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枫林醉:非常婚姻

枫林醉:非常婚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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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突然的婚礼
  看着镜中的自己,方心蕊有几分诧异,那个妩媚动人的影像真的是自己吗?如果方心蕊一直是这个经化妆师塑造出来的美女形像的话,她就不会直到婚礼的前一刻还在疑惑:陆云峰为什么要娶她呢?
  方心蕊并不是丑的那类女孩,却也从来没有谁说过她漂亮,她历来都只是人群中普通得可有可无的那种角色。而陆云峰却正好相反,他虽不是什么英俊小生,却是颇有男人魅力的成熟型,再加上他富有的家世、成功的事业及适中的年龄令他称得上是名符其实的王子。能够与这样一个优秀男人的结婚无疑就是中了头彩或是挖到了一座金矿,任何女人都应该是欣喜若狂才对。在这样一个时刻,方心蕊心中当然是充满着新娘的娇羞和对未来生活的美好憧憬,但不知为何总是有几分莫名的不安,甚至是有些害怕的感觉。
  “方心蕊,方心蕊,该出场啦!”伴娘高娜在外面拍门,强压着心里的不耐烦,竭力装出很知己的样子。“灰姑娘,你在干嘛?今天可是你的好日子哦!”
  她和方心蕊只是同事,不!确切的说就连“同事”二字都扯不上,她们虽然是在同一家广告公司工作,但她是主管级的白领,而方心蕊不过是一个做杂务的小妹,平时连话也难得说得上几句的。方心蕊结不结婚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本来这是犯不上她热心的事情,可今天情形就不能同日而语了,方心蕊要嫁的人不是别人,可是大名鼎鼎的陆云峰啊!这可真是麻雀变了凤凰!这位未来的阔太太是有资格成为她高娜的“好朋友”的,搞好关系总是利大于弊的事吧!
  听到高娜在门外一声声地催着,心蕊的心情更加慌乱起来。她实在是没有胆量出去面对那么一大群陌生人,只想独自在这化妆间里躲得一时算一时。结婚,应该是一件甜蜜的事情吧,她以前看到的新娘子都是娇羞而充满喜悦的,但她为什么会是这种奇怪的心态呢?
  “可能,这是婚前恐惧症吧!”她对自己解释道。
  方心蕊又磨蹭了一会儿,心里也知道老是这样躲避也是不行的,哪有新娘子不参加婚礼的道理啊?今天这一关,怎么着也是得硬着头皮过的。终于,她做了几个深呼吸,咬咬嘴唇,这才鼓足了勇气走出了化妆间。
  婚礼是在这个城市里最好的一家星级酒店举行的。场面不是特别的大,却很上档次,一切都安排得尽善尽美。尤其是那些宾客们,一望便知都是这个社会的“精华”:商界名人、歌星名模、淑女贵妇……而其中最为惹眼的还是陆云峰的父母和他的三个姐姐,他们不仅衣饰华丽出众,更散发出一种与身俱来的逼人气势。
  但在这个场合中,新人才是众人注目的焦点。方心蕊穿着那么一身雪白的婚纱站在人群的中央,自然是无法避免地成为了一道风景。她被这样一群非富即贵的上流人士包围着,在他们肆无忌惮的打量下,愈来愈窘迫了,觉得自己像是就要被谁吞吃了似的,再一次的,她感到了自己的渺小和孤独,不禁有些瑟缩起来。用目光寻找着“丈夫”陆云峰的身影,希望他能给自己一些鼓励和保护。却发现本该是男主角的他正独自站在窗边抽着烟,满脸的落漠与无奈,半点作新郎该有的焕发神采都没有。难道说他也是婚前恐惧症?又或是太劳累了?方心蕊猜测着,不由得怔住了。
  且不管方心蕊的心里有多么的不安,婚礼还是按部就班地进行着。
  那个她从没见过的主婚人讲话,陆云峰的父母接受新人的鞠躬、方心蕊的继母又是一通感慨……这一切轮番上演,弄得心蕊昏头昏脑的,好在新娘子只须低头微笑就成了,而身旁的陆云峰则要辛苦得多,不停的应酬客人,对他们的恭禧、玩笑都得来一套相应的客套话。虽说他是个商场中人对此道是不会陌生的,但瞧他那付强颜欢笑的样子,心蕊真替他觉难过。唉!这婚礼让他们活象一对供人取乐的玩偶。她真有些不明白了,这结婚本来就只是两个人的事情,为什么非要弄成人尽皆知的?她并不是一个注重排场的女人,只希望能够安安静静地做好云峰的妻子就知足了,风不风光的,她是真的一点也不在乎的。她也不懂陆云峰了,他看起来一直都是个相当低调的人,由始自终对结婚的事情就很明显的毫不热心,甚至于流露出一股反常的不耐烦,可他偏偏同意要把婚礼铺排得满城轰动之势,这前后的矛盾很是透着几分怪异气了。
  此时,新人敬酒的程序开始了。方心蕊跟着云峰从这个桌子转向那个桌子,不一会儿,她就眼花缭乱、头昏脑胀起来,再也没有精力去思考什么了。
  “云峰,云峰,老实交待你是怎么爱上新娘子的?”一个客人拦着新郎“逼供”。
  心蕊一下子就从半迷糊的状态中惊醒了过来,抬头注视着陆云峰,这也是她最想知道的答案!同时,她发现那些原本十分喧闹的客人们也立即安静了下来,看来这也是所有人心中的疑问吧!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陆云峰才慢吞吞地开了口:“这个嘛,这个是……是……一见钟情吧!”
  “不能算!”、“这么滑头!”、“详细一点!”……显然来宾们不满意这样的回答,围着他不放。
  “我……我说不好了,”陆云峰有些口吃了,只好把皮球踢给了方心蕊,“你们去问她吧!”
  方心蕊在众人的注视下不知所措,用手轻轻扯了一下云峰的衣角求助,可他似乎并没有察觉到,没有一点反应,她也只好小声答了一句“是一见钟情”了事,脸已经是通红一片了。
  大概是她的窘态令人同情,也就没有人继续逼问下去了,放他们出了重围。
  陆云峰说了假话,他们的认识是最平常不过的那一种,公事公办式的根本就不太有一见钟情的味道,就连那种恋爱中该有特殊的缘份都说不上来。
  第一次的见面,是在方心蕊所在的公司里。那是一家叫作“放歌”的广告公司,陆云峰公司的业务一向由其经办,又因为他与那个老板有些私交就偶尔去走动一下。那天他顺便上去坐坐,刚巧老板的秘书不在,就让方心蕊送了两杯咖啡过去,陆云峰这才知道这个公司里还有这样一个人。她的文雅和温婉给他留下了那么一点点印象似的,他也许还觉得她并不是很讨人厌,后来再见面的时候也就肯屈尊降贵地对她点点头或是有了几句简单的对白什么的,他们也算是认识了。但谁也没有想到的是,不过半个月的时间不到,陆云峰突然就开始向这个杂务工发起了爱情攻势,不仅是天天让花店送花,并且还时不时地与她去烛光晚餐什么的,这真是叫所有的人大跌眼镜了!人们都还在等着看陆云峰和高娜之间演上一段浪漫故事呢,哪里会想到他的目标会是那个土里土气的方心蕊?还没有等到大家回过味儿来,就又听见这两个人要结婚的消息了,若不是手里那张喜贴上清清楚楚地印着“方心蕊”这三个字,若不是婚期是在十月份的话,每个人都会以为这只不过是一个愚人节的国际玩笑。
  为什么这个幸运儿会是方心蕊呢?人们在百思不得其解之余就有了种种关于这个女人的议论。“奉子成婚”是其中一个最普遍的说法,那一阵子,不管方心蕊走到哪里,只要认识她的人都会紧盯着她的腹部研究好半天,或是很留意她会不会呕吐之类的。可左看右看她都是那么纤细、修长,也没见着她恶心过,一点怀孕的迹象都没有,这个立论就有些站不住了,渐渐地,也就没几个人有耐心注意这个了。但是,能够牢牢地抓住了陆云峰这个头号钻石王老五,方心蕊肯定是一个有心计的厉害角色!至于她用的是什么“杀手锏”,又是一个众说纷纭的问题了。
  方心蕊却没有说假话,她的确是对陆云峰一见钟情。第一次见到他,她就被他的深沉含蓄的风度所吸引住了。或许是因为她很小就失去了父亲,这令她对成熟男人有种本能的欣赏而比较排斥那些同龄的男性,三十五岁的陆云峰正是她中意的那类型,这个像一个矿一样深沉的男人一出现就很容易地赢得了她的好感。而且,他对她的态度总是那么尊重,说话少但并不盛气凌人,看着她的目光虽有些冷淡,但毫无邪意,这让心蕊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被重视的、友爱的亲近感。但是,还没有待心蕊来得及分析明白自己对这个男人的感情是什么时,她就从众人的谈论中得悉陆云峰的一些“历史背景”:出身富有的家庭、学成于纽约、是本城那家很有名气的“云峰服饰”的老板……这些显赫的履历把心蕊吓住了!她不是那种没有自知之明的人,就刻意地把喜欢的感觉压在了心底,随时提醒着自己不要做非分之想。正在她努力克制自己的时候,陆云峰却不知道为何突地对她另眼相看了起来,不过才是约会了几次,她做梦都没有料到他又突然就向自己求婚了!
  心蕊还清楚的记得那天晚上,陆云峰又同前几次约会一样把她带到咖啡厅里坐着,他仍然是自顾自地喝他的咖啡,一言不发地把她晾在一边。心蕊也没出声,几次和陆云峰所谓的约会下来,她已经很熟悉这种方式了。有很多时候她都不知道他们两个人到底是在干什么,就这么相对无言地坐上大半天算是恋爱?算是约会?每一次她从咖啡厅出来的时候都告诉自己再不赴这样的约会了,可当陆云峰一站在她面前,什么话也不用说她就又乖乖地跟着他去枯坐半天了。
  一杯咖啡已经喝完,陆云峰却没像往常那样站起来就走,而是以一脸壮士断腕的神色看了她许久,正看得心蕊满脸通红,垂下头来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的时候,却听到陆云峰的声音在耳边硬梆梆地响起:
  “我们十一月份就结婚。”
  “什么?”她茫然。“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结婚。”陆云峰简单地说,但声音很清晰。
  心蕊手一颤,咖啡杯几乎掉到了地上。
  “我先走了。”陆云峰再没有看她一眼,径直站了起来。“你……考虑一下吧。”
  说完,他头也没回地走了。心蕊呆呆地做在那里,脑子中是一片混乱。
  的确,她是很喜欢陆云峰的,甚至可以说是爱上了他,打心眼里想成为这个男人的妻子。但是她也看得出来他对自己的冷淡,她怎么敢有婚姻的想法呢?她是绝对不敢有这种痴心妄想的。而且,陆云峰这种古怪的宣告方式不仅不能让她有任何幸福感,反倒是惶恐难安了。在这样突兀的状况下本能地,她感到自己应该好好地想一想,一时之间她没有了主张,实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就在心蕊心乱如麻,犹豫难决之际,继母玲姨却在这件事情上意外的起到了催化剂的作用。
  那天中午,心蕊刚一下班就被玲姨叫住了。“准备一下,晚上去见见这个人。”
  谁着,她就递过来一张男人的照片。勿须多问,心蕊也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了。自从她十八岁高中毕业以来玲姨就开始很关心她的终身大事了,隔三岔五的就安排一次相亲,什么工人、医生、记者……形形色色的男人都有,简直就可以组成一个加强连了,那些相片也多得能够开办一个摄影展了。也真是难为玲姨能找得出那么些人来!无奈心蕊偏偏对那些相亲的对象就是没有一点感觉,谈不到几句话就别别扭扭地继续不下去了,都是只见过一次面后就再也没有下文了。所以,直拖到心蕊都二十四岁了玲姨的“相亲大计”还是没成功一次,心蕊早就对此麻木之至了,可玲姨依然不屈不挠地要把这项革命进行到底,还是东托人、西找关系地安排着她去相亲。
  还没有看照片心蕊就已经有些排斥了,这一看照片,她的心里就凉了半截。照片中的男人约莫有三十多岁,已经开始谢顶了,咧着一张大嘴在傻呼呼地笑着……看上去,这是一个老实的男人但也相当的委琐。
  一看到心蕊默然无语的样子,玲姨的脸就黑得像是要下雨的天了。“这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还要拖到什么时候?!”
  心蕊暗暗地叹了一口气,没有声辩。这十几年来她早就在玲姨的种种教诲中养成了温顺的性子,轻易是不会反驳别人的。而且,她也知道与玲姨毫无血缘关系的自己总是这么在她家里呆着,房子挤不说,中间还夹了个玲姨现任丈夫郑叔叔,处处都不方便,玲姨自然是很不痛快的了。她不怪玲姨这样子做,真的!她一直都没有什么怨怼的意思,要知道玲姨和爸爸不过才做了一年的夫妻却不得不当了她十四年的继母,个中的委屈,她是完全能够理解和体谅的。所以,心蕊也觉得现在是该把自己从这个家打发出去的时候了。
  但是,那天晚上她并没有去见照片中的那个人。而是找到了陆云峰,毅然决然地对他说:“我愿意!”
  有人说,婚姻的本质其实就是一场赌博。心蕊原本是并不认可这句话的,她打骨子里是一个相信爱情的理想主义者,婚姻对于她而言意味着的是两个相爱的人地结合,而不是什么投机。可现在她却觉得自己正在进行一场赌博了,她虽然弄不清楚该不该嫁给陆云峰,但后果无论是输还是赢,她都不会后悔的,因为,陆云峰毕竟是她真心喜欢的人啊!
  心蕊能确定的自己是爱着陆云峰的,但她疑惑的是他,他对她的感情到底是什么呢?因为,就在前天陆云峰还把她带到了律师事务所去,要她签署一份文件。当时她一看就呆住了,那竟然是一份婚前财产公证!这样的事情她是听说过的,也知道越是有钱的人越会来这么一套“自我保护”措施,可她没有想到陆云峰也会这样地防备着她。陆云峰……他把她看着是什么样的人了啊?心蕊拿着笔坐在那儿呆怔了半天,眼睛是没有离开那份文件,但对于上面到底写了一些什么内容并不清楚,心里的别扭和伤心已经令她混乱起来了。
  “你不愿意?”陆云峰不耐烦了。
  “哦!”她有些慌了。“不是……是……”
  他笑了,是那种充满讽刺的笑。“是失望了吧!”
  心蕊心里发冷,不知道该作何回答。
  “不签,就算了。”他站了起来。“反正……”
  他的话没有说完,似乎是有着很深的意味。那个“反正”的后面好象是在指:你方心蕊不就是为了钱吗?这真让她受不了!
  “用不着为难了。”他伸手拿她手里的笔。“走吧!”
  他的手指掠过心蕊的手背,她的身体和心里都立即有了一种触电的感觉,不由得微微地颤栗了。这种甜蜜一下子就把先前的不快淹没了,天!她是多么地爱他啊!他是家财万贯,还是一贫如洗又有什么区别呢?重要的是,他是陆云峰就够了!如果自己能和他共度每一天,那将是怎样的幸福呵!既然如此,签一份对于她来说本来就是毫无意义的财产文件又有什么关系呢?何必为了那一点点自尊或是自卑心而赌气呢?
  “走吧!”他已经到了门口了。
  心蕊舐了舐哦嘴唇,一字一顿地说:“我……并没有期待过你的什么东西。”
  说完,她拿起笔在文件上飞快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陆云峰有了点意外,又深又黑的眼睛在她的脸上停了一下,但并没有说什么,径直地就走了。心蕊咬着嘴唇跟在他的后面,心里是五味杂陈、忐忑不安。
  于是,就在这样的心态下,方心蕊终于走到了婚礼这一步。
  当心蕊从休息室换装出来时,这场结婚典礼已接近了尾声。有相当一部份客人已经陆续告辞了,只有一些与陆家关系特别的宾客聚在陆氏夫妇身边寒喧着。
  方心蕊站在门口送着客人,点头、微笑、微笑、点头……她觉得自己快累得散架了,实在是应付不了这个场面了。高娜倒是站在她的身边,可那只是为了展示她自己,根本就没有顾及到她的感觉,此刻,心蕊所需要的是云峰的肩膀。而云峰却不见了人影,也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看,新郎躲在那儿!”高娜象发现新大陆一样叫了起来。
  顺势望去,心蕊这才发现云峰站在侧门正与一个年轻男人在说着什么,看表情云峰似乎在急着解释什么,而那男人却很气恼的样子推开云峰向门外走去。云峰在原地呆怔了几秒钟,就折身追了出去,又过了大约十分钟的样子,云峰重新出现了,一付神不守舍的味道,似乎他和那个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争执。
  会是什么呢?心蕊有些关心。她很想过去问问云峰,但恰在此时有个客人在向她打招呼,她不得不寒暄了几句,就这么一眨眼的时间,云峰又不见了,她只好作罢,继续坚守着自己的“岗位”。
  “哇!刚才那个人好高,身型又是一流的,该是个模特儿吧?”
  “嗯,有可能。”心蕊敷衍着高娜。
  她可没有精神去关心别人的职业问题,她只求这婚礼快点结束,找个地方好好的睡上一觉再说,随便什么地方都成!
  晚上,婚礼是结束了,可方心蕊还是没有办法去睡觉,因为在新家还有一个小型酒会。
  人并不是很多,云峰的父母、姐姐们已经回酒店休息去了,就都只是一些陆云峰生意上的朋友。这些衣冠楚楚的中年人是不可能嘻嘻哈哈闹新房的,各自端着酒杯浅饮低酌,谈论着股票、期货之类的话题。
  自然,这些人心蕊又是几乎全都不认识,也插不进话去,坐在那里倒也清闲,只是有些无聊,睡意又袭了过来,她也真怕自己睡着了惹人笑话,急忙站起身来走动一下。
  客人们有一瞬间的安静,都用目光打量着她,他们全都认识她,而她却不知他们谁是谁,就更不知该如何去问候应对了,不由得十分的窘迫,逃跑似的向露台走去。
  露台上也有两个男人站在那里在低声的交谈着,心蕊认出一个是云峰,而另一个男人则是她以前的老板李。,他总算是一个自己比较熟识的客人,何况他还是半个媒人呢。她心里就不那么紧张了,正准备走近去招呼一下,却被李放的一声低喝阻住了脚步。
  “云峰!你就不想想后果吗?”
  “我知道,”云峰的声音有些无奈,“可我得给家里一个交待。”
  “交待?你又给她怎么交待!”
  云峰似乎很理亏,无言以对的一个劲的喝酒,而李放则更加恼怒的瞪着他。这情形令心蕊十分吃惊,她知道他们是美国留学时的同学,感情一直就很是不错,又一起来大陆创业,而且李放亦是“云峰服饰”的股东之一,除了在广告方面全权代理“云峰服饰的所有业务以外,同时他也不遗余力地替云峰帮了许多广告以外的忙。他们不仅仅是在利益上共荣共损的伙伴,更是生活中有着真情实薏的朋友。在现下这个人情淡漠的社会里,两个男人能风雨相交十几年已经是很难得的了,况且,这还是两个商场上打滚的男人。
  因为心蕊以前就在李放的公司里做事,就很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后来与云峰的接触多了一点后,看他对谁都是一副沉默寡言的样子,唯独与李放还肯说笑一下,她就知道他是有多重视和李放之间的友谊了。
  现在他们在为何事争执呢?心蕊虽然很好奇想继续听个明白,但她又担心他们继续下去会更难堪,她希望能停止他们之间的争执。争吵,总是很伤感情的事情,能够避免当然是最好的。
  “你们躲在这儿谈什么军政大事呀?”她轻咳一声让他们发现自己。
  她的出现果然缓和了气氛,两个男人立刻改变了对立的站姿,一起面对着她。
  “没有说什么。”两人异口同声地回答。
  她一下子被他们的统一行动逗笑了,两人怎么这样紧张?又不是搞什么阴谋。
  “不愧是好朋友,说话都一个样。”心蕊语含双关的说:“更没什么可争的了吧!”
  李放显然明白她的用意,飞快瞟了一眼云峰,“你倒找了个贤内助。”
  心蕊有点不好意思,忙转移话题问起了李放在美国的妻儿。两人一问一答的又聊起了一些公司的旧事,云峰却没有参与他们的谈话,一语不发的站在旁边望着远处的灯火发呆,似乎在担着什么难解的心事。
  “方心蕊……”陆云峰忽然连名带姓地喊。
  他这种极度疏远的称呼把李放听得一怔,继而就是有一点不满的表情,想说什么又忍住了,只哼了一声就别过脸去不看他了。
  心蕊倒没有什么别扭感,自从认识云峰起他就是如此称呼她的,虽然不大亲密,但她每次听到他用那种低沉声音叫着自己的名字时还是止不住要心中一颤的感觉。
  到楼上去休息吧。”陆云峰没头明白尾地说了一句。
  “这……合适吗?”心蕊看了看满厅的客人,犹豫了一下。
  陆云峰并不看她,却转头问李放:“说不定会玩通宵的,对吧?”
  李放被迫似的点了点头,“可能是吧。你还是去休息,忙了这一天也该累了。”
  “通宵?!”心蕊向云峰投去关切的一瞥。“你不累吗?”
  陆云峰不回答,甚至连看都没看她一下。
  “哎呀,你就不知道有个‘最后的自由之夜’的规矩吗?”李放一打躬地,“嫂夫人,就请你行个方便嘛!”
  心蕊的脸蓦地红了,李放都这样子说法了,她再不走就真的是不识趣了。再说,睡上一觉的诱惑实在是挺大的,她也就顺从了他们的安排。
  她也不好特别对云峰说什么话,只含含糊糊地叮嘱了一句:“还是要注意身体,别太累了。”就悄然离去了。
  “你以后把她怎么办?”
  这是她在隐隐约间约所听到李放最后的问话,云峰似乎模糊不清地回答了一句什么,心蕊并没有听见。

