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如絮》第一百二十八章 越南-1966年 2
“Sam！”翻过一个小草坡，Dusty就看到了地上一动不动的年轻电子作战官。
从远处就可以看到，跳伞经验不足的Sam估计是摔断了腿。Dusty极速跑了过去，一摸之下，发现他已经没了心跳。摘掉他破损的头盔，Dusty看着Sam苍白瘦弱的面庞鲜血淋漓，心里难过极了：他看起来真的还是个孩子---一个好孩子---有文化，有体魄，有意志力，大学毕业后一定会前途似锦......
Dusty报告了Sam的死亡，费力地将他的尸体拖下草坡，在林子里安置好，正要起身，忽然发现四周几支黑洞洞的AK-47的枪口正指着自己。
十来个平民装扮的越南人把他包围了起来。其中一两个大声叫嚷，Dusty知道是在喊“放下武器”之类的。一个头戴斗笠的中年男子上前，以别扭的英文说：“缴枪不杀！跪下！手放在脑袋后面！”
《生存训练》手册里关键的一部分就是讲如何在被俘的时候保命。Dusty根据条例，没有抵抗，顺从地跪下，将双手举起，放在了后脑勺上。
两个人上来卸了他的武器，摘掉步话机，夺去他身边的应急包。一个人在他背后猛地踹了他一脚，让他摔了个“狗啃泥”。那人踩在他背上，AK-47抵住他的脑袋，叽里呱啦用听不懂的英文问他问题。Dusty没听明白，脑袋就挨了一枪托的击打。他干脆装着昏过去，一动不动。但是他竖起耳朵，用力听越南人的交谈。
“又是飞行员。刚才他们的飞机坠毁了。他刚埋了一具尸体。”旁边有人用越南话报告。
“要不要送到解放军那里？他们前天抓了一个飞行员，说是要送到北京的。这个要不一起去？”
“那个已经走远了，追不上。我看算了，先关起来再说。”背后踩住Dusty的人说：“混蛋，醒醒！”他开始猛踢Dusty的肋骨。
天开始下雨。Dusty在泥泞的地上爬起来，忽然想起来小猫的忠告：“不要让越南人知道你会越南话。”他默默点头，明白了其中深意----装傻充愣，就是自我保护，而且可以听到很多他们的计划部署-----因为他们不避讳他。
跌跌撞撞地在林子里行走，Dusty被一路押送到了一个山洞。他浑身湿透了，背部依旧剧痛，又饿又渴，到了山洞里就一屁股坐到地上，快要虚脱了。
旁边人的越南话说得很快，他听不明白。很快，他看到那一队抓获自己的越南人离开了，洞里还有五六个中年男女。再仔细一看，山洞深处，有几双好奇、惊恐的明亮眼睛-----孩子的眼睛。
枪口抵住他的脑袋，有人开始把他的双脚绑起来。在他们动手绑他的双手时，Dusty大叫：“我要撒尿！”
似乎没人听懂。他又换成法语说了一遍。一个年纪稍长的男人拿枪指住他的后背，示意他出去洞口解决。于是Dusty跳动被绑的双脚，到洞口撒尿，趁机好好观察了一下四周的环境。
这个洞口在一个高坡下面，大树长得很拥挤，长长的藤蔓从树上垂落地面。雨下得很大，看起来就算是晴天也没有多少太阳光可以照进来。坡上的石头长满了青苔和蕨类植物。石缝里冒出来一些竹枝。估计从外面根本无人能发现这个洞口。
他的背让后面的人用枪托打了一下，于是他又跳回了洞口。几个人开始七手八脚地把他的双手绑在了身后。一个人蹲在他面前，开始问话：“姓名，所属部队番号，基地在哪？无线电通话频道？”
“Dusty。空军。890航空队，老挝。”他胡编了一个。
“不老实，活该。”那人说完就站了起来。
Dusty做好了迎接击打的准备，没想到那人走开了。他心想：就这样了？还不算太糟糕嘛。于是他靠在山洞的岩石上闭上了眼睛。从以往被营救的美军俘虏口中，他们听说过很多残暴的虐打，都说落在游击队手里，还不如去“河内希尔顿”（Hanoi Hilton，美军对越共俘虏营的戏称）。不过，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从河内希尔顿出来的战俘呢。
Dusty动了一下身体，觉得被绑住的手脚开始发麻发冷。他想到刚才听说的一个被俘的飞行员要被送往北京，很是为那个飞行员感到悲哀。他们应该会让这个倒霉的人在全世界面前认罪的。在这之前，内部消息就称有一个海军飞行员和一个CIA被带到了中国。估计除了他们，还有其他战俘在中国境内。
