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 《姚让的疫情时代》(34)
三十四
陈子达打电话给姚让说是要来看望一下胡心枝。
姚让说:“真没有这个必要,何况她现在刚从医院出来,也不方便接触外人。”
陈子达说:“我买一些菜过来,跟你们做一餐饭,做完我就走。”
姚让是知道陈子达做菜手艺的。正有些犹豫,陈子达就接着说:“你不用替你妈做主,你把电话给你妈。”
“谁呀?”一旁的胡心枝问道。
姚让只好把电话递给胡心枝:“淼淼爸爸说要过来给你做饭吃。”
胡心枝一把接过电话满口应承道:“小陈啊,难得你这片孝心。好好好,医院那个饭菜呀,都不是人吃的,我这口里正有些寡淡呢……吃什么?牛肉,我觉得只有你卤得最好吃,又软又入味……,还要什么,哦,还有那个臭鳜鱼,我一直都想问你怎么腌的?味道就是香……”
电话回到姚让手上的时候,姚让听见陈子达说:“那就这么说定了。”
电话虽然是打给姚让的,可说定下来的事情与她无关,并不需要听取她的意见。
陈子达的厨艺果然是一如既往的好,姚让有时候也会怀疑,当初自己是不是太过贪图他带来的这部分味觉上的安逸和舒适感呢?
饭桌上,陈子达倒了一杯酒先敬胡心枝说:“姚让很好,是我不好。这些年,在我心里,我一直都当您还是我的丈母娘。这杯酒敬您,身体健康,寿比南山!”
胡心枝说:“也算是当过一家人,这些年你也没少照顾我们,就不要说这些客气话了。吃菜,吃菜!”
陈子达满上酒接着敬姚让:“这些年,淼淼多亏了你,辛苦啦。”
姚让淡淡地说道:“淼淼也是我自己的孩子,说什么辛苦,就算辛苦也是应该的。”
陈子达说:“跟你比,我真的很惭愧。敬你三杯,我干了。”
陈子达说完,脖子一扬,一杯酒一饮而尽,接着倒上酒又是一饮而尽,当他再要满上的时候,姚让猛然想起左小婵提到过陈子达好像是有糖尿病,她按住陈子达的手说:“够了,别喝了。”
陈子达说:“这么多年,你带着个孩子,在异国他乡,肯定也是有过很多难处。你让我喝完这最后一杯,这是我对你的歉意和敬意,不然,我这心里不安。”
姚让鼻头酸胀,松开了按住酒杯的手。
看陈子达一口气喝了这么多酒,姚让给陈子达夹了一些菜,劝道:“垫点肚子,听左小婵说你公司在疫情期间的经营情况不是很好,你自己要保重身体。”
陈子达说:“这个你不用操心,暂时还能撑。”
陈子达掏出一张银行卡递给姚让:“这笔钱是给淼淼的钱,密码是他的生日。”
姚让说:“你该给我的已经给我了,这个就不必了。”
陈子达说:“拿着,我怕我以后就算想给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姚让抬眼疑惑地看着陈子达。
陈子达犹豫了一下,说:“怕以后……不大方便。”
胡心枝在一旁推了推姚让,道:“这个钱是给淼淼的,你就拿着,别说淼淼现在还在读书,就是将来谈恋爱、结婚哪一样不要用钱。”
陈子达走后,胡心枝凑到姚让的耳边说:“我怎么觉着,他对你还是很有情有义的,是不是有心要跟你复合啊?”
姚让说:“那怎么可能,他都有了一个新家了。”
胡心枝说:“又不是不可以离。”
姚让说:“不可能。妈,您就别操这个心了。”
半晌,胡心枝忽然冒出一句,道:“真是后悔当时同意你们离婚,同意你出国。”
姚让不解,问道:“为什么?”
胡心枝说:“你要是没出国,那我现在还愁什么养老的问题。身边总算有个孩子啊,也用不着你哥现在这两边跑来跑去的把个家都快搞散了。不过,我想着,现在也还来得及,你要是跟陈子达复合了,这不所有的问题都解决了。”
姚让愣住了,她看着母亲,似乎有些发懵。
胡心枝继续说着:“上次送我去医院的那个姓王的人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啊?长得还行,你跟他我也不反对,不管怎么说,比你跟一个外国人好。再说,找个中国人,你留在国内,我就不愁了。”
姚让已经听不清母亲在唠叨什么了,她感觉异常的疲惫,这么多天来积攒的倦意排山倒海般地重压下来。她走进房间,倒在床上。她只想好好的睡一觉,最好是动物冬眠似的一觉,醒来已经是另外一个季节,或者另外一个世界。
姚让的脑子里曾经有一片模糊记忆。小的时候,她回乡下奶奶家过年。一天,杀完年猪,大人小孩都特别高兴。吃过晚饭,她和几个小伙伴正在外面疯玩,天渐渐的黑了,忽然出现一个穿白衣服的人飘飘荡荡的在他们前面走,她一时好奇,上前大声地问道:“你是谁?”
那个白衣人回答道:“我是我。”
再定睛看时,白衣人就不见了。
让姚让异常困惑的是,这个应该是发生在她七八岁时候的事情,却是她上了初中以后才出现在了她的记忆里。一时间,她不明白这事究竟是真实发生过的,还是一个太过逼真的梦。时至今日,她估计永远也没有办法搞明白真相了。
西北王说:“肯定是你做的一个梦,不可能是真的。”
姚让说:“可我又觉得这事呈现出来的样子是记忆不是梦境。”
西北王说:“万一你要想求证的话,我有一个方法。”
姚让问:“说说看。”
西北王说:“你去找当年的小伙伴去问一问,问他们看到过没有啊?”