  第二章 这样的洞房?
  方心蕊终于美美地睡了一大觉,但并非是在“随便什么地方。”而是在舒适豪华的新房里。
  新居是枫情苑的一幢别墅小楼,是心蕊的婆婆送给他们的一份结婚礼物。这位贵妇人的确很有品位,枫情苑不仅是本城最新的高尚住宅区,而且依山傍水的植满了一棵棵红枫,一到秋日那景色可想而知的美艳。
  心蕊自然是十分喜欢这个地方,并不是因为它的华贵,而是它是如此的有情调。枫情苑,令她想到了“风情万种”这个词,自己在云峰眼里是个风情万种的女人吗?心蕊自问一向都不是那种有魅力的女人,而云峰大约亦是这样认为的吧,否则他怎么会在新婚之夜居然连碰都没有碰自己一下,甚至没有进新房一下。
  心蕊注意到另一半整齐的床单,一望而知云峰是未曾进来过的样子,心里有几分不是滋味,他到哪里去了呢?他可是新郎,她的新婚丈夫呀!但心蕊转念一想,也就释然了。云峰对她的冷淡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他似乎就是那种深沉、内敛的大男人类型,是不屑甜言蜜语的;而且他又比自己要年长十来岁,两个人多少也算得上是两代了,不免是存在着距离的,只有待以后相处的日子久了,他就会和自己慢慢熟悉、亲近起来的。
  心蕊认定了,陆云峰就是她生命中那个“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男人!
  看着无名指上那颗不小的钻戒,心蕊有了结婚的真实感。不管她是不是真正的妇人,她已经是陆太太了;不管云峰为什么肯娶她这个平凡女子,但他选择的是她、娶的是她,而不是那些他轻易可以得到的美女们,就凭这一点心蕊对他就十分的感激了,并暗下决心要做一个好妻子,不让他后悔娶了她方心蕊。
  梳洗完毕已经是临近中午时分了,心蕊生平第一次这么晚才起来,心里不禁有几许羞惭。云峰会怎么看自己呀?准会以为他娶的是一个懒惰的女人了。
  可下得楼来,心蕊并没有遇到想象中云峰责怪的眼神。楼下除了一片狼籍,还是狼籍一片,这大得像个小型舞厅的客厅里就只有她一个人。
  客人肯定是走了,但云峰呢?他会去哪里?
  想也是想不出来什么答案的,心蕊还是决定先收拾完昨夜的残局再说。整理杯盘、安顿好家具------心蕊愉快地忙着,她一点也不觉得辛苦,而是希望可以天天如此忙下去,这可是她的家呀,一个真正属于她自己的家呀,并且还是她和云峰共同的家啊!
  心蕊就没有过家的感觉。一直以来,她就只有爸爸没有过妈妈,她肯定是有一个妈妈的,但她是死了还是走了,从没有人告诉过她。小时候,她也曾经问过爸爸这个问题,但本来对自己很和蔼的爸爸一听这话立刻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瞪了她几眼后就独自去做画了,连着好几天都不理睬她,于是,小小的心蕊就知道了:这是一个绝不能问的事情!从此她就再也不敢提起“妈妈”两个字来了。这没有妈妈的家根本就不可能像一个真正的家,虽然爸爸很努力地要照顾好她,但她还是没有家的感觉。
  在心蕊十岁那年,爸爸与玲姨结了婚。虽说玲姨一开始就不喜欢她,嫌她是个“拖油瓶”,常给她白眼看。可她还是有点开心,她的生活中也有了一个像是妈妈的女人和一个小妹妹,虽然这两个人都和她没有血缘关系,但这又有什么呢?至少,这已经看上去是一个完整的家了;但是好景不长,还不到一年爸爸突然就在一场车祸中去世了,玲姨自然不想留下她,可因为心蕊是彻彻底底的孤女,要送走也实在是无处可送,玲姨也无可奈何的容忍了她。但,那只是玲姨和她新任丈夫郑叔叔、及她亲生女儿于玫的家,她方心蕊算什么?只不过是一个“扫把星”、“寄生虫”、“绊脚石”……生活都有些不堪,哪里还敢去奢望家的温暖?
  想起过去,心蕊心里酸酸的,环视着这舒适的住宅,她更多了一份对云峰的感激,是他给了她这一切。
  快中午的时候,云峰打电话说公司有些事情急得无法脱身,要晚上才能赶回来。他的话简短、匆促,还不等心蕊说上一个字就“咔哒”一声挂断了电话,话筒里只有一阵又一阵的忙音。
  难道结婚也没有假期吗?心蕊有点疑惑,但想起以前接触过的那些老总们每一个都是成天奔忙不歇的象个陀螺,云峰也无法例外吧,男人其实活得挺辛苦的。想到这些,她的心有点疼了。
  既然云峰不回来,心蕊也没心思做午饭,随便吃了点面包,就外出去采购晚餐用的材料去了,她要为云峰精心准备一顿丰盛的大餐。
  在等待结婚的那些日子里,心蕊就开始了钻研起西餐烹饪的功课。以前她从来就没有想过自己会去做西餐,对那些有着古怪而又冗长名字的西式菜肴毫无接触,但她常常听人谈论到云峰在国外如何、如何的,真怕他吃不来自己的那些家常小菜,就下决心要学会做一手洋菜来适应他的口味。她没有老师,只好从书店买来了好几本西式菜谱,拿出备战高考那会儿的劲头,好在那些菜谱上把方方面面都介绍到了,并且又配上了一张张彩色照片,学起来也并不是太难,再加上自己多年以来的烹饪底子,她居然也能够做得像模像样了。她之所以这样颇费心思,并不是出于某种什么手段或技巧,她的真实想法其实是很简单的,甚至是相当的落伍,她就只是想为云峰做一个贤妻良母而已。
  她不知道自己的这种思想是不是在给二十一世纪的女性丢脸,但为了云峰,她愿意。
  今夜,才是真正的洞房花烛之夜吧!他会不会轻拥她入怀呢?他会不会在枕边倾诉他的爱恋之情呢?而她,将会把自己全部奉献给这个男人,呵!今夜……
  薄暮降临的时候,陆云峰这才磨磨蹭蹭地回到了他那个所谓的家。
  陆云峰开门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客厅里那瓶娇艳欲滴的黄玫瑰,在柔和的灯光下散发着阵阵幽香。再稍微地留意一下,他就发现了室内的一些改变:黑色的沙发椅上随意的摆着几个小巧可爱的白色靠垫;壁炉台上错落有致的放着几个日本娃娃与玻璃天鹅之类的小摆设;墙角拐弯处已安放了一盆棕榈叶似的绿色植物;通往露台的门棂上挂着一串风铃,微风拂过,奏出一串串音符……这些东西不多,也不是很昂贵、精致的,但是一下子就使得原来很冷硬化的屋子相当的温情脉脉起来,立刻就让人感受到了一种只属于“家”的温馨。
  站在这新的环境里,陆云峰竟然有几分手足无措了。这样的气氛对于他来说是非常陌生的,他父母的家永远都是那种中国典型的富丽堂皇,他自己则是一直就住的是公寓房,装修得虽然很现代,但随随便便地,能做到整洁已经是很不错的了。又哪里这么闲情逸志过?
  他又有些惊讶,凌晨他离开那会儿还是到处凌乱不堪得让人头疼,他还在考虑是不是要找个清洁工过来,谁知不过才一天而已,这个家就像变魔术似的干净、清爽了,并且还有了如此的不同,方心蕊在干些什么呢?他原本以为自己在结婚的第一天就玩失踪必定会令她在家怨气冲天,准备好一大堆唠叨来“迎接”他。但她似乎并没有如此,还能心平气和地做家务,看起来,他预想中的战争暂时是没有了。他不知道该是失望呢,还是庆幸了。
  “你回来啦!”心蕊穿着围裙从饭厅里迎了出来,一脸的惊喜和羞涩。
  他不知该从何说起,本来已准备好的那套说辞似乎变得没用了。
  “你,是先吃饭,还是先洗个澡?”心蕊轻轻地问道。她看着云峰沉默的样子有点七十八下的,他有什么不高兴吗?
  “还是吃饭吧。”陆云峰逃避地进了饭厅。
  雕花餐桌上已摆好了一盘盘菜肴,花枝形的烛台也点燃了几支淡红色的蜡烛。
  那些菜式更令他意外,居然是奶油白兰地猪排、素菜沙拉、洋葱煎鲜蘑、法国蜗牛------纯粹的一桌西餐。他不禁诧异地看了方心蕊一眼,不相信这些是她做的,会不会是让餐馆送的?他知道很多朋友的太太就是这种干法。
  心蕊被他的神色弄得有点不好意思,“我想你在国外呆得久些,可能是比较习惯吃西餐的。我……做得不好,请你多担待了。”
  那么,这些真的是她做的了。陆云峰尝了一口沙拉,味道倒还地道。由此可见,方心蕊是真下了不少的功夫的。他心里微微地一动,想说声谢谢,可李放的话提醒了他:“你如果打定了主意,就不要温言软语的给她任何希望!”那两个字就像是鱼骨头卡在了他的喉咙里,怎么也吐不出来了。
  “怎么样?”方心蕊在轻轻地问:“还行吗?”
  面对方心蕊那一脸的温柔,强硬的话陆云峰也无法说得出口,只有装作没听见,闷声吃菜了。
  心蕊拿着刀叉翻弄着盘中的食物,却没有了一点胃口。这样的晚餐与她想像中的完全不同,别说什么甜蜜浪漫了,他连一句问候的话也没有,唯一值得安慰的是,他对自己的厨艺似乎还不那么讨厌。
  看着他吃得那么专注,她也不忍问他什么了,不必破坏了他的好胃口吧!有什么话就等吃完饭再说了。心蕊低下头来,咽下一块洋葱亦咽下了满心的疑问。
  这一顿令心蕊满怀着柔情蜜意的晚餐,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结束了。
  趁着方心蕊在厨房里清洗,陆云峰径直就躲进了书房。
  他没有料到今天的情形会是这样的。本来,他以为他的冷落会招致她的埋怨,然后他顺势地给她来个不理不睬,再冷战上几个月或半年以后就顺利分手,到时候了不起多给她一些钱,她这个穷了二十几年的女人还不乐开了花吗?这事情也就解决了,真是一个两全之策!可如今看来却不是他计划的样子了,难道是自己看走了眼?这方心蕊是个棘手的女人吗?不过,陆云峰也并不怎么把这回事儿看得太严重,经验告诉他,天底下没有不能对付的女人,只是个代价大小的问题罢了。
  “云峰,可以进来吗?”方心蕊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陆云峰顺手拿出一叠文件放在书桌上,调整了一下坐姿,一副正在忙的样子。
  “进来。”陆云峰的口气就像是在叫下属似的。
  方心蕊端着一盘水果和一杯热咖啡轻巧地走了进来。
  他没有抬头,只用眼角的余光扫了她一眼,但还是注意到她已换了一件淡蓝色的和服式睡衣,虽然样式相当的宽大,却也掩不住她那苗条的身段,淡淡地化了点妆,并洒上了一些幽幽的香水……她不及昨日艳丽却自有一种宜人的淡雅气质,严格地说,她并不是个难看的女人。但这也并不能令陆云峰改变原有的计划。
  陆云峰似乎并没有看见她,专心地忙他自己的事情。
  “或者,你需要一杯茶?”她见他没有反应,忍不住先开口了。
  他依然不吭声,埋头于那堆并没有真正在看的文件。
  “你——,真的很忙吗?”她带着一点暗示地问道。
  他明白她话里的期待,却故作不知。只是,在心里暗暗地等待着、等待着这与方心蕊第一回合的交锋。
  有一阵短暂的沉默。
  陆云峰似乎已经嗅到了一丝火药的味道,但他拿定了主意不开口,决定神定气闲地看方心蕊如何表演。
  还是一阵沉默。
  “那……你就忙吧!”
  最后,她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就又轻巧地走了,并轻轻地关上了门。
  一切又正如她来之前那样的平静了。
  她的失望是明显的,可她又为什么不发作呢?这是一种策略吗?陆云峰有些弄不懂了。这个女人让他开始有了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压力。听着她的脚步声渐渐走远,陆云峰这才放松下来,觉得自在了许多。这是怎么回事?几百万、几千万的生意都没有令他皱过一下眉头,此时这样一个纤弱的女人竟让他有了点心慌意乱的感觉,真是见鬼了!
  他对自己摆了摆手,像是就此摆脱了方心蕊。可一转眼间,瞥见书桌上那杯还在冒着热气的咖啡,也不禁轻轻地叹了口气。

  第三章 云峰的家人
  一周以后,陆云峰的家人回澳。
  陆家早就已经是澳大利亚的老华侨了,世居几代,起步得较早,因些远较那些一般的华侨富有。虽说不是华侨中的首富,但颇具世家气派,自是不能与暴发户之流相提并论。尤其是陆夫人丁修仪,本身亦是出自名门大家,向来就颐指气使地惯了,对一切要求自然是苛刻些,大凡的饮食起居都要几近完美方可,更别说是挑选陆家唯一的儿媳妇,那无疑是与王子选妃差不多重要的事情了。
  所以,她对眼前这个儿媳妇是无论如何也不满意的,在她看来方心蕊不仅是没有淑女风范,也谈不上有多漂亮,哪里有资格做陆家这样家庭的媳妇?另外,这种不满还源自于一种自尊心的受损,这几年来她不知给云峰介绍了多少女孩,哪一个不是才貌双全,背景优越的?可云峰就连正眼都不去瞧一瞧,拖到三十多岁了,实在拗不过他父亲的连病带气地胁迫,总算肯结婚了,却偏偏娶了她最瞧不上的大陆女子,这不是明摆着和她作对吗?
  可是,这儿大就不由娘了。结婚这么大的事情,云峰事前连个商量都没有,仅仅是在婚礼前三天才打了个电话来,简单地说了一句:“我三天后结婚,你们飞过来吧。”了事。新娘叫什么名字、有多少岁、是哪里的人……这些情况她这个作母亲的居然是一概不知道!直到她到了这边,见到了这个方心蕊才把她具体的情形弄清楚了一些。对这样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女孩子,丁修仪实在是有诸多的不满,可她刚开口说了一点不同的意见,儿子就头一扭,给她摆出一副横眉冷对的样子来,噎得她再也说不下去了,只好无可奈何地任由着他。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是在云峰十三、四岁的样子吧,她这儿子仿佛是在一夜之间就性情大变了,本来活跃又开朗的一个男孩子的,突然就变得十分的阴郁沉闷起来,对任何人都是不理不睬的样子。尤其是对她,不仅是不大肯叫她“妈妈”了,连离得近一点他都不愿意似的,任她如何询话、关心……他都是报以沉默不语。不过刚满了十八岁,云峰就迫不及待地闹着非要去纽约不可,分明一副要躲得远远才甘心的样子。学成了也不肯回澳洲来,而是单枪匹马地跑到中国大陆去了。对于这些,丈夫想当然地认为这不过是青春期的躁动、是年轻人自然的变化、是一个男人应有的成熟……可丁修仪却因为了那个隐秘的缘故本能地感到这很不正常,她潜意识地不自在起来,渐渐地,就有些惧怕与儿子冰冷刺人的目光相对了,到后来,他们之间竟然连一句长一点的话都很难说得上了。在别人看来,他们是一对令人叹羡的母子,其实丁修仪是深深明白的,他们的关系早已经到了形同陌路的地步。丁修仪对此是非常苦恼的,她是爱云峰的,他可是她唯一的儿子啊!但她又能怎么办呢?只有尽量地去维持他们这种关系,尽量地做到让它看上去还和美了。
  她一看见儿子和那个方心蕊并排地站在自己面前,心里隐隐地就有了几分妒意。
  “心蕊呀,你穿这一套衣服哪里象新娘子?”丁修仪挑剔地打量着心蕊,用教训的口吻说:“云峰是开服饰公司的,你可穿得有品味一点,别给他丢脸。”
  心蕊低头看着身上白色的套装,没有出声,心里唯有苦笑。这样的打扮是不够喜庆的,可这能怪她吗?新娘子?!她算什么新娘子?结婚一周了,她还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女孩子!云峰虽然是天天准点就回家,从不在外留宿,可他从不走进她的卧室一步,总是留在书房里过夜。平日里对她说话也是绝不会超过十句的,而且是典型的点到即止式。算起来倒是自己的话要多一些了,总是在主动地问这问那的,简直就显得像是那种北方人说的话痨了!可是,那些都不过是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对话了,他们,其实是什么也没说。
  他们这哪里像是尚在蜜月的夫妻啊?就连友好一点的邻居关系都算不上。
  心蕊迷惘了。无论是她从小说、电影上看到的,还是在现实生活见过的,新婚燕尔都不应该是他们这样一种情形啊!云峰为什么要这么冷落她呢?没有哪一天心蕊不在苦苦地探寻着这个答案,是自己没有吸引力?还是他并不爱她?可这原因又似乎说不通,若是这样他是大可不必和自己结婚的,她可从来就没有要求过、逼迫过他什么,而他们之间也并没有非要结婚的理由,他完全是自由的呀。她也想过要直截了当地去问云峰,可“你怎么不肯和妻子同房”这种话她一个女孩子是无论如何也问不出口的,云峰又是一点说话的机会都不给她的,自己总不能生拉活拽地逼他听她讲话吧!结果,她什么也没有弄清楚,只有小心地守侯在他的身边,静静地等待着了。
  另外,心蕊也不太明白的是,云峰除了对他的父亲是恭敬有加以外,对他的母亲和姐姐们不知道为什么却是异常的冷淡,甚至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是厌憎。她每一次看见他们在一起的时候都有这样的感觉,他对自己虽然也很冷淡,但那神情还是比较平和的,可他和她们在一起呢,却是连那眼神都是阴冷得刺骨的,对她们的问话更是十不答九的,有时候就干脆就是一副视而不见的样子。很明显,云峰与她们的关系不是一般的不好。
  在机场送别时又是这样一种情形。心蕊又发现云峰有意不理睬他妈妈,只顾着和父亲交谈去了。有几次,丁修仪尴尬得不行,连心蕊都有些代她难过了,可云峰还是无动于衷得近乎是麻木。云峰的态度怎么会这样无礼呢?心蕊不能理解,如果自己有妈妈,那该多好啊!
  大概是因为云峰的冷漠,丁修仪所有的“嘱咐”就只能针对了方心蕊,并且夹带着几许迁怒的味道,口气已经到了训斥的程度了。而云峰那三个自命不凡的姐姐对这个弟妇也少不了一通劝导的,在她们看来她太过土气了,不指正一番是不行的。这其中又以云峰的二姐陆云羽尤为不客气,心蕊的方方面面她都说到了,那架势简直就是恨不得把这个“乡巴佬”弟媳妇彻底地改头换面一番才行。
  “你要定期地去美容院!”她皱着眉头。“必须去高级的那种,别一股子小家子的德行,让人看我们陆家的笑话。”
  “还有,有时间就找些教导礼仪的书籍。”丁修仪接着说:“你现在这副样子让云峰怎么带得出去?”
  心蕊还来不及回答,站在一边一直没有做声的云峰却突然粗声地说了一句:“你们还有完没完了!”
  心蕊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这是云峰在说话吗?这是自他们认识以来云峰第一次肯维护她。而且,这还是在针对他自己的母亲!云峰突如其来的好意真是大大地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很有点受宠若惊的味道了。
  但别的人却没有她这么高兴了。特别是丁修仪,她显然完全没有想到儿子会嘣出这样一句抢白,当着众人的面,她很有点下不了台来,脸色忽红忽白的,但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尽量地用沉默来维持着好风度。
  “妈,我知道了。”心蕊忙轻声说道。“您的话我会记好的。”
  有些僵硬的气氛这才被打破了,丁修仪顺势点了点头,神色自如了些。
  “哎呀!”陆云羽撇了撇嘴,“没想到我们家的石头也会怜香惜玉了。”
  陆云峰的父亲笑咪咪地接口道:“毕竟是有家庭的人啦!不一样了,不一样了啊!”
  除了陆云峰还沉着脸外,大家都笑了起来。又谈论起其他的话题了,但不过也是些关于离别的惯常的寒暄罢了。
  心蕊对他们的话始终是唯唯诺诺地听着,那种居高临下的态度她是不怎么喜欢,但也不觉得受了多大的屈辱,这些话比起玲姨的“教育”本已经是很客气的了。况且,他们可是云峰的亲人啊,心蕊从心里把她们也当作自己的家人了。一家人,还有什么不能忍受的呢?对云峰的父亲陆谦,心蕊是勿须去忍的,而是打心眼儿里是十分的尊敬。他人如其名,待人很是谦谦有礼,一副慈祥的长者模样,不似他夫人和女儿们那么给人压力。而且,心蕊看得出,他对自己是真心喜欢和满意的,这对她无疑是一种安慰和支持了。
  终于,飞机起飞了。心蕊也长长地吁了口气,与如此高贵的婆母相处也真不是一件易事。
  “对不起,她们就是那样的人。”云峰的眼睛里有一种真正的歉意。
  心蕊摇了摇头,突然觉得他好奇怪,他对待她不是更莫名其妙吗?至今没有一句解释,却为了今天他家人的一点失礼而道歉。
  沉默了一会儿,心蕊咬了咬牙,有了一些勇气。她决定今天得抓住机会和他谈谈,“为什么冷落新婚妻子”的话虽不便直接问出口,可她必须直面此事,不论他是对她失望,还是另有苦衷,她总得问个明白才好,不清不楚的下去算什么?
  “今天你可不可以不去上班?我们——”她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他打断了,“不行,公司的事很多的。”
  “但是……”心蕊不知怎么接下去了,她从小就不大会拂逆别人的意思,何况他的理由很光明正大。
  他很专注地开着车不再说话,深沉的样子很吸引人。心蕊坐在他旁边,悄悄地注视着他,闻着他身上那股淡淡的古龙水的香味,她再一次感到自己心底深处对他那种强烈的依恋之情。这令她有些痛苦,他似乎一点都不在意自己的啊!
  到了市区,陆云峰减慢了车速。“你回去吗?”
  “不用了,我还不想回家。”
  “我可没时间送你。”陆云峰不耐烦地说。
  “不用麻烦你了。”心蕊客气地,“我就去玲姨那里坐坐。”
  “去她那里?”陆云峰有了点惊讶。“干什么?”

  第四章 依稀的幸福
  在结婚前他是详细调查过方心蕊的背景的,所以是很知道那个叫齐玉玲的女人是个什么样的继母,以及对待方心蕊的情形如何。他以为任是谁能够脱离了那样一个继母都会很高兴,也会就此断了来往的。可他没想到方心蕊还会去看望这样一个人,莫非去示威?必定是这样的意图了。女人嘛!没有不小肚鸡肠的。
  “这几天于玫老是在学校里不回去,郑叔叔又出差了,就剩玲姨一个人在家里也很寂寞的,我也该去看看才好。”
  陆云峰研判地看着她,想看出其中的矫情的成分来。但他失败了,方心蕊脸上只有一片自然的坦白,纯净得没有一丝故作。他不能不承认,她并没有别的用意。
  “她那种人……”陆云峰忍不住冷哼了一声。
  “其实玲姨这人是挺好的。”心蕊诚挚地为玲姨辩解着。“她并没有义务收留我的,可她还是养了我这么大,还让我读了书,对我真的已经是很好的了。”
  那也叫好?把她当女佣一样使唤,自己的女儿读高价大学都肯,方心蕊考上大学也不准读,早早的让她去打工,这样的女人!陆云峰不禁摇头。
  一时间,他们无话可说了,车内又恢复了沉默的气氛。
  汽车行驶到一家超市门口时,方心蕊轻轻叫住了他:“你……可以停车吗?我就在这儿下车了,我还得去买点东西。”
  不用多问,陆云峰也知道她这是要去给玲姨买礼物。这真是个没有原则的滥好人!他又摇了摇头。
  方心蕊走出几步,像是想到了什么又停了下来,回过头温柔地叮嘱了一句:“我会回去做晚饭的,你就不要在外面吃了,不干净的。”
  看着心蕊那有些纤弱的背影,陆云峰突然有一些莫名的感动,这个女人还真是有一点与众不同的。但他也没有多想了,再不同的女人还不都是女人,对于他来说到底也没有太大的区别。
  “呼”地一声,汽车朝着与方心蕊相反的方向迅速地开走了。
  心蕊从玲姨家里出来,已是接近黄昏时分了。
  玲姨模样还是老样子,但对待她的态度却是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不仅是言语之间客客气气的,神色中还新添了几许刻意讨好的味道。这也许是因为心蕊已经结了婚,而嫁的人又是陆云峰的缘故。她这种前倨后恭的变化一开始很是让心蕊不习惯,都有些无所适从了。好不容易,在玲姨东拉西扯地闲话了一阵家常之后,心蕊这才不怎么别扭了,也不像过去那么惧怕她了,陪着她闲聊了一会儿,便留下礼物准备告辞了。
  “急什么呢?”玲姨很亲热地拉住了她。“就在这里吃饭吧,有你最喜欢的狮子头。”
  心蕊笑了笑,玲姨弄错了,最爱吃狮子头是于玫,并不是她。但她也没有明说,只是婉言推辞着。“不了,不了,改天吧!”
  “怎么?还记恨你玲姨啊!连一顿饭都不肯吃吗?”
  “玲姨,看你想到哪里去了?”心蕊忙解释道:“云峰还在家里等着呢,我说好是要回去的。”
  心蕊说的是真心话,她并没有一丝记恨玲姨的意思,否则今天她也不必来探望她了。她实在是觉得已经耽误了一些时间了,不知道云峰等急了没有?吃晚饭没有?他一定还饿着的……想到这些,她心里牵牵挂挂的,就很有些归心似箭起来。
  “哎哟!看我这人糊涂不是?你们小两口可这才新婚啊!那你还是快回去吧。”
  心蕊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唉!这新婚……如果,玲姨真是自己的妈妈又或者平素很和蔼的话,她就可以向她讲一下这新婚的真实情况,也能够从她那里得到些指导什么的。可她不是,心蕊当然就不便说什么了,只有沉默。
  临走玲姨又拉住了她,有些请求的要她多留心一下云峰那些未婚的朋友,她起初弄不清什么意思,稍想了一会儿才明白玲姨是忙着替她那个才大学一年级的女儿物色金龟婿。
  “年龄大一点没关系,也不一定有陆云峰那么有钱,但条件也是要差不多的才行。”
  ‘小玫还小呀!再则,她自己有没有喜欢的人呢?是不是得问问她再说?”
  “那个就不去理她了,光是喜欢就能够当饭吃啊?!”玲姨自作主张地,“还是你给她找找吧,你这作姐姐的,眼光好。”
  玲姨的话不由得让心蕊暗自摇头了。现在的人也不知怎么了,总一厢情愿地以为有钱就拥有了一切,其实有很多事远非如此简单,尤其是婚姻这事儿,就真的是像穿鞋,那个中的滋味也就只有自己的脚才知道了。而感觉到底是舒服呢,还是夹脚呢,这与鞋的漂亮或昂贵又并没有太大的关联。她自己就是一个例子,在世人的眼中,她可谓是嫁得极好的,似乎已经拥有了人们羡慕的一切,可实际情况又是如何呢?她所得到的只是满心的无助与迷茫。
  “心蕊啊!你可得多替你妹妹费点心啊!”
  走出了老远,心蕊还听见玲姨在自家的阳台上对她喊着。
  她叹了口气,心神不属地向枫情苑的方向走去。时不时的,有些夫妇或情侣双双对对地从她的身边走过去。那些女人们在看到她那一身价值不菲的服饰时都流露出一种欣羡的眼神来,可她们哪里知道?心蕊才对她们充满了羡慕之情,都快到嫉妒的地步了!这些穿着家常衣服与丈夫相携漫步的女人是多么的幸福啊!
  “吱——”一声刹车声吓了她跳。
  一辆黑色奥迪停在心蕊的身边,车中走出一个中年男人。“你是——陆太太吧?”
  “你是——?”心蕊打量着他,四十岁来岁的模样,微胖而稍矮的身材,平凡得有些俗气的五官,却又有一股决断一切的霸道气势。特别是他那种目光,总是在闪烁着一种刺人的光似的,在看着她的时候毫不礼貌,令她的感觉相当的不舒服。
  心蕊在记忆中搜索了一遍,还是不记得自己认识这样一个人,但他对她似乎不陌生。
  “我是胡刚,云峰的老朋友了。”那男人一面说一面递上一张名片。
  名片很考究,印着烫金的字体:
  “依士达服饰公司
  胡刚 董事长”
  另外还有一长串其他的头衔,心蕊也没有去细看了。总之,这男人也是个服饰界的大人物吧!。
  “婚礼上我们见过面的,陆太太不记得了吗?”胡刚大有聊下去之意。“你那天很出众的哦!”
  心蕊哪还记得清婚礼上有些什么客人?但出于礼貌还是笑着点了点头。
  “还是新娘子,就这么清瘦,”胡刚毫不顾忌地上下打量着她,“难道不快活?”
  他语调中含着那么几分猥亵的味道,令心蕊心中涌起强烈的反感来,这人真有些不像个正经人。
  “陆太太这是要去哪里呢?”胡刚很殷勤地,“要不要我送送你?”
  “哦,不用麻烦胡总了。”
  “这有什么麻烦的?”胡刚打着哈哈。“能为陆太太做一回柴可夫斯基是我的荣幸嘛!”
  心蕊勉强地笑了笑,不愿和他多说,含糊了几句就转身去拦计程车。
  坐上车,她仍然感觉到那个胡刚的目光,仿佛她裸露着身体似的。
  在十字路口等红灯时,又与这个胡刚遇上了。
  “陆太太,我们真是有缘分啊!”他摇下车窗招呼着。
  心蕊只是对他点了点头,没有答话。
  “陆太太,陆云峰可是个很奇特的男人哦!”胡刚扔给心蕊这么一句,然后大笑着开车离去,那笑声竟有些邪恶气。
  心蕊注意到他加重了“奇特”二字的语气,觉得很有深意似的,却又不得其意,不禁心中一片迷惘。
  回到家已经很有些晚了。
  陆云峰正坐在客厅翻看着报纸,一副不耐烦的样子,茶几上的烟缸里已堆满了烟蒂。
  “这么晚,怎么回事?”他有一点急切地问。
  这令心蕊隐隐生出一丝希望,他并非是完全不关心自己啊!
  她大略说了一下情况,当她讲到路遇胡刚的事时,云峰立即象触了电似的叫了起来:“胡刚!他跟你说了什么?”
  “没有啊。”心蕊被他过度的反应吓住了,胡刚这人有什么问题吗?
  陆云峰意识到有些失态了,停顿了一下解释道:“胡刚这人有点爱乱说话,不怎么正经的。”
  心蕊同意地点了点头。
  “何况他也算不上是什么朋友,‘依士达’是云峰最大的竞争对手。”他又进一步解释,很有些不放心的样子,“你以后尽量和这个人少来往的好。”
  心蕊觉得他有点小题大做,不过是一次偶遇而已,她能和那个胡刚扯上什么关系了?不过,这是他第一次对她那么紧张,她喜欢这种被干涉的感觉。
  “好啦,我保证不见这个人就是了。”她因为情绪不错,语气也俏皮起来。“向毛主席保证!”
  陆云峰是首次见到她以这样活泼的口气说话,不禁有些意外了。原来,沉静的方心蕊也是有着 这另外一面的。
  “向毛主席保证?!”他觉得有些好笑地,“为什么不向上帝保证呢?”
  “向上帝保证?!”她学着他的口气。“我可是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的人哦!”
  陆云峰看着她,脸上有了一抹隐隐的笑意。虽然这只是一闪而过,但心蕊还是扑捉到了,她的心中立刻就因此感到了某种鼓励。
  “云峰……”她低喊,在心里措着辞。
  “我还没有吃晚饭呢!”他明显是在转移话题了。
  说罢,他不再看她一眼了,把自己完全隐藏在了报纸后面。
  “对啊!我也没吃呢!”她轻呼,歉然地对他一笑,闪身进了厨房。
  不一会儿的功夫,心蕊就做好了两碗香喷喷的肉丝面,让人胃口顿开,垂涎三尺了。
  一吃完饭,陆云峰照例进书房“忙”去了。心蕊也独自回到了那大得过份的卧室。
  她没有开灯,静静地靠在窗前。那月亮清亮如水,温柔地把它银色的光辉洒向所有的别墅和人工湖那闪闪发亮的水面上,轻轻柔柔的夜风带来一股弥漫着香味的新鲜空气迎面吹来,令她很有些沉醉了。心蕊深深地吸了口气,在心底回味着刚才云峰那一缕笑容,突然感到心头充满了希望,仿佛幸福正姗姗地向她走来。

