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回 王之一獻圖說荒唐 張大千狂塗辨清濁
卻說眾人正在吃驚之余,只見王之一端著照相機,從樹叢中鑽出來道哈哈大笑道:“讓諸位受驚了,我出其不意,在捕老夫子的鏡頭呢 ! ”
美惠子也跟在後面捫嘴大笑。
“之一,你和美惠子是什麼時候回來的?”大千知道他們夫婦回日本探親去的。
“剛回來,一放下行李,美惠子就就催著我來見老夫子。還要我用閃光燈給你一個驚喜。”王之一答道。
美惠子上前道:“老夫子,拍這張照片可是我構思的,版權屬於我。”
大千幽默道:“呵呵,你們兩人是剪徑大盜,半路搶劫,奪了我的影子,還嚷著要我的版權,可惡,可惡。”
眾人大笑。
美惠子道:“老夫子要回版權也可以,不過要用畫來換。”
大千又幽默道:“綁票了我的影子,還要贖金,更可惡。”
眾人笑得更厲害了。
王之一道:“我得了一件好東西,特地來向老夫子獻寶。”
聽說有好東西,大千馬上來了精神:“東西帶來沒有?現在就回畫室去看。”
雯波道:“馬上要吃晚飯了,吃完了再看也不遲。”
美惠子笑道:“之一就是這個意思,借獻寶的機會,來吃大風堂的美食。”
王之一道:“啊呀呀,我家後院起火了,老婆出賣我了。”
大千哈哈大笑道:“我就是喜歡美惠子的直爽,想什麼,說什麼。中國人喜歡躲躲閃閃,口是心非,多累,這也是現代人笑話我們儒生的原因之一。”
這時園子裏響起開飯的鐘聲。
大千道:“一起去吃完飯再說,今天海雲做好菜呢。”
飯廳裏已經坐滿人,只等大千來了就開飯。
馬姐從廚房裏端來一鍋海參雞湯道:“這只老母雞是我養大的,我吃素,只能讓大家享口福了。”
大千拿起湯匙,嘗一口道:“我們住在鄉下,還有口福吃到野生雞,在城裏就嘗不到這種滋味了,上次我在美國一個多月,沒有吃到過一塊像樣的好雞。”
王之一道:“日本也是這樣,東京飯店裏的雞都是養雞場出產的,一點鮮味也沒有。”
美惠子道:“沒有鮮味倒罷了,據說雞是用化學飼料喂的,吃了對人體還有害呢。”
楊浣清給聰聰挾了一塊雞肉,自己也嘗了一塊道:“好香,好吃。”
大千對雯波道:“你把雞油撇掉些,給二嫂舀一碗雞湯。”
雯波動手撇雞湯,楊浣清喊道:“不要撇,不要撇,雞油補身子,撇掉可惜。”
雯波道:“二嫂被自然災害餓怕了,雞油也捨不得撇掉。”
楊浣清道:“正是,在家鄉已經好久聞不到雞味了。”說完,從雯波接過黃澄澄的雞湯,一口氣喝幹了。
這時婁海雲端來一盆雙貝虎皮蛋,這是昨天大千出的主意,將煮雞蛋的蛋黃取出,塞進用乾貝、鮮貝、鮮蝦和冬筍等摻和的餡子,然後放入熱油中炸成金黃,淋上蝦子鮑魚汁和芫茜裝盆。
婁海雲對大千道:“我基本上遵照您的意思設計的,只是在鮑魚汁中加了點蝦子,吃的時候可增加些嚼勁。”
大千嘗了一口,稱讚道:“這個改進好,因為雞蛋和餡子都是粘性的東西,沒有嚼勁,容易一口吞下,有了蝦子,吃的時候就會用舌頭去舔拌一下,這樣會放慢下嚥的速度,食物可以在口腔裏多停留一會,多品一下滋味。”
婁海雲得到表揚,笑嘻嘻地走了。
大千親自給二嫂挾了兩個雞蛋。
