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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追忆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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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追忆 (一)

曾华 写于二零一九年十月十一日

“成都,我回来了!” 一九六六年的寒冬,由于身患克山病的父亲突然病重,勿忙中,一家人就这样从此回到成都老家,除了辛苦敬业的母亲孤身一人,继续在西昌河西工作直至一九七二年夏天调回成都。

所以,我能回到故乡成都完全是一个意外。接着《我的童年》讲:匆匆回到成都,一家人暂时歇脚在四川医学院附属第一医院的职工家属区的八角亭。母亲回西昌后,我父亲的哥哥我们称阿伢,承担起照顾我们一家人的起居,那时候哥哥七岁半,我五岁半,妹妹三岁半。阿伢的女儿,我唯一的親堂姐,当时正在郊县农村当知青,每个月回成都一次,都会帮助洗滌我们一家人的床单被子,给我和妹妹洗澡洗头。平时每个星期天,我会在阿伢的帮助下,自已洗头,给妹妹洗头。有时周末到姑妈家,表姐们也会给我和妹妹洗头洗澡。为了省事,我和妹妹那几年都是爸爸给我们剪成世界上最简单的“妹妹头”,直到我长大一奌自己学会自己编辫子,妹妹好像是一直到八岁去北京都是頂着一个锅盖似的妹妹头。

秘宫般的八角亭,是我又恨又爱的地方。每天都在那阴阴暗暗的角楼里度过,有时候透过狭小的天窗穿进来几道太阳光,我和哥哥会将久病卧床的父亲轻轻的移向阳光照到的地方,让他晒晒太阳!偶尔,我和哥哥一起到楼后面院里的第二员工食堂去买些饭菜,回来的路上,几乎每次都会走错地方。记得有一次,哥哥揣着一个大碗装满了菜,我跟在后面,揣着一碗馒头,脚上穿着一双破旧花布鞋,鞋底板与鞋帮子在脚的前方张着鳄鱼嘴巴一样的大口,随着提腿放下脚的节奏,一张一闭的。妈妈离开成都前给我和妹妹一人买了一双漂亮的灯心绒新鞋,父亲是一个非常节俭的人,告诉我们说“旧的那双鞋子看起来还可以,能将就穿就将就穿吧。”

夲来就黑区区的楼道,有些人家还要在门口放些杂物,正好遇到我这个小赞花,揣着馒头哼着刚刚学会的儿歌,一跑一跳的刚爬完最后一个楼梯,张着大嘴巴的鞋子一下子袢到了木地板上的一个什么东西,“呯哌一声”我应声爬在楼梯口,手上的馒头散了一地,顾不得自己的伤痛,我回头看见两个馒头“咕噜咕噜的”滚下楼梯,“我的馒头,掉了!”爬起来就去追馒头,慌张中头撞上了下面一层楼梯扶手柱子,又痛又气,捂着头,委屈的看着一直站在上面梯口等我的哥哥。他放下手中的大碗,走下楼,摸摸我头上的“青头儿包”,对着我的前额吹了几下,轻声地说“好像没事儿了,走吧,爸爸他们还等着吃饭喃!”。哥哥的性格很像我母亲,和善可亲,不急不燥,永远都是一付笑眯咪的样子。我拣起地板上的馒头,在身上袛了几下,随便咬了一口,自言自语的说“可以吃的,还是可以吃的。” 边走边用小手使劲的抓着“妹妹头”的刘海,想要遮住右上方有点儿红肿的前额,生怕回家被爸爸发现了。

哥哥先于我在八角亭住了一阵子,交了几个朋友,我呢就只有跟在他们的屁股后面,东跑西颠的。大人们都不会放心我一个人出门玩,尤其是严厉的父亲,我和哥哥常常会在爸爸午休的时候,溜出去玩。

就这样,慢熟的我在与哥哥的朋友们玩耍中,也开始有了自己的小伙伴,但没有人知道我的名字,都是叫我“曾松的妹妹”。各方位被懂事,人缘又好的哥哥照着,我更加像个小男孩子了。一次在玩跳绳的游戏中,不是很灵动的哥哥,不小心把另外一个小男孩绊倒在地,只见那哥们儿爬起来就直冲我哥而去,我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正当他怒吼着举起拳头要打我哥哥的时候,我冲上去挡在他俩中间,噔着我那双大大的生气的眼睛,“他又不是故意的!” 见我还有点厉害,小男孩放下拳头,嘴里不停的嘀咕着。我扯着哥哥的手,朝家走去,咱不玩了!这就是我,不惹事,但决不怕事,从来如此,厉害了吧!我这小女孩!

一个下雨天,我们一帮小孩子躲在八角亭主大门的楼梯口玩耍,我第一次看见几个比我大一点点的小女孩子们,相互的辫着辫子,我极好奇的眼神,引起了一个大姐姐的注意,好心的她,把我叫到她的身边,让我坐在楼梯上,用她的双手作梳子,给我梳理零乱的短发,试图把我的头发弄起一个可以套上橡皮筋的翘纠纠(小而短的辫子),她用心的,费劲的尝试着,弄得我的头发很痛很痛,但我的心暖暖的,这是我记忆中,第一次像个小姑娘一样,渴望有一双自己的小辫子!这个懂事又善良的大姐姐姓吴,后来上小学在学校里又再見到过她,她压根不记得我了,我也没有告诉她我是谁,她后来成为了一个专业游泳运动员,我为她高兴,因为我一直关注着这个曾经的“恩人”!

