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鱼》连载第30章：时间如刀，空间如砧板，而你我都不过是鱼肉

1、境遇转变

踏实勤奋努力的何明诚，生活有了天翻地覆地改变。

他开装修公司不到两年时间，盘点利润，居然赚得有一百来万。装修行业有一个特点，很多业主都是提前预交大部分装修款给装修公司，装修公司给材料商和工人结账却要延后一段时间。在这一段时间差里面，不断有新客户交钱进来，不断地结算费用出去，会渐渐形成一个资金池。资金池掌控在装修公司老板手里。虽然何明诚从不胡乱动用资金池里面的钱，但他手里掌握着一大笔资金，心态和行事都变得从容了许多。他用利润还完了债，还买了一辆小汽车。逃离北上广深的微信群里有很多人都在成都买了房，有些也找了何明诚装修。他总听群里的人讨论说成都房价便宜，值得买，再加上岳母时常冷言冷语。他干脆一口气在公司附近买了两套二手房，一套全款，一套首付两成。除此之外，他还时不时给岳父岳母奉上大红包，以示孝敬，以及感恩长久以来的照拂。

周桂英对待何明诚的态度，像丢进熔炉的钢铁，彻底软化了下来。春风暖阳接管了她那一张被凛冽寒冬侵占了多年的脸。何明诚第一次发现，原来岳母成天眉开眼笑的样子，也很慈祥，也很和蔼。

这天，何明诚刚回到家，周桂英就殷勤地端上了单独给他留的热气腾腾的饭菜。如今，面对女婿时，周桂英不管是在语言上还是行动上都有巨大的改观。每次，她估摸着女婿快到家的时候，一听得钥匙开门的声音，就急忙去厨房端饭菜了。以前，剩饭剩菜可都是何明诚自己去厨房里找。何明诚谢过岳母，接过筷子，说：“明年争取再买一套房。等爸退休后，把爸也接到成都来住。到时，再给爸买一辆车，让他带着你四处旅游。这些年，妈妈你辛苦了。” 现在，他在岳母面前畅想未来，也不会被冷嘲热讽是在做白日梦或夸海口了。

女婿的话里好似掺杂了蜜糖，让周桂英心里甜丝丝的。她脸上的笑容，像何明诚面前的盘子中堆得冒尖的菜和肉，满得快溢出来了。她用心疼的语气说：“你吃饭别吃太快，对肠胃不好。再忙也慢慢吃，不急！”

何明诚的嘴里包着一口饭菜。他一边忙着嚼和吞咽，一边不住地点头和挤出笑容来回应岳母。沙漠里缺水的旅客，在天降甘霖时，会将所有容器摆出来接雨水。他也一样。岳母表露出来的所有善意和关怀，他都会及时用眼神、笑容、动作组合成一套容器去承接，生怕漏掉一丁点儿。长期处于饥饿的人，不愿意浪费盘中哪怕一粒米饭。长期缺乏情感爱护的人也是类似心态。何明诚很珍惜这美好的日常点滴。这一点一滴，都不是天上掉下来的，而是他不懈努力多年才挣来的。

周桂英说：“知道你吃饭速度快，怕烫着你，把饭菜都给你冷着。又怕肉菜太冷，吃下去对你肠胃不好，又给你热了好几次。”

何明诚嘴忙不过来，便又点头又笑，算是领了情。

周桂英给女婿准备完餐后水果之后，坐到女婿旁边，拿出手机，指着手机上的照片说：“今天，我看见一个工人手里拿着一个千年何首乌，十多斤，长得像人一样。他说是附近工地上挖出来的。”

何明诚拿过手机看，照片上的何首乌有头发、躯干、鼻子、耳朵、四肢，栩栩如生。

周桂英说：“听那个工人说，这种成了精的何首乌看见人后会跑，但这个在跑之前就被他们抓住了。”

何明诚之前听说过，这种人形何首乌是骗子把番薯山药之类的块根块茎放在事先雕刻好的木制模具里，再埋进土中，等长成人形后，就用来冒充“千年何首乌”骗钱。以前遇见这种情况，他会直言不讳，立刻指出这不过是骗子的把戏。现在，他将嘴里的食物吞咽完毕之后，没有反驳。丈母娘对他的态度好不容易有所改观，有了好脸色。这些转变像精美的瓷器一样美好而脆弱。他担心真话会像石头一样坚硬，将那美好打碎。因此，为了避免惹老人家不高兴，他只是笑了笑。

