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如絮》第一百一十章 夏威夷-2004年 2 救援

        Pia一入水，就奋力向机头游去。她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游过这么快。到了飞机头部，她深吸一口气，一个猛子扎入水面。

        海水温暖而清澈，她居然能看见不少小鱼。飞机头部大半沉在水面之下，一个窗户不断冒着泡，意味着驾驶舱已经进水了。

        待她游近窗口，里面的景象让她心碎：海水快要淹没Chris的下巴了。而他垂着头，毫无生机，机舱里的海水被他的鲜血染成了淡红色。

        Pia试着拍打玻璃，可是她也知道，在水下是搞不出太大动静的。她需要工具来砸碎玻璃。能砸碎吗？她没有把握。Chris！坚持一下！

        她浮出水面换气，听到直升机的噪音越来越近，心里燃起了希望。她再次下潜，无论如何，她要陪在Chris身边。

        似乎是涨潮了，海浪一涌高过一涌。Pia拍打玻璃窗，拍打飞机机身。忽然，飞机轰地一声，进一步下沉。那一刻，Pia的心也沉到了海底，她甚至觉得自己已经失去了Chris。

        驾驶舱的水快速漫涨。Chris被呛醒了。他剧烈地咳嗽起来，抬起头，发现了玻璃窗外Pia的身影。要不是伤口的剧痛和肺部的焦灼，他都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呢。

        Pia快速游到Chris右侧的窗户，示意他打开紧急窗口。以前她问过Chris，飞行员如何逃生。Chris告诉她，有一扇窗可以旋动手柄，然后拉开，再横向推开。飞行员还有一条绳索可以用来钻出窗口后顺着落地逃生。

        Pia焦急的神色，似乎给Chris一股说不出的力量。他咬牙打开了安全带，借着水的浮力，脚下踩着仪表盘，让自己的头离开水位远一点。Pia浮上去换了口气，看到Chris在旋动手柄，可是明显力气不足。也许是因为水下的压力关系，他费劲力气，窗户也旋不开。

        Chris抬起头，看向窗外水中的爱人，眼神充满歉意和不舍。他低下头，一手扶着伤处，喘了几口气，然后潜入水中，抓起旁边的消防筒，用力砸向玻璃窗。可是窗户纹丝不动。

        Chris的脸凑近窗户，眼泪涌出来泪水，似乎在和Pia告别。Pia在水里拼命摇头，伸手扶在玻璃上，心里一片绝望。没想到，Chris没有放弃。他拎着消防筒，艰难地移动到有裂缝的那扇窗户前，用力砸了上去。

        Pia再次换气，立刻潜入机头的另一侧，恰好看见玻璃被砸开了。海水涌入机舱，Chris被浪潮冲翻，颓然跌落在舱底。

        被砸开的玻璃呈现出渔网一样的碎裂。Pia用力一推，碎玻璃就散开了。她迅速钻了进去，一把拉住Chris的胳膊，托起他的头，将他推向窗口。

        此时，又有两个身影出现在飞机周围的海水里。两名水性好的乘客听说Pia只身入水救人，也跟了过来。Pia拉动Chris救生衣的充气绳，他们三人借着救生衣的浮力，将Chris托出了水面，游向岸边的沙滩。

        姥姥在沙滩上的人群里急得要命。她看小雅没有跟上，就知道她一定是下水去救Chris了。小雅的水性她不担心，可是要是有个意外可怎么办？于是姥姥赶紧找到刘大姐，要她呼救，请水性好的人帮忙。还好她远远看见他们几个人把Chris救上来了。人群见状，也爆发出一片欢呼。

        直升机在跑道上降落了。专业救援人员极速赶来施救。Pia被推倒圈外，和姥姥紧紧抱在一起，终于抽泣起来。

        “哎呀，这样不行！”姥姥看到他们粗手粗脚地翻动Chris，惊叫起来。“小雅，快告诉他们，他腰后有伤，要特别小心。”

        Pia立刻冲进去解释，也顺势跪在地上，握住了Chris的手。刚刚恢复意识的他，见到Pia，虽然说不出话来，但是劫后余生的欣喜，在眼眸里涌动着。他闭了一下眼睛，在Pia被人拉开之前挤出来一丝微笑。

        很快，Chris被救援人员抬上直升机远去。Pia则瘫软在沙滩上。

        岛主的私人飞机也降落了。他开放了自己的豪宅给乘客休息，并且提供卫星通讯设备让大家和家人报平安。一直到了傍晚，刘大姐才得到确切消息，说Chris被送往Honolulu的医院，已经完成了手术，目前生命体征稳定。他几天之后会被转往旧金山加大医院进行进一步治疗。Pia和姥姥终于舒了一口气。

