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国日记（6）

人死后是有灵魂的吗？天堂是否存在？我们这一代人从小戴着红领巾，被称为“共产主义接班人”，是受无神论的教育长大的。可是在爸爸去世后这几天里，我却时刻希望人死后是有灵魂的。当我站在他的遗体前向他告别时，我希望他的灵魂就在那里，可以听到我对他说的话。遗体火化后骨灰盒就暂时存在殡仪馆里。以后再送爸爸回广东潮州老家。

昨天晚上我在整理旧照片时，翻到了爸爸年轻时候的照片。他穿着一件大翻领的大衣站在芭蕉树下，看起来那么英俊帅气。亚热带的南国那才是他的家。一个在泰国出生的华侨跑到北京清华大学去读书，然后被分配到遥远荒凉的山西工作，一干就是一辈子。如果灵魂真的存在，他的魂魄一定是想飞回温暖的南方吧？尽管在山西生活工作了五十五年，他的皮肤还是不适应那里干燥的气候，手脚一到冬天就会干得开裂。如果灵魂真的存在，他一定会为了不再受身体病痛的折磨而感到开心吧？

爸爸是个热爱美食的老饕，无论条件多艰苦，他都会想法弄出些好吃的来。记得我们小的时候，粮食是定量供应的。一个月只供应很少的一点儿大米。大部分的口粮都是玉米面和高粱面。爸爸作为一个从小吃大米长大的广东人，也只好学着用玉米面和高梁面做出可口的食物。他用玉米面做甜甜的发糕。供应的白面很少，他就把难吃的高梁面外面包一层白面，再擀成面条。把红薯蒸熟碾碎再放一点儿红糖当豆沙吃。当时定量供应的猪肉非常少，菜里也很少荤腥。他星期天一大早爬起来，骑车到30公里外的农村去买活鸡。我到现在还记得怎么帮爸爸杀鸡，放血，拔毛。再用新杀的鸡做出各种菜来。他出差去四川，背回来一个巨大的泡菜坛子，然后研究如何做四川泡菜，于是我们就有了可口的四川泡菜。他出差去云南，又背回来一个专门做气锅鸡的陶土锅。那锅有个大大的肚子，锅的中间有个长长管子直通到锅盖上。这锅做出来的鸡可以完美地保存鸡的鲜味。爸爸的手非常巧。小时候生活艰苦，我们姐弟三人也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会有新衣服穿。妈妈不会裁剪衣服，爸爸摆出做机械制图的架势，画出图纸给我们裁出新衣服。到现在我还记得大年三十晚上爸爸在缝纫机上给我们三个孩子赶制新衣的身影。我上大学时有件夹克也是爸爸亲手剪裁缝制的。在我儿时的的记忆里，爸爸是无所不能的。直到我上大学时，我上物理课时考试做错了题，我还是会把做错的题告诉他。他就会把题认真做一遍，然后寄给我厚厚的一沓信。

时光流逝，我早已不年轻，90岁的老爸也离我而去，可我脑子里关于爸爸的第一记忆竟然还是我小时候的时光。今天就写到这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