蛤蟆传
第一回:纳妾室癞蛤蟆出世 避祸患林孝祖东迁
世事兴替,沧海桑田,岁月不居多变幻。
天道轮回,白云苍狗,陈年旧事浮眼前。
话说在广袤的豫东平原上,在悠悠的黄河古道边,有一个考城县。如果考察起它的历史来,实在是悠久的不能再悠久了,四五千年前的新石器时期这里就已经是龙山文化的发源地,夏时为商属地,西周时称戴国,自秦以降为县制。后历经两千多年,名称虽然不断变化,但是监制却一直存续并绵延不断,土地还是那片土地,黄河还是那条黄河。
在县城东北方向四十五里,有一个偏远的乡村———黄土洼,这里紧挨着黄河古道南岸,是河里王镇最南端的村子。黄河水自西向东流经此处,地形骤降,一泻千里。上游发大水的时候,这里地势低,必定大涝,盐碱严重,干旱季节又会因缺水导致颗粒无收,饥荒不断,附近的居民深受其害。
多少年来,这条祸害百姓的水道都是两岸居民的心腹大患,尤以黄土洼受害最重,所以当地就流传着“嫁人别嫁黄土洼,黄土洼里吃粑粑”的说法。黄土洼的有钱人纷纷丢家舍业,迁徙外地,投亲靠友。无钱人就只能远赴他乡,逃荒要饭。整个黄土洼和附近的村落一片荒凉,严重的时候甚至十室九空。
治理黄河,降服黄河水,成了考城县的老大难。因事关老百姓的生死存留,所以历任县太爷也均有奏报上呈睢州府衙,历数治理黄河之干系重大,并附有切实可行的计划,但总归水利工程耗资巨大,每次奏报送呈以后均石沉大海,不见下文。后来幸亏黄土洼乔三爷家的一个远亲在州里行走,感念乡梓情深,就以私人身份请托至府衙,乞府台大人看在自己伺候多年的份上,满足自己为乡亲做一件好事的愿望,此人位置虽低,但平素很善于察言观色,也会来事,深得上司喜欢,最终凭三寸不烂之舌说通知府大人,获批在这里依地势建立了拦河大坝和水闸,用大坝将黄河水拦腰斩断,一分为二,大坝上建了五孔水闸,以便涝时分洪,旱季蓄水,有利耕作。
自大坝建成后,不但彻底改变了这里的生态,而且还形成了考城县的一道奇观。大坝两侧水位落差数丈,雨季水蓄得越来越高,为防决堤,就开闸放水,几十斤重的黄河大鲤鱼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洪流挟裹着从闸口呼啸而下,到了大坝下面才知不妙,毕竟鱼走顶水乃是天性,就奋力向上回游,白花花的大鲤鱼翻腾跳跃,此起彼伏,颇为壮观,竟有奋起跳过水闸,再跃回上游者,“鲤鱼跳龙门”的景象看得人瞠目结舌,啧啧称奇,一时名声大噪。以至于大坝竣工之时,归德府知府大人亲临剪裁,并将此镇由“河里王”改名为“龙门寨”,黄土洼即为其所属。
自此以后,黄土洼的居民鲜少有背井离乡者,出外逃难的人也逐渐有所回流,甚至还有外地人迁徙过来的,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以前避之惟恐不及的荒凉地,现在大家竟然趋之若鹜,人生变幻莫测,实非人力能忖度啊!在搬迁过来的人中,最轰动的当属来自陕西的林老爷。
林老爷是山西绥德人,姓林名元字孝祖,长得伟岸挺拔,气宇轩昂。林元祖上经营布匹丝绸生意,到他这一代已历三世,生意越做越大,家境殷实,生活富足,挣得一份好家业。唯不如意者,家族人丁单薄,辈辈单传。到了林元这一代,又是独子,为了延续香火,不至绝后,其父林森早早就命其成家立室,开枝散叶。