        小岛的主人听闻Pia和姥姥是飞行员的亲属，立刻跑过来慰问她们，承诺第二天用自己的飞机送她们去Honolulu探望Chris。

        Pia看着面前这个身材短粗的中年人，感激地点点头说：“谢谢你！”

        “不用客气。我叫Nelson，是个飞行迷。Chris是个优秀的飞行员，也是个英雄。我照顾你们是举手之劳，更是应该的。要是Chris在治疗期间需要任何帮助，请你们一定不要客气。”

        第二天一早，Pia和姥姥坐着Nelson的飞机到达了Honolulu机场。航空公司特别安排人来接她们去医院，并且带给她们好消息：Chris已经醒了。

        “我是Pacific航空公司公共关系部的Jeffery。这几天我会陪着你们办理所有事情的。安排酒店航班和个人生活必须品。你们有任何问题我都尽力解决。”年轻的Jeffery一本正经，公事公办之余有很诚恳的热情。他顿了一下接着说：“这次Chris成了全国人民都敬佩的英雄了。你们可能还不知道，各大媒体都在报道这件事呢。公司内部的技术分析人员说，他的降落点、降落角度和随后的操作都十分完美，堪称此类迫降的教科书级别的演示。而且还是在身负重伤的情况下完成的，令人难以置信！”

        Pia和刘大姐他们私下讨论过，对驾驶舱发生的事件有了个大致的了解，但是她还是忍不住问：“Adam到底怎么了？为何要开枪啊？”

        那个工作人员脸色一沉，说：“这个我也不清楚。恐怕只有Chris知道具体情况。所以，调查已经展开了。还会研究驾驶舱录音和分析所有黑匣子数据，彻底勘查案发现场。唉，家丑啊。Adam也是飞了那么多里程的老机长了。估计公司会强力包装Chris的英雄形象。反正就是上上下下都忙疯了。我今天还需要对你们做一个辅导，如何面对公众和媒体询问。当然，也是有一些文件要签署的。”

        Pia点点头，心情不由得紧张起来。希望这种调查不要影响Chris的恢复就好。估计这次事件对他的心理也有挺大的冲击的。毕竟他和Adam共事那么久了，而且关系还很好。想到这次原本会是甜蜜的求婚之旅，却是这么一个结局，真的让人伤心无奈。Chris心里的失落也一定很大。什么英雄形象，什么立功受奖，都不重要。Pia就希望Chris能早日恢复健康，其他的事情都好说。

        “姥姥，你说Chris的伤严重吗？”Pia好像已经问了十万八千次这个问题了。

        姥姥拍拍Pia的手，说：“等下问医生就知道了啊。别担心，他年轻，身体好，会好起来的。”

        其实姥姥还是担心的。她好像是个要去给病人会诊的主治医生一样，在心里已经列出来一长串的问题了。她希望Chris能早日回到湾区的大医院，但也担心搬动过程中的再次受伤。唉，这孩子，真的倒霉啊。什么英雄不英雄的，都没有命重要。如果这次他有个三长两短，小雅可是要伤心死了。当初不听话，非要找个飞行员...... 

        姥姥的眼前出现了当年被告知开淼牺牲的情形。唉...... 怎么好人不长命啊？Chris也是个好孩子，坚强冷静而有责任感，是值得很多好姑娘真心相待的英雄好汉。小雅的眼光不错。哎呀，怎么绕回去了？姥姥按了按太阳穴，觉得自己一夜没睡好，脑子里糊里糊涂的。

        Chris在沙滩上失去知觉之后，经历了十几个个小时的昏迷，终于醒了过来。医生护士都大松一口气。无边的疲惫让他很快又睡着了。等到几个小时之后，他才真正地恢复了意识。

        他的眼睛慢慢适应着日光，身体的痛楚也渐渐苏醒。腹部的闷痛还可以忍受，但是腰部的刺痛和电击感却越来越明显。那种灼烧感放射到两条腿上，让他的呼吸不由得急促起来。他动了动脚，还好，能动；但是双腿的疼痛和无力，让他心慌意乱。他一点点回忆过去发生的事情，开始为Pia担心----- 她不会为了救自己受伤了吧？姥姥的身体没事吧？不会因为惊慌血压升高吧？Mat知道发生的事情了吗？媒体有没有把事情公之于众？他会不会被吓到啊？Adam，到底是怎么了？

        病房里很安静，隔壁房间传出来饭菜的香气，监护仪器时不时发出嘀的一声，自动给他测量血压。身上一团的导管和电线，让Chris不敢动弹。忽然，他听到走廊上的脚步声，不知为何，他认定了，那是Pia。瞬间，劫后重逢的感动让他热泪盈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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