  第五章 意 外
  不知不觉间,三个月已经过去了。
  方心蕊和陆云峰的这种不正常的婚姻生活还是继续着。
  心蕊也说不清这究竟算得上是一种婚姻吗?天底下有他们这样奇怪的夫妻关系吗?每天都是一成不变的模式:云峰一早就出门去公司,倒是一到下班时间就回来了,但吃完饭就绝不多说一个字便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不再露面了。也不知道他在里面到底忙些什么事情,反正是不到第二天早餐时间是绝对见不到他的。而心蕊呢,除了每日的清扫工作或是准备饭菜之类的家务事,就没什么大事可做似的。等待,成了她生活的主旋律。云峰偶尔也会带她一起去参加酒会什么的,在外人注意他们时侯,云峰就会突然地做出一些牵手、挽腰的亲密动作来,可往往还没有等心蕊来不及惊喜,他就又会突然地恢复了那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心蕊先还有些莫名其妙,后来次数多了也就发现了其中的奥妙,那是因为别人的目光已经转移开了的缘故。
  按常理而言,心蕊对陆云峰的冷落应该是不能泰然处之的才对。但是,一则因为心蕊的脾气一向都是那么的随和、顺从,绝不可能做出过激的行为来令云峰难堪;二则,她一直在暗暗疑心云峰是有着某种隐秘的、难以启齿的苦衷的。她最初是在怀疑云峰有别的女人的,但渐渐地她就完全排除了这种可能,云峰不管是在什么场合,对什么样的女人都是从不搭理的,甚至连一般化的应酬都是很少,实在不像是那种花心的男人;那么,这种隐衷就极有可能是心蕊在某些杂志上看到过的“性无能”之类的,所以他才会一次都不愿意亲近自己吧。说实话,心蕊对男女性爱的事也不大明白多少的。她所接触的书籍及影视片中,对“那种事”一般都是点到为止,再过火一点的情节便没有了。而她又没有母亲姐妹,要好一些的女友也是没有的,她也无法对谁谈及此事,自然就得不到关于任何指导,也不是那么看重这方面的事情的。故而,即使陆云峰真的有那样的毛病,心蕊也不会太去在乎,反而会因此心存怜悯了,就更加不会拿这些话去问他,那不是在揭人的伤疤吗?她可不忍心那样去做的。
  再说,心蕊对云峰的感情虽不是以物质为基础的,但他在物质方面待她十分的优厚,银行帐户、信用卡、现金、俱乐部会员卡之类的几乎是无一不备。心蕊虽不是贪恋这些东西的人,但从此不用为生活奔劳,不再受人白眼终究是一件惬意的事。
  至今,她还记得第一次工作的遭遇。那是在一家高档的服装店里做试用期的售货小姐,她的第一个顾客是一个年轻妖艳的女人,在店里东挑西选了一番,盛气凌人得令所有的人都几乎晕倒,但为了怕砸了工作,她还是始终小心翼翼地陪着笑脸。结果,那女人还是什么也没买就摔门而去了,事后老板娘虽然一个劲的大骂她是个三陪野鸡,但更多的却是责怪心蕊不会做事。
  后来,诸如此类的遭遇多不胜数。为什么如此呢?心蕊是想明白了,那些呼奴喝婢的人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就是仗着有钱罢了。而现在,她方心蕊不也是有钱人了么?再不须去受那些肮脏气了。这一切全是拜云峰所赐,而且并没要一点相应的回报,对此,心蕊是心存着深深的感激之情的。
  但是,这些不过是较为次要的理由罢了,真正起着支撑作用的却是她心中对云峰的爱。是的,她爱这个叫陆云峰的男人。虽然他大了自己十来岁,他们在一起就像是两代人似的陌生;虽然他从来都是那样的冷若冰霜,不肯让她靠近一点点;虽然……唉!虽然有很多很多“虽然”,但爱情,那被世人千百年来歌颂和追逐的爱情,偏偏就毫无道理地钻进了心蕊的心,牢牢地扎下了根!陆云峰正是她今生第一个爱上的男人,也是唯一的,乃至于是最后的了。刚开始,她是因为自己和他现实上有太大的距离而刻意去压抑,可现在,云峰已经成为了她的合法丈夫,是她方心蕊命中注定的那个要一起慢慢变老的男人了,她又何必再辛辛苦苦地去抑制什么呢?就让这份爱自由的、尽情地滋长吧!到了如今,心蕊对云峰的感情已经到了愈来愈浓烈的程度,甚至是有了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的趋势了。所以,正是因为了这份情意在心蕊的心底潜藏着,她就不管现在是有多累、多苦,都是能够心甘情愿地去忍耐、去等待的了。心蕊觉得,自己是有足够的信心去等到云峰肯向她展现笑容的那一天的。那,将会是多么美妙的时刻啊!
  于是,就在这陆云峰固执的沉默与方心蕊不变的坚守中,日子重复的延续着。
  这天下午,久违的冬日阳光迟迟地露面了。
  看天气很好,心蕊就动了作画的心思,便背着画架来到人工湖边写生。
  绘画是心蕊最大的爱好。这一点天赋大概是遗传于曾作过美术教师的父亲,从小她就喜欢拿着画笔画出自己心中的想像,那种创作的喜悦令她由衷感到快乐。高考时她明知道上大学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报考的还是美术学院,倒也被录取了,可她最终也只能把那张盛载着梦想的通知书默默地撕成了碎片。高中毕业后她就开始了打工,便不大有精力和空闲去作画了,只能常常在心里想想,画笔却搁下了。直到嫁给陆云峰以后衣食无忧,时间一大把,这才可以一圆心中的旧梦。这一点,又是令心蕊很感激云峰的地方。
  冬季的景色多少有些萧索,但由于枫情苑的草与树木大部分是常绿型的,再加上那些犹自如火的枫叶点缀其间,就没有了冬日的衰败气象,可供选择的景点是十分多的。心蕊换了几个角度,最终在湖边的草坪上定了下来,开始了调色,准备做画了。
  不远处,邻居的小女孩和她那个小保姆正在草地上铺着一块桌布野餐。
  那小女孩名叫林梦欣,刚刚四岁多一点,长得很是可爱,但就是不喜欢去幼儿园,老赖在家里由一个十七岁的乡下女孩带着。她和心蕊一样喜欢常到这个人工湖来玩,两人就由此认识了。渐渐地,心蕊就从那个多话的小保姆口中知道了她的一些情况:是从新加坡来的、她的父母是离了婚的、现在是和父亲住在一起……也许是因为这小女孩的身世和自己有些相似的缘故,心蕊对她就很是怜惜,便常常带着她玩、逗她开心。而这小欣也确实是个很惹人爱的孩子,活泼、娇憨、又有一点古灵精怪的,倒颇有几分蜡笔小新的味道,常常惹得心蕊开怀大笑的,和她在一起的时侯就多了起来,甚至是超过了与云峰相处的时间。于是乎,小欣这么一个小孩子倒成了整个枫情苑中方心蕊唯一的、最要好的朋友。
  “方阿姨,我帮你好不好?”小欣一看到她就跑了过来。
  “好啊!”心蕊笑了。“帮我拿着这个画夹吧!”
  小欣一开始还挺有兴致的,在心蕊身边专心地看着她画画。可没过多久,她就失去了耐心,不安分地动来动去的了。
  “阿姨!你画的是什么呀?”小欣以小孩子特有的炫耀方式说,“一点都没有我爸爸画得好,他画的画儿可多啦!”
  “是吗?”
  “当然啦!堆满了一大间屋子呢!”
  心蕊从来就没有见过小欣的父亲,也不清楚他是做什么的。听小欣语气他似乎是个画家,心蕊倒有了些好奇了,想必他是一个很有名气的画家吧,否则怎么住得起枫情苑这样的地方?那这个男人应该是相当优秀的了,因为心蕊知道,一个人要想通过绘画做到名利双收是一件多么艰难的事情。这一点她是最有感慨的,自己的父亲不就是做了一辈子开画展的梦,结果到最后也没有能够如愿么?
  小欣越来越不耐烦了。“阿姨!阿姨!你就别画了嘛,陪小欣去玩秋千好不好嘛!”
  心蕊正画得满有兴趣的,就有些敷衍小欣了。“小欣乖啊!阿姨画完了这几笔就来陪你。”
  “讨厌啦!”
  小欣生气地一跺脚,扭头就跑到湖边保姆那儿去了。
  心蕊笑了笑,继续做着自己的事情。
  “方阿姨,你看我!”小欣叫着,正在草坪上表演着她的拿手好戏——翻筋斗。
  “小心啊!”心蕊笑着喊道。
  小欣对她招了招手,继续在草坪上翻滚着。她看着红衣红帽的小欣不由有点走神,什么时候她和云峰也有个如此可爱的孩子该多好啊!
  “救命呀——”
  突然,一声尖叫打断了心蕊的思想。她急忙凝神望过去,小欣已经不在草坪上了,只有那个小保姆惊慌失措地爬在湖边尖叫着。
  天哪!出了什么事?心蕊只看见有一团红色在湖中沉浮,她心里浮起一丝不祥的预感,扔下画笔就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向湖边跑了过去。
  “怎么办啊?怎么办啊?”那个小保姆一看见她就一把将她拽得紧紧地,“小欣掉下去了!”
  心蕊来不及细想了,挣脱她的纠缠,就毫不犹豫地一跃跳入冰冷的湖水之中……

  第六章 一个男人的出现
  刚一进枫情苑的大门,陆云峰就感觉到有些异样。
  平日素不来往的邻居们居然三五一群地聚在一起议论着什么。这本已经是枫情苑这个地方非常少见的情形了,更加奇怪的是,那些人一看见他,目光便齐齐地集中在他的身上。看够了,又相互低语起来。
  陆云峰虽然有点好奇,但他向来是十分讨厌这些无所是事的三姑八婆的,也就懒得去招呼谁,和往常一样径直地从她们身边走过去。不过,他还是隐约地听到了那些人在说:
  “他就是那女人的老公呢!”
  “哟,那么说她并不是什么二奶了!”
  “那女人可真是……”
  “……她还不知是……”
  ………………
  陆云峰听得不明不白地,但听那些女人的口气似乎是在说方心蕊,她怎么了?他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不由得就加快了脚步。
  “陆先生,你回来啦!”那个年轻的保安殷勤地向他问好,并多了几分真正恭敬的味道。“向你太太问声好,她真是了不起!”
  太太?他的太太应该是方心蕊吧。她到底出了什么事呢?他更是好奇了,顾不上答话,几乎是开始小跑着向家里走了过去。
  客厅里黑漆漆的,没开灯也没有人。
  一直以来,方心蕊都是开着灯,倒好茶在那儿等着他的,今天却什么也没有,莫非她真出了什么问题?
  饭厅里没人。
  厨房里没人。
  露台还是没人!
  “方心蕊!方心蕊!”陆云峰忍不住叫了几声。
  蓦然间,他想起了她的卧室。三步并两步地上了楼,在门口他却犹豫了,自从他们“结婚”以来,这房间就成了禁地,他从来就没踏进去一步过。
  “方心蕊,你在里面吗?”终于,他还是敲了敲门。
  “嗯,我在。”她的声音有些微弱,听上去有些让人担心的味道。
  “你有什么事?”
  大约过了五分钟,门开了。方心蕊披着睡袍站在门边。“没什么,只是有些不舒服。”
  他仔细看了看她,有些苍白,头发凌乱的披散在肩头,看起来很疲倦不堪的样子,明显地,她是生病了。
  “不要紧吧?”他有了一点不放心,“去不去……”
  “谢谢。”她听出了他话中的关怀,眼里有了些水气,“要不要我去做晚饭?”
  “算了吧!”他还不是那种太不识趣的人,“你休息你的。”
  她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但她眼神里那一抹盈盈的情意是如此的真切,竟使陆云峰心中止不住地一颤了。
  再看了一下,陆云峰确定她没有其他的异样,就准备离开了。犹豫了几秒钟,他还是说了句:“我下去了。”
  “那……”她有些摇摇欲坠地,“我就去休息了?”
  他差点想伸出手去扶一下她了,但终究忍住没动,只是淡淡地劝她去睡上一觉为好。她很听话地回到了房间,他这才下楼去弄晚饭。
  他能做什么晚饭了?也就是吃吃方便面罢了。趁面在碗里泡着,陆云峰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方才觉得跳得有一点儿快的心稳定了下来。可能是因为刚才上楼急了一点,他感到有几分呼吸急促,看来该常去健身了,他提醒着自己。
  门铃声打断了陆云峰的沉思。
  门外是一个衣冠楚楚的陌生男人。
  “请问,陆太太在家吗?”他很有教养的样子,又显示出一种英国味的绅士气派来。
  有男人来找方心蕊,这倒是件奇怪的事。云峰一面礼貌地把他让进了客厅,一面暗暗地打量他。
  来客约摸四十来岁,长相平平,却自然地流露出一股精明强干,还很有点那种CEO的风度。一望即知,这并不是一个等闲之辈。方心蕊什么时候认识了这样一个男人?
  “我叫林志邦,就住在对面。”他彬彬有礼地解释,“这么冒昧地登门打扰真是不好意思,但不来道谢一下,心里总是不安得很的。”
  “道谢?”陆云峰一头雾水。“道什么谢?”
  “谢谢陆太太呀,她今天下午救了我女儿的命。”
  他见陆云峰还是茫然不知状,便将从小保姆那里听来的情况叙述了一遍。他的口才极佳,很有叙事才能,把小欣如何落水,又如何被方心蕊如何救起等等细节讲得十分逼真。这一番话把陆云峰听得怔住了,原来那个方心蕊并不是在生病,而是才救了人,她怎么在他面前就只字未提呢?
  真是个一点都不咋咋呼呼的女人!陆云峰一径想着楼上的方心蕊。
  “既然陆太太在休息,我就改日再带小欣来拜访了。”林志邦寒暄着起身告辞了,并留下了一张名片。
  陆云峰这才知道这个叫林志邦的,是新加坡某大贸易公司新近派驻的中国代表。而这家公司,与“云峰服饰”也有着一些生意关系。陆云峰有些了然地笑了笑,难怪这人看上去是气宇不凡了。可不知道怎地,隐隐地,陆云峰感觉到自己对此人有着某种本能到反感。
  第二天,方心蕊便恢复了体力。虽然还有些苍白,却仍然为陆云峰做了一顿可口的晚餐,以弥补昨夜的方便面。可是,她依然没提起救人的事,只是和往常一样地做自己的事。这令陆云峰由衷地生出几许敬意来,这样的女人并不多呵!
  外界地反应却没有这么平静。
  只在一夜之间,方心蕊的光荣行为就无胫而走了。在如今这个社会里这本来就是凤毛鳞角的事情,更何况,这大冬天跳水救人的居然是一个阔太太,这事就更被那些好事者加油添醋地传播得了纷纷扬扬的。于是,枫情苑在人们心目中就不仅是个让人既羡且妒的地方了,还是一个神秘女人的家,与一段现代都市佳话联在了一起。就连陆云峰都大受其影响了,凡是知道方心蕊是他太太的商场上的朋友见面二话不说,一开口就提到这事儿,本来是素有芥蒂的对手见了他也连称“佩服”,好像救人的是他。
  方心蕊本人自然更是无法摆脱得了此事的“后遗症”。老是有报社、电视台的记者神通广大地找得上门来,总是想亲自采访采访她,然后再弄出一篇好报道,说不准还能得个什么中国的普利策奖呢!所以,这几天陆云峰一回家就无一例外地会碰上那么几个陌生人在客厅里坐着。这样说也不太确切,起码还有一个人他并不太陌生,那就是……林志邦。
  落水事件之后,那个小欣对方心蕊是更加地依恋了,几乎是每天都要跑过来和她腻在一块儿,什么做游戏、讲故事、看卡通……而她那个父亲林志邦呢,除了正式宴请道过谢以外,也借着接送女儿的缘故三天两头地往陆家走动。有一天他正遇上方心蕊在画画,立刻就说这亦是他自己的一大爱好,两个人就在那儿谈起达·芬奇、雷诺阿、梵高……结果,那林志邦直聊到半夜三更、小欣都在陆家的沙发上睡醒了一觉这才意犹未尽地离去了。自那以后,他们二人就大有引为知音的意思了,林志邦也俨然成为了方心蕊的常客。本来有很多保姆的工作,他自己却非要代劳了。明显就是来找方心蕊闲聊的。这对父女就这样闯进了陆家,小欣简直就是把方心蕊当成了自己的亲生母亲,而那个林志邦干脆也是把她当成了他自家的太太了!
  这很让陆云峰反感了。一个大男人的,又不是不忙,又不避个嫌疑什么的,老是喋喋不休地在人家家里赖着,真是不像个话!但他也不便把心里的这份不满表露出来,也只好硬着头皮坐在一边陪着。其实,他陪不陪都是没什么关系的,林志邦只是偶尔才和他谈论一下商业场上的事情,主要还是来找方心蕊的。很多时候,那两个人说得兴致盎然的,哪里会注意到他了?那个林志邦确实是有那么些美术功底,专业术语一套一套的,又加之很有些见多识广,把什么都说得天花乱坠的,常常是将那个方心蕊听成了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每每,在一旁的陆云峰就会看得满心不是滋味了,忍不住就在心里暗骂她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傻女人!
  这方心蕊有时候还真的就像是没见过世面。要是别的人被记者那么围着,多少也会一些长篇大论地来一下吧,她呢?根本就不愿意谈起那事儿,实在被逼不过了,就简简单单地说上一句“任是谁都是会那么做的”了事;一说拍照、上镜头,她的头更摇得像个拨浪鼓似的,甚至会不顾礼貌地逃之夭夭了。
  这天,陆云峰刚回到家,一走到门口就又遇上方心蕊正在送几个记者模样的人出来。这当中并没有林志邦在内,他不禁就犯了嘀咕:难道这人还赖在里面没走?这么一想,他心里就有了几分不快,脸色也阴沉了下来。
  进了客厅里却没有见着林志邦的影子,只有李放正坐在那里喝着茶。他的心情顿时就好了,笑着对李放打趣:“你怎么又来了?是蹭饭吧!”
  “正是如此!”李放也笑了。“反正你大老板又吃不垮嘛!”
  两人都笑了起来,又开始聊到最近生意上的事情。还没来得及多谈,就听见心蕊在饭厅那边喊:“你们可以来吃饭啦!”
  他们刚一坐下,就听到心蕊在抱歉地说:“今天的菜不多,那些记者弄得我走不开,只好随便做了点小菜,真是对不住了!”
  “五个菜啦!”李放数了数,“这还算‘小菜’?那你的‘大菜’岂不是满汉全席了?”
  心蕊被他的话逗得笑了。“满汉全席,哪有那样夸张?最多就八个菜罢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云峰是喜欢有花样的。”
  “什么花样啊?他以前在美国时也就是啃个面包而已,现在倒讲究得像个老佛爷似的了。”李放揶揄地,“还不都是你宠的!”
  “现在……”心蕊飞快地瞟了一眼陆云峰,脸颊上浮起两朵红云。“他不是有家了吗?”
  家?这个字令陆云峰心头一暖。

