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药代表的真实故事 2 医生与医药代表
故事发生在大约30年前。
阿峰医学院毕业后，被分配到京城的一家不大不小的医院当外科医生。第一次拿到工资的时候，才100多一点。那时阿峰住在医院的集体宿舍里，六个人一间，比大学的条件好不了多少。拿到第一个月的工资后，阿峰买了新衣服和鞋子，就只剩下十多块钱了。阿峰去医院食堂买了一张的饭票。那时的饭票是印在一张一尺见方的白纸上，由小格子构成，一小格一毛钱，买饭的时候自己撕下来就可以。
那天晚上阿峰的大舅哥请阿峰过去吃饭。吃完饭后返回的途中，突然觉得想上厕所。附近正好有个公共厕所，只是没有灯。对暗视野适应以后，还是可以看见一点的，但也没有手纸。阿峰一摸兜里，正好有一张纸，就将那张纸用掉了。第二天才发现，这个月的饭票没有了。
刚开始当住院医师的日子，工作特别辛苦，收入也低。付出的劳动和收入完全不匹配。由于劳累加上心情不好，阿峰对患者的态度也不好。
有一天，李主任通知大家，一会儿有个讲课，大家都过来听一下。阿峰过去后，发现是一家药厂的医药代表来科室宣传他们的产品。那位医药代表是一位年轻干练的女士，年龄也就二十出头，修长的身材，很漂亮，打扮洋气，穿着职业装，显得很干练。她说她叫雪竹，是汽巴嘉基的医药代表。阿峰是第一次听到汽巴嘉基这个名字，觉得有点怪，特别是从一个美女的口中说出来的时候。好在汽巴嘉基很快就将名字改为了诺华。当时雪竹给阿峰的感觉很好，觉得她很专业，很自信，阿峰觉得她收入也应该很不错。会后雪竹还给大家发了礼品，就是那种压缩的小毛巾。
阿峰觉得雪竹那样的工作，对于自己来讲是高不可攀的，自己同雪竹不是一个层面的人。后来雪竹没有再来了。雪竹是中国当年的第一批外企医药代表，很快就得到了升职，现在也应该移民海外了。
后来到医院来的其他公司的医药代表越来越多了，大公司和小公司的都有。医院工会主席的一个朋友，也是做医药代理的生意。工会主席将这个朋友介绍过来，请主任和医生吃吃喝喝，后来主任就让大家开那种药。阿峰觉得那位哥们还是很仗义的，就经常开那种药。后来护士有意见，说那种粉剂，用生理盐水溶解的时候，非常费力。不像外企的同类产品，见水就化。所以，阿峰后来也不怎么敢开了，怕出事。而且吃喝这种东西，吃完了也就忘了。
有一天一位胖胖的年轻美女找到阿峰，要同阿峰谈一下。但凡见到女士，阿峰总是有耐心一些，否则早就轰出去了。那时阿峰已经是住院总医师了，就让她到了住院总的办公室。那位女子直接说，她现在负责一种抗生素的销售。这种药比较贵，开一盒的话，就给阿峰提成4元钱，阿峰说，没问题。那位美女每个月来一两次，问阿峰开了多少。阿峰的白大褂里面带着一个小本，记录下开药的数量，每次那位美女过来，阿峰都可以得到一点小钱。阿峰也从来不多报，阿峰知道，大家也都不容易。
阿峰也不是没有为患者着想。阿峰主要是给那些公费的或者福建老板开这种药。那些福建老板基本都患有淋病。阿峰开的这种药，对淋病的治疗效果很不错，比那些福建老板以前找的专门骗钱的江湖医生强很多。那些江湖医生一般也不愿意一下子给人治好，以免后面无钱可挣，所以，往往将一个简单的疾病搞成了慢性的。他们到阿峰这里后，发现阿峰能够手到病除，所以对阿峰非常感激，也不在意花钱。所以，阿峰给他们开那种很贵的抗生素，他们一点怨言都没有，而且还非常感谢。
这种药公费医疗是可以报销的。所以，对于关系好的病人，在病人出院的时候，阿峰就问病人能否帮他带两盒。病人想，反正不用自己花钱，又可以结交一个医生，就答应了。这样，一些公费医疗的患者，在出院的时候，就送给阿峰带两盒药。阿峰再将药卖给熟悉的福建老板。福建老板都是自费买药，去医院买也是一样的花钱，就很愿意直接从阿峰这里买。阿峰本意是想卖便宜一些，但福建老板本来就有给红包的习惯。如果两盒药是160元，福建老板给阿峰200元，但阿峰要找回40元给他的时候，他是坚决不收的。所以，福建老板在阿峰这里买药，往往比在医院买药药贵很多，但是他们也愿意。
阿峰终于有了知识得到尊重的感觉。
后来阿峰发现来医院的医药代表渐渐多了起来。他们推销的产品基本上都有提成，而且一些中药产品的提成特别高。有一种膏药卖的很贵，但提成也高。阿峰就经常开。有的病人说这种膏药效果不错，只是贵了点。但有一次一个病人说，这种膏药用了过敏。阿峰后来开这种药的时候，也就谨慎一些了。同时也问一下患者能否报销。那么贵的药，如果患者自己负担的话，阿峰也不忍心。
阿峰发现，医药代表基本上成了阿峰的财神爷，所以，对新的医药代表的来访，阿峰都对他们很客气，不像以前那样，直接轰走。
有个卖中药口服液的小伙子，同阿峰逐渐成为了朋友。两个人经常在住院总的办公室聊天。那个小伙子不注重穿着，常穿着一件又脏又厚的棉袄，脸似乎从来不洗，气质上同大学生差不多的。那种口服液其实也没啥作用，但也没啥副作用，给公费的患者开一点，也不是什么问题。那个小伙子说，他是研究生毕业，但单位的效益不好，所以干脆下海卖药，现在收入很不错。不过他们老板才是真正有钱的，身家有2000万呢。那时的两千万，对阿峰来讲是天文数字了。
