珊迪走了三天后，电终于来了

昨天下午，当我将冰箱里的东西蒸煮炸扔地折腾的差不多时，电来了。不过，我还是很庆幸的，毕竟只停了三天的电，本以为要停一周的电呢。昨天上午查Conedison网站的修理状况，我们这还是Pending呢。

不明白像我这样只经受了三天没电的日子，生命财产没有什么损失（顶多损失一点冰箱里的臭鱼烂虾）的算不算难民。与那些仍然不得不生活在没电没暖气的屋子里的人相比，我们这算是幸运的，在天气变冷之前来电了。我周围还有很多人仍然在过没电的日子，今天，一个女同胞问我，是否知道有什么不用电的取暖设备，她的两个孩子太小，昨天冻的睡不着觉。我说Home Depot有卖油炉的，但不知道现在是否能买到，即使买到也不知道是否能买到油。昨天跟儿子出去买水果蔬菜，发现各个加油站都没油可卖。我以为是因为发电机的需要，才使纽约汽油供不应求。可今天听一个犹太同事讲，是一个纯化油的工厂因水灾停产，才导致汽油供应紧张的。今天没看新闻，不知道这个说法的真假。

很多人说，这次飓风是他们经历的最严重的一次灾害。纽约五个区都有房屋被毁，长岛和新泽西据说被毁的房屋更多；曼哈顿下城包括华尔街被海水冲刷，地铁里灌满了海水；曼哈顿很多地方人们为了买食品和汽油不得不排起长长的大队；皇后区的一个沿海小区在狂风中失火，整个小区焚毁殆尽；最令人惊异的是，在狂风暴雨之夜，竟有盗贼冒着被海水吞没的风险，洗劫了布鲁克林Coney Island的一串空无一人的商号。但这些灾害并没影响大部分人的生活，真正影响大部分生活的是珊迪横扫地区的大面积停电。据广播报道，在整个珊迪影响地区，高峰时最多有820万户断电。

我一直对纽约的输变电设置不太放心，看到那些歪歪斜斜的木头电线杆上挂着一个硕大的变压器，我总担心会被风吹倒了。尤其离我家不远的一个电线杆向人行道方向倾斜大概有10度，儿子管它叫比萨斜塔。每次路过这个电杆我都绕着走，生怕那百年老朽木会突然咔嚓了。这次飓风过后，我和儿子还特意去查看了那根电线杆，它竟然经受了飓风的考验，仍然斜斜地挺立在那，上面的变压器也完好无损。

据我的一个在美国西部水电部门工作的同学讲，美国的电力系统比中国要落后20年，他的依据是中国现在已经是1000KV的传输线路，而美国还在投标347KV的线路。而我觉得这个证据还不够充分，在我这个外行人看来，中国的大城市早就将电缆埋在地下了，欧洲很多国家也是如此，而纽约还到处都是电线杆子，既不好看，也易受攻击。这也应该是纽约电力系统落后的一个重要标志。据说，地上地下的成本相差三倍，我想这是纽约不得不维持地上线路的原因。我不明白ConEdison算什么性质的公司，是私人的还是国有的，如果是国有的，我估计美国老百姓这次应该痛骂它一次了。

救灾的状况似乎也令纽约人不满意。昨天看电视上报道，State Island的救灾缓慢，现在成了被人遗忘的孤岛。我不知道这些美国媒体的报道是不是夸大其词，但对救灾不满看来并不会因为奥巴马和彭博的表态而减弱。随着停电时间的延长和油料短缺状况的严峻，不满会越来越强烈。然而，美国的媒体会直接传达民众的不满，政府绝不敢阻塞和压制，不像中国媒体遇到这种情况往往像没事人一样，而政府则是变着法的编谎话和封锁不满言论。

在大规模灾害救助的社会动员力上，美国明显不如中国。美国的灾害救助非常专业化，但社会动员力却相对是弱项。这点是可以理解的，美国是个社区社会，社区的自治和独立性很强，而总统和联邦政府的权力和资源有限，他唯一能动用的就是那点联邦预算和国内为数不多的军队。不像中国，中央的一纸文件可以一直下达到街道居委会和自然村落。中国的体制如果用来做好事，比如救灾，是十分有效率的。但如果用于做坏事，也是十分方便的，比如贪污谋私。因此，中国这样的国家，如果摊上一个好领导就是老百姓的福分，如果摊上一群私欲旺盛的领导，那就只有自认倒霉了。