  第七章 云峰吃醋
  李放的脸上突然现出一抹又似羡慕、又似惋惜地奇怪神色来。他看了看陆云峰,似乎想说些什么话,但最终只是叹了口气,什么也没有说出来,埋头去对付那盘辣子鸡了。只一会儿的功夫,他就被辣得脸红脖子粗的,说不出一个字来了。
  陆云峰看着他那副狼狈相就好笑。自从心蕊知道他祖籍是湖南后,每次他一来,心蕊就专做辣椒菜款待他。孰不知李放祖籍虽是湖南,却在台北长大,根本就不擅长吃辣椒,总是被辣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那样子好不可怜。每次,李放一吃完就在那儿发誓赌咒地说要禁口了,可等心蕊把那些色香味俱佳的菜肴在他面前一摆,他就立马缴械投降了,又了开始“英勇赴义”。陆云峰就老笑话他这么大个人还没有自制力,成不了大事业。李放就会不依不饶地倒打一耙:
  “这还不是要怪你!”
  “怎么怪到我了?”陆云峰莫名其妙了。
  “方心蕊是你的老婆吧?”李放倒挺振振有词的。“她总是在‘诱惑’本人,害得我总有一天会被活活地害死。这有道是:妻债夫还,我不找你找谁去?”
  “强词夺理!”陆云峰反驳。“你自己要吃的,哪里怪得到心蕊呢?”
  李放听了他的话,仿佛被说服了似的,呆怔了一下。过了好半晌才喃喃地说:“云峰,你几时开始叫她‘心蕊’了?”
  这话让陆云峰也是一怔,如果不是被李放这样一问,他还真是没注意到自己已经不再连名带姓地称呼心蕊了。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口的呢?他仔细地想了想,好像是几天前的一个早晨吧。那天,他正准备要出门,忽然发现有一份文件不知道放在哪里了,就顺口问了一下:“心蕊,你看见一个白色的文件夹了吗?”
  可好半天地,他也没有听见她回答。,他不禁有些奇怪了,转过头看了看她,却见她像是被施过魔法的石像似的呆楞愣地站在那里,手中的报纸都散落了一地也没有发现。
  “心蕊!”他再叫,“你怎么了?”
  “哦!我……我没怎么。”她这才一副从梦中惊醒过来的模样,手忙脚乱地收拾起报纸,却不敢看他一眼。
  “心蕊,你看到那个文件夹了吗?”
  她的脸上有着一抹狂喜的神采,答非所问地喃喃道:“你在叫我的名字呢!你竟然在叫我的名字呢!”
  他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难道这天下女人真的都是同样的爱大惊小怪吗?就连方心蕊也不能例外。她被那么多的记者包围着、奉承着也能够做到一脸的平静,可就听见他叫一两声的名字就反常起来了,实在是古怪!其实,陆云峰觉得这有什么呢?相处的时间一多,她又不是很讨厌的那类女人,自然而然地也就不像当初那么生疏了,直接叫她心蕊也是很正常的事儿,何况也比较方便。他真不懂她怎么会有那样的反应?女人,根本就是不可理喻的动物。
  可李放也对此那么在意就令陆云峰有几分讶异了,继而有有些发笑了,他是不是吃多了方心蕊做的菜也受了她的什么传染,变得和她一样有毛病起来?笑过之后,陆云峰也就不再去探究这个问题了。
  在一片温馨的气氛中,他们结束了晚餐。
  酒足饭饱的李放还是舍不得离开,又开始享受起心蕊的饭后水果来了。看他那样子,陆云峰觉得他还真有可能迟早会被心蕊给“害死”的,而且,准是死于食物过量!
  “说真的,你救小欣时脑子里在想些什么?”李放故作记者状,在那“采访”心蕊道:“是不是闪过了罗盛教、雷锋的影子?”
  心蕊很是不好意思,“想什么?如果有时间去想,我一定是不跳下去了。”
  一定会的,像她这种人即使有时间考虑也是一样的会跳的。陆云峰这么想道。很奇怪,他觉得自己是懂得她的。
  “你的行为倒真是令人钦佩呢!”李放正色道:“真的!”
  “什么啊?那不是我怎么着,只不过是这事情碰巧被我碰上了罢了。”
  “你这下可大大有名了!”李放笑她。“英雄哦!”
  “没趣得很,枉自给人作笑谈罢。”心蕊挺感叹的,“唯一高兴的倒是得了个知音。”
  云峰知道那个所谓的知音指的是林志邦,听她那么一副热切的口吻,他就又有点不是滋味了。
  在送李放回去的路上,陆云峰闲聊似的把那个林志邦揶揄了一通,说他大男人一个婆婆妈妈的,还自命不凡地谈什么艺术。
  李放却不以为然,“这人我见过,不是你讲的那么糟吧,他管理公司可是个人材呢!”
  “人材?”陆云峰嗤之以鼻,“苍蝇还差不多,整天在别人家里嗡嗡直叫。”
  “你小子一点风度也没有,像个吃醋的小孩子。”李放调侃地。
  陆云峰耸耸肩,吃醋的小孩子?李放又不是不了解他,乱说什么?他正要分辩,李放却不再提这个话题了。开始没完没了地谈起心蕊来,从她温柔的性情到完美的厨艺,都被他不厌其烦地夸来夸去的,甚至还石破惊天地嘣出来这么一句:
  “云峰,你不觉得她的身上暗藏着一种女性的娇媚吗?”
  “哈!”陆云峰不由得失笑了。心蕊是不丑陋,可也看不出有什么娇媚。
  “你还别不信,她确实是很耐看的那种女人。”李放认真地说:“只是你太受到偏见的影响,感觉不到罢了。”
  “我看你这是吃人家的嘴软啊!”
  “好,好,好!我懒得和你说了。”李放一副秀才遇到兵的模样。“但你也得承认心蕊并不讨人的厌吧?”
  在这一点上,陆云峰还真是不能不承认的。心蕊的确是个不招他讨厌的女人,并且很会体贴人。勿须陆云峰自己说什么,她就像是通灵般地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饭菜、知道他爱听什么样的音乐、她也知道他中意哪些颜色……然后,她就会适时地、无微不至地做好一切,把他照顾得妥妥帖帖的;而且,她的个性实在是无可挑剔的柔和,无论他对她的态度有多冷淡,无论她心里有多难堪,她都不会歇斯底里或纠缠不清,最多是在眼神中流露出几分委屈来,但那也只是一闪即逝而已。她依然会温文尔雅地、默默地做自己的事情,并不拿什么话来责备他。起初,陆云峰认为她这是在伪装、在矫情、在使用手段,可这么长久的日子过下来,她还是一如既往的样子,甚至于待他更加的温柔了,他就不得不相信方心蕊身上是真的具备了这些难得的好品质了。
  “你这人的运气也太好了一点吧!”李放羡慕地,“顺顺便便找了个女人吧,倒得了个超级特护加超级管家。我呢,东挑西选了半天却惹了一大堆麻烦。”
  “你怎么那么说?安娜可是个女强人啊!
  安娜是李放的太太,现在在纽约的一家规模不小的医药公司任主管,是那种现代都市时尚女性的标准版本。她本来是李放在台北时的高中同学,后来又在留学期间遇到了一起,环境撮合了他们。在同居了好几年之后,彼此考虑加考验了一番方才下狠心地结了婚。可还没有等到新婚期过完,两个人就开始磕磕绊绊地闹起离婚来了,除了那些鸡毛蒜皮的摩擦以外,更主要的原因一是安娜怎么也不肯跟李放来中国大陆发展,扬言只有在纽约才是她事业的天地;二是安娜不愿意要孩子,说是这会毁了她的自我价值;李放实在拗不过她就只好由着她去了。离婚虽然没有再提了,但这样两地分居着,感情是愈来愈差了,他们的关系解体也不过是早晚的事情。前一阵,陆云峰还听到那些从纽约过来的熟人揶揄地说起安娜正与一个什么美国工程师来往得很是密切,大有点暧昧的意思。但他并没有对李放提到这些,他不想看到老朋友为此而难堪。再说,李放自己也不是和他那个小秘书白云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吗?
  想到这些,陆云峰又一次地感慨这男人和女人之间的婚姻关系是多么的无聊!多么的愚蠢!这中间有什么呢?除了欺骗,就是背叛,此外就真的是毫无价值可言了。可笑还是每天都有那么多的痴男怨女们还要去结什么婚,简直就是飞蛾扑火、自投罗网嘛!
  “你说这妇女同志们怎么一解放就一点女人味儿都没了呢?个个强悍得跟母夜叉似的,看着就让人害怕!”
  “她们本来就是那个德行的。”陆云峰嗤之以鼻地说。接着,他又引用了尼采的那句名言加以证明。“女人,是上帝犯的第二个错误!”
  “那也不尽然。”李放摇头。“你那个方心蕊就是个‘失落的文明’。”
  虽然陆云峰心里是认可他这种说法的,但他不愿意表露出对心蕊的那份好感来,就故意不以为然地撇了下嘴。“她也就那样儿了。”
  李放突然有些邪门地笑了起来。“那个林志邦挺有眼光的嘛!知道什么样的女人适合娶回家去。不愧是离过婚的人,这就叫作吃一堑长一智吧。”
  “什么样的女人?”陆云峰一愣,随即恍然。“你是说……心蕊?!”
  “你看不出来吗?林志邦分明就是对她别有用心。”
  “无耻!”陆云峰有些鄙夷了。“她还是有夫之妇啊!”
  “她?哈!算什么有夫……”李放话到一半就意识到什么,及时住了嘴。
  那意思却再明显不过了,陆云峰有了一点点尴尬。
  李放干咳了一声,又半真半假地问道:“你会不会吃林志邦的醋?”
  “这怎么可能?”
  是啊!这怎么可能呢?他,陆云峰!会为一个女人吃醋?这是绝不可能的事

  第八章 ‘哼!女人!”
  这是一套位于市中心的公寓,宽敞、漂亮而又新颖,它属于一个名叫高娜的女人。
  高娜看着镜中的自己满意地笑了。她的脸长得并不出众,仅仅是依靠精心地化妆才显出几分艳丽来。但她有一点是十分出色的,那就是她有一付绝对一流的身材,曲线分明的三围令她显得十足的性感,总是有意开低的领口更增添了一点摄人心魂的遐思……
  这就是一个女人最大的本钱了吧!她沾沾自喜地想。
  高娜是相信这点的,不是吗?当她从家乡那个一贫如洗的家出来时,口袋里总共不过才五十元钱,而时至今日,她已是衣着光鲜,时髦骄人的都市女郎了,并在这个城市已拥有了自己私人公寓,谁会想到她曾经是个破衣烂衫的乡下妞呢?但是,这些还是远远不够的!比起那些打工妹来,她是算得上不错了,可和那些真正的阔太太一比,她高娜简直就和叫化子差不多了。她同样是女人,而且是一个年轻出色的女人,凭什么就不能过那样的生活?她绝不甘心。
  要想成功,不利用男人是不行的。
  当高娜还是那个穷乡僻攘的村姑的时候,她就相当明白这个道理了,并且比其他的女孩子更懂得如何运用它了。不是吗?只需要对周围男人笑上一笑或抛个眼波什么的,他们就会乖乖地替你把那些又脏又累的农活做完了。后来,心比天高的她独自一个人跑到大都市来闯荡,刚开始时心里还怯怯的,可没过多久就很有底气了。为什么呢?因为这城市的竞争虽然很可怕,可也有男人是不是?那,一切都会变得简单、容易了。她只需要就继续实施着自己原来那些本领就成了。事实证明,她的策略是相当管用的,不到几年的时间就从普通的打工妹脱胎换骨成高级白领,现在的她是出入各种高雅场所的高娜,再也不是那个抗着锄头的高小红了。而这一切,既不是那张“水货”文凭带来的,也不是靠什么血汗挣来的,而是一个又一个男人的奉献。别看那些现代女人们张口闭口的就是“独立”啊、“自主”啊、“女权”啊……高娜是压根就觉得那些都是在扯淡!这世界说到底还不都是男人的,很多事情的决定权依然是掌握在那些男人的手中。而女人,只有善于利用自己的天然资源、善于和他们做交易,才有可能获得自己需要的一切,甚至还可以把某些男人也踩在脚下。
  这就是高娜对生活的了悟及奉行的人生哲学,也许是有些市侩,但不能否认它是实用的。所以,她的生活中男人是绝不可缺少的重要元素之一,她也一直就没有缺少过他们。可是,她和他们的关系要么是那种互惠的逢场作戏,要么就是只图一时之欢的卿卿我我,并没有那种长久的稳定关系。渐渐地,她有些厌倦了,她想要的是一个既富有、能保证她过上理想生活的,同时又是她真正感兴趣的、体面的男人。她留心了很久了,可这还是像是在大海捞针似的没有头绪。是啊,那些男人合了她的心意却又偏偏没有钱,而有钱的呢,又早就有家有室的了,她最多是只能做个“二奶”或“三奶”什么的。都不能两全其美,高娜总是无法彻底如意的。
  终于,现在有这样一条大鱼正向着她的网游来。就是他——陆云峰!
  自从认识陆云峰起,高娜就毫不犹豫地将他列为了第一人选。他那种种优越的实际条件固然是她想要的,最令她动心的,还是他本人是个优秀出众的男人。但是很无奈的是,陆云峰对她的一切诱惑统统都视而不见,不解风情得像根木头似的。很难得的,有一段时间他总算是有点儿开窍了,约她出去了几次,虽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但高娜觉得自己已经快拿到了“绿卡”。谁知,这时候冒出来一个方心蕊,也不知怎么搞地,陆云峰的兴趣一下子就转了向,也没见他们怎么着,竟在三个月内闪电般的结了婚。
  有很长一段时间,高娜把方心蕊恨得牙痒痒的。她万没想到自己会败在这么一个土里土气的女人手上。但她十分明智地把怨气藏在心底,表面上还是和方心蕊亲热地来往着,毕竟方心蕊的身份不同了,接近她总比得罪她要好得多。更为重要的是,借此机会还极有可能再抓住陆云峰。高娜虽然一直没弄明白自己怎么会失败的,但她对自己的魅力是绝对有信心的。她相信,只要假以时日她一定可以叫那个陆云峰跪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的!
  这不,机会终于来了。
  最近,高娜经常去陆家走动。老是见到方心蕊独自在家,一点新娘子的样子都没有,反而是一次比一次清瘦,总像是有很重的心事。高娜套了好几次她的话,想知道一些她和陆云峰的情况,可方心蕊的口风紧得很,任她如何追问都来个笑而不答。但是,高娜是非常聪明的,看到她脸上那种还没有掩饰尽的忧郁,再联想到他们新婚夫妇竟然没有出去度蜜月一事,只琢磨了一下就敏感地嗅出了几丝不对劲来。大胆的她,就果断地决定趁虚而入,主动出击了。
  二十分钟前,高娜给陆云峰去了个电话,告诉他方心蕊醉倒在她这里,让他来接她回去。她说得很夸张,相信陆云峰很快就会来了。
  只要他肯来,她高娜就有本事让事情变个样儿。
  这可是一个难得的机会,高娜很有几分严阵以待的架势。不仅是细心地给自己化了一个完美的妆,又把衣柜里所有的服装都摆出来东挑西选了一番,试了又试,这才最后决定换上那件最能勾勒自己身体曲线的黑色紧身内衣式吊带裙。又看了看效果,确信自己的确是很具媚力了,她这才离开镜子,坐在沙发上静候着陆云峰的到来。
  果然,陆云峰来了,而且比高娜预料的要快一些。
  “心蕊呢?”他一进门就问,连客套话都没有一句。
  这令高娜有几分不悦,但还是嗲声回答:“走啦!‘
  陆云峰不耐烦了,“走了!你还叫我来干什么?”
  “瞧你,我们又不是不认识,见个面不可以吗?”
  高娜边娇噌地笑着,边伸手拉着陆云峰坐了下来。很明显,陆云峰是无意留在这里的,可似乎他心中突然有了什么特别的念头,这令他犹豫了一下,停止住了准备站起来的动作,又重新坐了下去。高娜觉得这很有戏,忙殷勤地递上一杯咖啡,并用手指轻触了一下陆云峰的手背。
  陆云峰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厌恶地移开了。但依然没有离开的意思,只是冷冷地不发一言。
  过了好一阵,陆云峰这才勉强地开了口。“心蕊有没有对你说什么?”
  “说什么?”她挑逗地看着他,“说你吗?”
  “说……我?”
  “当然,只说你了。”她一副关切状。“除了你,还会有谁能让我放在心上呢?”
  陆云峰默默地注视了她几秒钟,“心蕊并没有来过,是不是?”
  高娜并没有谎言被揭穿的尴尬,反而甜甜地一笑。“她来不来又有什么关系呢?你来了就一切ok 啦!”
  陆云峰不答话,径直站了起来。他那种深沉的气势显得很是有派头,使高娜更有了兴趣,他比她过去拥有过的所有的男人都值得她向往,即使是这个男人是没有钱的,那又有什么关系呢?这样能让他在自己的怀抱里颤抖、屈服……就算是只有一秒钟!能够征服这样的男人,那将是何等辉煌的胜利啊!
  “其实,我很清楚,你的婚姻生活并不幸福。”她竭力装出一股很诚恳的表情,说:“你有什么苦恼就说出来吧,我能够为你分担的。”
  陆云峰冷冷地看着她,坐了下来,脸上慢慢浮起一个讥讽的笑。“分担?”
  “是啊!我愿意为你做一切。”
  “为什么?”他作弄似的问。
  “因为……我一直都爱你嘛!”说这话时,高娜心里是真的有了几分温情款款。
  “哦?”
  “所以,我是明白你的。”
  “明白什么?”
  “像方心蕊那样的女人是不可能满足你的。”她坐得更近了些。
  他继续讥讽地反问:“是吗?”
  她点头,变更了坐姿,将双腿交叠起来,很有些慵懒诱人。这是她自感最佳的动作之一,没有男人不动心的。
  “我……”她的话里有话,“也想帮帮你。”
  “我没什么需要帮忙的。”他再度站起来,简短地说:“告辞了。”
  “急什么嘛?”高娜挽住他,眼睛故意瞟向卧室,“多玩一会儿嘛!”
  陆云峰摔开她的手,一个字都不说了,直直地向外走。
  “你——”高娜不禁有了些变色,但还是沉住气,娇滴滴地问:“我就不如方心蕊吗?”
  走到门口的陆云峰停住了脚步,转过头来面对着她,那眼神是极端的鄙夷。“当然。”他毫不留情地说:“你们完全不是一类人。”
  高娜听得出他话中的含意,脸一下子胀红了。她倒不是完全出于羞愧,更多的是感到了气愤。“你怎么能……”
  陆云峰连正眼都不看她一下,嫌脏似的掸了掸衣服,自语地说了句:“哼!女人?!”
  然后,他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了。那豪华的客厅里,只留下了脸色忽青忽红的高娜独自一人。

  第九章 山雨欲来
  高娜僵直地坐着,许久、许久……
  过了好半天,她才从麻木的状态中清醒了。刚才那一幕又回到她的眼前来了,这是怎样的一种失败啊?!彻彻底底的失败!立刻,强烈的屈辱感排山倒海地向高娜扑了过来。她觉得一生的苦楚和愤怒加在一起也不及此时的多。她和所有自负的女人一样,最忍受不了的事莫过于被男人轻视,陆云峰不单如此,更狠狠地给了她一击,竟然认为她还不如方心蕊那种傻女人!而且,陆云峰那种由衷地轻蔑,分明就是清清楚楚地在告诉她:“你是个贱女人!”这,唤醒了高娜内心深处平日里某种不敢直面的东西,让她平生第一次深深感到了无地自容。
  多年来,这是高娜第一次想真心诚意地去对待一个男人,而这个叫作陆云峰的男人又给了她什么样地回报啊?!
  抓起陆云峰喝过的咖啡杯,高娜死命地扔在地板上,嘴里恨恨地低语:
  “陆云峰,我高娜不会忘了你的!”
  虽然,高娜是一心想把陆云峰像摔那个杯子一样摔得粉碎,但在现实中她对他却是无计可施的。他有钱又有地位,又是自己老板的好朋友,他不来修理自己都是千幸万幸了,她又能把他怎么办呢?只能把那满腔的恨意强压在心里,让它疯狂地滋长着。同时,高娜也开始尽量地避免和陆云峰见面。她还没有修炼到那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境界,见到他,她还是会感到难堪……来自情感和自尊两个方面的。
  或许,还真的是应了那句古话:冤家路窄。星期后的一个晚上,高娜在“自由港”又见到了陆云峰。
  “自由港”是一间不小的酒吧,其装潢和风格都是很前卫新潮的。这里的常客多为外国人,侍者也通用英语招呼客人,颇具异国风情。本城人是很少光顾这个酒吧的,高娜之所以来这儿,倒不是来锻炼什么英语水平,是因为她正在和一个美国留学生玩一场新的恋爱游戏。而这个洋鬼子,正是“自由港”的常客。
  她坐在吧台边,一面心不在焉地听着那个杰克英语夹杂着汉语地瞎聊,一面饶有兴味地打量着那些形形色色的男女。对于她来说,像这样一个地方是暗藏着某种机会的,
  突然,她看见了陆云峰。在酒吧的一个角落里,穿着一套黑色休闲服的陆云峰正与一个年轻的男人谈笑着。高娜的第一个反应就是不希望被他发现,她不想再一次看到陆云峰那种轻视的眼神。但是,他的那个同伴却吸引住了高娜的目光,那男人,不!确切的说应该是男孩子。也穿着一身黑,但不显一丝老气,却说不出来的英俊潇洒。以高娜的阅人之广,都是很难得看见这样俊秀的男孩子的。真是养眼!她自然就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这一来,她竟发现这张脸很有些似曾相识。在哪里见过呢?她竭力在记忆深处搜索。呵,对了!高娜终于想了起来,他就是那个在陆云峰婚礼中出现的年轻男子,他的好身型当时给她留下了不错的印象。
  看那样子,陆云峰和他不是一般化的熟悉。那神态甚至给人一种亲昵无间的感觉。他们,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呢?
  正凝思间,高娜又发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离陆云峰和那男孩不远坐着一个猥琐的小个子男人,一直鬼鬼祟祟地窥视着他们,并不时拿着相机对准那两个人,显然是在拍照。
  哦,事情变得有些诡异了,也更加耐人寻味起来。
  高娜扔下杰克,径直就走到那个小个子男人面前,“照得很辛苦吧?“
  “照……照什么?没有照什么呀!”小个子男人被她的突然袭击吓了一跳。
  “还装什么装,我什么都看见了。”
  小个子强作镇定,脸上笑着,手却在快速地藏匿着相机。
  “你是记者,还是‘包打听’?”
  他不语,只是闪动着那双小豆眼,研究地打量着眼前这个时髦的女人。
  “谁让你做的?”高娜带着点威胁地问。“我可是认识他们的哦!”
  “他们?”小个子打着哈哈,一副糊涂样。“他们是谁啊?”
  “陆云峰,陆大老板!”高娜一字一顿地,“我没说错吧?”
  她看着陆云峰二人的眼光有着无尽的不怀好意。那小个子立即觉察到了,有些放心下来。
  “小姐与那二位是友是敌?”
  “少废话!”高娜不耐烦地坐了下来,她决心非问个明白不可。“你不说,我可要叫他们了。”
  “小姐您别发火呀,”小个子讨好地递上一支烟。“明人面前我就不敢说假话了,是胡——”
  他说了一半便住口了,但高娜岂有不明白的?这“胡”准是“依士达“的老板——胡刚。
  “依士达”原本一直是本城服饰界的龙头老大,翻云覆雨得很。可几年前“云峰服饰”加入了进来,服饰生意便成了一分为二,胡刚雄霸天下的风光就此结束了。他自是一直为此恨得咬牙,千方百计地欲挤走陆云峰。但陆云峰人既精明,资本又雄厚,完全不同于那些小公司那么容易臣服,几番争斗下来,倒是“依士达”损失多些。时至今日,胡刚依然是无法如愿。这早已经是本城生意圈里人尽皆知的秘密及笑料了,何况高娜的老板李放是陆云峰的“同党”,亦明着暗着地参予了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高娜对此事的来龙去脉就知道得更加清楚些。故而,这小个子说“胡”高娜立刻就相信了,胡刚想抓陆云峰的小辫子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她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搞盯梢,不嫌小儿科了吗?”高娜不以为然地说:“成天跟着两个大男人能跟出个什么来?”
  小个子很诡秘地笑了,“那可不一定哦,两个男人也是有戏的。”
  “能有什么戏——”
  高娜突然顿住了。脑子里灵光一闪,她想起了那个关于陆云峰的近乎荒唐的谣传,也不知到底是谁编出那么一个段子来,说陆云峰不正常似的。但自从他和方心蕊结婚以后,这话就再没人提起过。高娜都快忘记的了,可此时听到小个子那怪异的口气,心里就不禁一动了。莫非,那一切是真的!她顺着这条思路想下去,越想就越觉得是那么一回事儿了。否则,怎么以她的魅力也会在陆云峰面前碰壁呢?
  “你是说——”她试探地指了指角落里的那两个人,“他们,有场好戏?”
  “很有可能。”小个子男子意味深长地点头。
  “哈!”高娜兴奋地笑出了声,“原来,竟然是这么一档子事啊!”
  这个意外的发现让高娜高兴万分,尤其是感觉舒服多了,近日来的挫败感在这一瞬间消逝殆尽,她的笑容里又恢复了以往那种特有的得意。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她已经不再憎恨陆云峰了,他加诸于她的羞辱依旧在刺痛着她的心,她还是有理由要双倍奉还的!而且,最妙的是,她现在竟找到了能够“杀死”陆云峰的武器,及一个很不错的盟友……胡刚!
  慢着!她蓦然间想起了什么,低头思索了起来。
  “这有点行不通的,他可以反告你诽谤。”她说。
  “就是这个棘手啊!”他深有同感。“说不准还会惹上官司呢。”
  “啊!有了!”她想到了一个人,笑了。“有人说的话可是十足的铁证呀!”带话给胡天刚,我过两天去找他。”
  小个子男人疑惑地看着她。“你的意思是——”
  “你尽管带话给你那个老板,就说高娜请他放心。”高娜兴高采烈地,“总之,会让他心想事成的啦!”
  第二天,高娜还没有等到上班时间就出了门。但她走进的不是该去的“放歌”广告公司,而是“依士达”胡刚的办公室。
  胡刚显然已经知道了她让小个子带的话,正在等着她的到来。
  “哎呀!”高娜娇笑着,“我会不会是来得早了一点,影响到胡总的休息啦!”
  “这怎么会?”胡刚猥亵地,“高小姐肯大驾光临,我高兴都是怕来不及的。”
  “是吗?”高娜向他抛去一个调侃的眼色。“我真这么有面子吗?”
  “那是当然啦!”
  “那,我现在想向胡总讨口饭吃,不知道胡总您给是不给呢?”
  “你不是在‘放歌’做得挺春风得意的吗?”胡刚眯起了眼睛。“干嘛要来我这小庙呢?”
  高娜笑得妩媚。“为了你这大方丈啊!”
  “那就委屈你做个小尼姑咯!”胡刚亦笑,随即又正色地问:“你这个大小姐想做什么工作呢?”
  “公关啦!”顿了顿,她又暧昧地一扬头。“你的私人助理也行啊!”
  “求之不得!求之不得!”
  他们又以一种玩笑式的口气随便聊了一些公众性的话题,胡刚始终都矜持地呆在办公桌的后面,高娜也姿势极优雅地坐在沙发上。他们保持着距离,但在彼此的笑容里,他们已经心照不宣地缔结了某种特殊的关系;谁也没有提起“陆云峰”这三个字,但在那对视的眼神中,他们已经完全清楚了谁是他们共同的敌人。
  走出“依士达”的大门,高娜踌躇满志地笑了。她为自己点燃了一支烟,悠然地吸了起来。喷出一团大大的烟圈,她仿佛看见陆云峰在那些淡蓝色的锁链中狼狈不堪地挣扎着