楊浣清毫不推辭,連好吃都沒來得及說,就囫圇吞下了下去,接著又一連吃了幾個,最後把盆子裏的蝦子鮑魚汁,也用饅頭擦乾淨吃了。
大千覺得寒酸,對楊浣清道:“二嫂喜歡吃蝦子鮑魚汁,我就叫海雲專門為你燒一碗,這些就別吃了。”
楊浣清繼續吃道:“阿彌陀佛,暴殄天物要遭天打的。”
大千一陣心酸,幾欲落淚。
吃罷晚飯,大千拉著王之一夫婦回畫室去。
一坐下,大千道:“這次在日本住了那麼久,一定有不少新聞吧。”
王之一嘿嘿一笑,從包裏掏出一卷紙,慢慢展開。
大千不由眼睛一亮,大笑道,:“奇哉,這是溥先生畫的,他怎麼會畫這種 畫,你從哪里弄來的。”
原來這是一張溥心畬畫的《群陰剝陽圖》,冊頁般大小,畫中央躺著一個赤身裸體的男子,攤開雙腿,中間那個東西暴露著,但不堅挺,旁邊是五個女子,有的全身赤露,有的用毯子裹著上身,圍著那名男子取樂。
王之一抿著嘴笑道:“那天東京大雪,溥先生來電話,要我去他住處飲酒聊天。他說冬天太冷,一個人睡覺更冷,又無聊。他一邊喝酒,一邊給我畫了一幅《松下獨酌圖》,還題了一首詩:‘前夕無聊閑作畫,今宵作畫更無聊,贈君持去補空壁,對此能消酒一瓢。’題完,又在畫面上鈐上一方‘舊王孫’的閒章,而圖章竟然蓋倒了。那天他確實喝醉了,畫完畫,他又跟我談起在日本的風流事,說他和五個日本陪酒小姐一起洗澡,然後換上浴衣,進入包房大鬧花酒,後來大家索性脫了浴衣廝混。他說著,又鋪開一張紙作畫,畫完了隨手扔入字紙簍中,我趁他不備,從字紙簍中撿了出來,一看是這張《群陰剝陽圖》,趕快放入衣袋中帶了回來。”(著者注:可考慮放入插圖)
大千道:“聽說溥先生和太太生活得不愉快,男人在家裏不愉快,一定會到到外面去尋歡作樂,不過這張畫不能公開出去。”
王之一道:“這我明白,香港一位雜誌編輯要用重金來購買,拿去發表,我說等溥先生百年後再說吧,否則我就不仁不義了。”
大千道:“這就對了。”
美惠子看見畫室的牆上貼滿各種手相的畫稿,下面還寫滿文字,好奇道:“老夫子畫了那麼多手,漂亮極了。”
大千道:“學畫的人常說,畫人難畫手,畫獸難畫狗。因為人對手都非常熟悉,畫得稍一走樣,就會被人看出來。而畫狗呢,也是這個道理,狗是家養動物,大家都很熟悉,稍一不慎,也容易被人認出來。我在敦煌面壁兩年零七個月,別的收穫不敢說,對於菩薩手相得繪法我是悟透了,臺灣故宮博物院要我整理出書,給人物畫家提供一份資料。”
王之一道:“老夫子整日忙碌,有那麼多的應酬,還要畫那麼多的畫,真不容易。”
“唉——”大千歎口氣道,“成都的算命先生彭峰涵說我是勞碌命,一輩子像牛一樣的耕耘,所以我把成都金牛壩的住所,取齋名為‘稅牛廠’,‘稅’在這裏讀‘脫’,是解脫的意思。我希望尋求一個安靜的地方,潛心作畫,這三個字的最後一個‘廠’字,讀‘安’,有幾種寫法。”說著,拿筆在紙上寫道:“庵”、“盦”、‘蓭’……這個字古代用於人名,後來被文人用到齋名上去。最近我在報上看到,大陸實行什麼簡體字,把工廠的‘廠’字合為一體了,真是莫名其妙。”
美惠子道:“這次我在東京碰到許多朋友,問您什麼時候去日本開畫展?”
