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子系列:(二)毛泽东身边的人
毛子系列:(二)毛泽东身边的人
毛子的忧郁,说高了,是时代的忧郁;说深了,是文化的忧郁。忧国忧民胸怀世界的都有点忧郁性情。忧郁的结果是两种:内省型的是折磨自己直至自杀,外向型的就是施暴施虐。革命因此成为广大忧郁者的自然选择;革命尤其对青少年具有强力磁性,每个人都经历过,整个青春期就是一首忧郁和愤怒的生命乐章。
毛子的忧郁,是风起云涌的时代、积难深重的民族、沉疴残喘的文化积压在个人身上的体现。毛子的七尺之躯虽然昂藏,胸壑深广,却如何承受得了这般重负?不忧郁才奇怪呢。任换了谁,哪个不忧郁、乃至焦虑狂躁?
怎样的土壤,栽培出怎样的苗;怎样的民众,衬托起怎样的君王首领。
后人不能求全于毛,个人的力量毕竟是渺小的。人民,只有人民,才是创造历史的动力。
国民参与制造出一个时代的神话,不能就这样挥一挥手轻易告别,疯狂我享有,责任毛自负,这样做是很不负历史责任的。勇敢的国民,应该挺起胸面对历史聆听教诲。
当然,首先要挺起胸抬肩膀扛起责任的,是那些在毛泽东身边的人,围绕在权力中心的人们。这些人是花朵的花瓣,把花蕊围绕在中心,而各级人民就是枝干树叶,灌木小草,衬托出领袖的花姿。毛泽东身边的人,不说助纣为虐,起码也是为虎作伥,狐假虎威。再退一步,用民间的话说,是毛子的经,叫身边那些秃和尚给念歪喽!
毛子身边的人,是怎样一些人呢?
身边的人,可以给领袖以怎样的影响呢?
无论是反思还是忽悠,都值得探讨一下。
毛子身边和身后的人,是跟随他打天下的伙伴和信徒。这打天下者,包括了打敌人(日寇和国民党),和打自家人(十次路线斗争),总体意义上都是打敌人。今天围绕在花蕊身旁排列成形的花瓣,明天也许就凋零败落。整个革命队伍里的人,不是打过别人就是被人打过,这就造成了一种心理压力,也形成了一种官场势态——避免被人打,而且要主动出击打别人。自然有那忠厚平和的人,不主动出击,但随大流出手,算不得落井下石,总不是锦上添花吧,是墙倒众人推的那种。真正不出手的,就是犯了右倾错误,被淘汰出局或不被重用,所谓官运不通。
事态一旦成为常规就不会不偏不倚,不是右倾就是左倾,反左反右便是中共成立以来内斗的基调和家常便饭。于是也就产生了一批专靠整人崛起壮大的人物,以迎合领袖的意图。毛子早期被人整过,后来自己做了庄主便也以牙还牙,康生是他的打手,是整人的代表,一生以整人为业,在各地方各部门有无数整人的代表。康生在党内极不得人心,积怨太深,以至在文革结束,还将他的骨灰从八宝山移出,狠狠鞭尸了一番。刘少奇、邓小平等人既是决策者,又是整人者,与毛子合流又分歧,但他们是策略上肃清,并非战术上参与,和康生不同。譬如,邓是反右斗争的实际领导者,却没有实际参与具体人物的划分定性,这些就由下面的人去具体操办了。
因为忽左忽右局势难测,于是毛子身边的人便摸风向猜意图,形成了风派官场风气。当风起于青萍之末,大家嘻嘻哈哈互通声气,一旦闹大了,风啸于山林之间,毛子定调,于是逆风而起,举手发言声讨批判,慷概激昂同仇敌忾。老瓣陨落,新花瓣光鲜替补,围绕在花蕊周边,又是一朵灿烂的花花。
毛子是浪漫主义者,但他身边的人倒是现实主义者的多。当初打天下时大家都浪漫,一旦打下天下了,神经冷却下来需要面对现实。这时共产党文胆郭沫若秉意写了《甲申三百年祭》,以李自成进城为历史借鉴,提醒各位进城后面临的新问题。不过他们都没有想到毛子的意图是要继续浪漫下去的。
浪漫,还是现实,这是一个问题,一个根本的路线问题。
一上纲到路线高度,身边的人们心惊肉跳记忆犹新,于是现实向浪漫倾斜,良知向威权投降了。在一次次向浪漫高峰冲击的高潮中,身边的人都做了吹鼓手兼大刀队员。不管心里愿与不愿,这是一个现实。
直到浪漫到尽头,刘少奇忍无可忍,终于憋不住说出:饿死人要上史书滴!
