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无痕 2.5

纽约

2014年三月十三日

亨利.斯特劳斯从来都不是个早起的人。

他想成为这样的人， 梦想过和太阳同起，在城市苏醒时轻呷清晨的第一杯咖啡，迎接充满希望的一天。

他尝试过做个早起的人，在极个别的情况下他曾经在黎明前起床， 这感觉很棒：看着一天开启，感觉到，至少有那么一会儿，好像他领先了而不是落后的。但那个夜晚会变得漫长，接下来的一天会开始的很晚，现在他感觉到完全没有时间了。 好像他总是赶不上趟。

今天，他要和妹妹穆里尔（Muriel）一起吃早餐。

亨利慌忙穿过街区，他的头还隐约响起昨晚的喧闹，他本可以取消的，他应该取消的。 但是，仅上个月他已经取消了三次，他不想成为一个糟糕的哥哥， 她只是想当一个好妹妹，这很好。以前没有过的。

他从来没有来过这个地方。这不是他的据点之一——事实上，这附近已经没有亨利可选择的咖啡厅了。Vanessa 毁掉了第一个，Milo 毁掉了第二个。 第三家店的Expresso喝起来像木炭。所以，他让穆里尔来挑，她选了一个名叫向日葵的格调小店（原文：“quaint little hole in the wall” ） ，没有招牌，没有门牌号， 没有任何可以找到它的方式，除了亨利明显缺乏的时尚雷达。

最后，他看到街对面的墙上镶嵌着一朵向日葵。他跑步赶绿灯，撞到了街角的一个家伙，嘟嘟囔囔着道歉（尽管，那个男人说没事，没关系，真的没关系）。亨利终于到了门口，“里面没座位了，”女主人说到一半， 但，随后她从前台里抬起头看见了他，便微笑着说，她会想办法的。

亨利看了一圈，寻找穆里尔, 但她总是把时间看做一种弹性的概念，所以，尽管他迟到了，她肯定更迟。他暗自庆幸，这给了他喘息的机会，整理一下头发，松开快要勒死他的围巾，甚至还点了一杯咖啡。 他尝试让自己看起来得体，尽管无论他怎么做，都不会改变她所看到的。但这还是重要的。必须是。

五分钟后， 穆里尔闯了进来，和往常一样，龙卷风一样的黑色卷发，无法动摇的自信。

穆里尔·施特劳斯（Muriel Strauss）, 24岁， 只从概念真实性和创造性真理的角度谈论世界， 在Tisch 的第一学期就成为了纽约艺术界的宠儿， 在那里，她很快认识到，和创造艺术相比，她更擅长于批判。 

亨利爱他的妹妹， 他确实是。但穆里尔就像是浓烈的香水。

最好是少量的。 并保持距离。

“亨利！”她叫到， 脱掉外套，动作夸张的坐下。

“你看起来棒极了，”她说， 这并不是事实，但他只是说，“你也是，穆儿(Mur).”

她微笑着， 点了一杯克馥芮白（flat white），亨利做好了尴尬沉默的准备， 因为事实是，他根本不知道如何和她交流。 但，如果说穆里尔最擅长什么，那就是聊天。于是，他从容的喝着咖啡，听她从最新的画廊八卦，到逾越节（犹太传统节日）的安排， 对high line公园的行为艺术节的抱怨，尽管它还没有开始。直到她结束了对一个街头艺术品的激愤点评，这绝对不是一堆垃圾，而是对资本的浪费，获得了亨利的哼哼哈哈和点头之后，穆里尔提起了他们的大哥。

“他总是问起你。”

这是穆里尔从来没有说过的。 她从来不对亨利提大卫。

他控制不住地问道。“为什么？”

小妹妹转了转眼球。“我猜，因为他在乎你。“

亨利差一点被咖啡呛住。 

大卫·施特劳斯在乎很多事。 他在乎他在Sinai作为最年轻的外科医生的地位。他在乎，据推测，他的病人。 他在乎为Midrash留出时间来，哪怕是他必须在周三的半夜进行。 他在乎他的父母，和他们如何为他的成就而骄傲。 大卫·施特劳斯从来不在乎他的弟弟， 除了他用五花八门的方式毁掉家族的名声。 

亨利低头看了看他的手表，尽管它并没有显示时间，或任何重要的时间。

“对不起，妹妹” 他说着，向后挪动椅子。“ 我要去开店门了。”

她打断了自己的话——她以前从来没有这样做过——然后从椅子上站起来，用双臂搂住他的腰，紧紧地拥抱着他。 感觉像是道歉，像是亲情，像是爱。 穆里尔比亨利矮了足有五英寸，足以让他将下巴靠在她的头上，如果他们那般亲密的话，但事实并非如此。

“不要成为陌生人，”她说，亨利保证说他不会。

翻译自：The Invisible Life of Addie LaRue 第二章，第五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