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把刀

戴榕菁

前文“物理学排斥哲学后出现的两大特征。。。。”中提到摒弃了哲学的物理学的两大法宝是数学游戏和心理暗示，当时漏掉了一项非常关键的道具----一把刀，一把据说在几个世纪前曾由一位名叫奥卡姆的人用过的剃刀，叫做奥卡姆剃刀【[1]】，也有一说是那把刀并非专属于他，而是很多人用过的刀，被后人冠上了奥卡姆的名字，甚至连奥卡姆这个名字也是将地名冠在了人名上。不过这都不打紧，打紧的是奥卡姆剃刀在过去一百多年里在科学界，尤其是理论物理界的举足轻重的地位。

奥卡姆剃刀的意思可以简单地总结为“建立一个理论的前提假设越少越好”。

对于摒弃了哲学的物理学界的很多人来说，奥卡姆剃刀几乎成为了他们仅剩的哲学了，同时也是很多物理学家们将物理学变为数学游戏，而且是漂亮的数学游戏的一个定律级别的依据，还有人把它表达成数学的公式，就好像是和牛顿定律一个级别似的。

遗憾的是，与很多私密物件一样，剃刀这种东西有时候还是不要过于地共享为好。在一个封闭的局限性的某个具体问题中，如果n个条件就能解释一个问题，而又找不到理由来引入第n+1个条件的话，当然就没必要或不应该引入第n+1个条件。但是，如果把这样的思维逻辑简单地推广成一个一般性的定律，不但是错误的，而且荒唐且无聊。

其实，提出奥卡姆剃刀这件事本身就已经违背了剃刀自身的原理，因为简约这种事在很大程度上与个人的思考和行为习性有关。对于某些人来说，你根本不用专门弄出什么哲学理论来教他如何在行为上采取最简的选择，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你用奥卡姆剃刀哲学来教这些人做事本身就是一种多余的浪费，就不符合奥卡姆剃刀本身的宗旨。但是，对于一些平时做事喜欢浮夸浪费，不知简练的人或者由于某些其它因素（比如恐惧）而顾虑过多的人来说，奥卡姆剃刀确实可以作为训练他们如何在行事上简约的一种指导或告诉他们不要因为种种原因而多虑的提醒。

因此，有必要提出奥卡姆剃刀这一点本身就说明奥卡姆剃刀根本不具有普适性，而只是对于有局限性的某个具体问题的思考具有参考价值。

但是，如果奥卡姆剃刀除了对某些人稍微啰嗦了一点倒也无害，但问题是当人们把它作为一个普遍的行为准则甚至科学定律的时候，它就不再总是无害的了，而是可能会造成大范围或长期的误导，并因此对具体的实践或人类文明的大范围的状态造成损害甚至是长时期的危害。

将奥卡姆剃刀作为一般定律的基本逻辑缺陷在于忽略了奥卡姆剃刀是一个非常主观的判断，与个人所掌握的信息密切相关。而生活不是在课堂做数学题，一件事实际涉及的条件与一个人以为它所涉及的条件之间往往有很大区别，人们对即便是生活中每天遇到的自以为是非常熟悉的事情都不一定完全理解，更别提在开放的环境中面对未知的事物了；越是开放的环境中对于越是未知的事情，人们以为已了解的的影响因素和实际的影响因素之间的差别会越大。因此，当把一个局部的事件放到大环境中去后，原来在有限的局部足以解释该事件的条件就完全可能成为很有缺陷的条件。一个比较典型的例子是过去几十年里关于UFO的传说。在那些年月里，按照奥卡姆剃刀的原则，关于UFO传说的最合理也是最为社会接受的解释就是：UFO都是那些所谓的目击者想出风头瞎编的。尽管这样的解释的明显的漏洞是没能解释为什么在那个对UFO目击者来说是戚风惨雨的年月里会不断有人会要编些找挨骂的故事来出风头。

不过奥卡姆剃刀的一个好处是只要能给出最简的理由并不需要继续追踪理由背后的原因。而且，被奥卡姆剃刀剃掉的毛再长出来也不要紧，当世界第一强国以政府的名义为UFO恢复名誉的时候，并没有人象听到要推翻狭义相对论时那么惊讶和恐慌，而是社会全体就这么安然地接受了政府的新立场-----这就是剃刀和化学涂料的区别，剃刀提过之后可以不留后遗症。奥卡姆剃刀毕竟不是牛顿定律，要想顽固地坚持由它剃出来的光头的底气往往是不够的。

但奥卡姆剃刀也毕竟不是普通的剃刀，所以被它剃过的地方是不可能都不留后遗症的。实际上，过去一百年里，奥卡姆剃刀获得的最大的市场不是在坊间给UFO辟谣，而是在理论物理学界。在那里，奥卡姆剃刀是经常被正儿八经地当作定律来决定关键性的理论或数学模型的取舍的。某位著名的物理学大师有句成为量子场论的行业名训的话叫做“闭嘴，去计算”（shut up and calculate）倒是充分体现了奥卡姆剃刀的精髓。遗憾的是，在物理学上由于运用了奥卡姆剃刀而得出的过于简单但不符合自然现实的数学模型后，是不可能对人类文明的进展不留下任何痕迹。这里一个重要的因素是由奥卡姆剃刀在物理模型上造成的创伤会影响下一步的物理学发展因而具有对文明发展的阻塞效应。

总结

面对一个具体的问题时，在没有理由引入不必要的假设时，就不要引入不必要的假设。这就是奥卡姆剃刀的合理之处，尽管这对很多人来说是脱XX放X的事，但仍然不失其作为哲学格言之价值，因为人们确实可能会由于种种原因而引入不必要的假设。但是，因为人们对于客观条件的主观判断与实际之间存在着差距，所以如果以为永远可以在自以为全面的知识的基础上运用奥卡姆剃刀来判断什么是正确的结论，那就不但是错误的，而且是荒唐无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