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东欧 (9/12) 波兰 奥斯威辛集中营
6。2。奥斯威辛集中营
说完了克拉科夫旧城,该说附近的奥斯威辛了。从克拉科夫北关外火车站地下的汽车 站,每小时都有去奥斯威辛的中巴,车程1个半小时。火车也有,但中巴更方便。人多的话,可能会没有座,这1个半小时一半时间是在城里来回转,停站,我那天 站着,车子转来转去,又因为穿着冬天的大衣很热,结果晕车了。从奥斯威辛回克拉科夫城,就改乘火车,舒服多了,但奥斯威辛是小站,所以只有慢车,停的站太 多,要慢慢晃2个半小时。还有一点,就是坐中巴的话,要告诉司机,你是去纪念碑,不是城镇,让司机到站提醒你。奥斯威辛是一个波兰小镇的名字,而纳粹的奥 斯威辛集中营,并不在镇上,所以如果错在奥斯威辛镇下车,那离开集中营还很远呢。
奥斯威辛集中营作为纪念碑,是不向游人收费的,除非是请专业导游或者用语音解说器。我复印了Rick Steves指南上的详细介绍,这些都用不着。当时是1月份,天很冷,灰暗的阴云密布,倒真的很合适来看这样阴森的景点。
从 那扇著名的大门“work sets you free”进入集中营后,我第一反应居然是差点笑出来:里面一排一排三层红砖小楼,不是和国内部队大院的营区或者家属宿舍区一模一样吗?我在部队大院长 大,这种大院的环境,再熟悉不过,这哪儿象纳粹死亡营啊,简直就是小时候每天走过的营区宿舍楼呢。
其实,奥斯威辛这里,原本还真的就是波兰军队的兵营,到1942年才被德国人改为集中营,开始成为系统灭绝犹太人的中心。
但看到后来,就渐渐笑不出来了。
几 栋小楼里面,分别展示了当年的囚室和死者的衣物。有一处是几十吨受难者的头发,堆满了半个屋子,一面玻璃将这些头发和参观者隔开,看起来相当恐怖。但我也 有个疑问至今不明白,不知有没有达人解惑:一般情况下,保存下来的头发虽然不会腐烂,但会发脆断裂。过了那么多年,真的头发怎么保存而不断裂呢?这些展品 有没有可能是复制品呢?
同一栋小楼的其他展室,还有犹太遇难者的眼镜,箱子,假肢,都是分类集合,堆积如山。你想象一下,面对着整整一屋 子的眼睛框,一屋子的假腿,知道他们的主人被迫脱下这些东西之后,马上被送进了毒气室,是不是有种要窒息的感觉?不需要更多的说明,展品本身就足以传达那 种无法言喻的恐怖。
在最后两栋楼之间,有一处处决犯人的地方,墙是用特别的柔软材料制作的,以免近距离射击的子弹,从普通石墙砖墙上反弹,伤到开枪的人自己。还看到了毒气室和齐克隆B的毒气罐,还有焚化炉。
当 看到一面又一面的玻璃墙里呈现的堆积如小山似的当年犹太人留下的头发,皮鞋,皮箱,眼镜,假肢,洗涤用具等等,我的心禁不住地往下沉,从第一眼的震惊到喉 咙失声到胸口的纠结,我佯装出镇静,我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地看着,可是今天我已经记不清楚自己是怎么走完奥斯威辛的所有展示厅的,
今天回 想起来,当时最清晰的感觉其实不是恐惧,也不是对纳粹暴行的仇恨和愤慨----这些感觉都有,但都还失之肤浅。我真正的感受是对人性的质疑:作为多年研究 战争史的学者,我可以理解战争和杀戮的必要性,但是我不能理解两样事情:个体层面,人类对同类毫无意义的虐杀行为;群体层面,一个民族对另一个民族的大规 模毁灭行为。
类似的人类群体性泯灭良知的事例,不仅仅发生在邪恶的纳粹身上,古今中外,不管什么意识形态,都有类似的例子:南斯拉夫分裂 的时候,前一天还是邻居和亲属,后一天就向整个对立的族群举起了屠刀;60年代末文革失控,大规模武斗的时候,为了今天看起来可笑的观点差异,对立派系在 文攻武卫的旗号下,虐杀昨天还是同学同事的群众;1937年底,完全失去纪律约束的日军向南京的中国平民不加区别地举起了屠刀;柬埔寨波尔布特政权在三年 半的时间里,灭绝了本国本族人口的三分之一……
我不是和平主义者。我研究战争。
但是以上几个例子中,完全没有军事上的必要性。
以上种种,包括纳粹的种族屠杀,这一切超出杀戮必要的疯狂行为,都在堂皇的,有些甚至听起来接近正义的借口下,人类就那么容易地陷入到一种集体无意识当中?如果是这样,我们还能相信,人性本善么?
国 学启蒙三字经,我们就读“人之初,性本善,苟不教,性乃迁”。但是,在这里,你不禁要质疑,人性真的是纯善的么?只是因为教育的缺失或不当,而走上歧途? 是不是人类天性本身就有恶的一面,在文明的外衣下被掩盖,但在特定的制度环境或者心理刺激之下,会被激发出来,而因为人类的智力,想象力,和组织力都远远 超越于野兽,因此这种恶一旦被释放,其危害也远远超越兽性?
在一望无际的非洲大草原上,狮子每天都会捕猎羚羊,那是生存的需要,自然的法则。但是狮子不会为了从猎物的痛苦中获得快感,而故意让羚羊痛苦。
但是人类会。因为人类够聪明。
所以在有些时候,人类确实是禽兽不如的。
也许,我们必须拷问人性,我们无法改变人性,但是我们至少能够发现释放这种人性之恶的外部诱因,防止类似人类群体性良知泯灭的悲剧重现?
大 约在下午3点半,我从奥斯威辛坐免费通勤车,去规模更大的伯克瑙集中营。整个死亡营,叫做奥斯威辛-伯克瑙Auschwitz-Birkenau,伯克瑙 其实就是奥斯威辛二期工程,奥斯威辛一期可以同时容纳1万4千人,而伯克瑙可以容纳十万人,奥斯威辛本身都是红砖的兵营房子,伯克瑙是用木板搭的临时建 筑,完全不避风挡寒,战争时期,仅仅两年多的时间,整个奥斯威辛-伯克瑙集中营杀了一百一十万人,其中96万犹太人,多数都是死于伯克瑙。这里的四组焚尸 炉,每组每天能火化4400具尸体。伯克瑙有铁路直接通进集中营,月台就是分拣处,刚到的犹太人男女分开,有些人立即被处决,有些人留下来干活,过几个月 处决,电影《辛德勒名单》很多场景就在这里实地拍摄。
对 了,很多人看过电影〈安妮日记〉,或者去阿姆斯特丹看过Anne Frank一家避难的安妮小屋,可能会想,安妮一家,是不是也在奥斯威辛遇难的呢?历史上,安妮-弗兰克一家被纳粹从阿姆斯特丹搜捕之后,的确被运来了这 个分拣处。在这里,安妮姐妹被转运到德国北部汉诺威附近的Bergen-Belsen集中营,在那里病死,而安妮的父亲奥托留在奥斯威辛,并存活到战后, 是1945年被苏军解放时,生还的7500名奥斯威辛囚徒之一。
因为今天时间比较紧张,我也不想在这里呆得太长,一方面是冷,另一方面,这里过去死的人太多,阴气太重,肃杀的气氛太过,所以,不到半小时就乘4点的shuttle回奥斯威辛本部,然后打车去火车站,坐火车2个半小时回到克拉科夫。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