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聚多伦多（三十六）为母则刚

终于毕业了，陶然拿到成人高中的毕业证，居然还有个毕业聚会，就像美国青春剧里的情节一样，陶然为此还不得不去买了一件礼服。

因为陶然可以带家属和朋友参加毕业典礼后的午餐会，杨萧就自告奋勇地承担了这个责任。杨萧本来是计划打扮得美美的去吃白食的，结果一出场，就成了很多人关注的对象。特别是有个男生，也来自中国，和陶然关系很一般，看到了杨萧，立刻过来各种殷勤。杨萧笑笑，招呼那个人过来，在他耳朵边说了一句话，那男生立刻看看杨萧，然后灰溜溜地走了。

“你对他说了什么？”陶然好奇地问。

杨萧把一块烟熏三文鱼的小三明治放进嘴里，不以为然地说：“我不过告诉他，老娘对他金针菇一样的小鸡鸡没兴趣。”

陶然听了差点把口里的饮料直接喷了出去：“你说什么？怎么可以……”

杨萧斜了她一眼，表情依旧悠然自得：“赶苍蝇就要用灭害灵，难道你还对他们喷香奈儿No.5？”

陶然看了看那个家伙得意的表情，也笑笑：“原来你是一大罐灭害灵啊？”

杨萧不置可否地翻了个白眼，拿起一片西芹，故意夸张地做出无比优雅的姿态回眸一笑：“我是装在香水瓶里的灭害灵。”

午餐会结束了，陶然的加拿大“中学生涯”也告一段落了。会计专业的大专通知也拿到了，今年的九月，就是一个新的开始。

Melody出院的时候，是她打工的便利店老板接她回家的。

原来Melody知道自己怀孕并下定决心要这个孩子之后，就办了休学，她知道Mike靠不住，只能自己去打工。因为学生签证，打工的时间有限制，她就去了一家中国人开的便利店打现金工。便利店的老板夫妇是从大陆来的新移民，三十多岁，带着一个四岁的儿子。两口子虽然也是高学历，但过来后，女的去读研究生，一家人还要生活，男的就开便利店。

今天Melody打电话去请假，老板和老板娘也是实诚人，很高兴孩子出生了，晚上关了店硬是要过来探望，还封了一个红包给宝宝。原来，Melody只是说孩子的爸爸不在跟前，弄得老板两口子还以为孩子的爸爸也是中国人，现在回国了。来了一看，孩子居然是混血的，心里就有点明白了。但这半年和Melody相处，老板夫妇也对她有了一定的了解，现在看她没着没落，心里也很不是滋味，也不多问别的，只说有任何需要就告诉他们。Melody实在没法，才让老板夫妇帮忙接她和孩子回去。

陶然过后又去找林俐，问她那里是否还保留有合适的婴儿用品，可以送给Melody。林俐一听，就立刻找了一堆David以前的玩具衣服送了过来。过后还炖汤给Melody，把Melody感动坏了。心里想，陶然姐姐身边的人怎么都那么好？一个Tina， 一个林俐，都是和自己素不相识，却那么帮自己。不过，Melody自己也感觉得到，Tina帮她很用心，用心到了沉重——她看自己的时候，目光很特别，特别到Melody都有点说不出的忌讳了；好在Tina并不常来，偶尔来也就是买点东西看看小Ariel就走了，但非常奇怪的总是喜欢给孩子换尿不湿。而叫Cindy的林俐很热情，很高兴她能帮上忙，在Melody看来林俐似乎更多的是因为她自己需要建立存在感。

Mike是孩子出生三天后才回来的，回来了还不高兴。因为Melody出院的时候需要填写一张政府的登记表，上面要填孩子的名字，Melody就给孩子写了个Airel，就是小美人鱼的名字；至于姓，Melody冷硬地写上了Mike的姓。Mike回来知道了，冲着Melody各种比划表示不可理解：“我说过，孩子的名字要用我奶奶的，你难道忘了？”Melody说：“我没记住你奶奶的名字，你当时又不在，怎么能怪我？”