周桂英说：“何首乌成精都是骗人的鬼话，但它还是有药用价值的。我把它买了，花了2000块。”

何明诚的眼睛赶紧在屋内四处巡睃起来，想看看那个人形何首乌在哪里。他的心里暗自庆幸。如果刚才不小心说出那不过是骗子的把戏，现在丈母娘下不了台，还不知道会有多怨恨他。

周桂英指指桌上的两大袋黑色的粉末，语气中充满关爱：“虽然价格贵了点，但我觉得很值。我还买了一些黑豆黑芝麻，跟何首乌混在一起打成了粉，以后给你加上蜂蜜用水冲调吃。我听人说，长期吃何首乌，补肝益肾，抗衰老，能让头发由白转黑。”实际上，周桂英根本没舍得买。她只是用手机拍了几张人形何首乌的照片，然后去药店买的便宜的何首乌。周桂英认为，这样做才叫划算。一方面节省了绝大部分的钱，另一方面收获的女婿的感激一丁点儿也不会少。

何明诚没想到丈母娘舍得为他花那么多钱。他第一次创业开公司的时候，田娅丽打电话回娘家求援，父亲答应借两万块，但左等右等也没见打钱，后来得知，原来是被她妈硬生生拦下了。

何明诚说：“妈，你的头发也花白了。还是你吃吧。”

周桂英说：“我老了，是正常的。你这么年轻头发都白了这么多，是劳累过度了，需要补一补。”她还表示，以后每天早晨会给他准备一份，和着早餐一起吃。

何明诚推辞了好几次，都没能推掉。他没想到，岳母意欲对一个人好的时候，是如此地固执，像猛烈的炮火持续轰炸着阵地，守军不投降，炮火一直都不停。最终，他只得笑着接受了。

静夜里回味这一切时，何明诚忍不住在心里暗自感叹：努力真好！努力不仅改变了生活条件，还改变了别人对自己负面的看法和态度。工作再苦再累也是值得的！

2、靠谱的人

明诚爱家装饰公司的业绩蒸蒸日上。

经常有各种各样的推销人员到公司拜访何明诚。何明诚一般都是礼貌拒绝了。但其中有一位推销人员怎么拒绝都不在乎，还是经常厚着脸皮上门。这名推销人员跟何明诚以前就认识，是一名曾经从明诚爱家装饰公司离职的员工——冯强。

何明诚记忆中，冯强最爱拍着胸脯给人保证说：像我这样靠谱的人，我都还没见到第二个。冯强走到哪里，对什么人说话都是如此做派。有人戏谑地给他取了一个外号——“靠谱哥”。冯强很喜欢这个名字。后来，他找人借钱，遇见别人不相信他的时候，就会把胸脯拍得咚咚响，说：你还是不了解我。了解我的人都叫我靠谱哥。我这个人没什么优点，就是喜欢说话算话，一言九鼎，说明天上午十点还你，不会让你等到十点过一分。哪个儿骗你！结果，他借过的钱，金额从两三百到四五千，从来没还过。别人见他久久不还，提醒他，他就找理由继续拖欠。比如：钱借给了别人，别人还没还给自己；家里老父重病在床，可怜可怜哪；再相信我一次，只需要再给一天时间……实在被逼得太紧的时候，他就像老鼠防猫一样躲着走，尽量不再出现在债主面前了。债主打电话骂他不靠谱，他装作手机信号不好，喂喂喂几声挂断了，然后把债主拉进黑名单。看着躺在黑名单中的一长串手机号码，他非常得意，心想：我相信我是世界上最靠谱的人。别人认为我不靠谱，那有什么关系呢？我得到了钱。

很多人会说：那样骗人不好。比如何明诚，别人问他吃饭了吗，他回答不够精确心里都要内疚好几天。明明刚才吃了一根玉米，午饭也不打算再吃了，自己还回答别人说没吃午饭，这好像有点不对；但是说吃过了午饭，又好像没吃。为这么一个小问题，如果只是简单地回了一个肯定或否定的答案，没把前因后果给别人说清楚，何明诚就会纠结，自己是不是骗了别人，是不是应该追上去给别人再解释解释；但那样做又会不会显得太过于刻意，让人感觉自己是欲盖弥彰……诸如此类的事情，总会困扰他。