林元娶妻杨氏,闺名靓颖,米脂人,大家闺秀,不但性情贤淑,知书达理,而且身材苗条,五官精巧,是出了名的米脂一枝花。“绥德的汉子米脂的婆姨”,历来是绝配。二人郎才女貌,两家又是门当户对,所以成就了一段美好姻缘。婚后一年杨氏生下一子,取名林亨,林亨传承了他爹娘的优质基因,从小就长得明眉大眼,鼻直口阔,甚是讨人喜爱。
谁知杨氏生过林亨之后,再无生育,纵是林元仗着年轻力壮,使出诸般手段,精耕细作,夜夜不空,仍未见杨氏受孕,便请了当地最有名的老中医问诊,老中医反复把脉印证,出来告知林元,说夫人先天不足,怕是宫寒之症久矣,前者受孕生子已是千不挑一之数,再想梅开二度,恐是无望,随后开了几幅益气养血,祛湿补温的方子,权且让夫人慢慢调理,至于效果如何,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林元听了老中医的话,细想一下,知其所言不虚,夫人平日里虽然性情温顺,但是体寒肢冷,尤其于床帏之事,虽勉力迎合,总觉疲于应付,这边一把火,那里一块冰,如何容易受孕,实在也是让她勉为其难了。渐渐得,林元也就打消了让杨氏生子的念头,但是数代单传的压力和多子多福的观念让他觉得一个孩子总是不足。况且其母早逝,父亲林森在老伴过世后,心灰意冷,索性把生意一把手全部交给林元打理,再不涉足,独自关在家里养花喂鸟,修身养性,同时一门心思只想着含饴弄孙。世代单传是老先生的一块心病,他一直希望后代子嗣多多益善,奈何人丁不旺,老人有时也难免长吁短叹!
杨氏过门时,带来一陪嫁丫鬟,名唤玉蟾,她虽比小姐小四五岁,但是生来早熟,善解人意,对小姐更是忠心耿耿,因此二人关系甚好。但性情上却又完全不同,小姐喜静,玉蟾爱动,也许丫鬟命就是伺候人的命,玉蟾为人勤快,嘴巴能说会道,手脚麻利,性格开朗外向,热情奔放。如果说小姐是冰,玉蟾就如火,平日里上下奔走,跑前跑后,不像小姐那般弱柳扶风。玉蟾虽说长相不如小姐,但是细腰肥臀前凸后翘的惹火身材也是别有一番韵味,都说屁股大的女人好生养,林元挂念香火,有时候就忍不住朝她翘挺的屁股上多看几眼。
知夫莫若妻,丈夫的所思所想,杨氏自然早就看在眼里,况且杨氏也是个明事理的人,当时的大门大户,谁家没有个三妻四妾的,不但是传宗接代所需,也是家族兴旺和实力的象征。既然自己生养如此艰难,让丈夫再添一房,为林家多续香火也无不可,既然这样,从外面进来的女人不知底细,未必能如己所愿,眼前头现成的就有自己从娘家带来的丫鬟,何不让丈夫纳其为妾,一则成全林家多子多孙的夙愿,二则肥水不流外人田,玉蟾本就是自家丫鬟,以后也好管束。
想及此,杨氏便劝丈夫为了宗祀兴旺,将玉蟾纳如房中,同时怂恿玉蟾亲近林元。本来林元早有此意,见夫人主动提出,也就顺水推舟承了夫人的人情,林家家大业大,玉蟾原本只是个陪嫁丫环,现在突然时来运转,要升为主子,自然没有不从的道理。
有道是地肥不愁长庄稼,那玉蟾果然是个好生养的,给点雨露就发芽,况且和林元主仆有年,彼此心意契合,所以一承君恩,便如久旱逢甘霖,几番云雨,引得万般桃花开。林元暗想,多亏自己平日里还喜欢个舞刀弄剑,注重养生,否则,似玉蟾这般年轻体健,精力旺盛的女子,自己身体还未必能吃得消。没出两个月,玉蟾头疼,呕吐不止,喜酸厌腻,肚里已然有喜,很快小腹开始微微隆起,而且越来越大,像腆着个大西瓜。煞是显眼。完全不像当年杨氏怀孕,只是小腹略显臃肿,走路笨拙,不细看未必知道是怀孕。