Mike抱着头，似乎天都塌了：“你没记住？Amelia，Amelia，就……”说着他还掰着手指头算，“就六个字母——六个字母你都记不住？”

Melody看了他一眼，不冷不热、不疾不徐地问了一句：“我告诉过你我的中文名字，你还记得吗？”

Mike愣住了，他依稀记得当时Melody和他提过自己的中文名字，好像是个什么非常好的名字，可他却记不住。

Melody笑了笑，笑得别有意味，好像根本没生气，但眼睛里的光却几乎到了绝对零度：“就四个字母，你也不是没记住吗？”

Mike哑了，悻悻然去拿杯子喝水。

等他装模作样喝完水，回来又找了个由头和Melody理论：“你的朋友动不动来我家，我很不喜欢。”

Melody心里一阵翻江倒海，这个男人真他妈不是东西！孩子出生的时候不在跟前，回来后不说照顾一下女人孩子，还抱怨过来帮忙的朋友吵着了他——这真是让她下定决心坑他无怨无悔！！话虽如此，可自己除了寒心，能够体会的更多的还是无法言说的酸楚和后悔。

Melody的妈妈终于来了，Melody在妈妈面前装得似乎一切都很好，只说Mike人不错，但不会和人交往，又因为不会中文，所以没法和妈妈沟通。Melody还说，Mike和她感情很好，没结婚是因为他父母离异造成了他对婚姻的恐惧，如果他体会到了家庭的温暖，就会慢慢改变……听得Melody的妈妈发愣，这么大个人，还有童年阴影，真是的，这老外也太脆弱了！但既然女儿叮咛了，她这个当妈的就不要和人计较。

Melody的妈妈非常喜欢林俐，因为林俐来了就陪她聊天，还开车带她去华人超市买菜，给她推荐一些日用品都非常实惠……更难得的是林俐很大方，把她儿子David不用的衣服被褥、玩具图书包了几包送过来，还把她当时的孕妇装都送给了Melody，因为Melody刚生完孩子，体型还没恢复，那些孕妇装还可以用上，那些衣服一看都是高价货。

说起来，林俐嫁的也是老外，可人家老公就这么有担当。林俐现在做全职太太，每天只需要照顾帅气的儿子，住洋房、开豪车，过着高尚悠闲的生活。Melody妈妈想想就只叹气：自己女儿的命怎么就没那么好？

这段时间，陶然忙着毕业考试，也就没有太多功夫去看Melody，特别是Melody妈妈来了之后，她就只去了两次。只是没想到，就这么两个星期，林俐就和Melody的妈妈成了好朋友。

说起来，林俐也很是孤独。她嫁过来后就基本呆在家里，她家住在西人中产阶级聚居的地方，难得碰到一个中国人； 她英语也一般，所以也没什么朋友。虽然林俐刚来的时候去了政府办的英语班读了两三个月，后来就因为怀孕退学了，英语班里的几个中国人和她也没什么往来。更何况，林俐因为自己现在的生活总是对普通中国人评头论足，一般中国移民也不想和她走得太近。所以陶然刚来多伦多的时候，她非常热情地要陶然住在她家，或者在她附近租房子，谁知道陶然一个月不到就搬到了“遥远的”Scarborough，还打工上学做家教，忙得很。

现在，Melody的妈妈来了，对她那么感激和喜欢，什么话都对她说，夸她聪明能干，羡慕她命好、老公好，林俐突然有了一种久违的“被人需要”的感觉，也感到自己有了“主角光环”。刚好Paul因为工作关系要去夏威夷三个月，所以她更加有空，就不时过来，看看Melody她们。

看着Mike那种样子，林俐是一百二十个不顺眼。孩子睡觉的时候，Mike还把电视声音放那么大；冰箱里的牛奶Mike就直接给Melody喝，也不知道热一下；天并不热，就开风扇，也不管Melody在坐月子……林俐看不顺，就对Melody妈妈说，Melody妈妈反而劝林俐：“人家老外，不懂。我们就担待一点吧。”