大千道:“哎呀,自從江藤死後,我在日本辦事像缺了胳膊似的,辦畫展也沒有合適的人可以委託,過一段時間再說吧。這幾年我想去巴黎多開幾次畫展,把中國繪畫介紹到西方去,西方人對我們中國繪畫瞭解不深,就連許多學中國畫的中國學生,他們只知道西洋畫的抽象性,不知道中國畫的抽象性遠在西洋畫之上。前幾天,我畫了三十幅容易被西方人接受,而又不失東方內涵的作品,小黃拿去裝裱了,改日你們可以來看一看。”說著,從抽屜裏拿出一方英文印章,遞給王之一道,“西人不知道中國畫上印章的妙用,我想遷就一下,用西文來普及,讓他們理解。”
王之一接過印章,從邊款上看到,印章是大千自己刻的,不由起敬道:“老夫子想把中國繪畫藝術打到西方去,可謂是嘔心瀝血了。”
大千道:“郭有守已經給我聯繫好,由法國國際藝術中心邀請,去開畫展,這事少不了要請你拍照,做畫冊呢。”
王之一道:“當然,不過我們今天剛到,家裏還有許多事情要整理,過幾天我來給你照人物像和翻拍畫冊照片,可好?”
大千盤算一下道:“不急,時間足夠充裕。”說著把他倆送到門口。
筆者暫且不談八德園中事,單說到了八月中旬,大千帶了雯波飛抵巴黎,郭有守親自駕車,把大千從機場接回家中。
看得出,郭有守接待大千是精心安排的。畫室仍然設在樓上,畫案上的文房四寶,按照他的的習慣,照舊擺放,抽屜裏整齊地迭著大千畫給郭有守的舊作,那本《狂塗冊之一》放在最上面。 已是秋天時分,窗外的灌木花瓣落在青蔥的草地上,斑斑點點,落英繽紛,給人一絲秋的傷感。
郭有守把大千接到家中,晚餐時,叫中國菜館送來一桌精緻的川菜,還開了一瓶陳年的葡萄酒。
郭有守拿出一迭資料交給大千道:“這是你在比利時、瑞士和德國開畫展的宣傳資料。”他又從一迭舊報紙中翻開一張,用四川話念給大千聽,念完道,“我已經叫學生去翻譯中文了,過幾天就送來。”
大千道:“我出來前畫了一張《瑞士山水圖》,送給你,這也算作為去年我們四年前遊歷瑞士的紀念。”
四年前,大千在巴黎開完畫展後,郭有守陪他夫婦倆,遊覽了瑞士、比利時和德國等國家,由於篇幅有限,筆者未曾交待。
郭有守打開畫軸,看見上款寫道:“庚子與子傑四弟同游瑞士瓦浪湖,寫此圖留念。”
郭有守念了一遍,高興道:“八哥,你的山水畫雖是不及以前工細,但氣勢的恢弘和筆力的老辣,是畫壇所獨步的。”
大千道:“老啦,目力不行啦!”
郭有守佯作歎息道:“我上次看了你畫的《故鄉山水圖》,真是好極了,尤其是那首詩:‘不見巴人作巴語,爭叫蜀客憐蜀山,垂老可無歸國日,夢中滿意說鄉關’。我和八哥同是天涯淪落人,這種的思鄉之苦,是共通的。”
“真是有家歸不得呀!”大千也歎息道。
“其實事在人為,八哥真的想回去,還是有辦法的。”郭有守道。
“有啥子辦法噻?日本人時期,我還能從成都繞道昆明,再從昆明經過西貢往香港,然後潛入上海,讀來獨往,只要沒有人去報告日偽當局,安全得很。現在可不同了,不說有人告發,就是邊境上,不管山路還是沿海,都鎖得鐵桶似的,連蒼蠅都飛不過。”
郭有守道:“八哥如果真的想回去,也不必冒這個險,憑你的聲望,只要肯回去,大陸歡迎得很,如果你住不慣,我保證你自由出來。”
“你有這個把握?”大千頓時對郭有守的話產生疑問。