阿峰的小本上逐渐的记满了各厂家的药品处方量，开一盒就在一个正字上加一笔。他总是如实记录。医药代表过来了，也总是及时给他兑现，彼此合作很愉快。
但医药代表要直接与医生建立联系，也不是很容易的事情。有一次阿峰出门诊，一个老先生来看病。看病的时候悄悄的告诉阿峰，他实际上不是来看病的，是想告诉阿峰，他是医药代表，阿峰开一盒药的话，会给阿峰提多少钱。老先生显得很神秘的样子，压低了嗓音，悄悄地对阿峰讲的。阿峰觉得很可笑。那些年轻的医药代表都是大模大样的来找他，而且给的提成比例，也比这老先生高很多啊。阿峰笑而遣之。
阿峰的收入逐渐高了起来，也逐渐摆脱了当初的贫困状态。阿峰的收入还来自红包和患者的送礼。
阿峰偶然还有一些红包的收入。外科医生收红包，一直都被认为是缺乏医德的行为。但是主任说，如果是手术前收红包，那是不行的，查到几个就处理几个。如果是手术后，患者出院的时候给的红包，这是患者的真心感谢，可以收。主任也得过日子啊，所以，给大家开了一个小口。阿峰工作太忙，对患者的照顾有很多不到位的地方，所以给患者做完手术以后，收到红包的机会少。所以，大多数的红包还是来自手术之前。不过，在收红包的时候呢，阿峰往往要认真地对患者讲清楚：我本来不收你这红包，但是我不收的话，怕你心里不踏实，所以，我暂且收下，等手术后再还给你。术后呢，阿峰就对患者多关照一下，然后提到还红包，患者也就不好意思要回去了。有的医生只对送了红包的患者关照，对没有送红包的都是恶狠狠的态度。阿峰不是这样。阿峰知道，对于那些送了红包的患者，往往不会给医生找茬。那些没有送红包的，才是危险的。他们可能认为自己的手术没有做好，是因为没有送红包，就会对医生非常要意见。所以，对没有送红包的也是要关照的。送红包的患者绝对不会为医生保守秘密，都会在病房里面议论。其他的患者也喜欢打听，送多少，送给谁，怎么送。这样阿峰在病房转一圈，白大褂的口袋就满了。
有一个从内蒙来的患者，长得十分高大强壮，他有大隐静脉曲张，很多年了，没有治好。现在到北京来治疗。阿峰也没有把握能给他治好。阿峰是同副主任一起给他开的刀，阿峰觉得那次开刀很失败，所以心里一直很忐忑。患者第二天就要出院了。晚上值班的时候，阿峰独自在办公室给患者写出院记录。突然一只大手压在阿峰的肩膀上，如泰山压顶一般让阿峰动惮不得，几乎将阿峰吓尿。另一直大手伸进了阿峰白大褂的上衣口袋，塞进去50元钱，然后那位患者头也不回的走了。那是阿峰经历的最粗暴的一次收红包。阿峰赶紧赶上去，要将红包退回。那位患者很生气，意思是阿峰不收的话，就是瞧不起他。阿峰只好收下了。当时大家工资只有几百块的情况下，50块钱其实也不少。
阿峰的另一个收入来源是卖礼物。主任说了，收钱是犯法的，但是收礼物是可以的。给病人忙半天，抽病人一颗烟是没有问题的。那时候最贵的烟是三五和万宝路。所以，阿峰也就开始抽烟了。患者家属看到阿峰抽烟，就给阿峰送烟。阿峰拿到了整条的烟，就便宜一些卖给医院门口的小卖部。虽然都是点点滴滴的小本经营，但是在一个月工资才几百块的年代，这种灰色收入加起来早已远远超过工资了。
有一次阿峰看到护士长在算奖金，护士的奖金比医生高出很多。阿峰说，你们的奖金怎么比我们高这么多啊？护士长将眼睛一瞪：你们还在乎这个？
老主任是老学究，他很看不惯阿峰做的这些事情。在一次会上，不点名的批评阿峰这些年轻医生：你们是当医生的还是做生意的？为什么你们的电话号码本上有那么多患者的名字？你们对病人态度那么好有什么用，很多患者是在医生的微笑中死去的。
但最先死去的是老主任。阿新是比阿峰低两届的医生，他根本没有心思当医生。一次会议上，老主任严厉地批评了他，但他一句一句的同老主任顶。老主任满脸通红地站在那里，怔住了。也许他感到时代已经变了，医生不再以自己的职业为骄傲了，他想将协和医院的学风带到这里，是不可能的了。
第二天老主任因脑溢血去世了。他给别人开了一辈子颅，最后也被别人开了颅。有人说老主任是被阿新气死的，这让阿新也感到很难受。于是阿新成了科室里面第一个辞职去做销售代表的。后来阿新成了一家跨国公司的销售经理，现在自己代理医疗器械的生意，的确是比在医院工作强多了。
虽然通过各种灰色收入，阿峰可以赚点小钱，但阿峰并不是收益最好的。阿峰有个朋友，是一个同他一起练八卦掌的帅小伙，叫阿震。阿震是中专毕业，年龄也比阿峰小很多，一直将阿峰当大哥。阿震中专毕业后被分配到医院药房当采购。几年下来，气质上同以前就完全不一样了，也不再把阿峰当大哥了。有一天阿峰看到阿震在擦洗一辆枣红色的桑塔纳轿车，他就明白双方的差距了。
但总的来讲，阿峰还是逐渐从贫困中走出来了。
（本篇故事，纯属虚构，如要雷同，纯属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