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如絮》第一百零八章 夏威夷
在飞机低沉而平稳的轰鸣里，Pia很快靠在姥姥肩头睡着了。姥姥的余光看见外孙女红扑扑的面庞，心里一阵阵疼爱。当年帮着夏露坐月子，天天手里抱着胖嘟嘟的小娃娃，心里那叫一个软糯啊。没想到，这孩子一下子就长这么大了，今年也要二十六了，居然要嫁人了...... 她很快就不是个小姑娘了，也许不久还会成为母亲。姥姥想到这里，不由得去对比自己从小丫头到老奶奶的一生历程，唏嘘不已。人生啊，无论多么理性的人，都逃不出命运的安排。如果不是遇见夏建勋，她的下半生会是什么样子的？也许真的会是孤独终老呢。
空中小姐开始给大家送饮料。Pia伸了个懒腰，要了一杯橙汁。旁边座位是一个老先生，大腹便便，坐得很局促。他不小心撞到Pia的胳膊，立马连连道歉。然后开始攀谈：“你们是去度假的？”
“是的。你呢？”Pia看他一个人，不像度假的样子。
“噢，我住在Honolulu。是去旧金山看望孙子的。”老先生回答。“唉，年纪大了，腰也不好，真的坐不动长途飞机了。估计以后还是要搬回加州，虽然我更喜欢夏威夷。”
Pia想到姥姥，如今身体还不错，应该多带她四处走走玩玩。妈妈的状态挺好，真的是他们一家近两年最佳的状况了。Pia的工作上了轨道，如今自己还有喜事，有点人生得意的感觉。
“Pia，你好吗？这位是grandma？”Pia熟识的空乘刘大姐过来打招呼。
“刘大姐，你好！对，这位是我姥姥。好开心又见到你。”Pia介绍她和姥姥认识。
刘大姐用带着广东口音的普通话对姥姥说：“我们都为Chris能找到Pia感到开心。我和他共事多年了，真是个好人来的。所以，也为你们开心！恭喜噻！”
Pia含笑不语，姥姥也心照不宣。
大姐去忙了。前边座位上的男孩子在看电影，时不时发出来开怀大笑，他妈妈则不断提点他要小声。Pia看着那个男孩，想到了Mat，想到了达拉，想到自己以后有了孩子，会如何管教他们。想着想着，她又迷迷糊糊地要睡着了。
没人注意到机舱外面云雾突起。飞机开始颠簸起来。Pia醒了。
不是说一路没有气流吗？
“妈妈，咱们的航线图怎么不见啦？”前排的男孩问。
“女士们，先生们，飞机遇到气流，请各位在座位上坐好。系上安全带，等候机长通知。”广播是刘大姐做的。Pia奇怪，Chris怎么没有通知呢？
此时坐在最前面的头等舱的乘客，心里像是打起鼓来一样。他们先是看见布帘子被拉起来了，然后是空乘人员急急地敲打驾驶舱门的声音。另外几个空乘在安抚大家的情绪，轻声说让大家先安静一下。
刘大姐是乘务长，她先是按了几次门上的密码，都是红灯闪亮，显示出是里面被锁上了。几次内部电话没人接。敲了半天门，没有任何动静，她心慌了。跑到自己的工作台前，看到了地面空中交通指挥中心的警告。刚才太忙，居然没有听见提示。她接通了电话，惊恐地被通知：“Pacific 216，你们严重偏离航线。飞行员没有回应。请报告飞行员状况。”
飞机上下颠簸，Chris在剧痛中醒来，眼前一片迷雾，怎么也不能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稍微坐直了一下身体，伸手摸到脑袋上的痛处，结果摸到一手鲜血。再一侧头，看见蹲坐在地上的Adam，手里握着枪，眼神迷离，恐惧而惊慌地看着自己。
Chris不敢乱动，调整目光，发现仪表盘上很多功能被关闭了。有的在无助地闪着警示的红光。
怎么回事？出了什么事？他在脑子里迅速倒带，终于看到了清晰的一点记忆：Adam在自己身后挥动什么重物，狠狠地将自己击昏。
再往前推进，他在记忆里看到了事件的全貌：
今天一登机，Chris就看到Adam脸色苍白。但是，他表现得很兴奋，声音高亢地开玩笑，似乎精力很好的样子。“Chris，又一起飞了哈。以后估计就一起飞的机会少了。你升机长了，恭喜啊。找到我这么好的搭档可是不容易哦。Mark那个家伙太糟糕了，你可是要记住把他放到你的讨厌者名单里，不然会把你和他排在一起飞的。”
Chris笑笑，说：“好，记住了。Adam，你最近好像瘦了不少啊。减肥了吗？”