冯强才不会为这些事情烦恼，他给自己辩解：很多人都说我是骗子，但这哪里算骗呢？明明是他们在我这里花钱买了一个道理——不要随便把钱借给别人。我为什么要有心理负担？冯强活得理直气壮。他不止一次地强调，债主们才该有心理负担。因为——这么大一个道理，几百几千元都买到了，无形中避免了以后几万几十万甚至更大的损失，买家可是占了个大便宜。

虽然找到很多理由为自己开脱，但冯强的潜意识还是认为自己是利用了别人的善良和同情心行骗的。不然，他也不会得出这个结论——当骗子挺好，比偷和抢风险小，收益却高。他哥哥入室抢劫被抓后，判了12年刑。冯强暗自思忖，等哥哥出狱后，一定要把这些年积累的丰富的骗钱经验传授给哥哥。

除了哥哥，冯强在世的亲人就只有父亲了。冯强的印象中，父亲除了抽烟喝酒，就是打老婆打孩子。他跟父亲没有什么感情。他回想小时候有一回吃饭时，自己刚夹一片肉，父亲便将手里的筷子猛地插进他的嘴里乱戳乱搅一通，还逼着他把血和着口水吞了下去。父亲冷冷地问他：你吃了老子吃什么？有一次，他的头不小心撞在水泥柱子上凸起的锋利边沿，流血了，父亲从他的作业本撕下几张纸贴在他的伤口处，然后让他跪在烈日下暴晒，反省为什么要给大人找麻烦。他永远忘不了小时候家里的那场大火。父亲喝醉后，深夜迷迷糊糊扔烟头，从床头扔到床尾，点燃了被褥。火势大起来的时候，父亲扔下一家人独自跑了出去。妈妈把他和哥哥救了出来。妈妈烧伤严重，不多久，就撒手人寰。哥哥后来跑出去混社会。他跟着父亲饱一顿饥一顿。中考时，他的分数超了市重点线，拿着高中录取通知书去找父亲的时候，父亲告诉他：上高中干啥？难道你还想上大学？你觉得我舍得拿钱供你吗？

于是，他便跟着父亲去工地打工。上工没几天，他一不小心从脚手架上面踩空摔了下来。醒来的时候，他躺在担架上，甫一睁眼，父亲那一张铁青的脸就闯进他的眼帘。铁青的脸上有两个大鼻孔对着他呼呼地出气。父亲的声音冷酷还不耐烦，工友们在打牌，他急着去围观。他说，如果你残废了，别指望老子养你。生下你带给老子的麻烦已经够多了。

冯强休养之后，没留下后遗症。不过，他也没再跟父亲在工地上打工，而是去找哥哥，跟着哥哥偷盗抢劫，直到哥哥被抓。

谈起父亲的时候，冯强总是恨恨地说：那个老家伙早该死了！我愿意用他的十年寿命，换我荣华富贵；我并不是自己想来这个世界，我只是他高潮后的产物而已。我宁愿他把我射在墙上。等等！

冯强已经记不得自己在多少公司上过班。但他知道，他在多少公司待过，他的父亲就死过多少回，他就请过多少回长假，向公司申请过多少回提前预支工资。他到明诚爱家装饰公司时，公司才刚开张没多久。何明诚当时正为业务焦头烂额，听上班才十来天的冯强说父亲死了，要回老家奔丧，虽然他都囊中羞涩，靠四处借贷苟延残喘，但还是预支了工资给冯强，还咬牙额外给了他一千块慰问金。不过，从那以后，冯强就再没回来上过班。冯强在新公司上班一段时间后才给何明诚打去电话，说自己过于悲痛，还没走出父亲过世的阴影，最近没心情工作。何明诚表示理解，还安慰了他几句。

实际上，冯强是嫌弃何明诚的装修公司太小，才几个人，而且还没什么客户，业务也没开展起来。最重要的是，这个老板太穷，看上去公司要不了多久就得关门。冯强思量，等老板发不出工资时再散伙，还不如早做打算呢！