  第十章 云峰的秘密
  天气一点都不热,可是李放的头上却有着些细微的汗水了。
  李放正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焦躁不安地踱来踱去的,而陆云峰却坐在一边慢悠悠地吸着烟。
  “你倒悠闲,你知不知道事情已经很严重了?”
  “有什么好急的,不就是高娜跳槽了吗?”
  “不是那么简单!你知道她跑到哪去了?”李放嚷着:“胡刚!‘依士达’!”
  本来,一个高娜跳不跳槽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她除了在“公关”上还有一些特长外,实在是谈不上是什么人才的,她要离开“放歌”,是不值得让谁觉得损失的事情。但李放鉴于宾主一场,还是挽留了她一下。“做得好好的,何必要走呢?”
  高娜只是笑而不答。
  “那你有什么打算?“
  “去‘依士达’。”高娜依然在笑,不过那笑容有了一点怪异。
  “依士达?”李放有了点吃惊。“胡刚那里?”
  高娜点了点头。
  李放知道高娜是个什么样的女人,也清楚胡刚是怎么一个德行,自然也就明白这意味着些什么了。他不禁笑了笑,话里就带上了几分讽刺。“那……高小姐可就真的是高升啦!”
  高娜并不理会他话里的意思,而是递过来一个公文袋。“这个,算是临别礼物吧!”
  走到门口了,她又回过头来,阴阳怪气地扔下了一句:“李总你该不会也是那种人吧!?”
  李放莫名其妙,直到打开公文袋一看,那是陆云峰和一个男孩子的几张照片。愣了一下,李放就明白了高娜的意思了,一刹那间,他仿佛已经听到了那即将满城的流言蜚语,看到了方心蕊那张苍白的脸……他的心就开始沉甸甸起来。
  可陆云峰倒是无所谓,还有几分嫌他大惊小怪的味道,他真的是气不打一处来了。
  “你到底怎么把高娜给得罪了?看她那样子,是在恨你的呢!”
  “谁知道?”陆云峰不愿意解释,他也并不在乎她恨不恨的。
  “告诉你一个真理,这女人可是得罪不起的,她们报复起来是什么都会做得出来的。”
  陆云峰耸了耸肩,轻蔑地笑了。“女人?!我会去管她们?”
  “那……方心蕊呢?”李放顿了顿,又问:“方心蕊呢?”
  这是李放真心关切的问题。但陆云峰告诉他要结婚的决定时,他是非常支持他这样做法的,觉得这是还击传言的最好方法。可李放得知新娘是方心蕊后,就有了些许不忍了。他虽然和那个女孩接触得不多,但是,她给自己的印象一直都是那么的温和文静,是并不讨厌的,甚至有时候还会给人一种气质独特的感觉。看着这样一个柔弱的女孩子被陆云峰当作了“祭品”,他多少动了一点恻隐之心,本想劝说陆云峰另外找一个目标算了的,但听他事后打算给方心蕊一笔不小的补偿,也开始像云峰那样认为这对那个穷女孩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了,李放也就听之任之地由着陆云峰去了。但后来的发展却让他有点出乎意料了,随着他去陆家的次数越来越多,看在眼里的细节也就越来越多了,那方心蕊所表现出来的分明就是一个纯洁女人那种重情重谊的美好品质,在陆云峰的极度冷落依然无怨无悔地忍受着一切,并且还是那样体贴地照料着他,根本就没有一丝索要回报的意思。那种纤弱与消瘦、那种温柔和坚韧不能不让李放为之怜惜、并为之心折了。有时候,他都不由得生出了几许懊悔来,方心蕊当时不正是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吗?怎么就轻易地放走了这样一个好女人呢?
  很明显地,李放是看得出方心蕊心里的苦楚的。有几次,他都考虑向方心蕊摊牌,把云峰的实情对她和盘托出,让她明白同云峰过下去是件毫无意义,自讨苦吃的事情,也好早一点放手,另外开始新的生活去罢。但是,他又感到这样做未免太对不起朋友了。如果对方心蕊讲出实情,秘密泄了出去的话,她一气之下搞得满城风雨,陆云峰又如何在此地立足下去?所以,几次话到嘴边又几次咽了回去,他只能时时找机会规劝陆云峰尽快妥善解决此事。但他也不好说得太过头,朋友的私生活是不应该多去干涉的。这个分寸,李放是有的。可是,今天他决定是要越界管管此事了。
  被他这一问,陆云峰的脸色有了点变化。“心蕊……”
  “你,怎么打算?”李放继续问,“她并不知道什么吧,万一……”
  “她知道了也没什么的。”陆云峰有点失神,但语气还是很平静。“她如果想怎么样,我给她钱就行了。
  “心蕊倒不会怎么闹吧,不是那种人。“李放说罢,突然想到了什么,忙问:”高娜是不是和心蕊走得很近?“
  “好像是的。“
  “啊!我懂了!”李放恍然大悟了,“高娜是别有用心的!”
  “别有用心?”
  “你还不明白吗?”李放说出了担心。“他们必定是觉得拿着几张照片也说明不了什么,就在套方心蕊的话,拿她当炮灰,然后就有依据炮制一个特别新闻了。”
  “那又怎么了?”陆云峰不屑地说。
  “那会毁了你,毁了云峰服饰!”
  “无所谓,”陆云峰轻描淡写的,“大不了我回纽约去,那儿的人不会大惊小怪的。”
  “那我呢?”李放脱口而出。
  这正是他心中最为担忧的。他不同于陆云峰是那种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人。他不过是在台北一个中等家庭长大的平民子弟。好不容易用在美国打工积攒下来的钱开了这家还算体面的广告公司,虽说借着台资这块牌子和陆云峰的关照,生意还算过得去,但眼下大陆的广告公司已大有雨后春笋之势,这杯羹是越来越不好分了。如果此时陆云峰东窗事发,以他和李放素来近乎的关系,还不知会被渲染成什么样子?如此一来,“放歌广告”也势必会大受影响,甚至是就别想维持得下去了。
  “我的意思……是说……”李放有些不好意思,“我们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
  陆云峰笑着点头。他岂有不明白李放的真意?但他深知李放的不易,也就不会去怪他了。
  “不是我多嘴,你不要不以为然,”李放警告地说:“只要有中国人的地方这事就是丑闻,你就得被议论。你认为保守也好,落后也罢,中国人的观点是不会变的,人言可畏呀!你该好好想想了!”
  说完,李放就转身离去了。也许是他想去透口气,也许是他有点为刚才的失言而抱愧……总之,他就此结束了这场谈话。
  偌大一个办公室就只剩下了陆云峰独自一人了。
  他为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酒,一边慢慢地品着,一边开始“好好想想”了……
  于是,十三岁那个春天不堪回首的往事重新又回到了陆云峰的脑海中来了。
  那是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本来陆云峰是和往常一样呆在学校里的,但因为早上忘记了一本必须用的课本,他又返回了家中。当时,父亲去国外出差去了,三个姐姐都住在学校,连那几个佣人也被丁修仪放了假不在,家中更是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儿声响。陆云峰知道母亲有午睡的习惯,而且她这几天老是在说头疼的毛病犯了,应该是在休息吧。他的动作就非常的轻了,深恐惊动了母亲。
  完全是件命里注定的事,就在他拿了资料准备下楼的时候,他突然听到妈妈的轻笑声,其中还似乎夹杂着男人的低语。那不是父亲的声音!他确信。因为好奇,他悄悄地走了过去。也许是因为丁修仪的疏忽,房门并没有关严。他从门缝看进去,于是,他看到了这个世界上最肮脏、最不要脸的一幕:他那向来仪态万方的妈妈正一丝不挂地和那个自称表叔的男人滚倒在床上……
  陆云峰一下子就定在了那儿,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耻辱与恶心!但他不知道自己竟然有着那样的理智,还能够控制住没有弄出一点声音、没有声张地又悄悄地跑出了家门。那天下午,他没有回学校上课,而是去了一间下等酒吧,第一次喝了烈性酒,第一次酩酊大醉,并呕吐不已。
  自那以后,陆云峰似乎在瞬间就成熟了、只大了,完完全全地,他变了一个人。他开始不再合群了,疏远着所有的人,总是独自坐在角落里沉思着。他更是绝口不提过去与同伴们最经常谈论的女孩子如何如何的话题了。那些曾经是他少年绮梦的主角们,已经在他冰冷的目光中变得扭曲、可憎起来。她们,只是些淫荡的、庸俗的、自私到极点的东西,是上帝犯下的一个大错误!他常常远远地看着他们,心里是冰冷的,同时又是厌恶的。
  至于丁修仪,他再也没叫过她一声“妈妈”了。见面总是冷冷地一言不发,能不见面他就竭力避免与她呆在一个地方。一见到她,那难堪的情景就令他作呕。而对父亲,陆云峰是充满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同情的,但他同样感到很难面对他。每次他看到父亲毫不知情地对着丁修仪笑着,他就觉得难受!就有一种想不顾一切要揭穿真相的冲动!陆云峰甚至在怀疑那些姐姐们是不是父亲的女儿。如果不是他长得极似陆谦的话,他可能连自己的出身也是要一起否定的。
  陆云峰就这样在对女人日益增加的反感中,好不容易地忍受到了十八岁。那天的生日会一结束,他就告诉父亲自己要去留学,要去纽约,父亲自然而然地认为他这是有志向的表现,二话不说地就送他到了大洋彼岸。其实,陆云峰知道,自己只是想逃避罢了。全新的环境的确很有益处,在纽约住了几年后,陆云峰才渐渐地把那段污秽的记忆封锁在心底,不再去想起了。
  在攻读硕士学位的时候,他就开始惊恐地发现,自己竟然不喜欢女人了!别的男同学早已经是女朋友不断,并很是乐此不疲的。而自己呢,却是连女人的手也不想碰一下,她们的气味不但不能令他感到陶醉,反而让他皱眉不止;他和她们更加是难以交谈,她们说话的内容让他觉得无聊、表情让他觉得恶心!难道说,他是那种别人口中谈及的同性恋?!这个念头令当时的陆云峰心里涌起了一股很强的罪恶感。为了驱除自己是个变态者的念头,他有好大一阵是在有意识的和不同的女人经常约会了,吃饭、喝酒、上床……别人做过的他全强迫自己去做,好像只有这样,才可以证明自己的正常。
  这种勉强的状况一直维持着,直至陆云峰在纽约开始了自己的事业。
  在那个时期,陆云峰也曾经有过一个交往得非常密切的女朋友,那是个叫玛丽亚的金发女郎。那个和圣母同名的美国女孩长得很纯洁、漂亮,性格也十分的活跃,总爱腻在陆云峰的身上,娇憨地说:
  “陆,我真的好爱你呀!你爱我吗?”
  “我也是。”陆云峰总是回答。
  的确,玛丽亚是让他有了些动心,他对她的感情付出了很多,甚至稍微改变了一点心中对女人的偏见。当他父亲再一次催促着他结婚,他竟然减少了某些抵触情绪,把玛丽亚视为了第一人选。那个时候,陆云峰是确确实实地有了和这个女人结婚的念头。
  可是,就在陆云峰正准备送上戒指的时候,这个口口声声爱他的玛丽亚在一个早晨开始收拾了行李。
  “噢,对不起,陆!”她同样娇憨地说:“我觉得我们不太合适。”

  第十一章 烦 恼
  “没关系。”他淡淡地说。
  陆云峰嘴里说得虽然相当平淡,但心里还是充满了被背叛的耻辱和痛楚。其他的,就是令他对女人更加地了解、更加地憎恶了。玛丽亚的离去,让陆云峰再一次深切地意识到,女人实在就是那种水性扬花,只知道背叛的东西罢了!
  在玛丽亚之后,陆云峰的生活中又陆陆续续有过几个女人。他也看得出来,那个文雅的苏珊是真的在爱着他的。但是,他们在同居了两个月还不到的时候她还是离开了陆云峰。这一次就不是因为苏珊移情别恋了,而是他自己是真的有了无法克服的问题。当他们在同床共枕的时候,陆云峰却怎么也提不起那种兴趣了,他不愿意再碰她那个女人的身躯了!他知道,苏珊在努力地尝试着让他兴奋起来,可他就是无法去配合,只好一上床就装出一副已经沉睡了的样子来,以此来摆脱苏珊地纠缠。陆云峰不是不知道她的失望,也不止一次地听见她在黑暗中伤心的呜咽。他也有些难过,想给她一些安慰,可他没有办法,他就是无能为力。他甚至去做过几次全身检查,可那些医生都很明确无误地告诉他:“你的身体机能绝对没有问题!”
  最后那位替陆云峰诊断的医生在犹豫了一阵子后,就向他推荐了一位心理学博士……亨利医生。
  那个有一个老派名字的医生却是出人意料的年轻,样子也很温和、可亲,这令陆云峰很有好感,渐渐地,他有了一些诉说的意愿。在陆云峰就诊了四、五次之后,他开始谈到了丁修仪、陆云羽、玛丽亚……谈到了那些他深恶痛绝的女人们。亨利始终很认真地倾听着,然后并不下什么定论,只是心平气和地说:“我不能给你任何答案,只能帮助你认识你自己,寻找出一种最为适合你的状态,促使你明白一些事情而已。”
  通过亨利博士从容不迫地探察,陆云峰感觉好了许多。他至少明白了一点:自己不喜欢异性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而且,这也不是他的错!
  就在陆云峰成为了弗洛依德的受益者,可以心安理得地毫无热情的、轻蔑地去对待女人的时候,苏珊终于忍无可忍地离开了。这一次,陆云峰没有了一点不快的感觉,反而是松了一口气。没有女人的纠缠,他的生活不是更完美了吗?
  于是,陆云峰开始了很长一段没有女人的生活。虽然这很轻松,很洒脱,但有时也不免有些失落与寂寞的感觉。在那些寒风瑟瑟的夜晚,他感到自己还是需要一个温暖的拥抱或一个可人的伴侣的。陆云峰下意识地在寻找着,但,他的目光已经不再扫向那些妖娆的女人了。她们,就是潘多拉的盒子,除了充满罪恶还有什么呢?
  恰在此时,迪克就闯入了他的生活。
  迪克是一个夜总会的萨克斯手,他高大英俊,有着一头长长的金发,站在聚光灯下份外的引人注目。他的萨克斯吹得很传神,每一首都令陆云峰沉醉。渐渐地,他发现迪克本人更让他着迷了。随着接触地增加,他和这个萨克斯手成了无所不谈的朋友。
  “我是个同性恋者。”迪克坦率得很。“我不喜欢女人。”
  “也许,我也是的。”陆云峰很自然地说:“女人不过是些可厌的玩意儿。”
  没有多久,他成了迪克的情人。他们住在了一起,既像朋友又是恋人。陆云峰对其他人,尤其是女人不再有任何依恋了,他的生活中似乎只有迪克了。
  美国是个思想开放的国度,一般人对他人的私生活都采取尊重的态度。对于他与迪克这种情爱关系是没有什么人指指点点的,只有老友李放偶尔对他们的出双入对表示点异意:“你不觉得有点不正常吗?”
  尽管陆云峰认为与迪克在一块儿生活很不错,但毕竟他是在较为传统的华人家庭长大的,有时候也是有着几许污浊感的,亦会在心中暗问自己如此下去可对?他就更不敢让澳洲的父亲知道自己这种异类的行为了。
  为此,陆云峰还是去找了亨利。
  “你这是由于对母亲的极度厌憎引起的逆反心理及逆反行为,是可以理解的,你也不必有过份的负疚感。”那个亨利医生终于一改无动于衷的风度,肯确切一点诊断了。“如果想有所改变的话,必须彻底地消除内心深处对你母亲的憎恨,这得有个好女人的帮助。”
  陆云峰果然减轻了一些不洁感,但他不相信自己会忘记丁修仪带来的耻辱感,也不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好女人存在,苏珊不是已经够能忍耐的了么?最后还不是一样地走掉了?
  与迪克同住了四年后,一场车祸毁了陆云峰这样的生活。迪克在深夜演出驾车回来时撞上了一辆迎面开来的大卡车……他永远地失去了他。
  失去迪克令陆云峰有种长久的、贯穿心肺的痛,可他又能怎么办呢?死亡,原本就是任何人都阻止不了、改变不了的事情啊!他还是只能在痛苦中继续无奈地生活下去。过了两年多的时间,恰值好友李放要回中国大陆发展,陆云峰也结束了美国的一切一起跟了过来,离开了那个伤心之地。在新的环境中,他全力投入了工作中去,把公司经营得很好。事业的成功非但没有令他感到高兴,反而更令他万分的寂寞,更加怀念起与迪克在一起的日子。
  环绕在身旁的美女只会令他厌烦,他的兴趣才不是这些肤浅虚荣的女人们。这样的寂寞一直等到麦可的出现才被打破。麦可是他在一次服装秀上认识的模特儿,起初他只是觉得这俊美的男孩子像极了迪克,便下意识地喜欢和他在一起,并没有其他的意思。但几次接触之后,他惊异地发现,麦可原来也是一个同性恋者,而自己对他也已经产生了那种感情!顺理成章地,他们就成为了秘密的恋人。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他们的地下情终于有了些泄露,开始有人对他们的关系说三道四起来,陆云峰的对手胡刚也开始注意到这点,并有意收集“情报”了。但他并不是很在乎这些闲言碎语,谁爱说就说去吧!
  可不知是哪个好事者把这件事捅到了澳洲陆谦那里,本来陆谦就因为这个唯一的儿子迟迟不肯结婚在窝着火,听了这种传言就更是又急又气了,心脏病立刻就发作起来,甚至严重到了下病危通知的程度。陆云峰一下子就乱了分寸。别的人他可以不在意,但他的父亲在他心目中就另当别论了。陆云峰立即飞回澳洲,在陆谦的病床前再三保证绝无此事,并且信誓旦旦地定下了年内就结婚的期限,这才让陆谦放下心来,病情也渐渐好转了一些。
  没有办法了,陆云峰只有和一个女人结一场婚,以此堵住那些人的口舌、安抚住父亲。至于,那个女人会不会因此而受到伤害,他是完全不去管了。女人,都是些下贱的东西,受伤害也是活该!他很冷酷地想。何况,事后他会给那个女人一大笔钱,还怕那些贪婪的女人不就范。
  陆云峰最先选取的人是李放公司里的公关小姐高娜。她的年轻性感是众多男人共认的,娶这样的女人不正是适合世人眼中一个商场男人该有的口味吗?但不多久他就否定了她,这个女人庸俗而自私,处处以金钱为目的根本谈不上有情意可言,他纵然是假结婚,也不愿意和这种女人相处下去的。正当陆云峰决定放弃高娜这个女人的时候,李放公司里的另外一个人出现在他的视线中了。她就是那个平凡的……方心蕊。
  她之所以引起了陆云峰的注意,完全是一次小小地邂逅使然。
  那天,陆云峰正停下了车在路口等红灯,刚好就瞥见了李放公司里那个自己曾经见过几次的方心蕊抱着一大堆文件之类的东西正在前面走着,一副赶时间的样子,她速度很快地就走向了斑马线。就在他将要移开目光的时候,他就看见那个方心蕊突然把自己抱着的东西放在了地上,三步并着两步地跑到一个老太太的身边,扶着她过了马路之后,她这才又回头去抱上她自己的东西,急匆匆地走了。
  这个场面虽然只有几分钟,但给了陆云峰很深的印象。于是,他的目光扫向了方心蕊。越是观察,他就越觉得这女孩看起来还顺眼,她身上自有那么一种文雅淳朴,既不是很引人注目却也不丑,作他陆云峰的太太还是勉强带得出去的。而且,她这种传统的形象也是父亲比较容易接受的那种类型。在调查了这个方心蕊的背景以后,陆云峰就觉得更合适了,她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女,朋友也几乎是没有,那就意味着她是绝对没有谁会为她来撑腰的,将来若有了什么纠纷也比较容易对付,起码,不用面对她家里人的罗嗦。
  陆云峰就这样决定了。开始了那种程序化地“恋爱攻势”:鲜花、礼物、有情调的晚餐……他冷冰冰地做着这一切,进行着对方心蕊的诱捕。偶尔,陆云峰的心里也会生出几分不忍来,尤其是当她单纯地听他的任何安排而没有一点反驳时,他就感到这样对待一个柔弱的女子是不是有些过份了?但这种妇人之仁很快就被他对女人多年的轻贱心淹没了,他依旧不存怜悯地、无情地继续着那个结婚计划,直至成功。
  事实证明,陆云峰的选择是正确的。方心蕊的确是个不让他产生厌恶感的少有的女人,她没有哪一点不符合好太太的传统要求:她会布置雅致的房间、会做可口的饭菜、会善解人意地适时端来热茶……做这一切的时候,她又是那么不声不响地,对什么事情都保持着一种顽强的温柔和容忍的确信。她的种种表现,根本就是无可指责的;偶尔,陆云峰带她外出应酬一下,他又发现她个人的修养是极好的,她端庄、文静、朴实,不多话但善于聆听,无论别人说什么她都专注地听着,并微笑地表示一点意见;在受到恭维时,她并没有沾沾自喜;在应酬别人时,亦说得相当地得体又很质朴无华,毫无大多女人的矫揉造作气。与这样的女人呆在同一屋檐下,渐渐地,陆云峰的感觉很是舒服,没有一点压力,并且能从中领略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家庭气氛,他对方心蕊的好感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料。当陆云峰中肯地以看待“一个人”而不是“一个女人”的眼光去衡量方心蕊的时候,他再也不能怀疑,他无可奈何选中的这个女人的确是一个柔得像水、又温暖得像阳光一样的好女人了。
  既然陆云峰有了这样的想法,就可以说他的选择是错误的。他最初地打算是早早地给方心蕊一笔钱,寻个理由离婚了事,这样子双方都是有好处的。谁料事态的发展大出他的意料,如果他面对的是一个像高娜那样的女人,事情倒是容易解决了。偏偏这个方心蕊不是,她对于他的种种冷落既不大发脾气也不纠缠不清,而是逆来顺受、体贴入微地照顾着他的一切。每次,陆云峰看着她温情脉脉的为自己做这个、做那个的,就怎么也说不出“离婚”那两个字来,更加是做不出将她一把推开的事情了。只好在沉默中一日一日地拖延着,希望她最终会失去所有的耐心,自动离开的好。
  事情最终还是会如他预想中的解决的,但陆云峰一想到方心蕊那种心中明明十分苦恼却表现得若无其事的神情,他的胃就开始隐隐作痛起来。从十三岁起,陆云峰就有了胃溃疡的毛病,这些日子被心蕊照顾着,已经有很久没有再发作了。此时此刻,他一想到心蕊那柔和的目光,就觉得心头涌起了几许内疚之情来,胃就有些痉挛了。
  金钱的补偿似乎并不是最好的策略了。那自己又该如何去做?又该怎样跟她说呢?
  想到这些,陆云峰更加烦乱不安了。是啊,该怎样对她说呢?

