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为道玉,甘做路石:好老师少有,好校长更稀缺
实为道玉,甘做路石
好老师少有,好校长更稀缺
回望整个20世纪,我们就会发现,中国教育的两个黄金时代,也是两个最具生机和活力的人文时代,尽管发端于几位校长的创造,这些校长却是容易被低估的一群人——
学校里,校长并不直接面对学生,其存在感远不如一个好老师突出,与学生的联系也不如老师直接;在社会中,校长的贡献也仅仅局限在校园之内,哪怕名校校长,其影响也远不及企业家、政治家。
也正因此好校长极为稀缺,他必须具备特殊的品质——一个缔造一流大学的教育家;一个成就无数人才的伯乐;一个让人心生向往的精神符号。
尤其是距离我们最近的教育的黄金年代——80年代:每当反思中国教育,人们总习惯将目光转向欧美,或者追溯到上世纪的民国时代,其实,四十年前的中国教育,曾经诞生过一段可以媲美欧美和民国教育的奇迹——刘道玉和他创造的“珞珈山奇迹”。
而理解什么是我们当下这个时代需要的“好校长”,就不能不谈刘道玉,这个有“当代蔡元培”之称,“改革开放四十年来中国最好的校长”。
▌武大的珞珈山奇迹:谁是一流大学的缔造者?
一个好校长,是一个缔造一流大学的教育家。但是,对于“什么是一流大学”却常常存在误解:
有一种观点认为,大学是为了培养具有某种技能、完成某种使命的人才。这是将人当作工具的实用主义。其实,人是目的,不是工具。
教育的起点,是明是非、别善恶,而终点则是追求真理,因为追求真理才是教育的真谛,是人类最高、也最美好的理想。
每个人来到世间,都负有使命。刘道玉的使命,就是壮大真理、爱生如子。他革新中国教育,为国家抡才,为民族养士。他的舞台,就是80年代的武汉大学。
然而在刘道玉刚刚出任武汉大学校长之时。大学里狂热反智、人才凋零。追求真理需要的常识长期被颠覆、人性的是非善恶长期被政治左右。
要想在这样的环境下,实现自己的教育理想,打造一片教育的沃土,就如同在一片荒漠中打造一片绿洲的奇迹,何其之难?
不知道问题和痛点,就无法有的放矢,也做不到一针见血。没有多少人比刘道玉更清楚教育的问题所在——他很早就心系教育,甚至直接参与了高考的恢复工作。对于“真正的教育”的丧失,他看得很明白:
他深知:创造性的成果既不是由科研规划出来的,也不是由领导重视和号召出来的,更不能靠搞群众运动,而只能诞生在自由的园地里。中国并不缺乏有识之士,缺少的是在现实的重重禁区之下,敢于行动的勇气和魄力。
一个能创造出“一流大学”的教育家,更像是一个具有创新开拓精神的企业家——他要拥有理想和将理想变为现实的能力:有穿透时代问题的洞见;有切实可行的理念和方法;有不畏挫折的勇气和魄力。
刘道玉作为一个教育家的魄力,以一系列改革举措,让武汉大学成为了整个八十年代的先行者,一个难以再现的教育奇迹——
· 取消政治辅导员,开设导师制和学术假制,使得教师队伍形成学术至上的作风。
· 学分制、主辅修制,使学生可以自主形成知识结构;
· 转学制,让学生可以选择更适合自己的专业;
· 插班生制、贷学金制,为学生的学习广开“方便法门”。
何为奇迹?如果用今天的标准去看——当年的武大,校长不像校长,学生不像学生。
有学生记得,在开学第一天,刘道玉就讲:“如果老师的课讲得不好,你们可以不听。”
据当年武大学生回忆:学生们在路上可以轻易地拦住他们的校长,讨论问题。他们的校长永远面目和蔼、举止优雅。因此学生们形容他说,仿佛不是回家吃午饭,而是去赶一个外事会议。