另外一个令我终生难忘的事情发生在一天傍晚,我听见哥哥他们一帮男孩子叽叽呱呱的谈论着什么事情,神秘又兴奋,间断的“好吓人了!“ “好多伤员,打伤的!”耳朵都没了!“,“满脸都是血…!”。我完全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直觉告诉我,周围正在发生着什么可怕的事情。那段时间正好是文化大革命,武斗期间,我们住家的八角亭与武斗圣地成都市第十六中学正处两隔壁。经常在夜间听到“??““砰砰”零星的枪声,大人们都会不让小孩出楼房的大门。

至今我都不知道为什么,那天的人们是那样的不安定,兴奋烦燥!大人们也在楼下的院子里,三个一群,五个一堆的议论着,心思也没在乱跑乱窜的小孩子们身上。我父亲因为身体不适,仍旧躺在床上休息,阿伢一如往常的,安静的看着他的报纸。吃完晚饭,我和哥哥遛出八角亭的大门,受到人们的情绪影响,哥哥他们几个男孩子决定到医院门口去看看。

川医的附一医院是当时的主要医院所在,正对黉门街的是医院急诊室和门诊大楼,左手边一个大红门里是医院行政大楼,顺着左边向里走是妇产科儿科及皮肤科住院部,再朝里面去,就是家属区的八角亭。这些楼是相通的,楼上楼下都有几个入口处,样子也差不多,一般人进去了就出不来,极少有人还能从原路返回的。那时候的大红门与行政楼之间有长长的,乱七八糟的防空道,没有大人带着,我是绝对不会到这里来的。

看着哥哥他们朝着大红门的方向走,我抓住哥哥的手不放,我怕万一爸爸知道我们乱跑不乖的话,爸爸会生气的,说不定病又要加重!哥哥今天有点歪(厉害的意思),不仅不听我的劝,还冲着我说“你回去,别跟着我!”。我哪里会听他的,“你不回去,我就不回去,我要跟着你!“。 耐不过我,哥哥牵着我的手,跟着大伙边走边跑的来到了大门口处,到处灯火通明,大人们忙忙碌碌的行走着,有的穿着白大褂,有的穿着军装,也有很多老百姓。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味道,火药枪弹的气味,走出大红门,街上自行车,三轮车穿梭不停,伴随着“呜呜,呜呜!”的救护车鸣笛声声,快到急诊室门口啦,我开始害怕了。使劲的摇晃着哥哥的手,急切的重复地说到“哥哥,我们回去吧!回去吧!”。

我从小在医院长大,经常跟妈妈去她工作的科室,但一般都是在住院部的病房里,而且大多数时候都是待在医生护士的值班室,只是穿过开着门的病房时,会看见一张张床上坐着躺着穿着竖条纹病人衣服的患者。也会好奇的东看看西看看。但基本上没有去过急诊室,到是常常听到关于急诊室里发生的各种吓人的故事。

“不行,一定不要进到急诊室去!“。我开始头疼起来,身体也有点抖了。哥哥见到我这么怕的样子,就说“好吧,我们回去吧!”。说着话,哥哥牵着我的手向回走。穿过人群,走入大红门,突然被几个匆匆忙忙的大人给撞了一下,两个紧握的小手被分开了。我急切的大声叫喊着,“哥哥,哥哥,你在哪里!”。又牵上了哥哥的手,好像走错路了,怎么来到了一道道防空战壕,里面有人,很多很多的人,横竖坐着躺下的,路旁暗黃色的灯光,一晃一晃的,焦急中的我,不知所措,一再暗示自己“不要怕,他们只是病人”。继续走着,试图寻找回家的路,突然,我看到了什么?血,有些人在流血,白色的纱布,绷带包扎下的伤口在流血,我的心一阵颤抖,把眼睛转开,不要盯着流血的伤口看。说话间,“嗖嗖!“一下子蹿出来一个穿着红卫兵模样的大男孩,从地上爬起来,正好站在我的面前,头上包裏着纱布,血还在向下顺着右边眼睛流着,“啊,他没有耳朵!” 不知是谁大声的喊着,我不由自主的定神地向他的耳朵的部位看过去,等我醒来,发现爸爸在我的身边,用他那严肃而带埋怨的眼神看着我。

后来听说,那天是川医,十六中还有不远处的成都市气象学院的学生和部分教师职工们,为了各自的理想和目标,誓死捍卫伟大领袖毛主席,他们打起来了,动武动枪,武斗在进行着!

每当我向父亲抱怨说,什么时候可以搬到一个像河西那样的院子里住的时候,爸爸总是叹息着说,“唉,有什么办法呢?能够有一个住得地方就不错了,等我身体好一些,在成都找个工作,我们就可以分到好一点的房子,到时候你妈也就会待在成都了!” 从那之后,“找工作”这三个字,就一直回荡在我小小的耳边,每天都在期盼着父亲能找到工作。这无疑给了我无尽的希望和梦想,殊不知,这三个看似普通的字眼,在我们一家人后来五六个年头里,吃尽苦头,碰足了钉子,父母的工作和外地户口,就像多年以后我出国留学,办绿卡和身份成了许许多多留学生的伤痛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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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文学城-曾华文学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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