周一那天傍晚，在我回完野狼的那个帖后不久，飓风中心还没到来之前，我们家所在的地区就率先停了点，然后周边地区一个一个变黑，最后除了附近的一所大学和医院保持供电外，大部分地区陷入黑暗中。幸亏我急急忙忙做完了晚饭，全家借着手电筒的光亮，伴着窗外的风雨声吃完了晚饭。然后，全家就就坐在饭桌上听收音机的广播。

儿子是个忧患意识非常强的孩子，我们家的手电筒和电池都是他准备的，而且储备充足，没电这几天还支援了朋友几个手电筒。家里的唯一一台电池收音机也是儿子的一个奖品。这次停电还多亏了这个简陋的收音机，让我们还能即时了解飓风肆虐的情况。

人类对电力的依赖太强了。电没了，现代化也跟着没了。停电后，电视、网络、手机，最后连热水都没了。窗外一片漆黑，只有警车的警灯不时映照在窗口，给屋里带来一闪一闪的亮光。儿子一直有些惴惴不安，担心停在车库里的汽车被水淹了。我安慰儿子说：放心吧，水不会淹到我们这的，预报上也没有我们。再说了，我的直觉告诉我没事，因为我一直很心安，没有任何危险来临的预感。儿子还是不放心，对我的直觉更表示怀疑，认为直觉不靠谱。我就开玩笑说：连老鼠都能预知危险，难道我连老鼠都不如吗？你没看网上说，新泽西的老鼠都上树了吗？其实这话也不完全是玩笑，人类本来是具有预知危险的能力的，可是因为文明的发展，Ego的强化，人的这个与生俱来的能力衰退了。当Ego消失或衰弱时，这个能力应该是能够恢复的。

没电的时候才知道冬夜很长，我们在桌边坐累了还不到八点。广播里说的最多的词就是Very Sad，这说明情况确实很糟。我说，关了收音机吧，我们聊点别的。外面的风越刮越烈，窗口的大树疯狂地摇摆着，甚至树梢都打到窗户上。我对儿子说，既来之，则安之，这个时候你担心就是多余的，担心那些物件的损失更是愚蠢的。子不类父。儿子的性格和我截然相反，我是没心没肺型的，儿子则是焦虑型的，往往是举轻若重。为了缓解儿子的焦虑情绪，我开始给儿子讲我小时候的故事。我说我小时候停电是经常的事，每次停电我们用不起手电，就用罐头瓶做个灯笼，将蜡烛放到里面当灯用。那时也没有电视，广播也不是24小时都有，更没有电脑和网络，所以停电对我们的影响并不大，只是晚上没法看书而已。每次停电我们都喜欢听大孩子讲恐怖故事，漆黑的夜会增加故事的恐怖气氛，我们听的过瘾，讲的人也很过瘾。

讲着讲着就讲到了我下乡时停电的事，我说那时候停电更是家常便饭，可我们有时竟浑然不觉，因为简单和原始的日子有没有电都影响微弱。累完一天回到宿舍，强打着精神吃完晚饭往往是倒头便睡，有没有电对我们真是无所谓的。

可现在不同了，突然的没电，让我们一下子感觉非常不适应。当天晚上我们早早上床，可从不起夜，一觉睡到自然醒的我，这个晚上竟醒了四次才熬到天亮。

第二天一早我出门去察看，只见满地的树枝落叶，路口的一个电线杆被刮倒了，我猜这是导致我们这一地区停电的元凶。以为一会就会有车来修。可等了一天，电还是没来。

有事的时候才显出人的素质高低。这次纽约人在灾难时期的表现是值得骄傲的。我们家附近的一个繁忙的路口没有了信号灯，当时也没有警察指挥，可往来的车辆仍然相互礼让，按先来后到通过路口，这种情况在现在的中国是不可想象的。昨天跟儿子去买菜，发现商店并没有因为天灾而哄抬物价，甚至人满为患的饭馆也没有趁机宰客的。

人只有在灾害来临的时候才会懂得生命的脆弱和现代化的不堪一击，由此也会思考一些问题，比如什么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什么是真正的幸福，什么样的生活是健康和有益的，而常常思考这个问题，也许会让我们逐渐远离浮躁，变得心安。

按米大的说法，这个世界的实相是不二的，是没有对立的。因此，有电和没电也是非对立和没有分别的，因为这个世界原本就没有电。

谢谢所有关心我们灾区的网友和你们的问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