学生们可以组成讨论会,探讨各个学科最前沿的问题。据说,只要学生们邀请,刘道玉校长会尽可能推掉其他事情,参与讨论,倾听学生们的声音,这个被称为“快乐学院”的群体,至今仍是刘道玉的骄傲。
刘道玉的个人魅力,加上他直击要害的改革措施,武汉大学的面貌很快焕然一新。当时的武大,成为全国各地学生们最向往的学校,武大的目标,并不是争当中国第一,而是奋起直追世界级名校。
刘道玉的专业是化学,他最初梦的想是成为一名化学家、发明家,诺贝尔是他的偶像。而当他服从组织安排,成为武汉大学校长之后,他却收获到另一种乐趣:“培养出让自己尊敬的学生而骄傲。
珞珈山下、东湖水畔,在他担任武大校长的八年,送走了近2万名天之骄子。中国失去了一位化学家,却多了一位世界级的教育家和无数名杰出的“武大人”。
原为武大教师的陈加宽先生曾说:“解放前的校长我最崇拜的是蔡元培和竺可桢,解放后是匡亚明和刘道玉。”他撰文称:“刘校长的气节已经影响了一代武大人。”那个年代,武大最耀眼的不是它的樱花,而是由刘道玉和他的教授、学生们共同缔造的珞珈山奇迹。
▌爱生如子:为时代相马的“伯乐”
一个好校长,更是一个能为时代相马的“伯乐”。
人人都知道人才的重要。任何一个时代和社会的兴盛,都离不开人才。但“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稀有的从来不是人才,而是能识才用才、护得住人才,让一个个人才各得其所、而不是平白消耗的“伯乐”——
有伯乐的识见,一个人才能在茫茫人海中脱颖而出;有伯乐的知人善任,一个人才能在他最适合的位置上;有伯乐不遗余力的提携,一个人才能不断突破自身的局限,不断成长蜕变。
刘道玉至今仍被人不断提及、感念,就在于他为了人才,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绞尽脑汁,不遗余力。种种“爱才如命”的行径,让他的学生易中天感慨道,刘道玉不是一个圣人,而是一个战士——
越是有思想、敢表达的人才,越是容易“因言获罪”,卷入社会舆论和政治的漩涡。没有伯乐挺身而出予以保护,人才往往就此被不宽容的时代洪流所吞噬、淹没。
1980年5月,一封署名“潘晓”的读者来信《人生的路呵,怎么越走越窄……》引发了一场全国范围内关于人生观的大讨论。
当时作为武大学生的赵林写道:历史是由人的活动组成的,而人首先是个人,所以每个自觉到自我价值的人都可以问心无愧地说,“我就是历史”。他的声音掀起了进一步讨论的高潮,但却被评价为不当言论,这位酷爱哲学的年轻人一时竟断送了学术前程。尽管以优异成绩考取了武大哲学系的研究生,但该系以“政治不合格”不予录取。
是刘道玉顶着巨大的压力,不顾政治的风险,而将赵林保护起来——把赵林留在由刘道玉担任所长的自然辩证法研究所工作,等风头过去,再把赵林分配到哲学系当教师,以了却他的夙愿。
多年以后,已经是著名哲学家的赵林遇到刘道玉时,仍然颇为感慨:“校长,我真的非常幸运,如果你当年不把我留下来,我真不知道今天会是一个什么样子。”
易中天能够留在武大从事教学研究,同样离不开刘道玉的竭力周旋。易中天从武大毕业时,按当时的政策和制度,他必须回到新疆的原单位继续做中学老师。对于他这样的人才来说,过早地结束学术生涯,无益于杀鸡取卵。
是刘道玉尝试了各种办法,最后一直找到教育部长,答应每年动员五个本科生去新疆,才换来易中天留校。