  第十二章 秘密被揭开之后
  其实,陆云峰已经大可不必因为此事伤脑筋了,因为,此时的方心蕊已经知道了真相。
  和别的下午一样,心蕊正在画室里作画,借以消磨这一段等待云峰的时间。
  还没有调好色,高娜就来了。心蕊便丢开画挺热情地招待她去了。
  她并没有预感到自己的生活会从这个下午而改变,她只是奇怪高娜这一阵子总往她这儿跑,亲热得有些反常,以前她并不怎么搭理她的呀!但心蕊还是很欢迎高娜的到来的,因为她在学生时代总是有太多的家务和玲姨太严苛的管束,一直就没时间、精力去交到什么朋友,现在有了高娜这么一个人来往着,也是很有些友谊的味道了。
  “心蕊,你老实说,和陆云峰的那种事合谐吗?”高娜挺知己地问。
  心蕊脸一下子就红了。她知道高娜的“那种事”指的是什么,也不知高娜是怎么了?最近老是问她这种问题。
  “还……还……可以。”她照例含糊着。
  高娜狐疑地看着她,她这样的回答是明显的大可信,还需要再挖掘挖掘的。“真的吗?”
  心蕊有些厌烦地别过头去。她不晓得女人在一起是不是都喜欢这个话题?但她是不喜欢的,尤其是高娜挖根追底的让她很觉别扭。
  “别生气嘛!要知道在夫妻生活里这个是很要紧的。”高娜揽着她的肩。
  “谢谢!”她有点感动,从没有人和自己如此贴心过。
  “我真怕你太单纯,吃了男人的亏!”
  “怎么会?”心蕊有些心虚,解释似地说:“云峰对我很好的。”
  “以他那种人会待你好?”高娜故意问。
  “真的很好!很好的!”
  她越是强调这点,高娜越是确信她没信心。看来该点燃导火线了。
  “他那种人——”她欲言又止。“那种人……”
  “哪种人?”那奇怪的语气令心蕊不能不追问了。
  “我才知道一点陆云峰的秘密。”她故作神秘状,“唉,这事儿还是不说的好。”
  心蕊果然上当,被勾起了好奇心。更何况,一切与云峰有关的事她原本就很想了解。“是什么秘密?”
  “我说了你可别伤心。”高娜逗着她,那眼神象是一只看着老鼠的猫。
  “莫非云峰在外面有情人?”心蕊冲口问道。这是她心中不止一次猜测过的情况。
  “是啊!是有个情人。这一点你已经想到了的,是不是?”高娜拖长了声音,“不过呢,那是一个男人!”
  “男人?”心蕊目瞪口呆。一时之间,她根本就回不过神来,天!这是什么意思?
  “是个男人,”高娜一字一顿地说:“陆云峰是个同——性——恋!”
  “这不可能!”心蕊几乎是在喊。
  但是,理智告诉她这是可能的。难怪他的求婚那样奇怪,难怪他从来不碰一下自己!难怪他只在外人面前象个丈夫……这一切都变得可以解释了。心蕊一阵眩晕,她没有勇气再细想下去了。
  “他是不正常的,很不正常的!”
  心蕊心里打了一个寒战。“不正常”这个词再一次提醒了她陆云峰那些根本就不像是一个正常丈夫的种种举动,她的心迅速地沉落了下去……
  看着方心蕊颤抖的说不出话来,高娜暗暗地笑了。她拿出一大叠照片来,要给她最后一击。“这就是证据,我可没乱说哦!”
  心蕊心中一片混乱。她机械地拿起了照片,一张一张无意识地看了下去。那些照片显然不是一天里拍的,各种时间各个场合的都有。有陆云峰和一个英俊男子在酒吧谈笑;有他们在大街上;有他们在泳池边手拉着手;有他们在服装秀上并肩而立……照片拍得很清晰,很准确地捕捉到他们二人的亲昵神态,让人一望便知两人绝非是寻常关系。如果他们真如高娜所说的那样子,那……她又算是什么呢?
  “他叫麦可,是个模特儿。”高娜指着相片中那个年轻男子解说道:“你婚礼那天来过的。”
  婚礼?!心蕊听到这个词简直想哭了。多大的讽刺,那是一场什么样的婚礼啊?
  “他就是陆云峰现在的情人。”高娜不满意她地反应,进一步刺激着。“早就是了!”
  “他很英俊!”心蕊挺了挺脊背。她奇怪自己还能说这种话。
  “你不生气吗?你得好好地报复一场!”
  这话很熟悉的,似乎在哪里听过?心蕊突然警觉起来,注视着高娜那种颇有企图的样子,开始沉思了。
  对了!这样的话那个胡刚也讲过。
  两天前的下午,心蕊突然接到一个奇怪的电话。
  “方心蕊!”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你是哪一位?”
  “我是胡刚。”对方笑了起来,“你还记得我吗?”
  心蕊当然记得他,但她很莫名其妙,他找她干什么?
  “我一直很关心你呢!”胡刚的语气有些下流,“你不寂寞吗?”
  她厌恶地正准备挂上电话,觉得这人真无聊!怪不得云峰讨厌他。
  “等等,你别不耐烦。等你了解了陆云峰后准备好好报复时,可别忘了我哦!”这是胡刚最后的一句话。
  这个胡刚在说些什么呢?他又是怎么知道自己的手机号码的?当时心蕊很是莫名其妙,此刻,却蓦然间全明白了。原来,他指的就是这事了,而且他很有可能是从高娜处知道号码的。而高娜也是极有可能是从胡刚那里知道云峰的情况和得到那些照片的,因为,他们的口吻是多么的相似啊!这,绝非是巧合吧!胡刚与高娜之间必定是有着某种关系的
  “你不知道这些吧?”高娜在说。“陆云峰真是狠心啊!竟然这样利用你。”
  这勿须她多说,心蕊也清楚了这场“婚姻”是怎么一回事儿了。云峰哪里是丈夫呢?从一开始就不爱她,只不过是在玩掩人耳目的把戏而已;她呢,又算什么陆太太啊!纯粹就是个活道具罢了。可笑她还在痴心妄想着与这样一个男人牵手一生一世,到头来,这才知道那些幻想只是一场游戏一场梦!这幻灭的感觉让心蕊的心冷了、碎了、滴血了……她想大哭,却怎么也哭不出来。
  “这个陆云峰!”高娜义愤填膺地,“不能便宜了他!”
  听她那样咬牙切齿地说着,心蕊的心越来越疼了,奇怪的是,她的思绪反而是越来越清晰起来。虽然她还不明白高娜为什么这样憎恨云峰,可她能直觉地猜到她现在的目的:这是要陆云峰身败名裂啊!而她方心蕊,就是她的一个棋子。
  她该怎么办呢?是狠狠地去报复云峰吗?让他的那些事情曝光吗?不,她绝不愿如此!不管陆云峰是什么样的人,她还是爱他的啊!可他……她一时间思绪纷纷,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呆呆地坐在那里,望着某个不存在的地方一动也不动。
  方心蕊的平静让高娜很惊奇,也很不满意,她有些琢磨不透她了,她干嘛不哭泣?不歇斯底里呢?这个方心蕊,她在想些什么啊?!
  “你说话呀!”高娜有一点急了。“你打算怎么办?
  方心蕊依然无语。
  “要我帮忙吗?”高娜再问。
  还没有等到方心蕊的回答,陆云峰倒在此时意外地回来了。
  陆云峰提前回家来是因为想对心蕊说明一切的。他虽然不愿意把真相对她挑明了,这不是要结束他们之间那种和谐的关系了么?但正如李放的意思,他已经拖得够久的了,不能不有所解释了,老是这么欺瞒着心蕊也确实不是个事儿,对她也是很不公平的。至于,心蕊将会怎样?是悲伤?还是愤怒?他吃不准。到时候他也只有硬着头皮去承受了。这,是他该得的,是他欠心蕊的。
  可他刚进客厅就看见了一个怪异的场面:高娜掩饰不住得意地坐在那里,而心蕊则和死了似的,满脸苍白地沉默着。
  陆云峰不安了。再一转眼,他看到了那些散落的照片就什么都明白了过来。他明显地感觉到了心蕊的悲哀,但他只能默默地看着她,没有动作,也没有言语。此时此刻,说什么话也是多余的了,而且,他又能说些什么呢?
  心蕊看见了他,面色更加苍白了,呼吸急促起来,仿佛就要晕了过去。但她终究还是没有,只是默默地咬了咬牙后,终于有了反应。
  她深吸了一口气,下决心似的把目光射向那些照片,嘴角浮起一个虚弱的笑容。“哪个这么无聊?对两个大男人搞这种把戏。”
  “同性恋呀!你还不明白?”高娜提醒道。
  “笑话!”心蕊故作轻快地笑了,“我和云峰好得很,怎会有这种荒唐的谣言?”
  陆云峰和高娜都是大出意料,吃惊地紧盯着她。
  心蕊勇敢地正视着高娜,镇静地说:“我是他太太还有不知道的?请你别听人乱说了。”
  高娜大惑不解地看了一会方心蕊。渐渐地,她有些明白了,她这不是糊涂,而是在有意维护陆云峰。是因为面子?还是因为钱?她猜不透,但她确定了一点:方心蕊是利用不上了。
  高娜被这意外的失败气昏了,她顾不上拿那些相片,骂了句“笨女人”就怒气冲冲地离开了陆家。
  临出大门的时候,她又回过头来,狠狠地,她瞪视着陆云峰的脸。然后,她冲着他冷冷一笑。“你这变态狂!今天算你运气好,以后,就等着瞧吧!”
  被高娜这样地骂了一句“变态狂”,陆云峰很有些别扭。但是,他现在已经顾及不了这些情绪了,心蕊的那种无形的、却又是看得见的痛苦令他心烦意乱到了不知所措的地步。这,都是自己带给她的啊!
  他看到方心蕊呆呆地坐在那儿,一动不动地凝思着什么,似乎压根就没有看见他这个人。

  第十三章 不好的好女人
  “心蕊!心蕊!”他轻轻叫她。
  她似乎没有听见,仍然痴痴地坐着,甚至连眼珠都不曾转动一下。陆云峰被她这付样子吓住了,心里的惶惑逐渐高涨着,简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了。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着,方心蕊依旧僵直地坐在那里。但陆云峰是能够从她那苍白的面容及头发上微微的颤抖看得出她内心是有着怎样的波动的,他的心有些扭痛了。
  “你不要这个样子,”他踌躇了一下,走向了她,“有什么说出来好不好?”
  她慢慢地转过头来,用茫然的目光看着他。渐渐地,她的眼中有了雾气。“是真的吗?”
  “什么?”
  “那个——”她看了一眼那些照片,又害怕似的不再去看了。“那个男人?”
  陆云峰虽然历来不为此而感到羞愧,但此刻面对她绝望的神情,他真正的有了遁形的感觉。默然半晌,他终于费力地点了点头。
  方心蕊努力控制着自己不哭出来,一种幻灭的痛苦又彻底地吞噬了她。一直以来,她都是满心地以为找到了一生的归宿,能和自己心爱的男人共度每一个日日夜夜。就是这样一个念头支撑着她泰然自若地度过了这几个月寂寞的日子,无论云峰是多么地冷漠,自己因为这个希望,始终耐心地等待着……可现在,事情竟然是这样的一种古怪局面!她不绝望也是不可能了。
  她有些好奇地看着云峰,他是如此的潇洒挺拔,如此的具有男子气慨,这样成熟的男人会是同性恋?如果不是那些照片,如果不是他已经直认了,她是怎么也不会相信这是真的。愈是看下去,心蕊就越是感受到自己心中对他的爱恋,她就更加惊慌失措,混乱不堪了。以前,她也听说过类似的事,知道世界上是有那种人的,但那是电影、小说里面的事情,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啊,她从没想过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虽然心蕊刚才出于本能地在高娜的面前维护了云峰,可她整个人始终还是混乱而又迷惑的。突然遇上这样荒唐的事情,是应该走掉的,可她又是那样的不舍,不舍得云峰、不舍得和他在一起的每一个日子;是该留下来?但是,面对着这么一个丈夫,自己又是情何以堪呢?怎么办?怎么办?她到底该怎么办呢?方心蕊发现自己陷入了进退维谷之中!
  陆云峰看着方心蕊脸白如纸,湿润的眼睛充满了无助,是那么的动人又那么的悲伤。他张口想劝说点什么,又沉默了,他有资格说什么呢?
  两人又恢复了沉默,室内的寂静使一切都笼罩着某种沉重的色彩,这有些令陆云峰喘不过气来了。
  突然,一个稚嫩的声音响了起来:
  “方阿姨!你怎么不陪我玩呀?”
  话音还没有落,小欣就跑了进来,后面跟着她的父亲林志邦。
  陆云峰这才记起回来时忘了关门,而高娜也不会顾得上为他关好门的。
  “小欣!别乱跑?”林志邦喊住了女儿,又对陆云峰打了个招呼。“陆先生也在啊!”
  陆云峰点了点头,同时暗暗地松了一口气。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欢迎他们父女的到来,这个时候,也许有个第三者在场反而会好些。
  果然,心蕊立刻振作了一下,强迫自己笑了笑。“是小欣呀,林先生也来了!”
  “哦,我想让你评评这幅画。”林志邦拿出一卷画。审视了一下方心蕊,敏感地,他感觉到了这对夫妇正在发生了些什么,“是不是不方便?”
  “没什么。”陆云峰看了一下方心蕊说。
  林志邦更确信了心中的怀疑。他是过来人了,和前妻以前不正是这样的吗?叫住了小欣,他正欲告辞。
  “小欣,来!”心蕊站起身来,有些摇晃地。“林先生,我们去画室,好吗?”
  三人相继上楼去了,只余下了陆云峰独自一人留在客厅里。
  陆云峰觉得自己的力气似乎已经用尽了,他颓然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动也不想动弹一下了。忽然,他注意到茶几上那叠原本是散落着的相片,不知在什么时候用杂志覆盖住了。不用猜,这必定是心蕊做的,大约就是在林志邦进来那个时侯的事。她不是正在那么苦恼着吗?竟然顾及得了这一点!陆云峰的心悸动了。
  没有多久,林志邦和小欣就离开了。但那天晚上,方心蕊却没有再出现过。就连她一向重视的晚餐也没有去做了,她也没有回那个卧室,而是一直把自己关进了画室里,也不知道是在哭泣呢,还是在做画?陆云峰很有些担心,但也不敢去惊动她。很奇怪,陆云峰明明知道心蕊不是那种泼妇型,不会把他怎么样,可这样的女人反而让他不敢面对了。
  第二天早晨,心蕊依然没有下楼。陆云峰已经连着两顿饭没有吃了,昨晚也睡得迷迷糊糊地,可他还是强打着精神去了公司,呆在家里,他感觉更难受。
  在公司他心神不安地过了一天。没签一个文件,没见一个客户,但责骂了所有的下属。
  如果,不是理智告诉陆云峰必须解决这件事的话,他宁愿不再回枫情苑,不再面对方心蕊,随便去个什么地方不回来了。可这行不通啊!他是个男人,不能逃避一切的。
  “家”里还是令人压抑的沉寂着。
  环视四周,还是不见方心蕊的人影。她会不会一声不响地走掉了?陆云峰越想越觉有此可能。以她那样的个性是不会纠缠不清,更不会要什么补偿的,最大可能就是既不责备也不声张地离开。
  “这样很好……很好……没有吵吵闹闹、哭哭啼啼,不正是我所希望的么?”他靠在沙发上喃喃自语。可他心里并没有预期的解脱感,反而有那么一丝失落。“比我想象的还要顺利呵!”
  “你希望我走开吗?”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
  “心蕊?”他吃了一惊:“你还在?”
  “当然!”的确是方心蕊。她还是那么苍白,但脸上已恢复了平静。
  “你这是——”
  她不答,递过来一杯咖啡,还是和过去一样,温温的,一点都不烫手。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还在你的身边。”她轻轻地说。
  陆云峰惊讶了,她这是什么意思?她想要干什么呢?她这种平和的态度让他不知道如何去判断了。
  “我还是可以做陆太太的,半年、一年或更长的时间,随你定吧!”心蕊又说。
  “你的意思是——”陆云峰有点明白了,但还不敢相信。
  “我的意思就是,我们还是作夫妻,不过是契约夫妻罢了,我这个‘太太’是要你这个‘丈夫’付薪水的,干吗?”
  这,可能吗?他困惑地看着她。
  “或许……”他的沉默令她有点迟疑了。“你不愿意?”
  “不!不!不是……”他有几分语无伦次地,“我没有想到你会……”
  “你不至于害怕吧?”她笑了,“你陆大老板多一个员工会穷吗?”
  “你是认真的?”
  “不相信?白纸黑字的签合同如何?”她的笑容中有一丝凄楚。“婚姻合同,很时髦的吧。这是一个新同居时代,不是吗?”
  他这才完全确定她没有开玩笑。这个决定太让他意外,并且有些欣喜了。这既达到了自己原来的目的,又避免了一个难堪的争执场面,真是两全其美的事情!
  可是,心蕊这又是为了什么呢?
  “为什么?”他忍不住问。
  “能为什么了?工作呗,现在到哪去找这种包吃包住包玩的好工种?”她耸耸肩。“如此三包,不抓住机会就失业啦!”
  陆云峰不是小孩子,也不相信心蕊是那种贪图安逸的人。但是,他识趣地不再追问了,何必再去节外生枝呢?
  心蕊脸上还是那副玩笑的表情,有些戏谑地说:“你现在可就是我的老板啦!我得小心不开罪你了,免得被炒鱿鱼!”
  然后,她站起来向厨房走去,“很饿呢!得大吃一顿,明日正式开工!”
  晚餐很快就弄好了。两人静静地吃着,一时无话。
  “无论如何,我很谢谢你!”陆云峰忽然抬头真挚地说:“你——很好!也很坚强!”
  只这一句,立刻解除了方心蕊所有的武装。泪水,一滴一滴地洒进了盘中。
  他不知道,她是想了那么的长久,挣扎得那么的艰苦,最终才做出了不在这个时候离他而去的决定。在云峰的“真相”被这么突如其来地揭穿之后,她一开始是感到难以置信!接着就是觉得不可理解、不可原谅,他怎么能这样无情地利用她,玩弄她啊?!她对他始终都是怀着那样热诚的感情的,而他竟然……但是,在心蕊痛苦、激动、愤然之后,她就渐渐地恢复了理性,心情平静了下来。能够有勇气去尽力地设身处地的为云峰想了,他的这种处境、他的那种苦衷、以及自己对他的爱,愈是这样想下去,她心中对这个男人的爱意就转化为了深切的同情,她就愈是愿意为他出一点点力、尽一份心了。在想着这些的时候,心蕊绝没有一丝一毫物质上的想法,虽然她对他说肯留下来是因为“条件”,那其实不过是一个自己能够守在他身边的、一个不希望他有压力的借口罢了。她何尝有要物质酬谢的心思啊!她只是觉得自己能够替云峰解决一点困难就行了。她无法拥有他的爱,但更加不想看到他的苦恼!
  “不,我不好。我唯一好的就是我对你的爱;我也不坚强,我唯一坚强的就是我对你的感情。”她想,可是无奈的是,她却无法把这些告诉眼前这个男人。
  人生最无奈的事,或许正是爱上了一个根本就不该爱的人吧!

  第十四章 典雅的出现
  自此,陆云峰和方心蕊的一种全新的生活开始了。那与其说是婚姻,倒还不如称之为新式的同居关系了……与性无关。
  陆云峰再也不用伪装什么了,自然,也就用不着老是躲在书房里睡沙发椅了。而是搬到心蕊卧室对面的客房去了,和心蕊像邻居一样的。他还是老样子的每天去公司,晚上几乎都是准点到家,完全是一副成功的顾家商人状。只要有应酬,准是带着太太方心蕊,而不像其他的男人那样拖着个情妇或小秘书。这给他赢得了极好的口碑,尤其是那些太太们,一个个恨不得自己的丈夫都象陆云峰那样作个极品好男人。
  同时,方心蕊亦成功地扮演了一个幸福的妻子。而且,她“工作”得更加出色,甚至改变到了陆云峰几乎不认识的地步。她似乎全没了往日的羞怯,积极地每周去两次俱乐部;固定地约上那些无聊的阔女人逛街、吃饭,耐心地听她们那些某某太太整了容、某某先生有了外遇之类的新闻,并不失时机的透露一点诸如“云峰又送了我一瓶香水”的“幸福消息”,由着那些女人去全力传播,造成一种逼真的“模范夫妻”的假象。尤其是在有胡刚或高娜的场合中,她的“甜蜜夫妻”就表演得更是买力,把陆云峰挽得紧紧的,完全是一副小鸟依人状。实际上,她和他在家里时总是保持着一尺以上的距离的。
  渐渐地,那些被胡刚和高娜尽力散播的小道消息及由此引发的某些中伤陆云峰的言语少了很多,大部分人都相信了那不过是些谣言罢了。
  不过,偶尔的窃窃私语还是有的。
  有好几次,不是在酒会上,就是在心蕊上美容院的时候,总有那么几个她并不是很熟悉的女人围了过来,向她搭讪着:
  “你是陆太太吧?”
  “陆先生……”她们笑得有点怪异,“是不是不怎么行呀?”
  心蕊知道她们话里所指,厌恶得只想掉头就走。但她还是忍住了,竭力用一种天真的口气问道:“什么不行呀?”
  那些女人就会发出一串似哼非哼的笑声来。“那种事情啊!”
  心蕊不禁红了脸,看上去更增害羞的味道。“怎么会呢?他很好啊!”
  接下来,她就会不得不去参与那些女人们毫不忌讳地谈话,被迫地去听那些对“那种事”露骨的议论,还得发表一下自己的看法……这实在是一件难以容忍的糟糕差事!三番四次地一下来,常常弄得心蕊疲惫不堪,甚至于有好几天地不想说话了。
  陆云峰把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以后你就别去了,懒得和那些三故八婆费口舌!”他劝道。
  “这哪行啊!”她摇头。“恰恰就是这些女人最要紧的,不能不应付好她们。”
  看着她那一脸的疲倦,他深深体会到她是多么的勉强。心蕊一直都是那种羞怯而内敛的性格,是喜欢安安静静在家里料理家务的女人,可现在为了他,她不得不去见这个见那个,在一群陌生人当中去强颜欢笑,去听他们的废话,实在是非常难为她了!这些,不能不让陆云峰心生感激了。
  “你不必那样辛苦。”他说:“我本来就是那种人,等他们去说吧!”
  她不答话。她从来不提他是“那种人”,也从来不问他有时不回来是为什么,更是从来不打听麦可是谁。仿佛她根本就不知道有过这回事。
  “你真的不介意?”陆云峰反而有一点忍不住了。
  “我为什么介意?”
  他好奇她的泰然,突然很想知道她对此事的看法。“你是怎么看——同性恋的?”
  “凡是存在的就是合理的。”她有些笼统地说。
  她的这种回答令陆云峰有点失望,这,太含糊了罢。“这样啊……”
  她沉吟了一会,这才慢慢地说:“不知你看过《牡丹亭》没有?里面有一句话‘第云理之所必无,安知情之所必有邪’。我觉得这话很好。不管是异性恋,还是同性恋,也是一种存在的情感,只要是付出了真情实意,就是值得珍惜,让人尊重的。我本人有时也觉得那种恋爱有点不正常,但那也不值得大惊小怪,只是各人的生活方式不同罢了,爱的方法不一样而已,而世界本来就是千姿百态的,我们不应该去苛求什么都一样呀!”
  听她那样淡淡地娓娓道来,陆云峰却激动得说不出一个字了。
  “爱上谁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啊!”她的表情有些复杂,似激动、又似痛苦。“爱上什么人或者是什么样的形式都不重要罢,重要的是一个人能够真正地去爱些什么,是不是?”
  陆云峰定在了那里,一动也不能动了。这一刻,他的心中充满了被理解的幸福。从来没有人如此自然,如此朴素地对他说过这样的话,就连那个看上去能够理解一切的亨利博士也没有。而心蕊,这个他名义上的太太,这个普通的小女人!却能这么中肯的对待这事,这让他不禁生出了“人生得一知己足矣”之感了。
  如果,陆云峰知道了方心蕊对他所怀有一种什么样的感情还肯这样说的话,他又该作何想了呢?
  当陆云峰把心蕊渐渐地看作是朋友似的人以后,他们的关系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和谐。平日里,心蕊还是那个为他端茶做饭、嘘寒问暖的“管家”小女人,但在感情方面,他开始觉得自己正在和她慢慢地靠拢着。他渐渐地愿意和她交谈了,有时间还会常常在一起作较长时间的谈话了。涉及的内容也很广泛,甚至于有好些平时他连李放都不肯谈及的话,他居然也能毫不顾忌地向她说起了。虽然并没有什么高深的、玄妙的话题,她也不擅长灵活的辩论,但她的谈话都是出于内心,是柔和而又淳朴的,表现出那种非常单纯、天然的风度来。这令陆云峰感受到了一种由衷的轻松与惬意,因此,他是越来越喜欢和这个“太太”呆在一起了。
  就这样,他们的婚姻就在外人的叹羡声中延续了下去;他们的关系也在极友好的气氛中维持着。
  直到“典雅”的出现,才改变了这种令陆云峰很是满意的生活。
  “典雅”是陆云峰的服饰公司为了争取春夏服装市场而推出的最新品牌。它的产生竟然是与方心蕊有着极大的关系。本来,“云峰服饰”是主要以男士服装为主营品种的,女式服装也涉及一些但并没有研发出象样一点的品牌。这可能是出于陆云峰个人的心理作用而决定的,他认为女人是讨厌的,连带那些女性用品也就讨厌起来了。但是,在商业竞争战中这种偏见却是个大大的弱点了。因此就影响到了“云峰服饰”好些年的销售额有所滑坡。
  “你为什么不多做点女装生意呢?”有一天方心蕊问云峰。
  陆云峰不屑地耸了耸肩。心蕊不由有些失笑,女人的衣服也让他轻视,哪象个唯利是图的生意人?倒像是个小孩子了。
  “别有偏见,你不能否认女装生意更好做些。”她就事论事,“男装不外乎就是那几样:衬衣、西装、夹克、领带而已,哪及得上女装的花样多?再说,女人天性爱变,衣服换代又快,这市场可大多了。”
  “咦!你倒了解这个?”他有些惊讶。
  “所以,我们云峰服饰是不该白白浪费的。”她劝他说。
  “可现在开始会不会太迟?要知道‘依士达’早就很擅长做女装了。”
  “这个我已想过了。‘依士达’的确起步比我们早,可这也并不是很要紧的,他们的服饰大多与市场上流行的款式同步,就不足为患了。”
  “你是说我们得出奇制胜?”陆云峰明白她的意思了,来了兴趣,“如何入手?”
  “我们得花点大本钱用些有名气的设计师,专门开发几款特别的女装,最好是属于‘云峰服饰’专有的品牌,成为有品味的高档货,这在气势上就胜过了‘依士达’许多。”
  看她胸有成竹的样子,陆云峰惊讶了。她是什么时候懂得这些的呢?
  “你好象已有了胜算?”
  “嗯。近来我研究了一下国内,还有国外的一些时装杂志,”心蕊边说边在纸上画着,“发现这种服装必定会流行起来的,而且会很持久的,我们完全可以试试。”
  他接过纸片一看,画的是几种样式的旗袍。她有些美术功底,画出来的效果很不错,虽然只有寥寥数笔,却是相当的传神。
  “没想到你还会画设计图?”
  “粗浅极了!”心蕊一把揉了画纸。她不想让云峰猜到她正在读服装设计课的事。早在半年前,结婚计划刚刚才进行时,她怀着即为人妇的憧憬开始了自修服装设计,总想着哪一天可以对丈夫的事业尽一点心力。可事到如今,一切与她幻想中的全然不同了,她虽还没有放弃学习,可云峰知道与否已经没有多大的意义了。
  “旗袍啊!”陆云峰有一点怀疑。“人们已经太熟悉这种款式了,创新上就有点难度了。”