姚让说:“早就不记得那些小伙伴是谁了,更别说去找到他们。”
西北王说:“我不相信这些灵异的事情的,要么是人在装神弄鬼,要么是幻觉加臆想。”
姚让说:“我也想说我不信。算了,没有人会明白我在说什么的,别人只以为我脑子有问题。”
西北王说:“那就不要为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苦恼了,别想这些没用的。哎,我们去黄陂拍的照片你还没有发给我。”
姚让打开手机说:“忙忘了,早该发给你了,这么多照片,我手机的空间也要快要挤爆了。”
西北王说:“我的存储空间大,我把我的家庭共享发给你了,这样你就可以用我的,再也不用担心照片拍得太多了,还有我的音乐、电影、图书都共享给你。”
姚让心情好转,道:“这便宜我要占,太好啦。”
西北王说:“还有我的地址定位,这样以后我在哪里你都看得到。”
姚让说:“真的吗?就算是天涯海角?”
西北王说:“当然。记住,这些都是很隐私的设置,我只对你。”
姚让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可我得让一个人知道。”
西北王脸色微变,盯着姚让问道:“还有谁?”
姚让说:“那个写‘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高水长知何处’的晏殊啊!他得多羡慕啊。不过,反过来讲呢,高科技也让这些优美的词句,不会再有了。”
西北王被姚让的无厘头弄得有些哭笑不得:“你是不是我的克星?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是特意的。”
“难怪我们西北有句老话,婆姨三天不打就上房揭瓦。”
西北王上手来抓姚让,姚让躲来躲去的说:“这里不是你们西北,这里也没有你的婆姨……轻点,轻点,我的脚还没好完全……”
西北王用手把姚让的头固定住,一字一句地说道:“总有一天你会是的!我有的是办法收拾你!”
两个人正闹着,姚让的电话又炸雷一般地响了起来。
姚让看到显示的是母亲的电话,头皮本能的一紧:“妈,什么事?”
电话里传来胡心枝低沉的声音:“你能不能回来一趟?”
姚让的心一下子蹦到嗓子眼:“怎么啦?”
“我这心脏又有点不舒服,又开始疼了。”
姚让深吸一口气说:“好,我马上回来,十分钟。”
西北王看着姚让跳脚就要走的样子,不禁揶揄道:“刚还说自己的脚没好完全,这会就又忘啦?”
姚让说:“我妈又不舒服了。我得急着回去。”
西北王按着姚让的肩膀让她坐下来。
姚让急道:“你这是干什么呢?”
西北王说:“来来来,你听我说,首先,你妈在全国三甲医院刚刚住了七天的院,心脏内科外科都检查了一个遍,没有问题是不是?另外,你也说了,你当时把病房里所有的心脏病人的发病的症状都问了一遍,不管是什么花样的心脏病,他们都提到了一点就是胸闷,对不对,你妈没有这个症状。第三,她有点毛病就说是心脏病、心绞痛,是她自己给自己下的诊断,并不是医生的评定,大概率只是相比较其他的病症,更有恐吓人的效果。当然这样做吓别人吓不到,只能吓到在乎她的亲人。”
姚让道:“你怎么这样说我妈,再说,这个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赌不起。”
西北王说:“我知道,狼来了,狼来了,狼只要来一次就输了。可我想说的是,你不能让她把这一招当成制约你的武器用。这样对你没有好处,最重要的是,对她也没有好处。”
姚让说:“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得走啦。”
西北王说:“我难道看不出来我是在担心你吗?感觉你每天都活在一个被ICU病人影响的恐怖阴影里。”
可西北王的话没说完,姚让已经没了踪影。
胡心枝看姚让回来,哼哼唧唧地道:“这活着有什么意思,一天到晚不是这里疼就是那里疼。”
姚让说:“不急不急,哪里疼?”
胡心枝摸了摸自己的胸说:“这里疼,跟上次一样,还有肩膀也疼。”
姚让问道:“胸闷不闷?”
胡心枝说:“胸倒是不闷,跟上回一样,就是一呼吸就疼。”
姚让给胡心枝量了量血压、血氧和心率,都在正常值的范围之类。
胡心枝絮絮叨叨地抱怨道:“这是什么鬼医院,住了一回院真是白住了。这么快就复发了,这不还要回去住一趟。”
姚让想起自己在医院逼仄低矮的躺椅上煎熬的夜晚,头皮又是一麻。她定了定神,要胡心枝确认:“胸疼,到底是胸的哪个位置。”
最后摸到了胸下面的一排肋骨。
姚让一看,这里根本就不是心脏嘛。
胡心枝说:“医院的那个床睡得不舒服,把我的肩膀也睡疼了。”
姚让把胡心枝的症状在网上搜了搜,忽然看到一个词:肋间神经痛。
她忽然脑子灵光一现,说:“等等。”
她上次脚崴了开的那个氟比洛芬贴膏还剩下好几贴,她在胡心枝的胸下肋处贴和肩膀上各贴了一张。然后对胡心枝说:“妈,咱能不去医院就尽量不去医院,不舒服不说,病毒也多,不安全呀,这没病都有可能整出病来。咱先观察观察,如果还不行,咱再去医院不迟。”
姚让放上胡心枝平常听的念佛的音乐,自己坐在一边给胡心枝一边按摩,一边陪她聊聊家常,放松她的神经。没多久,胡心枝就躺床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