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弹上膛就是罪 子弹不上膛就是死
大留学时代 (29. 子弹上膛就是罪 子弹不上膛就是死 )
今夜,遇到救命恩人,绝地重生,我幸;今夜,恩人变为仇人,再入绝境,我命。
想到此,她闭上双眼,合目等死。
而就在此时,忽听远处有警车的嘶鸣声,在空中炸响……
男人一愕,目光在梅子和她的手机间来回扫描,怀疑她报了警。
梅子则秒睁双目,眼露惊喜:OMG!警察来了,吉人自有天相,要得救了!
只是,当四目相交眼球相碰,她却听到自己不争气地说:不是我,不是我报的案!
他放开她,在分贝渐强的尖啸中,来回徘徊,焦急地思忖。
两人到此都明白,应该有第三者报警了。黑夜掩去劫匪的背影,却蒙不住那些错把他们当成匪的眼睛。主路上开夜车的司机,广场里关门闭户的业主,远处屋檐下溜走的食客,都可能是“正义”的举报者。
梅子这时也意识到,眼前这位猛汉赶走了歹徒,却给自己惹来麻烦。若说前面劫匪射杀时的两声枪击,对于自己这类不懂枪的人,勉强可以当“鞭炮”,那么随后他回射的那一梭子子弹,就没办法唬弄正常人的耳朵了。
果然不出我所料,坏人未返,警察先到,这回,你不报案也得报案了。——他边走边说,又用那只空手拎起车头上的“喷子”,奔向车尾,将其立地后掀起后盖,再把两杆枪先后往里一插,埋在那一摞子国画下。
不知所措中尾巴一样跟着他的梅子,浑身发软,却没忘了嘴硬:是呀,我没说我不报案,但你得让我搞清你到底做了什么,我才知道我怎么报啊。
警车的尖叫声愈发逼近,带着刺破耳膜的穿透力。他“砰”地扣上后盖,口吻决绝:好,你一定要知道,那我就告诉你,虽然我救了你,但也不是什么好人,——至少在警察和法官眼中!
你犯法了?
是的,只刚才这一阵子,就触犯了两条法令。第一,在那个逃跑的家伙朝我开枪前,曾试图绕过我的车,继续追杀你。那一刻我按下车窗,动用了手边的远程电击枪,电得他失声嚎叫,那么对于我和他,我算是非法主动袭击。第二,在加州,对于车上有枪的普通人,枪要上锁、弹要分开,而我后备箱里的两支长枪,都是弹药上膛,随时开射。就算前面的那条罪责,因保护第三者得以开脱,仅后面这一项,就足以被检察官起诉了。
既然知道这么干会被起诉,为什么还要子弹上膛?——她差一点脱口而出,而就在“差一点”的刹那里,脑中蹦出答案:子弹上膛就是罪, 子弹不上膛就是死!
是的,就是死,且极可能是一案两命。以刚才发生的一切看,如果那两把长枪处于空膛状态,那么等他开箱拿枪,再到另一处取出子弹,装进枪上的弹匣,要比举枪就射的就绪状态,至少要晚十几秒吧。
而那十几秒的工夫,足够那个已把他的前窗射了个窟窿的匪徒,接着击毙他,然后再把他的散弹枪抢去,照着自己的背影一阵暴击……她不敢想下去,仿佛看到这条辅路上,有两滩血洼,分别躺着遵纪守法、却白白送命的他和她。而活下来的胜利者,恰恰是什么禁枪法控枪令,都禁控不住的歹人……
正在糟头乱绪地想着,她忽听他说话:警察快到了,从警笛声判断,也就两三分钟的事。这对你也好,即使劫匪想回头报复,也不敢出现,你起码安全了。
你也会安全的!——梅子急了,切切发愿:我,我是想说,我可以作为被救者和目击证人,替你辩护。你逢险救人,阻击坏蛋,不管警察还是法官,都会酌情处理,以功抵过,放过你的。
呵呵,为我辩护?——他透过面罩望着她,语带讥诮:那意味着我已经成为嫌犯,关在铁窗后候审了。算了吧好心人,如果你真是知恩图报,就不要提我供我,但提不提供不供,是你的自由,随你了!
他说罢,冲她一摆手,转身上车,启动引擎。
望着他绝尘而去,梅子清晰地听见,自己对自己下达了一连串的命令:不行不行,不能让他就这么走了;不行不行,至少要问清他的姓名;不行不行,得赶紧给他的车拍个照,为警察留个证据……
可站在那里的她,却一动不动,拒不执行。就见她嘴巴紧闭,脚趾抠地,不喊不叫,不追不赶,又掐脖子一般地紧捏手机,生怕它自己跳起来,对着他的车尾咔嗒一闪……
时间像个霸道的魔法师,管你喜不喜欢,就是要按自己的一套流程,变个没完。
当马路大侠的瓦罐车,刚刚隐没于一端的夜色,顶灯狂闪的警车,便从另一端的主路上现身。
梅子一躲,藏到粗壮的老橡树后。她两手冷汗,呼吸急促,恨不得警车欻地一声,从主路上疾驰而过,让一切不过是一场虚惊。
怎奈,警车继而微微转头,经下坡道驶入辅路,以沿途巡逻的速度,汹汹驶来。梅子心急如焚,心脏猛砸着胸口,仿佛自己才是将被捉拿的罪犯。
警车前面的大灯,已将这段路照得通明瓦亮,逃跑是来不及了。那就等着警察过来,如实报告?
不,她听到心里的抵抗。虽然就眼下所知所感所判断,对“马路大侠”难下最后定论,但至少他对自己有恩,也不像是劫匪那样的坏人,不能出卖他。
她发现自己变了,已不是先前的那位一心依赖警察救命的人。随着警车的逼近,她在迫切考虑着一个截然相反的目的:等一下面对老警,自己该怎么说,才能当讲的讲、不当讲的就瞒,完成对恩人的巧妙包庇?
可是如果不提他,只报劫匪,自己又是怎么幸存下来的?就算能自圆其说唬过老警,来日若劫匪被抓,核对证词,那么自己没能如实袒露的部分,会不会归入伪证?
牵涉法律,她忽然想起做法律助理的男友,——迈考,随之意识到,两人这么久没有联系,很可能彼此在对方的心里,早已淡化为“ex”。那么,既然已经成为前任,这时候突然打电话过去问他:我要不要举报“马路大侠,是不是太二了?
仰头深呼吸,梅子对着一树的繁枝密叶,寻找着答案。好不容易发现一片树隙,却是一天黑魆魆的苍穹;好不容易找到一颗星星,却投来冷眼看人的不屑。
既然没啥招,就无招胜有招吧。梅子干脆背靠树干向下滑,颓然坐下,垂头求上帝:神啊主啊佛陀啊,如果你真的存在,就请为我支招,告诉我——怎么死扛!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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