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适辜负了的两个女人
(一)
我的一生中,对胡适印像最为深刻,但并没有把他当作偶像。虽然从中学开始,我就喜欢读他的著作,尤其他的“胡适文选”,是我青少年时期的最爱!
从他的著作中,我获得很多有关思想上的启发。他早年提倡白话文,并且赞成西化,但他的写作和生活的态度,却仍然保留不少中国故有的传统文化气息。这是令我敬佩的!
民国初年,胡适来美国留学,最先是在康奈尔大学学农,后因兴趣不合,而转学到哥伦比亚大学,修读哲学博士学位。他曾经追随哥大杜威博士,研习他的实证主义哲学。
因此胡适的思想,受到很多实证主义哲学的影响!他时常告诉青年学子,在做学问或做人处事时,要牢牢地记住:“大胆地假设,小心地求证;认真地做事,严肃地做人。”
这四句话,对我来说,一生都奉为圭臬,真是受用无穷。
其次他也曾经大声疾呼,告诫年青人:“为人处世,一定要做一个独立特行的人。”
在此他所谓的独立特行,并不是与众不同,而是任何一个人,都应该要有他自己独立的思考和判断的能力,有他自己的是非对错标准。不要盲从,不要迷信,不要崇拜偶像;只有这样你才不会人云亦云,常常被别人牵着鼻子跑。
又就胡适的婚姻而论,胡适与江冬秀,早年由双方家长出面订了婚。不久之后,由于江家不断催促,要办结婚喜事,时正在美国读研究所的胡适 ,为了遵从母命,不得已特地由美国赶回家乡,与江冬秀办完结婚喜事!
胡适当时在新房门上自嘲地贴了一副对联:上联:“三十夜大月亮”,下联:“二十七老新郎”。在当年兴早婚的徽州,二十七岁的新郎就算老的了,而二十八岁的新娘,就是老得不能再老的老新娘了。
胡适一生,虽然他也谈过不少次的恋爱,但他一直遵守他母亲的庭训,始终如一地与他的元配夫人、不识知无的江冬秀女士,相守白首偕老。虽然他们两人的文化水平相去遥远,但他并不嫌弃她,这又令我敬佩不已!
据说,胡适在北大教书时,课堂上若有风,而临窗有女生,他会走过去关上窗户。
1923年,有个朋友娶了一个妓女,一同投宿胡家,胡适特意写信给江冬秀,请她千万善待此女:“她也是一个女同胞,也是一个人。她不幸堕落做妓女,我们应该可怜她,决不可因此就看不起她。”
1955年11月, 张爱玲到纽约,与胡适见面两次后恰逢感恩节,胡适打电话约张爱玲跟朋友们一起吃中国馆子,因怕她“一个人寂寞”。
由此可见胡适的细心、体贴、绅士风度,但凡跟胡适打过交道的女性,多对他留下极好的印象。而那些爱过他的女子,也一生怀抱温暖。
因此胡适一生,极有女人缘,这可能是源于他这种关心女性的天性!
胡适的这一生中,虽然谈过多次恋爱, 但他的爱情之路,却不甚坎坷:
他跟韦廉斯有过初恋,跟陈衡哲有过爱恋,和陆小曼有过暗恋,而他真正爱恋的,应该是曹诚英,当时他们爱得披肝沥胆,刻骨铭心,但却因胡君有妇,在那个思想保守年代,他们的爱情,当然难有善果。
(二)
先来谈一谈他与韦莲司:
1914年胡适在美国纽约州康奈尔邂逅了韦莲司(Edith Williams)女士。
韦莲司比胡适大六岁,是位自由创作画家,她的父亲是康奈尔大学地质学教授。
此后,他跟韦莲司彼此鱼雁往返。胡适最初对她的评价是:“人品高,学识富,极能思想,高洁几近狂狷,读书之多,见地之高,诚非寻常女子可望其肩背”。
1915年,他们在纽约曼哈坦区韦斯莲的寓所第二次见面。他回忆:
“两人彻夜长谈,十分愉快”。可是,胡博士十分保守拘泥,不敢越雷池一步,使热情奔放的韦莲司十分失望。
同时由于韦莲司之母非常保守,对胡适充满种族和宗教成见;得知他有婚约在先,更是暴跳如雷,演出美国版的“棒打鸳鸯”。
她母亲火速把韦莲司召回老家伊萨卡,让她任职康奈尔大学兽医系,以便严密看管。
伊萨卡是纽约州中部小镇、康奈尔大学所在地。
但此时胡已转学到纽约市哥伦比亚大学,进修哲学博士学位,于是韦莲司就把纽约住所交给他使用。在这期间,韦莲司使用过的物品,胡适为尊重她的摆没,都原封不动,直到1917年他回国为止。
1917年,胡适再到美国西海岸的西雅图。
十年阔别,韦莲司在家乡耐心等待。胡适不辞辛劳跋涉,奔往伊萨卡跟她见面,但“相见时难别亦难”,他行色匆匆,又要赶回中国。
当时他因赶回中国完婚,但这一事实,不能阻止韦莲司的单相思,她曾写信表达她对胡适深刻的同情:
“你俩都是不合理的封建制度神台下的牺牲者”。
1933年,胡适再次赴美,两人在伊萨卡重逢,干柴烈火,本该在十年前发生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当时韦莲司写给胡适的信,最能表达她的真情:
“亲爱的适,我爱你!虽然我只是个渺小的女人,但相信你也一定爱我。
你的爱情好像空气和阳光,经常笼罩着我。假如我们能够生活在一起,那是多么美好,就像共同流进山谷的两条小溪。 ”
后来,胡适曾介绍女友曹诚英,到康奈尔大学进修遗传选种专业,韦莲司毫无保留地给予她无微不至的照顾。可见韦莲斯对胡适的真爱!
1938年,胡适上任中国驻美特命全权大使,虽然没有携带妻室,但地位和责任,不允许他私自会见心上人。他语重心长地写下了如下诗篇:
四百里的赫贞江,
从容的流下纽约湾,
恰像我的少年岁月,
一去了永不回还。
这江上曾有我的诗,
我的梦,我的工作,我的爱。
毁灭了的似绿水长流。
留住了的似青山还在。
1939年,借参加康奈尔大学校友会之便,胡适回到伊萨卡,他俩才有机会互诉衷肠。她送给他一只戒指,戒面刻“胡适”的英文名字。
时光荏苒,1946年胡适卸任,她也退休。
1953年,胡适夫妇赴美,就住在她家。一共住了27天。可能感受到两人的纯真,“河东狮”再也没有怒吼了。
1957年,胡适夫妇返回台湾,韦莲司把伊萨卡冷清清的屋子卖掉,支身到加勒比海岛国巴巴多斯定居。 1958年,她把刻有中文“冬秀”字样的餐具,全送给胡适太太。
1962年,得知胡适去世的噩耗,她把仅有的几千块美金倾囊成立“胡适基金会”,用于出版和译述胡适遗作。
同时她还收集了胡适寄给她的500封信,送给江冬秀。这些信件后来都保存在“胡适博物馆”,应该是研究胡适生平的第一手资料。
1971年,她以85岁高龄在巴巴多斯逝世。对她来说,胡适不仅是白马王子,还是她崇拜的偶像。
她曾说过:
“胡适不是我个人所有,他属于全世界、全人类”。
这段震撼人心的柏拉图式爱情,还包含了纯洁的友谊,令江冬秀这个醋坛子也不得不承认:甜蜜的既成事实,彼此就成为挚友。
(三)
再谈一谈胡适与曹诚英:
曹诚英,安徽绩溪人,出身富裕家庭,跟胡适是同乡,比胡适小11岁。
1917年,胡适奉回母命由美国回家, 办理与江冬秀的婚礼。他在婚礼上认识了诚英,她是四个伴娘之一。
但她却和新郎胡适擦出了爱情的火化,这本来有悖常理,但爱情这种事,彼此来电, 谁也挡不住!
