滞留在京，去老乡或就近的同学家中捎带着就把年过了，虽说热闹劲离家乡的过年差得远而且想家的滋味也闹腾得心酸酸的，但一想到不要去挤火车了心里也就平衡了，千怪万怪还是怪自己的出生的地方偏僻，交通不便。

88年毕业留在北京工作，经济情况稍微好转，到了过年的时候我回家跟父母亲人一起团聚的愿望超出往年，于是开始着手买票。到人民大学附近的售票点一看，那个队排得长啊，曲里拐弯的无穷无尽，没办法只好付双倍价钱请我实验室的两个临时工轮流排队买票。经过他们将近一天一夜的排队总算把票买回来了，不幸的是火车出发时间居然是年二十九的中午。

那是北京到福州的45次特快，从北京到福州要44个小时，这就意味着着要在火车上过年，当时心里直打鼓，正好有一浙江的同学带着他女朋友也买了同一趟车回家探亲，一想大半路能充当电灯泡照照北京美女，我也就心无他虑满心欢喜地跟他们踏上了那次特别的回家之路。

上火车时依然是人满为患水泄不通，毕竟45次特快是杭卅以南的浙江，江西，福建老乡回家探亲的最理想车次，不用转车又是特快，而且那趟车到浙江江西时仍是年三十中下午，正好赶上回家过年。记得那年回家我还拎了不少行李，主要是单位了发得鸡鱼之类的年货，再加上商场买的将近十斤的酒心巧克力及几瓶给老爸买的名酒，工作了不能象以前一样两手空空回家，买些“等路”犒赏小朋友，小小心意表达我的孝心也就是我当时的经济能力所能承受的了。

坐在我们那个小单元除了我们三人外，还有三个做生意回家的三个江西老乡。大概是外面跑世界练就的本领，他们都特别健谈。印象中他们侃了不少在东北所经历的酸甜苦辣，当然还不时地跟我们普及一下江西的风土人情。有人聊天自然时间过得快，不知不觉就过了上海杭州，美中不足的是同学的女友文淑有嘉少有插话，只知道默默地快速地织毛衣，准备给未来的婆婆献上掺杂着自已心意的礼物，在那个时候这一挺招长辈喜欢的，对一个在北京土生土长的知识女性来说确实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当时就在心里对那同学产生几分羡慕来，才毕业没半年就找到如此贤惠的好对象。

车到浙江金华，我同学和他女友到站，和他们道别后剩我自己一个人继续南行。再过江西的上饶，鹰潭，众多在火车上结识到江西朋友也快乐地回家过年了，火车一下子变得空荡荡起来，本以为可以开始躺在椅子上睡大觉了，结果列车上的剩务员为了减少自己清洁任务，硬生生地把所有剩余的旅客集中到两车厢，依旧是人挨着人，好像是怕我们空间太大在车上过年会触动我们伦落天涯酸楚孤寂的神经似的。

还别说我们这帮在火车过年的伙计们，档次明显不如原来四周座的旅客，歪瓜裂枣居多，是啊正常人一般情况下怎么会在火车上过年呢。当然经过近四十小时的车程铁人也会变得萎糜不振，何况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呢。车到福建邵武，正是年三十晚8点左右，从车上往外看小城的灯火阑珊，鞭炮声此起彼伏，一派祥和的过年气氛，那情景看在眼中可真是闹心啊，想着家中老小正围桌而坐，酒伴情浓过大年时情绪低落直击冰点，凉透全身。

看着近处的的万家灯火，想着远方的酒醇肉香，我那不争气的肚子开始感觉饿的发慌。恰巧我带的索尼随身听正在播李娜唱的杜十娘的主题歌，“要是你饿的慌，十娘给你熬碗汤...”。我是饿的慌，可哪里能找到我的杜十娘呢？想想十娘美貌绝伦，身有百宝箱却遭李甲遗弃只能伤心地投入波涛滚滚的长江，心情又开始释然起来，我纵使饥肠辘辘，满身脏黑，却至少还坐着特快，有家可归，阿Q的自然疗法又一次将我从崩溃的边缘拉了回来。

列车上的服务人员虽然不尽人道禸将我们发配到车头的两节车厢，但关键的时候还是没忘记他们的姐妹情，兄弟爱。大约晚九点的时候给我们每人送来一碗免费的热乎乎的鸡蛋紫菜汤，烟气沉重的车厢里总算有了些食物的香味和热气，让我们这些被过年遗忘的人们在心中冒出几丝被关怀的温暖之感。在那绿皮火车时代，坐车能给你碗汤喝，算是额外开恩了，你就知足吧！

喝过热汤再添点自带的干粮，我的肚子也平静了许多。火车从邵武站开出后，疲倦和火车爬山穿洞特有的声音让睡意袭击着我的每一细胞，通常坐车难以入睡的我也开始仰目搭睡起来。朦胧之中感觉有人用手伸进了我的上衣口袋，我本能地用手去护我的西装禸袋，有意无意中正好抓住了小偷的手，其手指间还夹着从我口袋里腧出的两百元。我抬眼一看，他们可是集体作业，有打掩护的，有放钱的下手。由于被我抓个正着，他们很快就把从我另一个口袋里偷走的三百元迅速地还给了我。我一看他们人多，怕他们在我马上就要下车的来舟站为难我，就在那小偷的求饶声中不再追究了。酷，把钱分放在两个口袋在关键的时候还真帮上忙了，这帮小偷也真是＂精神可嘉＂，过年都不松懈哟！

大约凌晨一点左右，我在福建南平市附近的来舟车站下车。来舟虽然是一小镇，但因为是来福线和鹰厦线的交接处，是当年所有在福建开行的火车的必停之站。对于归家的福建人，到了来舟就有一半到家的感觉，那儿的山水风情是八闽大地的典型。作为交通重镇，各类服务就算过年也没有停歇，我在那儿稍作休憩，吃了一顿带着福建味的猪油渣空心菜拌稀饭后，于大年初一早晨换上了福州到龙岩的火车继续南行，几轻转碾，终于在初二的中午坐着公共汽车回到了老家，见到了朝思梦想的父母亲人，结束了这趟不平静的旅程。居指一算在路上整整折腾了75个小时！

也许是那个年代回家或外出出对福建来说大艰难了，当新时代来临福建不再被当作海防前线时，家乡上上下下，老老少少对于开高速，建高铁尤其掏心掏肺，再难再苦也挺得过。凡是国家规刬的高铁高速，福建总是抢先完工，逼着临近的江西广东接线。如今福建高速纵横，高铁动车风驰电掣，从北京北家只需10个小时，特快普快绿皮车己是踪迹难寻，连过去的交通枢纽来舟也从福建最重要的客运站变成了纯货物站，很少年轻人会知道福建有来舟这个小镇了。

春节马上又要如期而到，离我那次回家在火车上过年整整三十年了。时间勿勿，多少往事都随凤而去无从找寻，可这一特殊的经历始终牢刻在我的脑海心田，每到过年时光总会鲜活地冒出来招些感慨，引来怀旧，那归心似箭的心情与号称特快却慢得让人难受的苦闷交织出特殊情愫催生于那时回家的路上，却如影随形地伴我走到异国他乡，回家不异有家难归也许是我们少小离家，永远是人在旅途的游子的宿命吧。无聊地在这儿旧事重提一声叹息，当然不能忘记祝愿各位朋友同胞年行大运，发大财，不要忘记过年回家团圆，乐赏天伦，给老爸倒杯酒，给阿妈敬杯茶，再給看你長大喚你小名的鄉里鄉親拜個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