绳子绑得很紧，没过多久Dusty就觉得胳膊胀痛不已，绳子一圈圈地勒进了皮肉。看他难受地扭动身体，那个男越共过来又问了他一遍刚才的问题。Dusty照原样回答了他。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Dusty慢慢失去手臂和小腿的知觉，他坐不住了，侧身倒地。在迷迷糊糊之中，他闻到了食物的气味。男女老幼的越南人开始吃饭。
“我需要喝水。”Dusty叫道。
有人过来再次提问。得不到答案，那人立刻走开了。
看没人注意，Dusty仰头朝天，挪动身体，把自己挪到了一个滴水的岩石缝下面，张开嘴接了一点水喝。他的背部和前胸也开始麻木起来，很快，整个身体都好像不是自己的一样。随着肌肉的肿胀，绳索越来越紧，几乎切断了血液循环。再这样下去，自己的手脚就要废了。
“我要吃饭！”Dusty喊道。
“赶紧说实话啊。”越共不耐烦地说。
“Dusty，空军，890航空队，泰国Koran基地。”Dusty决定要“改进”一点点。
一个装着米饭的盆子被丢在他面前，没人帮他解开绳索。
盆子看起来脏兮兮的，可是想到吃了这顿，不知道何时有下顿，Dusty还是决定要吃光所有的米饭。他冲着盆子一寸一寸挪动身体，搞得满身大汗。
忽然，一双小脚出现在他眼前，一只小手把盆子推到了他鼻子底下。Dusty抬起头，猝不及防和一双大大的黑眼睛对视。那是一个顶着枯黄头发的四五岁的男孩子。有点浮肿的小脸上，一双眼睛显得特别的大。
Dusty冲他笑笑，小声用越南话说：“谢谢你！”
于是，Dusty开始像猫狗一样把头扎进盆子里吃饭，拼命咽下难吃的食物。然后他又费劲地挪动身体，去接雨水喝。等他终于可以喘口气的时候，几个越共走过来，其中一个握着一把尖刀，抵住了他的喉咙。
千万不能有伤口。Dusty在心里暗想。丛林当中任何一个小伤口就可能引发致命的炎症。所以在他们编写的丛林战斗手册里，特别提出要小心刮胡子，宁可不刮，也不要刮伤自己。
“我告诉你们一切！688航空队，泰国Koran基地，不过频率没有意义，他们已经换过了。没有其他的机密了。你们不用废力气。”Dusty极速地说。
“飞机型号。”一个越共问。
“F-105D单人机。”Dusty撒了个谎。
他看有人在纸上记下来，觉得他们也许相信了他。“松开我吧，我反正逃不走的。不然我的腿废了，明天你们还得抬着我走。我这么大一个人，你们会挺吃力的。”Dusty试探着说。
几个人商量了一下，Dusty竖起耳朵用心听，发现他们果真是计划第二天把他转移。
他们松开了他脚上的绳子，把手上的绳子变成了两条，每条各自栓一个手腕，然后固定在岩石壁上高高的铁环里。再把他的脖子也同样固定住。于是，Dusty就变成坐在地上，被“钉”在了岩石上。好在这个姿势让他得以舒缓手脚的血脉。
身体的知觉慢慢回来了，却换来噬咬神经的痛楚。本想靠着岩石打个盹的Dusty渐渐开始喘粗气，脑门儿冒汗。为了拯救渐渐失去血液的双手，他不停地握放着自己的拳头，活动各个关节。折腾到半夜，他不敌疲惫和伤痛，还是昏睡了过去。
第二天黎明，在泰国Koran基地的Tom接到了紧急任务：他们需要直升机运送一个SOG六人小组进入丛林。此次任务是营救前一天坠毁失踪的两名飞行员。当他听到失踪飞行员姓名的时候，脑子里嗡地一响。Dusty怎么这么倒霉啊？他作为weasel，已经安全飞行很久了，年底应该能飞满80次，就可以轮休了......
Tom和另外一名飞行员一起驾机升空，径直奔赴Dusty昨天报告的坐标位置。在一片绿色丛林上掠过，Tom想起在上海领事馆第一次见到Dusty的情景。那时候他才二十三岁吧？金发碧眼，身上带着典型的CIA年轻干员的那种骄傲感。但是，共事一段时间后，Tom发现了Dusty超越自己年龄的成熟和冷静。他们一起完成了好几个危险的任务，几乎每次Dusty都会照顾Tom的安危，因为他记住了Tom在美国有个大家庭在等着他。一晃快二十年过去了，这次轮到自己去救他。Tom不由得在内心祈祷：让上帝保佑他们吧。希望SOG小组能出师告捷，把Dusty他们安全地带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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