“我通過朋友或許能做到這一點。”郭有守吞吞吐吐道。
“哦,他們真的那麼講信用?”大千又問。
“我願意捨命陪君子,陪八哥一起回去。”郭有守信誓旦旦道。
大千這時候才明白郭有守的用意,但又不能直面回絕,只得婉言道:“這個問題不是小事,須全面計議,讓我考慮考慮再說吧”
“這個當然,八哥新來咋到,先休息一陣,等有機會再說吧。” 郭有守說罷下樓去。
大千覺得納悶,怎麼郭有守一見面就勸說他回去呢,而且口氣那麼有堅挺,其中一定有蹊蹺,但郭有守是國民黨的官員,三十年代在法國和張道藩、徐悲鴻夫婦一起組織過“天狗會”,通曉英、法、德多種語言,回國後,曾在南京政府擔任過教育部長和四川省教育廳長,是張群的左右臂,國府遷台後,被委派去聯合國在法國的機構,任科教文組織的代表,難道他也會……大千不敢再往下想了。他來到窗戶前,望著遠處,心中思忖著,自己是一個靠畫畫為生的人,大陸目前的經濟情況,會有人買畫嗎,自己那麼大的開銷,要撫養偌大的一個家庭,經濟能勝任嗎?還有自己在舊政府中有那麼多朋友,大陸真的不會追究嗎?別的不說,就大陸的親友門生,因為和自己通信都會受牽連,倘若本人回去,更不是……他不由自語道:“子曰,亂邦不居,危邦不入。”轉過身從抽屜取出那本《狂塗冊之一》,翻到其中一頁,上面是一幅山水,旁邊寫著:“丙申五月,重來法國巴黎,住子傑家中,每話故山之勝,輒為唏噓,為寫資中八景,以慰羈情。”再翻下一頁,也是一幅山水,上面寫的是:“並世畫雪景,當以溥王孫為第一,每避不敢作,此幅若令王孫見之,定笑你我又於無佛之地稱尊也,子傑以為可存否?”他現在讀來,當年的那份親切感覺,已經蕩然無存了。
他繼續翻動抽屜,見下面還有一本冊頁,打開一看是本空白的,心中的困惑頓時變作衝動,在上面一連塗了好幾頁,在其中的一幅山水旁上題道:“江頭一棹爾何人,相對無言跡已陳,乞食投荒誰解得,乘桴浮海海揚塵。子傑頗以余稅居南美為不智也,庚子冬”;下一個畫面是一個荒蕪得村莊,他題道:“瘦竹苦楊不是春,已是雞火自無人,憑誰還說還鄉好,留取天荒地老身;下面一頁的畫面是一片荒寒,獨有一寛服巾帽的高士,踽踽而行,他題道:“如此境界,二老何有從也,大千居士病目四年矣,真可謂瞑畫也,子傑豈能留之。”
大千明白大陸此時正是自然災害相連,政治運動不斷之時,“如此境界,二老何有從也。”這樣的景況我們可以還鄉嗎?大千回想這些年來和郭有守的接觸,直覺告訴他必須對這位一表三千裏外的表弟有所警惕。他在一張大黑大白的濃墨抽象畫旁題道:“黑者是山白是水,可憐黑白太分明,人間萬事煙雲過,莫使胸留未了情……”
自從那次大千和郭有守談話不快後,已經失去了對他的熱情。所以郭有守一連十來天出差,大千也不牽掛,更況且他有潘玉良、林藹等一幫朋友經常來聊天。
那天午後,潘玉良拿了一卷畫興匆匆地在下面敲門。
雯波開門引她上樓。大千正在畫一張六尺山水畫。
“老夫子,你在畫大的作品呀!”潘玉良在門口大聲道。
“哦,是潘小姐嗎?”大千脫下眼鏡,起立迎接。
“老夫子不必起立。您繼續畫畫,我在一旁學習。”潘玉良請大千坐下,走到他背後。
“不要緊,我馬上就要畫好了。”大千把毛筆在調色盆裏來回攪和,然後在紙上點點皴皴,問,“你拿什麼好東西給我開眼界了?”