十月怀胎,孩子呱呱落地,乃是一个公子,但见此婴儿:胎毛紧贴额头,羊水遍及全身,一脸皱纹密且深,见风如被佳熨。嫩手攥在腰间,小鸡翘在垮前,一张大嘴厚且宽,哭声清脆连绵。
当时其公公林森正在院外踱步,听得儿媳房中婴儿呱呱落地的啼哭声,心中大喜,没想着自己已至暮年,家中又有弄璋之喜,正思忖如何给孩子起名,急切间踌躇不决,恰巧惊动旁边池塘荷叶上一只癞蛤蟆,这只蛤蟆呱呱乱叫几声,扑通扎入水中,林森突发奇想,心忖这孩子哭声洪亮,中气十足,声震屋瓦,声音极像癞蛤蟆,索性就叫他蛤蟆吧,岂不正合天意?于是就以蛤蟆为其命名。
老林森对自己给孙子起的名字十分满意,人逢喜事精神爽,晚上便放开了大喝一通。岂料乐极生悲,第二天早上,家里仆人发现老爷该起没起,喊了几声,也无应答,就推门进去看个究竟,却发现老爷一动不动,平躺床上,面带笑容,近前细看,已然驾鹤西去多时,临走怀里还抱着个空酒壶。
出外经商的林元接到父亲死讯,匆匆赶回家中,料理后事,虽说只是离别数日,回来竟然物是人非,一喜一悲。喜的是玉蟾分娩,家中又添子嗣,悲的是父亲亡故,竟未能见最后一面。林元心想,这爷孙二人,果然有缘,一个前脚降生,一个后脚离世,像是交接班一样,总归父亲走得心满意足,无疾而终,林元心里稍感安慰。
当林元听老婆说起父亲给孩子起了蛤蟆这么个名字时,不仅皱了皱眉头,按说当时不分大户小家,普遍流行给孩子起个贱名,说是可以防止小鬼惦记,免病祛灾,方便养活,所以老头给孩子起这么个名字,俗则俗矣,也无不可,但毕竟其母闺名中已有个蟾字,孩子再叫蛤蟆总归有点忌讳,看来当时老爷子也有点糊涂了,但是转念一想,老爷子一辈子经商,笃信蛤蟆招财进宝,辟邪驱灾,而且现在人也不在了,就按老爷子的意思叫吧,也算是对父亲的一点念想。
林元自纳了玉蟾,添了二儿子蛤蟆以后,家庭美满,生意愈发顺风顺水,难免有些飘飘然,却忘了人怕出名猪怕壮的古训,加上他壮年气盛,无意中就得罪了本县的县太爷,乐极生悲,招惹出无名灾祸来。
这位县太爷姓刁名男字刮财,老家山西人,从小家境贫寒,受得百般苦,终得科举入仕。而今外放绥德县令,履任还不到一年,真真是“千里来做官,为的吃喝穿,当官不发财,打死也不来”,一朝掌权行令,很快腐化堕落,非但受贿上瘾,而且索贿成风,常结交本县商家大户,各种提点暗示,予取予求。他又是个极好色的,坊间传言,他是“白天吃小鸡,晚上日小妮”,“天天娶新娘,夜夜入洞房”,这狗官不知何时见到过杨氏一面,惊为天人,心忖自入仕以来,因着权势,所结交女子,多是笑语盈盈,阿谀逢迎,百般顺从之人,从未有杨氏这般貌美如花,却又冷若冰霜者,加上杨氏出身家境优越,来到夫家更是养尊处优,平日里将养得当,婚后又少生育,所以体形身材宛若少女,以至于令这位县太爷百爪挠心,痴迷难忘。
林元忙于生意,眼看大祸就要降临,尚不自知,多亏本家的一个远房爷们名唤有财的在县衙为吏,为其通风报信。这些差役平日里熟稔县太爷的作风,上行下效,县太爷吃肉,他们就跟着喝汤,整个县衙内乌烟瘴气,个个是“老婆基本不用,吃喝基本靠送”之徒,他们趁办差的便利,四处勾连商家,吃拿索要,极尽搜刮民脂民膏之能事。林元这个亲戚平日里就常使林元银两吃赌,林元生意上遇到点沟沟坎坎的,他自然也上的很泼,主动搭桥摆平,他有官衣在身,狐假虎威,寻常百姓自然畏他三分。
