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开冒：巴黎贝甜事件，“认可”对抗“许可”

按说上海巴黎贝甜这事儿还应该有后续，因为市场监督局在公告中留了一个活扣：“目前，案件尚在法定行政复议和行政诉讼权利救济期间，企业可以通过法定程序提出异议，我们将积极妥善做好相关工作。”估计巴黎贝甜不会装外宾，竟会天真地提出行政诉讼，万一官司打赢了，以后会输得更惨。

简单回顾一下剧情：今年四月，巴黎贝甜的工厂封闭了，部分员工暂住培训中心。培训中心有烘焙设备，这些员工便自己烤面包吃，又平价卖了一些给上海断粮断炊的人。上海市监局认为食品生产许可证的地址是被封的工厂，培训中心没有取得食品生产经营许可证。巴黎贝甜培训中心营业所得5.85万元，被市场监督局课以十倍的罚款58万元。这项处罚是在五个月后做出的。

巴黎贝甜在封控时期不涨价，为周边群众雪中送炭，与某些挂羊头卖奶头肉的保供单位形成鲜明对比，得到了上海市民由衷的认可。巴黎贝甜只卖了四百来套面包，虽然直接受益人不多，却像一个美丽的传说温暖着千万上海人的心，也成了那些发国难财的保供机构的眼中刺——巴黎贝甜的高洁都是他们衬托出来的。市场监督局不查处那些乱七八糟的保供公司，却拿巴黎贝甜开刀，激起上海市民的强烈不满，上海市民的认可与市场监督局的许可发生严重对抗，市民自发地拥入巴黎贝甜面包店踊跃购买，用“认可”抵抗“许可”。

市场监督局如果以“扰乱市场秩序”的借口处罚巴黎贝甜，倒还说得过去，毕竟别的保供公司都涨价，你巴黎贝甜坚持平价销售，这种违背市场规律的事可不就归市场监督局的监督范围吗？别人质次价高，你物美价廉，用你的洁白反衬别人的污浊，这不妥妥地扰乱市场秩序嘛！巴黎贝甜的良心行为，万一让心理素质差的保供公司感到了良心谴责，不就造成一勺香油毁了一锅老鼠汤的局面了吗？要顾全大局，必须严厉处罚巴黎贝甜。

市场监督局有高人，知道用“干扰市场秩序”的名义会激起民愤。而用许可证地址不符的借口，既让巴黎贝甜哑口无言又心知肚明自己是得罪了同行，实在是高。许可，是行政权力的精髓，有许可证这顶帽子，什么平价、善意甚至无辜都是妇人之仁，难以撼动“许可”的铁石心肠。

“人生而自由却无往不在枷锁之中”，这是一句来自远方的大话，不符合中土的生存原则和生活经验。降调处理一下，勉强套用：“人生而可以却无往不在被许可之中。”有的地方是“法无禁止即可为”，在我们这旮沓是“法无许可即禁止”。几十年前，农民养几只鸡不许可，卖点自产的农副产品也不许可，短途贩运不许可，知青返城不许可……所谓改革开放，就是扩大“可以”的范围：农民承包土地可以，自谋生路开饭馆可以，开小工厂雇工可以，办经济特区可以，引进外资可以……以至有人赞美小平同志是“总可以师”。四十年的经济繁荣，就是“可以”对“许可”的步步蚕食取得的巨大成就。当然，当改革进入深水区时，还有更大的“可以”等待着许可。目前，“可以”的领域已经挖掘得差不多了，“不许”的声音日益严厉，人们不禁怀念起以前那种“可以，可以，还可以”的日子。

有些上海人在各种不许可期间，买到了平价巴黎贝甜面包，是在“不许”的日子里少有的“可以”。但巴黎贝甜在培训中心烘烤面包卖却不许可，“可以”总被“不许可”风吹雨打去，就像一个寓言。

2022.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