潘玉良道:“是好東西,但等您把畫畫完了再看不遲。”
“好好,”大千答應著,迅速將畫完的畫掛在牆上晾乾。
潘玉良隨即將帶來的畫放上畫案,慢慢攤開。
大千失望道:“我以為你給我看好東西呢?原來是一張破畫。”
“老夫子,你謙虛,說這是一張破畫,但我們卻把它當寶貝哩。我們每次開 PARTY 時,都把它掛在牆上,有誰想念家鄉山水時,就拿出來看看。”
這是一幅《蜀中山水圖》,大千指著畫面道:“這張畫是民國三十八年,我在上海滄州飯店開畫展時,被我的朋友譚敬買去的,不知為什麼會流落來法國,真是人生無常,畫的命運也是無常的。”
譚敬和杜月笙是親家,是上海灘出名的花花公子。他的父親和英國人沙遜的關係很好,沙遜的許多大樓都是他家承建的,茂名路上的錦江飯店是個典型。他和大千是好朋友,大千在上海開畫展,他必來捧場,而且一買就是十幾張。前不久聽祖萊從香港來電話說,譚敬五十年代就被抓去坐牢,至今還坐在提籃橋,生死不明,妻子和他離婚後去香港,生活十分潦倒。
大千見畫生情,對潘玉良道:“故友重逢,我來題一首詩吧。”
潘玉良道:“麻煩您老夫子了,我今天帶來就是這個意思。”
大千略一沉思,題道:“瀑落空山野寺頹,青城歸夢接峨眉,十年故舊凋零盡,獨立斜陽更望誰。”
“老夫子,你能給我解釋詩的意思嗎?”潘玉良見大千題完,懇求道。
“呵呵——”大千脫下眼鏡,捋須道,“詩詞和畫一樣,是一種表現藝術的載體,它的抽象部分,旁人無法詳說,就是創作者本人也無法用語言來表達,因為作者在作品中,已經表現了他的全部情感,見仁見智,要憑各人的悟心去體味。
潘玉良道:“老夫子,聽你說話就像參禪一樣,好費勁,但也好有道理。”
大千笑道:“這本身也是一門藝術嘛。”
潘玉良悟道:“怪不得旁人都說,老夫子一舉手,一投足,無不透出濃烈的藝術香味。”
“哈哈,還香呢!”大千對隔壁房裏喊道:“雯波,你來聽聽,潘小姐說我有藝術香味呢!”
“這有啥子稀奇,是你說的,香和臭只有一線之差嘛。”隔壁傳來雯波的聲音。
“唉呀,語出驚人,我太太的悟性不得了。”大千自嘲道。
“八哥,你有客人嗎?”樓下傳來郭有守的聲音。
“哦,是潘玉良潘小姐來看我呢。”大千回答。
郭有守上樓來。
潘玉良聽見樓梯聲,拿著畫卷,告辭下樓不提。
卻說郭有守一坐下,打了個阿欠道:“我又去了瑞士一個多星期出差,好辛苦。”
大千關切道:“四弟常年出差在外,沒人照料,身體要注意保養。”
郭有守隨手拿起畫案上的冊頁,打開道:“唉,自從和雲慧離婚後,一個人獨立生活也習慣了。”他翻完畫冊,放回原處道,“從畫意來看,八哥是堅決不肯回大陸去了囉。”
大千無奈道:“你替我想想,我是一個畫畫人,目前大陸的情況你也知道,我倘回去,我的畫賣給誰?沒人買我的畫,我那一大家子人靠啥子吃飯?況且上次我和大陸來的朋友也提過,我還欠人家十五萬美金,若一走了之,不要被人說我張大千賴債嗎?再則嶽軍、右公兩位兄長,對我恩重如山,我若背叛他們,豈不是吧自己陷入不仁不義之地嗎?所以在這種景況下回去是萬萬行不得的!”
大千的斷然回答,使郭有守有些惱怒,但仍舊規勸道:“八哥呀,你好糊塗,你放著可以回去的光明大道不走,學啥子伯齊叔夷嘛。”
“四弟,人各有志,這你就不要勉強了。”大千堅決道。
郭有守見大千針插不進,水潑不進,不由語氣嚴厲道:“八哥,我請不動你,恐怕別人也會來請的!”
大千知道這話的份量,正要回答,聽見雯波在樓下開門,迎進兩個人來。
欲知來人是誰,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