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非昔比 （加州的老墨 - 9）

今非昔比 （加州的老墨 - 9）

酝量已久的后院园林（landscaping）建设终于在上周开工了，工人仍然是老墨（墨西哥/南美裔）。加州的这种苦力活几乎全是老墨的一统天下，因为他们得天独厚 - 离上帝远，离美帝近呀。这里的老黑（非洲裔）也穷，但你想找个老黑干这活儿，门都没有。

来了两个老墨工人， 30岁上下，一个完全不会英语。但他们与上批给我们干活，偷奸耍滑的老墨大不相同，堪称“劳模”（劳动模范 – 与老墨谐音哈），与中国人有得一拼：经常我们还懒在床上（半退休了嘛，睡到自然醒，且work from home），早上7点半他们就来了，自己走边门，倒也相互不干扰。活多的话，晚上5点半才收工。他们自带午饭，既省时又省钱，中午休息一个小时左右。

他们在我们后院敞篷的California Room下安营扎寨，自带了冰箱，微波炉，煎锅，各种饮料以及水果。简易厕所也自带，由包工头提供，就安装在我们车库的车道上。两人开一辆车来上班，汽车看上去还不错。

美国干这类活的老墨多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相当于国内城市里建筑工地上的农民工。我情不自禁地联想到了自己当年做为知青在北大荒时，也曾经像他们一样修理过地球，但没法比 - 他们太“奢侈”了！刚去时，连队都没有电。需要电时，比如磨豆腐，就用一台拖拉机的发动机临时发电。那时，饭倒是管饱，我曾创造过一顿吃了7个大馒头的记录，足足超过一斤半。但几个月吃不上肉却是常事，哪里还能像他们一样坐在那里天天烤肉饼。水当然也没有问题，但从来都是喝井水，哪里还想得到有瓶装矿泉水，还要冰镇？上厕所都是找个没人的地方“随地大小便”，虽文明欠缺一些，但绝对比他们的专业厕所环保。水果更是少见，记得借拖拉机驾驶员拉货可以免费吃（不能拿）的不成文的规定，我曾一次吃下过6个青色的大苹果，直到牙被酸到不行。。。

下图中，老墨们使用电动铁锹，轻松和快捷地开挖着一米左右深的土沟。似曾相识的工作的情景勾起了我尘封的记忆，思绪被带回到了54年前。

那是1969年的10月底，我刚到北大荒一个月，就打起背包参加了兵团师部组织的查哈阳水利大会战。查哈阳是东北四大灌区之一，是寒地水稻世界最北部的种植基地。所谓的大会战就是利用冬闲时间，开挖和休整水渠。说白了，我们的任务就是天天用铁锹挖土而已，和上图老墨干的相差无几。每天的土方任务是班长按人头分配的。那年我15岁，因为早上一年学，可能是整个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年纪最小的知青吧。所以，“童工”的我干得就比其他战友更吃力，每天累得回去往稻草铺就的大通铺上一躺，正应了东北话的那句磕 - “舒服不如倒着”了。黑龙江的10月底和11月份已是天寒地冻，滴水成冰。中午饭的馒头尽管被棉被盖着，送到工地上时表皮也已被冻得一咬就掉渣了。后来只好不再供午饭，改每天吃两顿。黑土地表半尺左右的土被冻成石头一般坚硬，镐头都很难砸开。每天早上，如果不是拖拉机拉着铧犁先破冻土，我们就无法工作。我不由得在想，如果那时能有老墨现在使用的电动铁锹，效率得有多高，人又得有多省力呀。。。咳，都说“贫穷限制了想象“，的确如此。我们几十人的住的大仓库那时连电灯都没有，早上起来，每个人的鼻孔都被彻夜不熄的柴油灯熏得阒黑（东北方言），你那会儿哪有心思去幻想手中挖沟的铁锹会是电动的吗？老墨用的冰箱、电锅、微波炉、汽车虽说是时代进步的产物，但确实也是当时想都不敢想，也想不到的事。

据说，美帝的人民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他们现在最下层工人的生活水平却超过当年在优越的社会主义国家当家的主人，扣除时间差，仍然有点匪夷所思。

半个多世纪的穿越，让老家伙产生了 “今非昔比”的万千感慨。时代的变迁给我们每个人，包括在后院辛勤劳作的老墨的生活水平与生活方式以及个人的命运都带来了巨大的改变。可惜，当年北大荒的农民没能“扎根农村一辈子”，却深入了敌人后方，忘记了“解救全世界受苦受难的阶级兄弟姐妹”的初衷。。。

二零二三年十月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