Adam抹了一把脸说：“吃不胖。嘿嘿。我就不明白了，人为啥那么想减肥呢？人都疯了，好好的要折磨自己。我想飞就飞，想吃就吃。我可以控制所有的一切！你小子就要被女人给控制死了。真的那么义无反顾？”
Chris不知怎么回答，于是提醒他：“该做飞前核对了。”
“好好，核对，你来，我听着。算是给你的考核。考不好不给你升机长。”Adam哈哈笑起来。
Chris看看他，问：“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你们都看我有事，还是都盼着我有事？狗娘养的！”Adam愤愤地骂了一句。
“Adam，你确定自己可以飞？现在换人还来得及。”Chris再三确认。
“开玩笑啊。这样，我来核对，你跟着。”Adam于是娴熟地开始工作，无懈可击。然后登机、滑行、起飞都很圆满。Chris心里笑笑：这个Adam，又调皮了。
然而，他不是“调皮”。起飞续航一段时间内，Adam非常安静。到了一半航程的时候，他开始出虚汗发抖。Chris关切地查问，他回答说是有点受凉，然后吃了一把药。随后安静下来，表现正常。
就在他们还差一个小时到达目的地的时候，Adam忽然起身，嘴里念念有词地咒骂道：“为什么这么不公平？人人炒股票，人人赚钱，就我会亏本；人人放纵情欲，声色犬马，就我会阳性？Chris，你小子就什么都有，我恨你！Fxxk这个该死的世界。为什么不来个大爆炸？”
Chris开始解自己的安全带，想要制止Adam的胡言乱语。可是刚等他要站起来，就感到脑袋被钝器重击，一下子跌坐在了椅子上。
想起来了。
Chris惊恐万状地看向坐在地上的Adam，只见他泪流满面地挥着手枪，咬牙切齿地说：“回不去了。完了...... 一切都完了...... Chris，咱们一起去个好地方吧？”
“你疯了？！”
Adam站了起来，开始狂笑：“你才疯了呢。我是为你好啊。哈哈哈，我开飞机，开了一辈子了，这次要自由......彻底......自由飞翔。我的天堂啊！”
Chris感到汗水从脑袋上滴了下来，他伸出手，想悄悄地打开地面控制中心地对讲按钮。
“砰～”Adam开枪打中仪表盘，大叫道：“不许破坏我的自由飞行！你坐好！”
Chris的耳朵里轰鸣不断，一时听不到机舱门被外面的空乘敲得山响。他甩了甩头，让自己镇定下来。
“Adam，我理解你的苦衷。来，你坐下好好说说到底怎么了，好吗？”Chris不敢有大动作，生怕Adam再开枪毁坏飞行仪器。
“都他妈这么跟我说话的。哈哈哈，你也一样，没一点新意。闭嘴！我要好好享受飞行，自由的飞翔。你们没人能懂。”Adam的枪挥动一下，Chris的心就抽紧一下。
机舱外面乌云密布，飞机很不稳定。Chris不用看雷达定位，也知道Adam一定是对航线动了手脚。他这是要让整架飞机的人做陪葬！Chris吸了口气，决心拼尽全力一搏，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机舱里早就乱作一团。空乘无力的安抚没人能听见。大人惊叫，孩子哭喊，似乎是到了世界末日。
Pia握紧姥姥的手，很想冲过去问问发生了什么。可是，她知道此时，Chris最希望看到的，是镇定的乘客。
窗外是铁青色的云雾，雨水正横向地在窗口外边刷出千万条银丝。飞机翅膀上和肚子底下的灯在孤独无助地一闪一闪，似乎正在苍茫的怒潮里发出微弱的求救声。颠簸中很多乘客开始呕吐。旁边的老先生大声祷告起来。
“飞行员没有反应。咱们都要死了！”一个男性乘客大喊。
Pia的心被猛然揪住了。没有反应？什么意思？Chris怎么啦？Pia在颠簸中解开安全带，霍地站了起来。
一个空乘试图阻止Pia，但被她推开了。她从飞机中部开始接近头等舱。机舱里很吵，她没有听到第一声枪响，但是却听到头等舱乘客的惊呼。
Pia继续向驾驶舱奔跑，认识她的几个空乘没有阻拦。
接近驾驶舱门的时候，她听到了“砰”的一声。然后是Adam的惊叫。
接着，又是一声枪响。Pia拼命拍打舱门，呼唤Chris。
可是，里面一片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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