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开屏

孔雀开屏

上小学的时候转过一次学。换了新学校，自然也有个新同桌。她的名字叫杜俊。一直记得的原因是因为这名字和她本人太一致。她的脸蛋很俊俏，是那种几乎有点男子气的俊俏。一双丹凤眼，有种少年老成的沉静。鼻子小巧又有型。薄薄的嘴唇不会轻易地笑，但是偶尔笑起来的时候让人不由得有些着迷。

我那时数学学得不错，语文却拖老长后腿。杜俊正好相反，语文很好，数学不太灵。我们就达成默契。她帮我写中心思想段落大意，我帮她做拐弯烧脑应用题。她让我用她崭新的彩笔，我上课时偷偷画些小动物给她。在刚转学对新环境倍感陌生的时候，是她让我感到安心。

我很快发现，班里有个所有老师都特别青睐的女生。她的名字也特别，叫朱开慧。看到她，很多人也许会暗自里悲愤上帝的不公平。因为她不仅脸蛋儿极为漂亮甜美，还德智体全面发展，语文数学一贯保持第一。最不得了的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身兼班长和三道杠大队委的她，性格还特别平易近人。全班同学，不光是男生，还有几乎所有女生，课间的时候都喜欢聚在她附近，讲各种好玩的故事。

但是我注意到，杜俊从来不主动接近朱开慧。事实上，她从不主动接近其他任何女生或者男生。而那些女生叽叽喳喳的时候，也没有来找她加入。

过了两个月，一个星期三，班主任李老师兴奋地宣布：“明天下午全班集合，去参观动物园！动物园新来了几只孔雀，但是还没有开过屏。朱开慧，明天穿上你最漂亮的裙子，要让孔雀嫉妒得开屏，大家都看看！“

第二天，在同学们的注视之中，朱开慧果然穿了一身雪白印碎花裙子，配一双亮亮的红皮鞋。双马尾辫上扎着黄色的蝴蝶结，胸前一只艳艳的红领巾。鹅蛋脸上泛着淡淡的嫣红，含蓄的笑意里掩不住大气自信，简直像白雪公主一般。如果班上的男生都是公孔雀，估计当时有一大半都开了屏。李老师显然很满意。当我们抵达动物园从客车上下来的时候，李老师牵着朱开慧走在前面，让我们各自牵着同桌一对对跟在后面。

动物园很大。但是平常那些霸道的狮子老虎，甚至故作娇憨的熊猫，在那一天似乎都没有孔雀园更让人期待。

终于到了孔雀园。李老师为了让大家都能看到孔雀开屏的奇观，特地要同学们围着栏杆一字儿散开，让朱开慧站到正中。然后李老师转向栏杆另一边的几只孔雀，殷勤地招呼它们过来看身边的白雪公主。孔雀们要么是刚吃饱午饭，要么是天生的傲慢，举着头懒洋洋慢慢自顾踱着，浑然不理睬李老师不停的比划和翻来覆去普通话方言夹杂鸟语的指示。

李老师折腾累了，看孔雀们还是无动于衷，沮丧间忽然灵机一动。她转身过来说：“朱开慧，快把你上次表演的《天鹅湖》舞蹈跳一遍。孔雀看见了就会跟着跳舞开屏的！”

朱开慧发现所有同学齐刷刷地都看着她，显然有些害羞紧张。但她毕竟是班长又肩负李老师的重托和这么多同学的期待，就整理了一下连衣裙，往前走了一步，踮起一只脚拿着手型，像一只白天鹅一样，对着那几只慵懒的孔雀舞将起来。

必须说这几只孔雀还是有些艺术品味的。它们几乎像那些向来娇生惯养的贵族，在高雅艺术面前不由自主地停下它们最擅长的散步。其中一只浑身披着深绿泛光羽毛的孔雀，竟然盯着朱开慧，拖着长长的尾巴抬起爪子朝她走过来。只见它走到离栏杆一米远的地方停下，侧歪着头看着正在转圈的朱开慧。

我相信同学们都跟我一样，屏住呼吸睁大了眼睛期待它即将开屏的一刻。李老师更是激动得两手抓紧了栏杆。嘴里喃喃说：“大家快注意看，就要开屏了！”

和绿孔雀对视的朱开慧，不知为什么舞蹈慢下来。好像是下意识地要将舞台的聚光灯转移到绿孔雀那里。

绿孔雀却没有领会，顿了一下，竟然又迈步转头走开了。

我不知道最感到失望和难以置信的是朱开慧还是李老师。李老师嘟囔了一句：“这孔雀真没礼貌。” 就拉着朱开慧率先离开孔雀园向下一个园区去了。同学们一对对地跟在后面。杜俊却拉住我，小声说：“你陪我再呆一会儿。我想看孔雀开屏。”

我疑惑地说：“这孔雀知道怎么开屏吗？”

杜俊看看老师和同学们都已经走远，拉着我走到栏杆边。脱下了本来罩在身上的灰色外套，现出一身水红色连衣裙，淡蓝色领口和裙摆上镶着彩云金线。只见她微微曲膝，两手捻住裙摆各一边，然后随着人轻轻提起。好像一朵出水芙蓉，缓缓从荷叶中升起。

那只有品位没礼貌的绿孔雀，又转到栏杆边，严肃地盯着杜俊看了几秒。忽然它挺起胸脯，抬起高傲的头，走上前两步，竟然把身后那扇油光异彩的尾巴竖起撑开来！

本来像扫把一样收拢在一起的尾巴，一层层铺展开来，居然有那么大！那重重叠叠斑斓的羽毛上一个个美丽得近乎夸张的孔雀眼花纹，简直是在夺取所有注视者的目光。

“孔雀开。。开屏啦！” 我惊得几乎结巴了。

再看杜俊，她俊俏的脸上笑意掩饰不住地溢出来，嘴角和眼睛里分明有那么一丝丝只属于绿孔雀的傲气。

我还在呆看着，她过来牵住我的手：“你谁也不许说！我们快去赶上李老师他们！”

东风记于二零二三年五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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