1919年,曹诚英也是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出嫁。三年后,由于无所出,诚英的丈夫纳妾,她一怒之下,离婚了结。
1923年4月,胡适因病到杭州烟霞洞休养,曹诚英随之而来。在这里,他们的感情迅速升温,胡适形容,是“驱不走的情魔”,是“吹不散我心头的人影”,也是他们一生中最为缠绵热烈的一段恋情,以致有了结晶。
回到北平,他提出和太太离婚,江冬秀立即呼天抢地,拿把菜刀对准他,威胁说:“到了这地步,两个孩子我也不要了,我先杀两孩子,再自杀!你要到哪里,随你的便!” 胡适当场被吓得偃旗息鼓,落荒而逃,只好悄悄地带诚英去堕胎。
怀念这段苦涩的婚外情,胡适曾在《如梦令》一词中写道:
“月明星稀水浅,到处满藏笑脸。
露透枝上花,风吹残叶一片。
绵延,绵延,割不断的情缘。 ”
此后,胡适帮助诚英念完南京东南大学农科。 1933年,他介绍她到康奈尔大学进修遗传选种专业;此时给予她无微不至的照顾,正是胡适的美国女友韦斯莲。
1937年,她取得硕士文凭回国,在安徽大学农学院执教,成为中国首位农学女教授。她不仅农学有专长,还善诗能文,跟胡适有不少酬酢。
1939年,她找到了自己的另一半,那是一位留美博士。可是江冬秀怀恨在心,穷追不舍,极尽诋毁之能事,以致男家退婚。
曹诚英因别人毁谤她,气得要上峨眉山做尼姑。
这件事,在胡适1940年年2月25日日记中,有明确记载:
“吴健雄女士(按:吴健雄是胡适的学生,曹诚英的同学和朋友)说:友人传来消息,佩声(即曹诚英)到峨眉山去做尼姑了。这话使人伤感,佩声去年旧历七夕寄一诗云:
孤啼孤啼,
倩君西去,
为我殷勤传意。
道她未病呻吟,
没半点生存活计。
忘名忘利,
弃家弃职,
来到峨眉佛地。
慈悲菩萨有心留,
却又被恩情牵系。
此外无一字,亦无住址,故我不能回信。邮印只有“西川,万年寺,新开寺,八个字可认。 ”
曹诚英有出家念头时,胡适远在大洋彼岸任中国驻美大使,已经鞭长莫及,幸亏其兄曹诚克力劝她下山,才没有削发为尼。
1941年年春,吴健雄再次传递了曹诚英的讯息给胡适。吴健雄在信中说:
“连接佩声信,历述三年来苦况。伊身体素弱,近更百病皆生。据其他同学来信云,佩声肺病已达第三期,令人闻之惊骇!佩声之聪明才能,在同学中不可多得;惟不能驱情魔,以致怀才莫展,至以为惜!
伊每来信,辄提及三年来未见先生半言只字,虽未必如此,然伊渴望先生之安慰告知”
胡适于是托吴健雄带一封信给曹诚英,并附上300元美金:
若还与她相见时,
道过真传示;
不是不修书,
不是无才思,
绕清江,
买不得,
天样纸!
多么凄艳的情诗,多么令人感叹心酸!
曹诚英对胡适,一直是痴情不改,一往情深,鸿雁不断,相互都品尝着苦涩的婚外恋情。
人们都说,胡适是“文化的巨人,爱情的侏儒”。试问:又有哪一位男子婚姻不成,却能对情人如此一竿子负责到底?
1949年,胡适夫妇移居台湾,她也来送别,但无法挽留。她支身滞留大陆;之后两岸两重天,音讯中断。诚英曾用诗句表达自己的心情:
“鱼沉雁断经时久,未悉平安否”?
在新中国,她在沈阳农学院任教。她对自己那段刻心铭骨的爱情埋葬在心灵深处,也没有人记得起这位徐娘半老的教授和“帝国主义走狗”胡适,有过一段浪漫情史,因而逃过了历次政治运动的迫害。
当年国内生物学界推崇以米丘林-李森科的遗传学,魏斯曼-摩尔根主义遗传学被斥为异端邪说,而曹诚英在美国所学的遗传学是属于后者。他适应潮流,遂改研究马铃薯育种并取得卓越成绩,成为中国头号的马铃薯专家。
她1958年退休,落户老家绩溪。她原想自筹资金建一个养猪场、气象台,但当时中国正在大办人民公社,取消私有制,她的设想游离现实,因而一一落空,生活上十分清苦孑寂。
1973年她患肺癌病逝于上海。
曹诚英留下遗嘱,把一生积蓄重修杨林桥,这正是外界进入绩溪必经之路,也是她和胡适相约安度晚年的地方。
她遗体安葬在公路旁,她想在这里静静地等待,有朝一日,胡适重回故里,她将张开双臂迎接他。她哪里知道,胡适先生已先她十一年撒手人寰。
1990年,胡适得到恢复名誉,他和曹诚英教授来往书信也得到公布,来到“江南才女”墓地的瞻仰者络绎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