3、借钱是一门生意

借钱不还，在冯强眼中，是一门生意。

他仔细核算过，以借钱的名义骗熟人的钱不再归还，是一门年产值达数百亿的大生意。想想看，有几个人活了一辈子没有遭遇熟人借钱不还的？事实上绝大多数人都有经历；算一算，假设有十亿人，他们一辈子只借出一千元收不回，一辈子只按照五十年计算，每人每年平均出借二十元，每年借出去收不回的就有二百亿。二百亿啊！多么激动人心的数字！他为自己能参与这个年产值上百亿的项目由衷地感到自豪。在他看来，这一门生意只谋财，不害命，比世上很多的生意好。

为了在这二百亿里面分一杯羹，冯强运用了公司考核员工的KPI指标来考核自己。他给自己定的目标是，必须确保每天新认识十个人，其中不低于五个人需要保持多次联系。一年大概认识三千六百个，每个人每年平均为他贡献二十元，每年就能收入七万二千元了，还不用交税。而且，这还是有复利的行业。比如他跟一个人认识后，每月保持一次沟通，半年后，他就能把人均借钱金额提高到八百元，两年后人均至少三千元，呈指数级增长。每逢节日来临，所有潜在的受骗者都会收到他精心准备的暖心的问候。这期间，如果他发现一只有潜力的肥羊，便会花更多心思，用殷勤和笑容喂养，产出更巨。但总体来说。他还是尽量控制着个人借款的额度，一般来说不超过五千元。借个人钱太多不还的话，别人可能会通过各种手段穷追猛打他，给他带来麻烦以致于影响他所谓的“生意”。钱少的话，别人就当喂狗了。他很喜欢听电话里债主咆哮着说：那些钱就当给你王八蛋买药吃了。每当这个时候，他心里比吃了蜜还甜，但脸上还是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语气低三下四地给债主承诺，有钱了一定还，一定还。

尽管钱不会还，但希望还是要留给债主们的。这是冯强的做事原则。

现在网络发达，手机照相很普遍，有些债主会把他的照片发布到网上追债。这种情况下，他就通过在网上自学的那点儿法律知识，运用法律手段，报警——举报别人侵犯他的名誉权。逼得债主们规规矩矩，文明讨债，拿他没一点儿办法。

有人会说，经常借钱不还，谁还会借给他？

冯强早就想过这个问题，从没担心冤大头不够。他为什么经常换公司上班？就是因为一个公司的同事、领导能骗的也骗得差不多了，不得不换一个地方继续他的事业。他还很喜欢结交各个行业的人。他结交最多就是做保险的、搞直销的、炒虚拟币的以及各个公司的销售人员。相对来说，他能接触到的行骗对象财力上大多都不怎么雄厚，但他们人数众多，容易接触，也是一大优势。他最中意的还是教师、医生、IT技术人员之类的。这些人，相对单纯些，好骗些，听说别人有难处就抹不开面子，怎么也得借三瓜两枣。会计很精明，律师他一般都不招惹。他还查过资料，成都有一千多万人。他的计划是骗到一万人的时候，就可以换一座城市了。中国有十多亿人，隔十来年，现在还念书的小孩长大了，再隔些年，曾经的小孩们的小孩又长大了，子子孙孙，无穷无尽。每当他想到那些韭菜一样不断成长起来的年轻人，眼前就会浮现出一望无际的钞票。钞票那么多，铺展得整整齐齐，一直铺到天边。它们静静地躺着，不跑不闹，乖乖地等着他去捡。他手脚不停，不眠不休，至死都捡不完。这种生命短暂而事业长青的对比让他感到悲伤。生而为人，实在是太渺小了，能力太有限了。他忍不住感叹：这么多人，真好，骗一辈子都骗不完。