这日,县太爷饮酒,有财在旁伺候,县太爷喝得酩酊大醉,果然是温饱思淫欲,酒后吐真言,说“‘留一手’”这个老家伙实在是老奸巨猾,竟然抓着林元把柄,把他当成一块肥肉宰割了这么多年,现在看我揭他旧案,不得已才告诉我实情,不然,我还一直被蒙在鼓里呢,既然他做得,我为何做不得,而且我何必拐弯抹角,直接将林元下狱,财产充公,将他老婆弄到手,岂不是一了百了。“突觉言语过多,遂闭口不语,扶桌酣睡。
有财听后大惊,他是刁县令在绥德上任以后才进的县衙,所以对衙门里以前的典故所知甚少,但是前任县令刘省身的绰号“留一手”,他平素还是多有耳闻的,他不知林元有什么把柄在前任县太爷手中,也不知道“留一手”为何把林元出卖给刁县令,也不敢多问,只是唯唯诺诺陪着笑脸奉承。
因是远亲故,他曾见过林元老婆几次,印象中长相甚好,只是不苟言笑,是个冷美人,但毕竟是有妇之夫,他不明白县官为何喜好这口,不过心里还是激灵打了个冷战,他知道刁县令心狠手黑,说到做到。俗话说得好,“拿人钱财,为人消灾”,这个有财总是还算良心未泯,不忍见林元家破人亡,故星夜偷偷去林家,屏退左右,告知林元,说县太爷看上了他的老婆和家产,觊觎已久,而且似乎近日从前任知县“留一手”处得到林元涉嫌犯罪的证据,要拿他下狱,劝他早做打算。
林元自是对小吏感激不尽,吩咐下人拿些银两感谢,又恭恭敬敬送出大门,然后陷入了沉思,小吏的通风报信,着实让林元吃惊不小,自己以前一直尊重依仗的刘县令,没想到竟然骗了自己这么些年,最后还把自己当成一块肥肉,出卖给了现任县令刁刮财。
那是五年前的一件旧案,当时林元刚从父亲手里正式接管生意,踌躇满志,急于扩张,所以进行了大量的赊销,最后终于尝到了“要帐的是孙子,欠账的是爷”的滋味,其中尤以一个老客户李算计欠账最多,连货带现银,里打外拐,约莫五千两之多,林元每次派下人去催要,李算计均已各种借口推脱,林元亲自登门,他就好吃喝好招待,软磨硬泡,口头答应得好好的,结果一分钱也拿不回来。也是林元当年一时冲动,一怒之下,雇了街头地痞流氓赵秃子代为要帐,并答应要回帐后,提他一成。
那赵秃子本就是游手好闲的亡命之徒,这天,和几个狐朋狗友喝过酒后,借着酒醉到李算计处要帐,李算计自然是不给,赵秃子以为李算计欺生,而且还让自己在朋友面前丢了面子,恼羞成怒,大打出手,没成想手底下不知轻重,竟然失手将赵秃子殴打致死。
案子到了当时的知县刘省身手里,这个刘省身,之所以外号叫“留一手”,就是因为他老奸巨滑,善于抓着别人的把柄,敲诈勒索,同时以把柄为要挟,保护自己。他素知林元是本县有名的富户,觊觎已久,只是急切间不得下手,没想到这次林元惹上了官司,一块大肥肉,岂能白白放过,他一面指使人让赵秃子一口咬定自己殴死人命乃是受林元指使,一面让人怂恿着李算计的家人状告林元是这起命案的主谋,如此这般安排,赵秃子既由主谋变成了从犯,可以从轻发落,李算计的家人又可以缠上林园这样的富豪索赔,自然比找赵秃子这样的二流子有油水的多,所以一拍即合,在双方都指认林元的情况下,刘知县拿林元下狱也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了。
林元的父亲林森素知官场黑暗,从来都是敬而远之,现在为救儿子,不得已,也只能金钱开道,托人去求刘知县,那刘知县收了银两,当天就办保外就医把林元放回家中,过几日,林元亲自携礼登门拜谢,刘知县态度愈加亲和,竟至和林元称兄道弟弟起来,说是不打不相识,以后在绥德生意上有什么麻烦,尽管来找为兄,我自会为你摆平。
