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药代表的故事 2 挨打

陈浩当医生以后，经常遇到一种情况，那就是一些人有点不舒服，就来看病。反正挂号费只要五分钱，也就半个馒头的价钱。而这半个馒头的花费，可以问陈浩无数个问题。最后还得问陈浩：“我得的是什么病”？

陈浩无可奈何地说：“我也不知道您得的事什么病”。

这时对方马上就不高兴了：“你是当医生的呢，你当医生的都不知道别人得的什么病，你还当什么医生啊你”。

这人陈浩感到非常的无助，他回答对方说：“我们当医生的，是给人看病的。您现在是不舒服。我真的不会看不舒服”。

一直被这些无聊的人所纠缠，陈浩对病人的态度也越来越差。

那天陈浩在急诊值班，遇到一家子来看病，原来是做媳妇的将婆婆打伤了，公公和儿子带着婆婆来看病。这一家人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怒火冲天的样子，对陈浩说话也是气势汹汹的。但你们家的事情是你们家的事情，你到医院同大夫凶什么凶？医生又不是你们的出气筒。陈浩心里想。

陈浩于是对他们说：“你们先去挂号，买个病历本，再看病”。

那老头一拍桌子，怒气冲冲的对陈浩吼道：“你给我先看病”。

陈浩被老头子的气势吓了一跳，但还是坚持说：“先挂号，再看病！你不挂号，没有病历本，我也没法给你做记录啊”？

老头说：“不要记录，看病”！

陈浩也感到有点茫然。

实际上做任何事情，都需要有一点仪式感。医生看病也一样。病人先挂号，虽然那时挂号费才5分钱，但是没有那个挂号条的话，似乎就有点不对劲。而且，一般看病的时候，是需要往门诊病历上记录一下的，虽然上面写的字，往往连医生自己也认不出，但似乎还是得那么记录一下。

没有挂号单，也没有病历，那怎么看病呢？

陈浩说：“好吧，那我看吧。你觉得我该怎么看”？

陈浩看了老太太一眼，看到一张因为生气而变得扭曲的脸。

陈浩想了想，就问老太太：“您哪个地方疼啊”？

这句话可撞到枪口上了，老太太哭丧着脸说：“哪儿都疼”。

这就不好办了。医生想整你，有的是办法。

陈浩说：“那就去放射科拍片子吧。从头到脚都拍一张，别漏了。顺便把号给挂了”。

陈浩迅速开完放射科的检查单，递给了老头。

老头迟疑了一下，觉得自己上当了。拍这样的片子，不但花钱，折腾人，而且也看不出什么问题。

但他也无法反驳，只是憋了一肚子的火，带着老太太去放射科拍片子。

拍片子得交钱吧，这个钱老头交得还挺痛快。

大多数中国人，有一个固有的概念，那就是知识不值钱，东西值钱。例如医生被病人看病，如果医生什么都没有用的，只是根据自己经验做出判断的话，病人认为医生不应该收钱。医生必须用了什么，病人爱觉得用的那个东西值钱。这个时候病人花钱都心甘情愿。所以，在中国，咨询业是很难赚到钱的。

病人忍着疼痛拍完片子，被折腾了一溜够，又回到了陈浩这里。陈浩拿起X光片，没有看，只是扫了一眼放射科的报告，说：“没有骨折”（意料之中的）。然后开了中药跌打丸和正红花油。跌打丸是吃的，正红花油呢，哪里疼就抹哪里。

“这就完了”？老头有点迟疑地看着陈浩。

陈浩说：“是啊，那你觉得该怎么看”？

老头一家子愤愤然地离开了。

其实，陈浩让老太太去拍片子，一方面有折腾他们的意思，但不这么做还真不行。如果陈浩认真给这位老太太看病的话，就应该让老太太将厚厚的衣服脱掉，全身上下给她检查一下。但是在当时的情况下，让老太太脱衣服检查也是很困难的。那时中国的医院，急诊室里面基本上没有什么隐私空间，如果老太太脱了衣服躺倒诊室的检查床上，外面随时会有新的患者进来。而且在老头在场的情况下，让老太太脱衣服，老太太也会觉得尴尬。

很多人可能认为，年轻漂亮的女人在看病的时候，不愿意将衣服脱了给医生看，老太太就无所谓了。实际的情况是恰恰相反的。越年轻漂亮的女士脱衣服越痛快，有一次陈浩给一个女职工体检，查乳腺，那位女士还用眼神挑逗陈浩。但让老太太脱衣服，就特别的困难。总的来讲，美好的东西，都不怕给人看。

过了一会儿，陈浩去上厕所，在走廊上又遇到这一家子。那老头指着陈浩说：“你他妈的真差劲”。

陈浩也很生气，回敬说：“你们骂什么都带回去吧”。

没想到那个年轻人冲了上来，照着陈浩的脸就是一拳。

陈浩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就那个年轻人的出拳速度来看，是没有练过的，所以陈浩稍微晃动一下就避开了。

但陈浩不敢还手。一方面是担心医院有规定，医生不能同病人家属打架。另外一方面是他现在是在值班，无法走开。如果打赢了，对方可以叫更多的人过来打，自己可能会吃大亏。

当那个年轻人一拳接一拳打过来的时候，陈浩在狭窄的走廊里不断后退，躲避，倒也没有被伤到。

这时，年轻人的爸爸大概看出了问题。如果陈浩还手的话，他儿子可能不是对手，于是连忙冲上前来，一把抱住了陈浩。陈浩不敢打他，但此时又无法自由移动，瞬间头部就挨了一拳，虽然不疼，但眼镜被打飞了。