毛子一路走来屡出奇兵战无不胜,有思想有理论,还有实际成果,当初的农民成为亿万人拥戴的领袖,尤其在西坂坡被隆重推出毛泽东思想,心胸里那点马列鸡尾酒开始晃荡,心底里的帝王原汁汤波涌泛滥。他自信为人民谋幸福,人民会跟他走,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
常委会上大家不是都举手了吗?毛子理所当然地认为身边的人必然是真心实意无条件服从拥护自己的。当自信和权力达到无所不能的地步,也就是失去正常判断力的开始。毛子感到自己被出卖了。
为这句话,刘付出生命。
至此,浪漫主义彻底战胜现实主义,直到毛子逝世为止。身边的人没有再说过半个“不”字,最后林彪被迫用出逃的绝招与他自己力捧的战无不胜的招牌同归于尽。
像刘少奇邓小平之流尚有现实主义眼光和手段,然虽有不同意见也只能举手通过,心里嘀嘀咕咕去实行,到了最后拿着恶果责问,这当然有点阳奉阴违的味道。周恩来唯上意是承,又在下面修修补补,用心良苦,虽然心里想法未必和刘邓不同,只是城府更深,身为一国总理,更像是君皇的忠臣。更多的是风派。
当初袁世凯是被儿子袁克定骗了,相信民意拥戴,于是登基称帝。毛子身边的人因为畏缩唯心,私心自重,制造出另一种政治假象:衷心拥护,四个伟大,战无不胜,放之四海而皆准,一片红海洋。
试问:有谁能拒绝恭维?有谁在万岁声中还能保持气沉丹田?有谁在万众拥戴中还能保持血压正常头脑清醒?连上帝都需要称颂的,毛子虽然不是上帝,但被推举为神,整日价陶醉在云里雾里,不知自己姓啥名谁了。毛子晚年一直血压高,且降不下来并死于此病,就是长期被拥戴和听万岁呼声的恶果。人民,只有人民,才是始作俑者;身边,就是身边(人),才是害毛子的凶手。从后果来看,毛子身边的人所起的作用,可以等同于教唆,是身后长胡子的人,是一个教唆集团,他们真的以为阿斗是捧不起来的?
如此看来,把历史账一股脑儿算在毛子一人身上是有欠公平的。历史账大家分摊,一截裁毛,一截遗身边人,剩下来go Dutch,13亿人得13亿分子一,扪心自问,历史才不会重演。
难道就没有拍案而起的汉子?
有!众人之唯唯,总有一士之谔谔!
彭德怀庐山万言书进表,他是犯颜直上第一人。毛子身边彭帅这样的人不是太多,而是太少,寥寥无几。英雄总被小人告(搞),负气终须服气短。
现在尘埃落定,我们回首往事,问一下:依当时情况,毛子身边的人是否可以做得更好些?