越是天才,越需要放他到广阔的天地中去。很多时候,没有伯乐的推波助澜,天才很可能被困在狭窄的环境中,蹉跎了才华。刘道玉一生帮助学生无数, 但是若论遭遇最坎坷,又最杰出的学生,非杨小凯莫属。
杨小凯是标准的“革命二代”,18岁那年因一篇《中国向何处》的万字长文入狱10年。但在狱中,他却通过自学,成为那个年代接受教育最好的年轻人。
据刘道玉校长亲述:十年牢狱之灾出狱后的杨小凯,非常坎坷。1978年恢复统一高考以后,小凯报考了北京某大学,但由于政审不合格不予录取。1979年,报考社科院经济研究所实习研究员,又被取消参考资格。
当刘道玉听说了杨小凯的情况,当即希望把杨小凯调到武汉大学。正好湖南省委书记毛致用到刘道玉先生下榻的饭店看望他,刘校长当面向他提出了调动杨小凯的想法。为了做细工作,刘道玉还拜访了杨小凯的父亲杨弟甫先生,并获得同意。
▲杨小凯翻身的三大推手:于光远、刘道玉、邹至庄
就这样,杨小凯虽然没有正式入过大学的门,但却以自学和研究的成果获得了世人的器重,从而成了武大的一名教师。一年后,经教育部批准破格晋升杨小凯为讲师,并据此给他定了工资级别。
1982年7月,美国普林斯顿大学的邹致庄教授来武大讲学,他对杨小凯的才华和成果极为欣赏,邀请他去美国攻读博士学位。
可是,那时还处在拨乱反正期间,左的思想还占据着主导地位。刘道玉把杨小凯的出国申请提交讨论,结果绝大多数的常委不同意他出去,认为他坐过10年牢,在政治上是不可信任的,像他这样的人到了资本主义社会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刘道玉势单力薄,杨小凯出国的申请遭到了否决。
刘道玉把情况告诉了小凯,并对他说:“看来,现在只能绕道走,撇开武大党委。”刘道玉建议杨小凯请邹先生给上层写一封信,明确要求你去他那里读博士学位。果然这一招很灵,刘道玉很快收到了中央信件批示:“邹先生的要求应当支持,请武汉大学办理。”
有了尚方宝剑,刘道玉就不再把小凯的申请提到党委常委会上去讨论了,而由他直接批准杨小凯出国。次年5月,刘道玉又批准杨小凯的妻女去美国探亲,这就解除了杨小凯的后顾之忧,使之专心致志地从事学术研究。
小凯出国后,刘道玉跟他一直保持着书信往来。两人亦师亦友,并彼此引以为傲。杨小凯攻读博士学位毕业后,又历任澳大利亚莫纳什大学讲师、教授。1993年,他被选为澳大利亚社会科学院院士。杨小凯是改革开放以后30万留学生中的第一个院士,是真正的佼佼者。美国媒体评论说:“华人经济学家中,杨小凯是最有希望问鼎诺贝尔经济学奖的人。”
1984年,就在小凯的成果逐渐被世界认可同时,国内却响起了批判他的声音。甚至,不少人以此为把柄攻击刘道玉。教育部的一位领导就公开说:“杨小凯是刘道玉脸上的污点之一。”
刘道玉并不曾为帮助过小凯而后悔,他遗憾的却是没有办法实现跟小凯的约定。
▲杨小凯与诺奖得主布坎南
当年前往美国深造之时,杨小凯曾和刘道玉校长约定:学成归国,一起把武汉大学办成世界一流高校。然而,80年代末90年代初,因为大环境突变,随着刘道玉校长的被免职,这个约定终成泡影。
这是刘道玉和杨小凯的遗憾,也是中国的巨大损失。
为了让人才脱颖而出,他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绞尽脑汁,不遗余力,光是教育部就不知跑了多少次,找了多少人。
可以说,没有刘道玉这位伯乐,就没有这一张张代表了中国文化新生的名片:邓晓芒、李百炼、彭富春、杨小凯、野夫、易中天、於可训、张在元、赵林、艾路明、陈东升、葛鸿伟、田源……