他恨不得再活一千年。

谁能想到呢？这个到处借钱不还的人，居然还在成都的繁华地段买了两套房。可以想见，冯强的实际收入其实是远远高于他最基本的估算的。周围新认识他的人谁也没想到，这个看上去容貌、穿着、举止都普通的农村小伙，买房时比他们大气豪爽多了，直接全款。有时候，公司在员工们聚餐唱K之后，会安排车送大家回家。冯强总是会让车停在鹭鸟国际花园门口，然后等公司的车一发动，他就往鸿运安置小区那个方向走去了。车上总会有同事谈起冯强的把戏，说他太虚伪，明明是穷得租住在混杂的老旧小区，偏要装出一副住在高档小区的样子，然后车里就会议论纷纷，前几天还找我借了两千交房租，上个月也找我借了一千五给他爸动手术，昨天还找我借了七百块……工作间隙，会有同事说，靠谱哥，好久去你家玩玩。好啊，我一定要带你们回我鹭鸟国际花园的家。冯强一口答应后，常有人跳出来让他难堪。曾经就有一次，有个人追着他冷嘲热讽，冯强没忍住，耍了一个花招。那是他唯一一次干破坏自己原则的事情，至今后悔不迭。那一次，他故意表现得特别夸张，拍打着胸脯告诉大家他在鹭鸟国际花园有两套房，今天住这套，明天住那套，上半夜住这套，下半夜住另一套，一个人都住不过来。他得意洋洋的样子特别欠揍。大多数同事并不会因为冯强租房就歧视他，毕竟，在成都租房的年轻人太多了，同事当中租房的也不少，但是他们认为虚荣到冯强这种地步的人理应被揭露和批判。面对大家的冷嘲热讽，冯强提出要跟大家打赌。若是他输了，第二天便还大家的借款；若是他赢了，那大家的借款就一笔勾销。有些同事催了多次债，还没收回，想着这次有多人做见证，他肯定赖不了，便赌上了；有的同事认为自己稳赢，也踊跃参加了。立下打赌的字据之后，他们果真看到了冯强的房产证，还有在房产交易中心的机器上打出的“房产摘要”，上面记录的房产信息和房产证上面的信息完全吻合。这事过后，欠款一笔勾销。但众人的怒火却像干柴泼上了燃料，熊熊燃烧起来。大家都觉得受到了愚弄。同情别人，结果是劫贫济富了。冯强知道犯了众怒，这公司再不会有谁借钱给他，说不定还会被人从后面用袋子套住脑袋黑打一顿（他以前跟哥哥就这样对待过别人），干脆以父亲过世为由请假，辞职，重新找了一家公司上班。整个过程他轻车熟路，一气呵成。换工作对他来说，就像换衣服一样简单。毕竟，只要人不嫌，找一个销售工作比在马路上找一滩狗屎容易多了。

冯强还在业委会任职，是小区里面出名的热心人，很多人对他的印象很好。他时常说，好印象如果换不来钱，那有什么用呢？他一直谋划着，等哪天把两套房子卖了时，要把对他印象好的邻居们一网打尽。

有时候，冯强的心里也会有另一个声音响起：“这样利用别人的同情和善良骗取钱财很不地道。”一个声音立马就会站出来理直气壮地说：“说过很多遍了，我不是骗。我是卖了一个道理给他们。”

“我知道你说的道理，就是‘不要把钱借给别人。一旦借给别人，就要做好有借无还的准备’这个道理吧？但我还是觉得不成立……人家根本没找你买呢？”

“嘿，你这个吃里扒外的家伙。他不主动找我买，但我可以主动卖给他们。他们被动接受了，说明还是有需求的。”

“你是不是还想狡辩说，这个道理几百几千元就卖给了他们，这可是极其低廉的价格？”

“说过很多遍了，你个傻瓜，低智商，宝器，龟儿子，整天就知道窝里斗。我是通过这种方式给他们打预防针，增强他们的免疫力。我卖的道理价格低，不会让他们伤筋动骨，反而会提高他们的警惕，让他们识别骗子的功力更上一层楼。如果他们吸取了教训，以后就就不会损失几万几十万甚至更多了。我一片好心，却为此背负恶名，受人嘲笑和逼迫。其实我才是忍辱负重，被误解被伤害的那个人啊！当然，如果他们没长记性，还要再次上当，那也不关我事了，毕竟我已经尽力了。”

“……”

你听你听，这一个声音说得如此冠冕堂皇，让另一个声音彻底无法反驳。它把冯强的行为升华到了高尚无私的地步，把冯强的行为美化成了以拯救天下苍生不被骗为己任。在它看来，自己是在努力做一件善事，却被非议，被不公正对待。当善事没能取得警戒当事人的预期效果时，他还痛心疾首，颇有几分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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