这个刘知县果然说到做到,打死赵秃子的凶手一直被关在牢里,不杀不放。李算计的家人也在被警告以后不再纠缠林元,以前林家欠账挂单的客户都乖乖的主动还款,林元自然知道这背后有刘知县权力的运作,他本就是个知恩图报之人,既然刘知县免去了自己的牢狱之灾,而且还能提携自己的生意,就是自己的大恩人,所以逢年过节必有大礼奉上。刘知县每次都故作嗔怒,坚辞不受,说:“愚兄长你几岁,你做为贤弟,逢年过节,礼节性来看看,亦无不可,但是每次都带这么贵重的礼物,就把愚兄看扁了,我岂是贪财好礼之人?”林元忙道:“兄长误会了,兄弟乃一介草民,能蒙兄长不弃,义结金兰,何其荣幸,小弟实在对兄长平时的提携关怀感激不尽,一点小意思,不足表达万一。”刘知县见林元实心实意,实在推脱不掉,无奈只得收下,每次都谆谆告诫下不为例,在林元告辞时,刘县令还都有回礼赠送,虽说和林元所送价值相差甚巨,但是终归是人情往来,让林元感动不已。
唯有林父不以为然,他总是劝说林元,自古官商两条路,官员只会利用商人,从来不会真正和商人交朋友,还是安心做生意,少牵扯官府。林元也只是应承着,到嘴不到心,敷衍而过。
一年前,刘知县年迈致仕,告老还乡,林元又奉送了一笔安家费,作别之后,林元兀自恋恋不舍,心中怏怏不快数日。
由于林元对刘知县的诚意和能力太过信任,所以再没考虑过当年殴死李算计案子,想着早已不了了之了,没想到刘知县为了讨好现任知县,竟然把自己给出卖了,现在明白了真相,再想起父亲当年的告诫,真是追悔莫及。
其实官场前后任的交接,也无非是个利益交换而已,坊间传言,走了个肥猪,来了个壳耧,前任吃饱走了,后任尚且饥饿,后任比前任在贪腐上自然有过之而无不及。刘在绥德任县令多年,搜刮了无数的民脂民膏,卸任之前,有所收敛,也无非是怕自己走后民怨太大,得罪人太多,担心后任县官会扒他过去的老底,搜罗他犯罪的证据,以平民愤,树立自己的威望而已。
如今看刁县令要旧案重提,刘知县自然想把自己撇干净,为了让后任为自己擦屁股,总要给点好处才是,他就索性将林元等一众当年自己手里拿捏的把柄,都转给了刁县令,以此来换取自己的平安。官场终究是官官相护,前任向现任示好示弱,一般现任也就没有揪住老帐不放,再整前任的道理。
只是绥德现任的这个刁县令,年轻气盛,比起前任“留一手”更加心狠手黑,胆大妄为,“留一手”虽然老奸巨猾,但是喜欢放水养鱼,还给人一条活路,而刁刮财年轻气盛,动不动就涸泽而渔,直接让你倾家荡产。关键他不但爱财,而且还好色,偏偏又看上了杨氏。
这些年的摸爬滚打,也让林元看透了商不与官斗的道理,官字两张口,吃人不吐骨头啊,林元看事情已经没有回旋余地了,为今之计,只有走为上策,毕竟树挪死,人挪活,离开绥德,离开陕西,也许还有一线生机,而且也只有尽快离开,才能逃脱刁县令的魔爪!
林元开始不显山不露水的处置财产,将房子,土地贱价变卖给族人和朋友,草草结束了生意,杨氏和玉蟾也早将金银细软收拾完毕,装箱入匣。这时玉蟾已又有数月身孕,即将临盆,等一切收拾停当后,选了个黄道吉日,一家老小在丫环仆人扶持下,匆匆上路,一行人马,两顶小轿,沿黄河迤逦东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