答案是肯定的,而且是绝对的。历史可以提供启示。
照毛子的脾性,他还是大气的。鬼子溜子做小动作那套他最烦,梁漱溟当面犯冲结果反而没什么,戴了个右派帽子日子过得比大多数左派还滋润。举手赞同了又秋后算账毛子视同背叛。毛子忧郁专制的背后,有极其狭窄的一道人性的缝隙,那是多数领袖缺乏的——就是毛子的幽默个性。这点人性的优良遗传,因为长年的争斗已被深埋在灵魂深处。毛子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个优点。
需要激发才能放光。只有对路,所谓方法对头,才能让毛子的微弱人性闪光从而接受异见。政治需要智慧,今人不如古人。
汉武帝时,有东方朔者,机智诙谐,善于用插浑打科的方法在不冒犯龙颜的情况下让皇帝接受自己的进谏,往往很凑效。中世纪欧洲宫廷里都豢养了小丑之类的角色,也有进忠言的职责,而且往往被皇帝贵臣接受。金玉良言要在良好的心境和环境下才能被接受。因为批奏折听建言、枢密会议宫廷会议弄得皇帝心烦意乱真假难辨头脑发昏,再来一个表忠心顿首抹泪的,岂不是乱上添堵不能承受之重?皇帝从来没有耐心。共产党的中常会比皇帝朝廷的御前会议差不到哪里去,一个个被斗争搞的严肃深沉,城府森严,像一架架政治机器。一赞成,必是红旗高举,一反对,必是慷概激昂,一副为民请命的清官架势。都在玩深沉壮烈。
毛子看的多了去了,这是谁跟谁呀?娘卖逼!
可是东方朔出场,一定是毛子没有见过的,毛子素来对新鲜事物有特殊的好感。试想一下,假如当年在庐山,彭德怀不写万言书,而是穿一身破衣,左手讨饭钵,右手打狗棍(这一点彭不用排练,小时候就做过),站在美庐一号公馆门前为民请命,毛子不双手搀扶老彭谢罪才怪呢!毛子服的什么呢?和他讲什么原则理论民情国是,岂不是班门弄斧、关公面前耍大刀?出手个怪路子新花样,才能让他动心。彭德怀毕竟武夫出身,文化根底浅薄了些,还偏偏搞文字游戏,最后弄得自己很悲惨,临死了还大喊三声:足惜,额冤枉滴!真是到死不明白错在哪里。
环顾毛子身边,也不尽是缺乏智慧和幽默的人。郭沫若可以算半个东方朔。他那些做于五十年代的咏花诗,以及歌颂两个太阳的飞机诗,都堪称颂文的极品,算得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看得肉麻觉得荒诞,机智超过东方朔,诙谐略有逊色,可以说,学到了皮毛而未掌握精髓,也是亦真亦傻脸皮极厚的玩家。也许他当初是为了试探一下圣上的心意,一看毛子喜欢这一口,便一路颂下去了。即便这样,毛子也很受用,整个五十年代意气风发,掀起一波波浪漫高潮,郭沫若实有推波助澜的功劳。还有科学泰斗钱学森,物理科学家不懂农活,但凭着忠心也背书亩产万斤的神话,也许是想学东方朔吧,玩一把诙谐,可是却留下一丝历史笑痕。
再看历代为官的,不顾身家性命直言进谏的多了去了,而毛子身边的人有几个是犯颜说真话的?是故,今人不如古人;学直臣谏官学不了,那么学点潇洒的呢?历代也有弃官挂冠解甲归田的清逸之士,看不惯朝政不愿同流合污,就不做官呗。可看尽毛子身边的人,委屈求全卑颜奴膝,斗了别人被人斗,窝囊一生,还就是恋栈不去。难道这就是革命本义?是故,马列信徒不如封建胥吏。
一个都不宽恕。毛子身边的人,不值得同情。在这一点上要学学鲁迅。毛子说:鲁迅的骨头是最硬的。骨头硬其实就是心狠一点而已。
只有一个林彪,还可以值得赞许,把同情的口水撒上几滴不为浪费。毛子神化的破灭从林彪始。他捧毛固然是政治上的互相利用,但最后他珍惜自己军人尊严,放下政治家面具,铤而走险玉石俱焚。难道是林彪真的想当国家主席?非也!只是他不想做毛子手中的玩物、政治的牺牲品而已。他比彭德怀强多了,可以手举语录,也可以断然自裁。老彭呢,还是奴性在身难脱苦海。一个是黄埔四期,一个是打游击出身,人生关键时刻,就显出职业军人和草莽的本色了。再看看中央党校能够培养出什么角色,也就可想而知,不必抱太高期望。
悲哉!悲剧实非一人可造成。
评介历史人物,看他身边的人物,才不枉说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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