今天,他们是中国学界、商界的“顶流”;当年,他们都是刘道玉最爱的人——在他最新出版的回忆录《其命维新》中,第七章的标题,就是“爱生如子”这四个字。
▲刘道玉时代的武大师生
▌一个让人向往的“精神符号”
1988年,正当武大的奇迹震动世界时,刘道玉却突然被免职。持续近十年的教育奇迹戛然而止,“刘道玉时代”成为历史。
被免职后,刘道玉曾被委任某市市长等高官,但是他专门赴京谢绝任命。他说:“我不会做官,只会办教育”。也有世界名校发来邀约,他却以“我做不了拉赞助的校长”婉拒。
经历过高光时刻,又在高峰中跌落,刘道玉没有怨天尤人,也没有沉迷于昔日荣光。他潜心研究教育理论,还成立了刘道玉教育基金会,将慈善注入教育。
三十多年笔耕不辍,但他的所思所写,不是为自己辩护立传,而是探寻“何谓人才、何谓大学、何谓教育之真谛”等追本溯源的大问题,以及中国教育转型的现实路径。这些作品,是传承、复制珞珈山奇迹的密码。
他斥责功利化的教育是“无意义地戕害人性”,对官僚化、背弃现代文明的教育更是深恶痛绝。
他的所思所写,不是为自己辩护立传,而是探寻“何谓人才、何谓大学、何谓教育之真谛”等追本溯源的大问题,以及中国教育转型的现实路径。
2008年以后,刘道玉受熊彼特、德鲁克等大师的启发,从“破坏性创新”、“管理者的领导力”等角度,为自己的教育实践注入新鲜血液,尤其在“如何发现天分、如何培养人”等具体问题上,有了新的理解和阐释。
他对教育的诊断和设想,无一不指向其病根所在。但是他说:“光有理想和理论是不够的,只有行动起来、努力改变现状,才是对理想的拓荒。”
刘道玉开创的奇迹,常被归因于他的人格魅力和教育家才能。但真正成就“70年来最好校长”的,其实是他的“教育家精神”:爱生如子,不甘让天才埋没、被戕害的大爱;为民族抡才养士的使命;为捍卫神圣不可侵犯之教育规律的“教条主义 ”。
最难能可贵的,是他“实为道玉,却甘做路石”的谦卑——天才可能成为改变时代的巨人,但像刘道玉这样的教育家,却成就了无数个巨人。
他甚至成为了教育的一个精神符号,正如蔡元培已经与北大、与民国的教育画上了等号;刘道玉早已等同于武大、80年代的教育画上了等号。
过去,他引领并激励了一个时代的变革与转型。他是“武大精神”的代名词,是那个时代特有的精神象征。谈起那个时代,他的名字,就熠熠生辉,照亮了整个时代的人文精神——
曾经,著名科学家钱学森生前就提出过一个著名的“钱学森之问”,就是说“为什么我们的学校总是培养不出杰出人才呢?”
很多学者都曾试图回答,但是都没有触及一隅。而刘道玉校长已经用自身的理念行动、人格魅力、生平际遇给出了最丰满的答案。
一个源源不断产生人才的学校,教育家给人才创造适宜的环境、伯乐让人才自由成长、时代符号给予精神指引,三者缺一不可。
没有这样的“好校长”,真正一流的大学和教育,只能如水中花镜中月。追求真理的真教育,永远不会战胜学以致用的功利化迷思。
教师节是感念师恩的日子。但有一类特殊的像刘道玉校长这样的老师,同样值得被感念。
因为刘道玉校长身上,凝聚的不仅是一个过去的时代,也是当下的一面镜子,未来的一盏灯塔。读懂刘道玉,就是立足中国,来看教育的可能性,一个理想的教育、理想的大学该有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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