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永玉去世,少了一趣。
黄永玉去世,少了一趣。
黄永玉之趣,始终都是民国的。鲜见沦陷解放的痕迹。话说,你的周遭就是你的命运。“无愁河”,是黄永玉引水到自家的backyard 的游泳池;浪荡汉子”,一点点江湖气,一点点骚客味,一点点自恋。不是不看脸色,而是关上门他还有有还原后的自己的脸色。
这色,并不沉着。就是对汪曾祺这样的老江湖,也板不下脸来;就是有范曾这样的冤家,临终还是洒“要相互看好的,不要相互排斥”的鸡汤。
好像他的画,毛主席纪念堂的“祖国大地”画得一肚子数;黄永玉“没有淤泥,哪来的荷花”之悟下的“荷花”,和“出淤泥而不染”观察下的荷花对比,有丢了西瓜,但拣到了芝麻之机灵。
黄的画,无畏。他的读写画乃至活,生怕深入似的,像是怕一深入就没黄永玉了。他的无畏,像是没碰到死磕的主。譬如与范曾,只是对骂,对掐,像街头拉拉扯扯。
他的无畏之采,是让人对画,文章,雕刻等不怕。少年出了名,那些个版画,张张说着:这,谁不会画?及长,画的画告诉:有兴趣的都可以画;老来作图,使觉得,这,谁不会画呀?看黄永玉的画,像看画的推广,会弄得自以为,自己不画,只是因为不露。
黄永玉之于范曾,斗得不见水平;冷汪曾祺,五分骨气,五分生气;对文革,不见见识,只见趣识。
其实,黄永玉一肚子数,却又不像是有意攒下的。古文读不溜。就顺势一躺,跳过读不懂的,读完了,也没觉得丢失了多少。但也从不向谁当读文言方法传授;就是看不上王勃《滕王阁序》,也只是在书中顺带说几句,不当什么独立思考张扬;文革中挨打终了,告诉打他的人“总共四百三十七下”(?)。后来仍不把他们从来访嘉宾中剔除。
但这一肚子的数,只到“有数”为止,他不做识破的活,多少有点怕累,也多少有点力道不及。木心,就要走深得多。陈丹青“我是要骂人的”态度也比“今天,九十啦”的蹦蹦画耐看。黄永玉不是做不到,而是达不到。
华君武,黄苗子,汪曾祺等,是黄永玉的朋友圈。有点“白相相”。他们的写和画甚至过日子,都有“不说白不说,说了也白说,白说也要说”的海派清口的味道。
汪曾祺的儿子还是黄苗子的儿子,见到晚年的黄永玉,说“老头子很孤独”。黄永玉对林青霞说,“你不太会玩”。黄永玉的孤独,是没找到十分玩得来的伴。不见得是别人不会玩,不好玩,而是玩不到他以为好玩的点子上。始终秉持这一点,使一眼就认出黄永玉;也因为仅就这一点,也使看了不多什么,不看不少什么。
四九之后,太烂,致使民国遗下的特靓。毛朱周刘一溜比当下大会堂主席台上的一排,就是有看头,是因为他们身上的民国味;《东方红》比张艺谋的大装修活,钱花得没法比,可前者拖带着的民国审美,张艺谋的知青味怎么比?黄永玉,何尝不是?黄永玉的精彩在于,并不经意地一直以民国人的表里活。纵然是为毛主席纪念堂画的那画,多见山河,见到不到多少“还看今朝”。读他定居香港后他的行踪报道,那个无缝衔接,民国人回到民国。
四九后的烂,烂了五零后至零零后。一读黄永玉,就羡慕辛亥过后的几代人。这烂社会,还不及那旧社会留下的“烂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