与其担心受伤，陈浩更担心眼镜的情况，别踩碎了。

这时陈浩感觉拳头不断地打到脸上和头上，脚下一滑，又摔倒了。

在这危急的时刻，陈浩听到了一声怒吼：“住手”！

李主任突然出现了，他扬起拳头，就要打过去，吓得那两人落荒而逃。

李主任扶起陈浩，说：“伤着了没有”？

陈浩说：“还好，没事”。

李主任说：“你怎么不还手”？

又叹了口气，说：“傻孩子”。

陈浩以为李主任会批评他，但李主任没有责怪陈浩一句。只是让陈浩先回值班室休息一下。 这让陈浩心里很感动。

牛文斌听说这个事情后，对陈浩说：“你们当医生的，真不容易，还得打架”。

陈浩叹了口气，说：“那怎么办”？

牛文斌说：“上次我们一起去天津的远洋客轮玩，我们公司有个女孩对你印象不错，要不你们聊聊”？

陈浩说：“什么女孩啊，我没有注意到”。

陈浩当时只是注意到了远洋客轮上浓妆艳抹、穿着超短裙的女服务员。

陈浩第二次挨打，是在住院部值班的时候。一个老太太胆囊手术后的第二天晚上，躺在床上不断喊疼。已经打过杜冷丁和654-2了，但还是止不住疼。老太太的儿子，一个身高1米85左右的壮汉，照顾老太太。看老太太疼得受不了，就总找陈浩。

陈浩也没有办法，再说做了一天手术，晚上还要值夜班，所以情绪也不好。

晚上护士小杨值班。小杨对陈浩一直有爱慕之意，陈浩心里知道，但那时小杨同男朋友已经到准备结婚的阶段了，所以，两个人也只是作为普通朋友相处。小杨值班的时候，总是要陈浩陪她下棋，陈浩也就陪着她下棋，打发时间。

这是老太太的儿子又进来了，说：“大夫，老太太还是疼，您能不能过去看看”？

陈浩不想过去，觉得看了也没有用。就说：“刚打完针，先观察一下，等一会再过去看吧”。

老太太的儿子就在值班室门口站着不走，盯着小杨和陈浩看。

陈浩有点不耐烦了，就走了出去，对老太太的儿子说：“那我过去看看吧”。

陈浩到了老太太的病床旁边，看了看，问了几句，就离开了。在走廊，老太太的儿子追上陈浩说：“能不能再打一针”。

陈浩急了，说：“再打针就可能死人的”。

老太太的儿子也急了，说：“你他妈的是怎么说话的”？

一把抓住了陈浩的领带。

陈浩以前学过一些格斗技巧。如果对方来抓你的衣领，说明对方是没有学过的，这是自己绝佳的反击时机。有一招叫金丝缠腕，运用反关节技巧，可以一下子制住对方。

但此时的陈浩，已经被对方勒得喘不过气来。双手扣住对方的手腕，方法只扣在铁柱子上一样，对方纹丝不动。在力量悬殊的情况下，什么技巧都用不上。而且，陈浩的手心立刻就出汗了，很滑，更是扳不动对方的手腕。陈浩手心出汗，是因为心慌和心跳加速。人在心慌导致心率加快的情况下，力量是完全发挥不出来的。

所以，打架的时候，沉着，不慌，也就是胆大，才是最为关键的。

陈浩已经慌了，所以就已经失去了力量。他平时能够推起100公斤的杠铃，但此时的他完全失去了战斗力。只能等着对方另一只手，一拳砸到自己脸上。

对方扬起了拳头，但没有立刻砸下来。他似乎也有点犹豫。

此时，小杨已经飞奔过来，将她弱小的身体，一下子扑到了老太太儿子的身上，紧紧的抱住了他。

老太太儿子楞了一下，抓着陈浩领带的手松开了。陈浩赶紧后退几步，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表的表链已经崩开，手表掉到了地上。

他赶紧捡起手表，放到白大褂的兜里。不断对自己说，不要慌，不要怕，沉着。他扔掉领带，摆好姿势，准备对付对方的下一轮攻击。

这时小杨回过头对他喊：“你他妈的还不快跑”？

陈浩还认为自己能够打，但在小杨眼里，这两个人完全不是一个重量级的，陈浩再不跑的话，她就抱不住了。

陈浩如梦方醒，三十六计，走为上策。打不过，就跑吧。于是掉头就跑了。

陈浩跑开以后，老太太的儿子也没有追。小杨骂陈浩是个呆子。

陈浩心里也不服气。自己每天习武，怎么真的打起来，就那么差呢？实际上，陈浩是被武功片给骗了。一个人的格斗能力，是天生的，不是练出来的。老虎从来不用健身，生来就是森林之王。陈浩这样的脑力劳动者，在医院内部可以做到打架没有对手，但走到社会上，同体力劳动者相比，那是完全没有可比性的。

小杨那个时候身体很单薄。多年以后，陈浩在网上看到小杨的照片，都无法认出了，后来变得很胖。新冠疫情突然放开以后，小杨感染新冠去世了，是医院里面唯一一个因为新冠肺炎去世的医务人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