Mike说过，他能做的就是让Melody和孩子住在他那里，至于生活费，Melody得自己想办法。这大半年，Melody打工也存了几千块钱，就每周给妈妈两百块买菜零用，只说是Mike给的，怕妈妈知道真相了难过。

但搞笑的是，Mike不出生活费吧，但却理所当然地混吃混喝。一天，Mike打开冰箱，发现橙汁不是他喜欢的那种，就不高兴地对Melody说：“我不喝这种橙汁的，为什么买这种？”Melody抱着孩子喂奶，叹了一口气解释：“妈妈去买的，她不知道英语，就看着盒子上面的图片相似，就买了。”Mike想了想，赶紧找Melody的妈妈拿来购物小票，硬开车七八公里去那家超市换了他喜欢的牌子。

“怎么跟个小孩子一样。”Melody的妈妈忍不住嘀咕着，看着Mike在那里快乐地喝橙汁，只有叹着气摇了摇头。

然而Melody的妈妈不久就知道了女儿的真实处境，说起来还是要怪陶然。陶然为了让林俐帮Melody，就对林俐说了一些Melody现在的情况。结果，林俐一个义愤，都说给Melody妈妈听了。这下，Melody的妈妈才知道女儿现在是如此孤苦无告，一时之间气愤、懊恼、心疼……各种情绪在心头排山倒海，想哭却没有一滴眼泪。

Melody的妈妈知道了女儿做了孽、造了罪，虽然心里也有埋怨，但也不想让女儿为难——都到这个田地了，说什么都是闲的，只有拼了老命来帮女儿。她过来的时候，手上的钱并不多，加币就三千来块，她自己只留了两百，剩下的都给了女儿，只说是她和老伴给外孙女的红包。想想这几个月，等于是坐吃山空，Mike靠不住，女儿刚生完孩子要休息，于是Melody的妈妈就寻思怎么自己赚钱。但她一个中老年妇女，一句英语也不会，在异国他乡，怎么赚钱？以前看电视，出国的人都去餐馆洗盘子，自己说不定也可以去洗盘子洗碗……她还真的自己去附近的中国餐馆毛遂自荐，结果人家一听她从来没有用过洗碗机，就直接回绝了。原来，连洗碗的工作都不是那么好找的啊。Melody的妈妈只能另外想办法。

一天，Melody在产前培训班认识的一个Anna打电话来问Melody有没有存孩子的脐带血，她想问一下这方面的情况。这个Anna也是从中国来的，都快四十了才生孩子，各种紧张焦虑。聊天中， Anna抱怨家里人来不了，她现在打广告请月子保姆，还请不到合适的人，急得不得了……

Melody的妈妈在一边听了个七七八八，心里一动，过后就直接对Melody说：“我去照顾吧。我在家里早出晚归忙惯了，在你这里闲着还不舒服，不如出去做点工，还能赚钱。”

Melody见妈妈说得这么笃定，自己其实也一直在担心经济上的问题，就和Anna打了个电话。结果Anna就直接敲定让Melody妈妈去照顾她的月子，每天早上九点钟去她家，下午四点回来，一天七十块，这比在外面请月子保姆要便宜不少，所以Anna也很高兴。算下来，Melody的妈妈一个月可以赚到两千块，Anna要帮工两个月，Melody妈妈也可以赚个四千来块。这笔钱虽然不多，但对她们来说真的很重要。

结果，Melody的月子才过一半，她妈妈就去打工了。一早妈妈就起来做好早餐和午餐，连喝的温水都准备好了；还各种叮咛不让Melody碰冷水、不准出门吹风、不可以看太多电视电脑……

Melody的妈妈在Anna家忙完，下午又赶回来，给女儿做晚饭，帮忙照顾小孩……一天忙忙碌碌，她反倒安心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