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包? 文化
在 我的记忆中有一个美丽而温馨的时刻,这个时刻定格在傍晚时分放学回家的路上,家家户户的窗户里飘出诱人的菜香味来。打开自家的房门,厨房里传来噼噼啪啪的 炒菜声,那声音和场景是那样的动听和诱人,让我在德国的黄昏里格外想念。等到终于有了自己的家和孩子,我快乐的站在厨房里舞弄着炉瓢,听锅里响起噼里啪啦 的声音,不由得惬意的想象我的孩子将在数年后回忆起他的母亲为他备饭的辛勤。
可儿子毕竟是在德国生德国长的,打小即从心底里认定自己是德国人,对于美味可口的饭菜不仅没有多少感受,相反却常问我“妈妈,什么时候你能不做饭,让我吃面包?”
眼 见着天气逐渐转暖,冬天里连着面都打不着的邻居们也如雨后的蘑菇,一个个钻了出来。孩子们在草坪里打闹嬉戏,女人们则站在一边聊家常。虽然我并不想让自己 与人绝缘,可一到傍晚时分就心急火燎的要回家做饭。每到此时儿子总是非常的不情愿,抱怨妈妈因为做饭耽误了他的玩耍。我的德国邻居们也总是好奇的打听我又 要做什么丰盛的大宴,然后又不无好心的建议我为什么不改吃面包。
哎,面包,让德国人百吃不厌、让我又爱又难爱起来的面包!德国人能一日三餐都吃面包,早餐往往是面包加果酱,中餐可以就是三明治,晚上又是面包加奶酪。不仅平时吃面包,周末节假日也吃面包,请客吃饭甚至开派对也仍然吃面包。
记得我刚到德国的时候德国导师请我到她家吃周日晚宴。幻想着一顿美味的大餐,我兴高采烈的赴约。餐倒是大餐,面包、奶酪、香肠、沙拉和果酱满满的摆了一桌。导师一家人兴奋得迫不及待,我只能克制着失望委屈自己的中国肚子, 一边嚼蜡般的啃着面包一边言不由衷的称赞“面包好吃,好面包!”先生和我谈恋爱的时候陪我吃了几年大米饭,可结婚以后一定每隔几天就四处找面包吃,只有在吃完了面包之后他才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看来谈恋爱那会儿他一定是趁我看不见的时候偷着吃面包来着。
后来在德国呆的年头多了,才慢慢地对面包分出个青红皂白来。德国的面包花色品种繁多,共有一千多种,不仅口味各异而且营养丰富。以小麦为原材料的白面包口味清淡,以黑麦为原材料的黑面包味道浓郁醇厚,还有以大麦、燕麦、荞麦等为原材料的混合面包则营养丰富。法式牛角面包松软脆甜,意式Fladenbrot则香甜酥软回味无穷。如果在面包里再加入松仁、瓜子、芝麻、橄榄或者玫瑰、罂粟籽什么的,那真是香味烘烘,令人垂涎欲滴难以抗拒。很多德国人都会在该睡懒觉的周日早晨空腹跑去面包店,站在长长的队伍后面等着购买刚出炉的新鲜面包,然后再回家花上一两个小时仔细品尝好好享受。
在德国众多的面包里,有一种面包格外受到南德人的喜爱。这种面包因为它独特的形状,在中文里被翻译成“8字形面包”(Brezel)。这种面包在当今的南德几乎无所不在、无人不食,从还在地上爬滚的婴儿到苍耄老人,从日常生活到高档宴会都可以看到它的身影。而在中世纪它还只是贵族们才能够享用的奢侈品。这种面包的起源最早应该在公元743年左右。传说在施瓦本汝拉山(Schwäbische Jura)中的巴德乌拉赫(Bad Urach)镇上有一名面包师被判处死刑。遗憾于他高超的面包技术,当地的贵族说“烤一种能被阳光通过三次的面包来吧,我的朋友。这样的话你就可以被免除绞刑,相反,你将重新获得自由。”面包师用尽了平生的智慧,在绞刑来临之前发明了这种8字形面包。它的做法是先将和好的面团拉成中间大两头小的长条,然后将两个小头向中间大头以180°扭转成需要的形状, 这形状正好满足了那贵族的苛刻条件。一个熟练的面包师可以在一分钟之内就捏定一个Brezel, 可要熟练的掌握这项扭、捏技术,一个学徒往往需要花费几年的时间来练习。
8字形面包可以是新鲜烤出来的,也可以作为长久保存的糕点。它分为甜面包和咸面包两种。甜8字形面包一般只在特定的日子里吃,比如Palmbrezel只有棕榈星期天在施瓦本地区吃,Martinsbrezel则在圣马丁节分发给参加幼儿园和学校游行的客人们。在巴登和施瓦本地区过新年的时候,人们还会烤出象征幸福的新年8字形面包(Neujahrsbrezeln)。这种面包的直径可以从30厘米到一米多,四个部分分别象征一年四季,一般由孩子们去教父母家里领取。平时我们最常见的则是可以在面包店里买到的咸味椒盐脆饼 (Laugenbrezel)。它的做法是面包在被送入烤炉前被浸入3-5%的苛性钠中几秒种,然后烤炉中的高温让氢氧化钠与面包表层发生反应,从而加速蛋白质的分解过程,最后在面包表面形成漂亮的棕色表层。咸味椒盐脆饼在德国人的生活中无处不在,尤其是在庆祝、派对和喝啤酒的时候。记得我们在美国呆了一段时间后无意中找到Brezel,先生马上就欣喜若狂、感慨万千,那模样让我多年都难以忘却。
在瑞士更有一种形状如麻花辫子的面包( Zopf)更是深受人们的喜爱。这种Zopf的起源是古代妇女因为反对给死去的男人殉葬,剪下自己的麻花辫子作为陪葬礼,后来就发明了麻花辫面包Zopf来 陪葬。在如今几乎所有东西都可以用金钱买到的现代社会,瑞士的女人们仍坚持在周日的早晨为全家准备自己新鲜烤出来的麻花辫面包。能吃上妈妈亲手做的麻花辫 面包被视为一种无上的享受,而在节假日和重大庆典里有妈妈或朋友烤的麻花辫面包,则是瑞士人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种情调和仪式。
儿子是越来越德国化了,不但满嘴跑的都是德语,甚至于央求我连午饭也都可以省略,全部改吃面包好了。先生当然更是乐得享受快捷途径---他可以不用打扫厨房卫生了。我呢,一边开始学习自己做麻花辫面包,记忆却还停留在父母美味的油烟味里。虽然我不指望儿子能像我一样记住妈妈的厨房,但我期冀儿子长大成人后,仍然能够说出勉强让人听得懂的中文,仍然能够像中国人一样记得父母对他的慈爱和辛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