  第十五章 典雅的成功
  “老的就不一定意味着陈旧。”心蕊不以为然,“你看范思哲的那些设计,有很多的灵感还不都是来自于世界各民族的古老服装,再加以变化就是时尚了嘛!”
  他意外了。“哦?”
  “旗袍既古老又新潮,代表了地道的中国风情,外国人尤其喜欢。”她继续着刚才的话题,“还大有可能打入国外市场的。”
  “很不错!”陆云峰认可了她的想法。又问:“你喜欢旗袍?”
  她点头。“我喜欢,其实古典的东西一般都很经得住推敲的。很多时候,古典就等于经典吧。也许夏帕·瑞丽的那种前卫风格会叫人惊艳,但夏耐尔的黑色更加让人们难以忘怀。”
  接着,心蕊又进一步地表明着她的这种见解。并且,她很准确地举出了许多“简约即时尚”的成功例子来,同时还夹杂一些她自己的客观而又不乏有价值的观点和建议。陆云峰惊讶了,静静地听着她的这些谈论,开始用一种新的眼光来打量眼前这个他一直都认为是家庭主妇型的女人了。
  “这个旗袍系列如果做出来的话,应该有个很好的名字才是,要让所有的人都能记得住。”心蕊问:“你说,该叫作什么好呢?”
  “你认为呢?”
  她沉吟了一会儿,突然眼睛一亮。“就叫做典雅!如何?”
  “典雅!”陆云峰念了一遍,感觉很不错。“这个名字很好啊!”
  “那就这么定啦!”心蕊亦很兴奋。“来一杯庆祝一下?”
  他多少也被这个极有空间的新计划提起了兴致,脸上也露出了一些笑容来,甚至不拒绝心蕊要和他击击掌这样孩子气的动作。他这种难得一有的开朗似乎令心蕊很是感动了,竟然直直地看了他好一阵,不言也不语的,根本就忘了去倒酒的事情。陆云峰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出声提醒:“你怎么还不去拿酒来呢?”
  “哦!”心蕊仿佛这才从一个梦中醒来,恍恍惚惚地走向了酒柜,又恍恍惚惚地倒了两杯酒。
  陆云峰从她的手里接过酒杯,发现她的脸竟然比这葡萄酒还要红。“你怎么了?脸这样红?”
  “没……没……怎么啊!”她结结巴巴地,“可能,可能是太热了吧!”
  陆云峰诧异地耸了耸肩,空调的温度正适中,哪里在热啊?女人的感觉真古怪。
  喝罢酒,心蕊打趣道:“如果成功了,得付我创意费哦!我可是做了契约外的工作的。”
  “那还用说?”他随口答应着。“想要什么都行。”
  “真的什么都行吗?”她轻轻地问。“什么都可以吗?”
  “当然!”他爽快地,“首饰?香水?还是想出国去玩?”
  心蕊却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凝视着他,许久、许久。
  经过了一番精心地准备,“典雅”系列终于隆重地登场了。
  设计师是“云峰服饰”最拔尖的、原料是市面上最好的、做工是最精细的……一切地是那样的尽善尽美!心蕊没有实际操作什么,但由始自终都是有所参与的,她想出了一些女性细腻的主意,比如把古典的样式稍稍改动成晚礼服呀、将长摆缩短一点,使之看上去更为活泼、给每个来参加发布会的人都赠送一套“典雅”等等小建议。这些,不仅往往能被设计师们所采纳,更让陆云峰欣赏了。她的见识或许并不是很高的,对服装知道的或许也只是皮毛,但她非常礼貌、非常谦逊的态度让所有的人都感觉舒服,陆云峰也不例外。
  按照计划,在新产品上市之际“云峰服饰”公司特地召开了一个发布“典雅”的记者会与盛大的时装秀。以示“典雅”的重要性和尊贵性。
  作为陆云峰的太太,心蕊是必须出席这个场合的。
  “你真漂亮!”每一个来宾都对心蕊如此说道。
  心蕊总是报以谦逊的微笑。的确,她今天在穿着打扮上很下了一些功夫。一件纯黑色、下摆锈着银色牡丹花的长旗袍,头发高高的梳起,插着一支摇摇晃晃、垂垂吊吊的银头饰,行动之间那头饰便轻轻摇动,闪闪生光起来。这使她说不出的雅致,说不出的动人。
  “哇!实在是典雅!”李放一见她就叫。
  “别那么夸张嘛!”心蕊脸红了。那么多人的目光让她害羞。
  李放根本不顾忌身旁的白云,对陆云峰笑骂道:“我当时真不该放了她,白白便宜了你这小子,根本是浪费!”
  他是他们真实关系的知情者,如此说法就大有含意了。这令陆云峰和方心蕊都有点别扭,对视一眼便讪讪地分头招呼客人去了。
  远远地,心蕊看见林志邦向她走来,急忙就迎了上去。他今天可不只是普通的邻居,而是来考察订货的贵宾兼客户。
  “你真是与众不同!”林志邦赞美道。
  “谢谢!”她笑了笑,并不露痕迹地躲开了他的注视。
  林志邦那赤热的目光很令心蕊有点难堪,仿佛要吃掉她似的。近来,这个林志邦是越来越爱用这样怪异的眼神看她了,他对她的态度也越来越殷勤,完全超出了普通朋友的界限。心蕊不是不能察觉到他的追求自己的意向,但她对他并没有多少反感,他的眼神、他的许多话都能带给她某些喜悦和满足感,被人欣赏真好!而这些,心蕊是无法从云峰那里得到的。
  “与众不同,很不错的一个词呢!”她正在微微沉醉地想着。就听见云峰在那边喊:“心蕊!过来一下。”
  还没有走近,她就看见云峰被李放和公司里几个负责“典雅”的主管围着,他似乎正在专注地听他们说着什么,而他的那双手正在扭着。她知道,这是他在心情欠佳时的惯有动作,是出什么事了?她有种不祥的感觉。
  走近他们,果然见人人一脸的沮丧。
  “本来定好了由孟梦作‘典雅’的形象代言人,可她突然来电话说不干了,今天怎么交待?消息已经放出去了呀!”不等她问,负责发布会的李总就说了。
  孟梦是最近很红的名模,才十七岁,挺单纯的样子,应该不象是会玩这种手段的人。
  心蕊说出自己的看法,提议再找她来还赶得及。但他们全是不以为然的样子,她困惑不解起来,正要追问,李放就解释了:“刚才有消息说,孟梦正在‘依士达’的服装秀上,是不会来的了。”
  他这一说,心蕊就明白了过来。
  也不知道是巧合呢,还是故意的,今天也是“依士达”新装上阵的日子。他们此时亦在另一家星级酒店搞着和“云峰服饰”一样的活动,孟梦突然跑到那里去作主秀就并不是单纯的事情了,分明就是胡刚存心要给陆云峰一个措手不及。
  “只有换人了!”她果断地说。
  没有人动。
  “找个人代替并不难吧?”
  “是不难,”李放很快接口,“就是你了!”
  “开玩笑!”她叫了起来,但看他们的神色竟没一个是开玩笑的样子。
  “你正好,这套‘典雅’在你身上就穿出了味道。”那个服装设计师说话了,“我本来就不中意孟梦,她又没结过婚,就少了那么一股雍容成熟的气度,不怎么符合‘典雅’的内涵。”
  “你走眼了,我也没结过婚。”心蕊心说。她不由得瞟了一眼云峰,发现他也在在看她,她的心跳一下子就加快了!
  李总还在试图说服着心蕊,她还是坚辞着,不行!虽然她近来参加了不少的应酬,不像是以前那样羞怯了。但她这辈子除了小学三年级上过学校的舞台,混在一群人里唱了个大合唱以外,就再也没在台上亮过相了,更别说这种大场面。
  “请你试试!”陆云峰出声了,“不要砸了‘典雅’。”
  她听得出他心中的焦虑,不禁犹豫了。这,可是他第一次这样要求她的。况且,她也为“典雅”投入了很多的心血,它简直就可以说是自己和云峰共同培养出来的一个孩子了,心蕊又只能忍心看着它失败呢?可她又实在是没有那种在大庭广众之下抛头露面的勇气啊!
  “请你试试!”
  “请你试试!”
  ……
  李放他们都这么说着,都用那么热切的目光看着心蕊。尤其是云峰,他不再说什么了,一副不肯再为难她的样子,但那眼中又难掩烦躁之色。这比什么都更令她感到心软了。她咬了咬牙,尽量地克服着自己心里的胆怯和恐惧感。深吸了一口气后,心蕊点了点头。
  记者会还好一点,保持一个不变的微笑也就对付过去了。难的是服装秀,心蕊看着台下黑压压的头和那些不停闪着的相机,心里一阵又一阵地发紧,手脚直哆嗦,只想着扭头逃跑。
  音乐响起,该她出场了。她的整个人象被魔法定住了,一步也挪不出去。
  “不要紧张。不会台步没关系,只要跟着音乐走走就行了,越轻松越好…… ”有人在指导她。
  心蕊苦笑,喉咙也开始发干了。事情有这么容易就好了!过了许久,她还是无法动弹,茫茫然地立在原地。
  “陆云峰在台下看着。”李放突然低声说。
  心蕊震了震。向外望去,果然看见云峰就坐在台下最靠前的人群中。
  他在台下看着!她脑子中只有这么一个念头了。那极度的恐慌突然奇迹般地消失了,而那些观众似乎也全部不见了。她挺了挺脊背,挥去了那份不安,她,终于迈出了第一步……
  当观众的掌声热烈地响起时,心蕊这才敢相信:“典雅”——成功了!方心蕊——成功了!

  第十六章 包装一月后
  典雅”果然成了最为成功的女装品牌。
  那些爱赶时髦的女人们的衣柜中不会没有几件或无袖、或立领的“典雅”旗袍的。因为,那些报刊、杂志的时装专栏无一不推荐“典雅”,众口一词地称其为“高贵典雅、风情万种,”弄得那些女人们中了邪似的迷上了这个系列。
  而方心蕊,则成了出名最快也是最令人意外的明星。
  那次服装秀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尤其是舆论对方心蕊赞赏有加,说她是“最平易近人,最放松的模特”;是“邻家女式的名人”;并有报纸又重提了她那次救小欣的旧事,暗示说“云峰服饰”是临阵故意换人,来制造噱头的;又说是陆云峰玩的花招,为的是让太太成名……总之,对此事的议论很多。陆云峰也没心思去一一在意,反正这一阵子“云峰服饰”的销售额已经激增了,他意料之中的目的是完全达到了。
  始料不及的是,从此方心蕊的生活有了彻底地改变。
  方心蕊的人生角色不再只是他陆云峰的太太了,还是“典雅”的形象代言人,是整个公司的最新武器,是迅速出名的形像代言人、是模特界的新星……
  为了方心蕊有更完美的形象,公司专门送她去一个著名的形象设计师处改造。其实,这也是陆云峰个人的意思,是他想和心蕊分开一段时间,以便自己能够有一个独处的空间。在并不是说陆云峰开始厌烦与心蕊呆在一起了,而情形是恰恰相反的。这些日子以来,随着他和这个单纯柔和的女人相处得越是和谐,他内心深处渐渐地就生出了某种陌生的惶惑的感觉来了,这很让陆云峰不安起来,这是怎么一回事儿呢?心蕊并不是那种咄咄逼人的女人呀,竟然会带给自己有这样的感觉。是不是因为他这么多年以来都没有与什么女人朝夕相处过了,头一次和一个女人这样接近就有些反常了呢?看来,他得注意和女人保持一下距离了。所以,陆云峰就做出了这样一个送心蕊去特训的决定。
  那个设计师住在邻城,又是出了名的严格,不仅对方心蕊进行全封闭的秘密训练,时间安排得滴水不漏的,甚至不准她往外打一个电话,写一封信。心蕊就像是进了某个集中营似的,一下子就与世隔绝了。这一关就是整整一个月之久,方才传出话来说勉强算是大功告成,方心蕊就可以“释放”回来了。
  那天,陆云峰提前了半个小时就到了机场等着,他觉得自己这种反常的不耐仅仅是出于好奇而已。
  他的确是十分的好奇,急于想看看脱胎换骨的方心蕊到底是个什么模样?莫非真如前几天去偷看过的李放所言:“优雅出众如天人”?!
  在经过了喝完了三杯咖啡、抽了五六支烟、看了n次手表地很有一点焦躁不安地等待之后,答案终于有了。因为,陆云峰突然发现周围的男人纷纷转头在看着什么,而女人们的目光则是既羡慕又嫉妒的,他有些意识到是方心蕊出现了。
  几个星期的修饰创造了一个奇迹。那个形象专家果然是名不虚传,她改变了方心蕊。心蕊的脸上是化了妆,但是很淡雅,很细致,一点也不浓艳、碍眼,而是使她原来就有的那种自然美凝聚了、升华了,变成一种更高雅的气质,让人强烈地感受到这种无形的魅力;她的体态呢,本来就是有些修长、柔美了,再穿上那一套飘逸的长裙,是更加的轻盈而又婀娜起来,走动时就愈发显得妩媚多姿了;她仍然是一副有教养的文雅模样,但那随风飘动的长发却又凭添了几分令男人心动神摇的丰韵。
  她向他姗姗地走来。她走路的姿势很……耀眼生辉!所有人的眼睛都被吸引住了,就连陆云峰也不能例外。
  但心蕊自己并没有注意到她引起的震动,而是一看见他就径直走了过来。“你来了?”
  陆云峰兀自还没有摆脱因她的变化所引发的惊奇感觉,一时之间竟无法回答她的问话。
  心蕊的脸上有一抹红晕,声音有一点发颤地又问:“你……还好吗?”
  “可以。”他简单地说。
  其实,这段日子陆云峰过得并不怎么样。公司的好营利不能让他高兴,女佣的饭菜让他没胃口,甚至就是和麦可在一起也不知道怎么地就提不起兴致来。
  “行李呢?”他看心蕊两手空空。
  “那里。”她向后指了指,轻喊:“罗文,你还可以吧?”
  陆云峰看见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气喘吁吁地提着两个行李箱跟了上来。
  “他是——”
  “罗文。电视台的摄影师。”她介绍道。
  那个罗文把行李放在地上直喘气,“心蕊,你这都装的是些什么呀?重得要命!”
  心蕊?叫得倒亲热!陆云峰不禁皱了皱眉。
  “对不起呀!都是些陈老师指定要用的化妆品、衣服什么的。”
  她对罗文敬礼,笑嘻嘻的挺活泼的。他从没有见她对别的男人如此随便过,这个罗文是何许人也?
  “是陆先生吧?”罗文大方地伸出手来。
  陆云峰握了一下却没有说话。
  “你知道吗?罗文是我高中班的同学呢!”心蕊兴奋地说:“他一点都没变,我在陈老师那儿一见你就认出来了!”
  “你可是变得不敢认了,我还以为是同名的另一个人呢,大明星!”
  “别笑我啦!你当年才是风头人物,歌唱得真的和罗文一样棒!”
  “你就深藏不露了,就像你的名字一样心事重重的,难得说一句话,没想到……”
  他们二人就在那里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得十分热闹。全是些当年的旧事和一大堆陌生的名字,令陆云峰很是不快,大觉受了冷落。
  正要上车,又听到有人在喊心蕊。原来是林志邦站在他的车旁,一副若有所待的样子。
  方心蕊的新形象显然让他有“惊艳”的感觉。他竟呆怔在那里,一时说不出话来了。倒是她落落大方地同林志邦寒喧起来。
  “正巧我来送一个客户。”他为这次的偶遇解释道。
  陆云峰听了不由撇了撇嘴。他还不清楚这个林志邦的心思?只是他奇怪这个人并不在乎他这个“丈夫”的存在与否,许多时候都表现得近乎露骨了。
  “你变得更美了!”
  “谢谢!”
  陆云峰看见方心蕊巧笑嫣然,就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句:“女人都是虚荣的!”
  这么一想,方心蕊也开始变得讨厌了。他明显不耐烦地从那个;罗文手里拿过她的行李来,“砰”地一声就扔上了车。
  “到底走不走?我还有事!”他的声音有了火气。
  罗文有些尴尬地说:“我还得等等电视台的车,你们先走吧!”
  “同车一起回去嘛!”心蕊说。
  “不方便的,我们还有工作要做。”
  她这才作罢,但仍邀请着:“记得要和我电联哦!我们好好聚聚。”
  “回去给我欣赏一下你的画哟!”她又转头对林志邦笑说:“带小欣过来玩啊!”
  陆云峰“砰”的一声关上车门,自顾自地发动了引挚。他很是冒火,方心蕊怎么和交际花一样八面玲珑了?
  “唉!能回家真好!”她靠在车座上轻轻地说。
  从见到这个全新的方心蕊到现在,只有这句话让陆云峰满意,这才有点像是心蕊过去的味道了。但总的说来,他是对改造后的她失望的。形象是完美得无可挑剔,可有些什么东西正改变了,具体的他说不上来,可他觉得她似乎正在远离着自己。
  直到他开始吃着那熟悉的晚餐时,这种不快才稍稍地缓解了。
  “还是这才叫饭菜,”他边吃边满意地说:“明天就叫小王不要来了。”
  他话音刚落,心蕊就立刻反驳了。“那可不行!”
  “为什么?”
  “我现在可得工作,不能只呆在家里呀。”她理由十足地说:“再说,陈老师要我少做家务,不然会变黄脸婆的。”
  陆云峰目瞪口呆了。她从来没用这种口气对他说过话,今天竟然……
  “我可得小心保养,女人的青春很短暂的,一晃就人老珠黄了。”
  “这些都是你学习的结果?”他讽刺地问。
  “是陈老师说的,可也很有道理呀!”她不理会他话里的讽刺,“以貌取人是每个人的通病。”
  “你现在只在乎这个?”
  她突然有了些伤感,“不在乎这个行吗?我终究得失业的。”
  虽然他们的这种契约关系最终是得以离婚的形式而告终,但这些日子来她是从来就不涉及到这方面的话题,甚至是很回避此事的。今天她却主动谈起,看来在这半个月里她真的是想了不少的事。
  “那,以后你有什么打算?”他顺势问道,他也是真的想知道心蕊的想法。
  “再找个大款傍上,不愁没有锦衣玉食的好日子过。”她很有点玩世不恭,“我的人材并不差呀!”
  “好象已经有人选了?”他没好气地问。
  “林志邦啊!”她半真半假地说:“他的条件很不错,何况小欣喜欢我。”
  “祝你成功!”他扔下餐巾,忽然就没有了胃口。
  方心蕊真的很成功了,甚至还是一种令陆云峰意想不到的胜利了!

  第十七章 脱胎换骨
  仅仅就只是一个月的时间而已,可方心蕊整个人就像那些所有突然成功的人一样,完全被强烈的虚荣感所控制了,甚至像是被换了个大脑似的,在她的身上发生了某种神秘的、翻天覆地的变化。她不再内向了,性情里原有的羞怯已经荡然无存,她开始很主动地去工作了。除了拍广告、上电视的忙得不可开交,一跃成了家喻户晓的女人之外,还热衷于各式各样的聚会,而且是如鱼得水似的周旋在形形色色的人物之间,还时不时自己也举办一些沙龙座谈,以高雅有趣而闻名。
  至于,那个“知己”人物林志邦则是更加“知己”了,明显地、积极地展开了对她的追求,就连鲜花也开始时不时地送上门来了。陆云峰还不止一次地听到小欣在稚气地问着心蕊:“方阿姨,你会作我的新妈妈吗?”
  心蕊总是在瞟了眼他以后,笑着回答:“可能吧!”
  事情的发展也的确预示着这种可能。面对林志邦愈来愈频繁的约会,心蕊的态度竟然是有些纵容的!她不仅是每一次都会来者不拒,并且流露出一种真正的兴趣,玩得似乎也是非常的尽兴,只要是和那个林志邦一出去,往往是不到了半夜三更是不会回来的。
  那天晚上,心蕊又被林志邦约出去听什么音乐会去了,直到快十二点了还没见她的人影,弄得陆云峰几乎就要骂那个林志邦的祖宗了!都是因为他,害得陆云峰不得不吃了一顿难以下咽的晚饭,老半天都梗梗地不消化。他有些气鼓鼓地等了一会儿,几乎都快忍不住要给心蕊打手机了,又觉得有点无话可说,难道叫她回来重新做晚餐吗?这不是挺可笑的么?林志邦会怎么看?陆云峰拨了一半号码也就作罢了。
  他又看了看手表:十一点五十分!他在恼火的同时又隐隐地感到有几分寂寞,空荡荡的屋子开始有些令他透不过气来了。于是,陆云峰决定在小区里随便走走,也可以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
  刚刚走到湖边,一个熟悉的声音令陆云峰停住了脚步。
  “你这就回去了吗?”林志邦在问,语气中有期待的意味。
  “已经太晚了。”是心蕊在回答。“我得快回去了。”
  “你急什么呢?反正他又不会担心的。”林志邦很不屑地。“他会吗?”
  陆云峰知道他口中的那个“他”是在指自己,心里就不由得火起。他林志邦怎么就知道他不担心心蕊了?这分明就是在挑拨!
  心蕊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没有接话。
  “明天……”林志邦柔声地,“我们去郊外写生,好吗?”
  “不了!”心蕊明显地拒绝。“我明天还有别的事情。”
  “那……”
  “你该回家了,小欣找你怎么办?”
  林志邦默然了一下,说了一声“再见”就有些恋恋不舍地走了。心蕊却没有动,看着他的背影发了好大一阵子的呆,似乎在考虑着什么难以决断的重要问题。她又抬起头来,默默地望了望夜空,仿佛那深邃的苍穹上写着她要的答案。然后,她这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慢慢地向家走去。
  陆云峰悄悄地跟在她的后面,她是那样的心神恍惚,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人。他看着她那茕茕独行的身影,一种酸涩涌上了心头。突然之间,陆云峰有了某种想走上去对她说一些什么的冲动。但是,说什么呢?他不知道!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连着有好些日子心蕊都没有与林志邦出去过了。渐渐地,陆云峰也就平和多了,也再没有那种冲动了。
  与此同时,那个罗文也闯进了他们的生活。
  方心蕊因为那此机场重逢就又与这个老同学联系起来了,又因为了拍广告的缘故和搞摄影的罗文走得很近,就开始常常见面了,并且还不时地约他来家里玩玩。他俨然就成了陆家的座上贵宾,深得心蕊的欢心。他的确也是个受欢迎的人物,他不仅是长得帅气,性格上亦很是活泼,又非常的健谈,常常把气氛弄得十分热闹,是属于那种人们、尤其是女人们都喜欢的男人。但陆云峰偏偏就不那么喜欢这个人,他觉得他除了年轻一点算是个优点以外,就实在没有什么可取之处了。
  虽然,陆云峰打心眼儿里看不惯罗文的肤浅,但是只要这个人来做客,陆云峰还是每次都尽量地忍耐地坐在那里,尽一个主人该有的职责和礼貌。
  罗文还有一个女朋友马丽的,也常一起来陆家玩。那也是个很平庸的女人,最爱说的就是羡慕心蕊的话:“你真幸福啊!”并且总是用欣羡的目光打量着心蕊身上的服饰和这所舒适的住宅。
  “我……”心蕊张了张嘴,转移了话题。“我们唱歌吧!”
  这是个很让人响应的建议。于是乎,几个人就打开了音响,选上一大堆碟子,颇有兴致地唱上个大半天了。只有陆云峰不参与,他的年龄比这些人都要大好几岁,是不屑做这种小儿之态的。所以,他最多是冷冷然地坐在一边作壁上观而已。
  次数一多,陆云峰就发现那个马丽和心蕊的“妹妹”于玫都是什么流行就唱什么,水平一般化到了难听的程度;心蕊唱得就不多了,而且全是那些很老的歌曲,像是《牵手》、《好人好梦》、《祈祷》、《最浪漫的事》之类的,声音也不是很好,但唱得非常投入,充满了感情,尤其是那句“所以牵了手的手,来生还要一起走;所以有了伴的路,没有岁月可回头”,在她的反复吟唱之中,竟然能够就让人感觉着这就是她的真实心意,不禁要被打动了。
  而那个罗文,还真是个卡拉ok的高手。不仅是声音极有磁性,也相当会演绎歌曲本身,特别是那首《小李飞刀》唱得非常的动人。常常听得心蕊是一脸的专注,激动地要求他一唱再唱,反应过火得令陆云峰奇怪。
  “我并不觉得这首歌有多好啊!”他不屑地评论,“一般罢了。”
  心蕊却若有所思地,并不搭理他。
  陆云峰又问:“和你有什么特殊关系吧?”
  他不仅是在指歌曲,也是在指唱歌的罗文。
  “是的。”她简单地回答,倒很是坦率。
  “初恋?”
  心蕊扭头看着窗外,沉浸在某种回忆的细节中。“那时候,他可是全班女生的白马王子呢!只要他一唱歌,没有人不心醉的……”
  她的语气让他不舒服,但还是调侃似的问道:“你也是他的追星族?”
  “我?”她笑得有一点无奈。“也算是吧!但哪有时间去想那些啊?我有太多的家务,太多的功课,连气都快喘不过来了。”
  “现在有机会嘛!”陆云峰开玩笑似的,可心里并不想笑。“重续旧情?还是鸳梦重温?”
  她似真似假地,“谢谢提醒!我是早有此意啦!”
  “你……不是当真的吧,现在可是有个马丽了啊!”
  “亏你还是在国外长大的!”心蕊一扬头,“他们又没结婚,大家是机会均等的。”
  陆云峰怔住了。柔顺善良的方心蕊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想对她训斥几句,但他能说什么呢?他们自从“契约”以来就心照不宣地明白了各人的私生活是各自的自由,是无权去干涉对方什么的。在这方面心蕊是从来都是做得很好的,她就不会盘问他任何问题,总是淡定地由着他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有些时候,陆云峰在轻松之余也会猜测一下她这种态度的真意,是在遵守规则呢?还是压根就不在乎?他琢磨不透。而现在这个总是笑容满面、毫不羞涩的方心蕊就更让陆云峰琢磨不清楚了。从她改变了形像回来之后,她就更不注意自己有那些日常安排了。以前,她还会用眼睛默默地观察、询问他的意向,可如今,她连这个都省略了,她总是在忙碌着,总是没有空闲。别说是做家务了,连在家里多呆一会儿的功夫都几乎是没有了,陆云峰想要和她碰上面都不太容易,也就勿须要对自己的行为做什么解释了。
  有时,陆云峰会主动地告诉她:“我今晚有个应酬,就不回来吃饭了。”
  心蕊则专心地看着电脑屏幕,头都不抬一下。“随便你。”
  “你……”陆云峰噎住了。“你就那么忙吗?”
  “不忙,以后吃什么!”她的口吻很强硬。
  说完,她就不再开口了,而且自始自终也没有看他一眼。
  现在的陆云峰是彻底的自由自在、无拘无束了。但是,有的时候他比方心蕊早回到那个家,面对一屋的冷冷清清,他不禁很怀念那些有灯光有音乐有热茶,还有她的日子来。
  这个方心蕊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竟变得这样阴阳怪气的!陆云峰想来想去,就觉着她这些新那毛病就是在她形像改造以后才的,她究竟经过了些什么样的改造啊?!竟有了如此地脱胎换骨的效果!
  突然间,陆云峰恼怒异常了。他忍不住骂:“见鬼的形像改造!***脱胎换骨!shit!”
  在用中、英文都骂过之后,陆云峰还是没有解气的感觉,反而多了几许若有所失的怅茫。

  第十八章 母 亲
  在五月中旬,陆云峰回了一趟澳洲。
  澳洲的家,是这个世界上他最不愿意呆的地方。自十八岁去了美国,这么多年里他不过才回去个五次,而且每次都是呆不到一周就以种种借口离开了。当然,那些借口都是为陆谦而说的,至于丁修仪,陆云峰是一个字也懒得去交待的。
  这个五月的二十号,刚好就是陆谦的七十五岁生日,是个很难得的大寿了,陆云峰就不能象以往那样寄上礼物就完事的,做为陆谦唯一的儿子,他是必须在场的。
  他曾要方心蕊一起回去,这样的场合儿媳不去是要惹人闲话的。另外,他也想带从未出过国的她去玩一下,算是某种补偿吧。
  “不,我不想去。”她意外地拒绝了。
  “只不过几天而巳。”他游说着,“再则可以看看澳洲。”
  “我从不以为外国的月亮大些。”她语带讥刺。
  “那……”
  “你不用为难,就对你父亲说我忙就行了。”心蕊话里带刺地,“反正你最会掩人耳目了,不是吗?”
  陆云峰一时语塞,脸有点发烫了。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情,现在的心蕊常常是不怎么友善了,对他不再是那么乖乖地唯命是从,也会反驳、顶嘴起来,虽然那样的情形也并不是很常有的,但那话中的冷淡和尖锐竟然很让他有些难堪了。
  可到陆云峰那个样子,心蕊似有些心软了。叹了口气,还是过来替他收拾好行李。“这样不好吗?别人都会说我不明事理,以后你离婚也不会有人说什么了。”
  离婚,也成了她常常提起的话题了。莫非她巳经厌倦了这种有名无实的婚姻?
  “可能她想摆脱我了。也许,自己是拖累她太久了罢。”陆云峰在飞机上想。并决定到时给心蕊一笔比预定数额还要多得多的金钱作为补偿。
  陆云峰到达时,陆宅已经是宾客盈门、亲朋满座了,那嘈杂很是令他厌烦。
  “爸爸,心蕊她……”
  陆云峰正欲解释,却被陆谦笑呵呵地阻住了:“来不了有什么关系?一个生日而巳,礼到也就行啦!”
  “礼?”
  “你太太是个可人呢!”陆云峰的大姐夫笑道:“几天前就给爸爸寄来了寿礼。”
  “是一尊玉罗汉和一盒自制的霉菜干,正投所好,我们全给比下去了。”二姐陆云羽接说,语气不免酸溜溜的。“看不出来,她还满会做人的嘛!”
  陆云峰知道父亲到了老年就极为信佛,祖籍又是绍兴,这两样礼物自然让他高兴了。可,心蕊又是怎么知道的呢?他不记得自己告诉过她这些事情啊!那一定是她平时从他不经意地闲聊中得知的,她的心思真是细腻啊!
  “其实啊,我最想的还是抱孙子。”陆谦满怀期待的看着陆云峰。
  “哪儿那么快?”他含糊着:“姐夫他们的小孩不是一样的孙子吗?”
  陆谦当然不便说不是了,只好不再深说,笑容满面地应酬其他客人去了。
  父亲的心事他不是不知道,但他觉得要去达成他这个心愿真的是有些困难。有时,被父亲在电话里老是催促着,陆云峰也不免想干脆就与方心蕊来个假戏真做,生个一男半女的,给父亲一个安慰算了。可是,他又觉得这样做法也太卑劣了点,而且挺对不起她的,心蕊肯和他维持一段契约婚姻巳是很难得的了,怎么还能让她做那种生育工具呢?那不是一种更大的牺牲吗?近来,陆云峰发现自己原来那种对待女人冷酷无情心理不知道怎么地就渐渐的在减少了,甚至有很多时候他的心中竟然也会涌出一丝对心蕊的怜爱之情来。但是,这也仅仅是针对心蕊这一个女人而已,别的那些女人依然令他很厌憎。要和她们上床或生小孩,陆云峰想想都觉得无比的恶心!
  “那么,是方心蕊我难道就可以了?”他突地有了这么一个疑问。
  “云峰,来给王伯父敬杯酒!”
  他还来不及细想,就被父亲叫了过去。立刻,陆云峰就被众人的寒喧应酬包围得没有一点喘息的机会了。
  在澳洲呆了五天,陆云峰非但没有回家的感觉,反而被弄得疲惫不堪。没有哪一天,这里不是热闹非凡的,不是酒席就是聚会;没有哪一刻,陆云峰不是处于亲朋好友地簇拥之中,见到的都是熟悉的笑脸。可他却觉得这一切都是那样的无趣而陌生,心里总是充满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寂寞。在人群中、在灯光里、在……陆云峰开始想念起枫情苑那个“家”,以及……方心蕊的那些家常小菜了。他心头就有了些离开这个地方的冲动。他真想立刻就走,即便是坐汽车也行了!只要能回去就好。
  这样迫切的念头不禁令陆云峰自己都有几许讶异了。以前,在他想到“回去”这个词的时候心里的感觉是无所谓、是空荡荡的,既没有想到澳洲,也没有想到那个他和麦可的住宅。可是现在,他一到下班时间或者一说到家就会自然而然地往枫情苑的方向走,那个地方就像是有着某种牵引力似的吸住了他的心。就连李放每次与他在酒吧喝完酒都会习惯性地说上一句:“你该回家啦!”而他,也会欣欣然地点点头,毫不留恋地上路了。一路上,他心里想着的常常是心蕊会给自己准备些什么宵夜之类的问题,而不再是生意场里那些乱七八糟的烦心事情了。
  看来,自己是被心蕊照顾得太好了,已经养成了恶习啦!陆云峰想到这些不由得失笑了。继而,他又皱眉了,那……以后他和心蕊解除了关系,她就不会再呆在他的身边为他做什么了,自己怎么能够习惯得了呢?干脆,高薪雇用心蕊做他的特级管家得了!这个想法很令陆云峰高兴,几乎就想给心蕊去个电话商量商量这事的可行性了。
  就在这在澳洲家里的最后一个中午,陆云峰的父亲因为连日的劳累去午休了,姐姐们也各自回自己的住宅去了,喧闹的陆宅巳恢复了往日的安静。花园中就更是一派宁静而有祥和,鸟语花香之中就只有陆云峰独自在躺椅上一面闭目小憩着,一面这样胡乱而有不乏温馨地在想着枫情苑和方心蕊。
  忽然,陆云峰听见身后传来一阵细碎的、有节奏的脚步声。不用回头,他也知道是谁来了,但他既没睁眼也没有出声。
  “云峰,你睡了吗?”丁修仪在问。
  陆云峰没有吱声,继续闭着眼睛装作没听见。
  “云峰!”丁修仪又叫。大约是儿子嘴角那一抹少有的笑意给了她一丝希望,觉得这是个沟通的难得的好机会,她不想就此错过了。“云峰,我们能谈谈吗?”
  他张开眼睛,却没有回答,只冷冷地看着她,她要干什么?
  回来这几天客人又多,事情以忙,他们也就避免了单独相处的尴尬。两个人基本上是没交一语的,能有什么可说的呢?这二十年的疏离原本就能让亲密成为陌路,更何况,陆云峰是永远也忘不了当年那一幕的。
  “我想,让你把这个带给心蕊。”丁修仪递过来一个首饰盒,目光始终有些许怯意。
  陆云峰伸手把盒子接了过来。可是,他十分小心地避免接触到她的皮肤。然后他就随随便便地把它扔到了桌子上,并不去打开看看,也不说一个字。
  这梓的举动显然令丁修仪非常难堪,又有一点受伤了。她的脸色立刻苍白了,像是病了一样。
  “啊,替我告诉心蕊这旗袍很合适。”她强笑着说。“真是……很合适。”
  陆云峰这才注意到她此时穿的正是一件“典雅”。那深红色的丝绒旗袍穿在她依然苗条的身材上,恰到好处地衬托出了她的雍容华贵。尽管她已是快六十的女人了,穿上旗袍的风韵竟然尤胜方心蕊。他不由想起了父亲那付老态龙钟的样子,蓦然间,陆云峰平生第一次注意到了一个问题:他的父母是如此的不相配!而且,现在是这样,那在年轻时代的他们不亦是如此吗?
  这个发现,不由得令他联想起了许多年以前曾听说过的那些关于父母婚姻上的旧闻来了。那是怎么一回事情呢?陆云峰有些记不清楚了。他努力地在记忆深处搜索了一阵,终于记起那些亲友提及过的那当中的情形: 不外乎就是两个家族间出于这种或那种对于某种共同需要的微妙关系而联姻罢了。一个花样年华的女子嫁给一个年长她很多岁的男人,开始了平淡无奇地生活,他们之间,是似乎不太可能有爱情产生的,那些利益上的、别的东西早已取代了这种诗意的情感吧!
  想到这些,陆云峰不禁认真看了看这个他很久没正眼注视过的女人。这个仍然是美丽的女人,看得出来她是个心思细腻、感情丰富的人。勿用怀疑,年轻时的她必定也是有着对爱情的憧憬和追求的,难道她就不会象别的人那样爱过吗?
  电光火石般,心蕊的话突然在他的脑中闪过:“第云理之所必无,安知情之所必有邪……”自己那种为世俗所不容的情感尚且被她谅解,他为什么就不可以对自己的母亲有一丝宽容呢?更何况她欺骗的、背叛的是父亲,他这个作儿子的似乎是没有立场去审判她的行为。他,有资格去道貌岸然吗?而她,对自己并没有任何亏欠啊!他的生命终究是她所给予的吧!而这些年来,他不仅没有任何的回报,对待她已经是连一个做儿子起码的礼貌也是没有的,可她还是在讨好着他、关心着他。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太自以为是了呢?陆云峰的心中翻腾了起来,一时竟然呆住了。

  第十九章 傻女人?
  丁修仪仍在无话找话地说着那些亲友的一些近况,显然是想与儿子能单独相处一会儿。
  “那个……表叔呢?”陆云峰冲口而出。他并没有讥嘲的意思,而是刚好记起了这个人。
  丁修仪不禁一哆嗦,受了惊吓似的缩了缩身了,吐不出一个字来。
  “很漂亮的项链。”陆云峰装着没有看到她的失态。打开首饰盒看了看,里面那条珍珠项链。
  “希望心蕊喜欢。”她小心翼翼地说,语气中有几分讨好的味道。
  他知道她对心蕊是不满意的,根本不须去讨好她,现在的这份殷勤分明就是爱屋及乌了。陆云峰暗暗叹了一口气,一抬眼正好瞥见她两鬓已灰白的发线,心里不由得有了点不忍,他开始有些可怜她了。
  “昨年……他已经去世了。”她忽然没头没尾的说。
  “死了?”他愕然,怎么会?他仍然清楚地记得那个人高大健壮的样子。
  丁修仪的脸上有几许难以掩饰的伤感,声音却很平淡地说:“我和他是远房表兄妺,从小玩在一块儿,他一向很健康的,却没想到走在了我前面……唉!人啦!”
  她似有无限感慨,叹着气站了起来准备离去。
  “不要太伤感了!”他以一种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道。也许,他一直想错了,他们不见得就是淫荡?!
  这意外的话让丁修仪怔住了。但她听得出他没有任何恶意,“谢谢!谢谢……”她的声音有点发颤。
  然后,丁修仪缓缓地、缓缓地走了。陆云峰凝视着她的背影,在这夏日的阳光中,却是那样的孤独与╠╠—寒冷!
  看着、看着,陆云峰心中的那块坚冰似乎正在融化。
  是啊!这澳洲的阳光真灿烂,真温暖啦!是应该可以令某些东西融化的,也是能够使某些全新的东西生长出来的。谁会怀疑太阳有这个力量呢?
  此时此刻,陆云峰怀着一种崭新的情绪沐浴在阳光里,心中暖洋洋的。蓦地,他又想起了心蕊。她这一向不知道怎么搞地变了许多,但她在本质上还是一个很有温度的女人吧!心蕊,她正在做些什么?又在想些什么呢?陆云峰突然很想知道了。
  这个时候枫情苑同样是处在宜人的初夏里。那明媚的阳光与清新的空气令人们都焕发出了勃勃的活力,不禁要走出户外而流连忘返了。
  但是,方心蕊却是个例外。她已经在家中足足关了五天了。
  没有人关住她,而是她自己在关自己的禁闭。因为,她感到自己越来越混乱,越来越矛盾,越来越弄不清楚她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了,也搞不懂自己到底要的是什么样的生活了。她该何去何从呢?趁这几天云峰不在眼前,她必须用理智来认真地整理一下思想、感情了。所以,心蕊就把自己关了起来。
  造成心蕊如此混乱的根源,就是那形像改造的一个月。在那三十天里,改变的不仅仅是她的外观,有了全新的改变更是她的内心,甚至可以说这是她受到了有生以来最强烈地心灵冲击。因为,她遇见的是陈旋。
  陈旋就是那个有名的形像设计师。她比心蕊大不了多少,不过是三十岁多一点,但她形像一流、气质绝佳,在一举手一投足间都散发出成熟女人的魅力。但是,就这样一个优秀的女人却冷得象一座冰山,工作时不仅是不苟言笑,而且是极度无情的。压根就没有把客户当成是衣食父母来讨好,反而像是对下属似的呼来喝去的,毫无情面可言。但是,不可否认她的这种方法是很有用的,只要是经过了这个陈旋一番训练,再平凡的女人都会光彩照人、魅力无穷起来的。所以,尽管这个陈旋的为人是出了名的“恶毒”,收费又是特别的高,找上门的人还是趋之若骛、络绎不绝的。
  第一天训练,这个陈旋就让心蕊下不了台来。她开始询问起心蕊登台时的情形,还不待她讲完,她就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她:“这样是成不了气侯的!你心里只想着某一个人在看着,能够发挥出多少魅力!你必须随时觉得全天下的人都在注视着自己,有这样的心理你才可能耀眼。耀眼?!你懂吗?”说罢,她示范的走了几步,那姿势确实是十分的耀眼。
  她的语气是那样的冷冰冰,弄得心蕊很是不自在。但也有些自愧不如,陈旋的风度不能不让她为之折服了。
  接下来的日子,心蕊更加领教到了陈旋的独断专行。她必须用她指定的化妆品、必须穿她选定的衣服、必须听她指定的音乐……一切都得是她指定!稍有松懈就是一通严厉地喝斥。更让心蕊难以忍受的是,她竟然不准自己打电话!说是那种动不动就想煲电话粥的人她最讨厌了!是最不投入工作的表现!于是那个陈旋干脆就没收了她的手机,弄得她根本就没有办法给云峰打电话了。其实,心蕊也不是那种“煲粥”的人,她不过是想听听云峰的声音而已。可遇上这么一个国家队教练般的人,她也只好把思念强压在心底了,听凭陈旋要求她这样或那样的学习、学习再学习!
  心蕊一向都是好学生,这次也不例外。但她虽然可以忍受那些法西斯式的训练,也能够忍受陈旋地叱责,可她却无法承受心中那份对云峰的思念。他吃得好不好?他有没有感冒?他知道加衣服吗?……这些问题在她的心里反反复复地辗转着,沉淀为了重重的心事,终于逼得心蕊到了忍无可忍的程度了!
  “我……我不行了!”在一次长时间的舞蹈训练后,心蕊一下子就累瘫在了地板上。实际上,也并不全是体力透支的原因,而是她因为一连好几个晚上都在惦记着云峰怎么样了,根本就没有休息好过。好不容易睡了一会儿,又恍恍惚惚地做起梦来了。梦中的云峰又苍白又憔悴的,好像是一阵风就吹得走似的,把她心疼得不得了!惊醒过来就是浑身的冷汗,再也无法入睡了。
  “我要回家去!”她坚定地说出了这个一直萦绕在心头的决定。“我要回去!”
  “起来!”陈旋没半点同情,居然用教鞭打她,“没出息!这样就成了明星吗?”
  听了这话,心蕊不禁为自己半途而废的行为而报歉了,觉得这很有些对不起陈旋的苦心。但是,要与云峰见面的欲望胜过了一切,她全心全意地,只想守在他的身边去!
  “我本来就不想当什么明星。”心蕊小声咕哝着。这是实话,若不是云峰要这样安排,她才不会来改造什么形像的。
  “我知道,你这是为了你丈夫。”
  她一下子就说中了心蕊的心事,着实很让她惊讶了。“咦?”
  “你告诉我,你最大的愿望是什么?”陈旋问:“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呢?”
  “我……”心蕊张口结舌了。她最大的愿望当然是云峰能够爱自己,最想成为的人当然是云峰的爱人。可这是心蕊心中的秘密,她从来就不敢让谁知道的。何况,这话也是实在不好意思对外人言诉的,尤其对方还是陈旋。
  “你是想一辈子守着你丈夫,给他做饭、洗衣、煮咖啡,尽量让他满意、让他高兴。然后,你就等着他来赞美你,爱你,是不是?”陈旋语气中满含讥讽。“你是要做那种除了对丈夫纵情奉献为生活目的以外就别无所求的传统好女人吧!”
  心蕊更加吃惊了。没想到,自己所有的思想都被眼前这个冷漠的女人看得清清楚楚的。她真的很厉害啊!
  见她不反驳,陈旋脸上的讽刺意味就更浓了。“那你自己呢?你的心呢?你的人格呢?你的地位呢?你的自我价值呢?”
  这连着好几个“你的”,把心蕊问得哑口无言了。紧跟着就是心里一片惶惑,是啊!她自己呢?除了对云峰一厢情愿的爱情,她还有些什么?!
  陈旋很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走过去扶起了心蕊:“这个时代了,怎么还有你这样的傻女人啊!”
  听到她这样说自己,心蕊并没有生气,却悲哀了起来。想着陆云峰,不由得心里又是一阵酸楚,她又并非是不清楚他是那样的一个男人,可怎么就是无法不爱他呢?还那么不死心地守侯在他的身边,痴心妄想地期待着有一天能够感动他,幻想着他能够接受自己。日子已经过去了这么长久,他虽然还是与她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可除了她心中那份一天比一天增多的痛苦以外,什么奇迹也没有出现。最后注定的,还是那种无奈的结局!她是明明知道的,还要去不可为而为之,这不是傻又是什么?
  想着,想着,泪水就涌上了心蕊的眼睛。

  第二十章 实际的女人
  “但奇怪的很,我偏有点喜欢你这个人了。”陈旋的语气有了几分难得的柔和,“你是和那些女人不大一样的。她们,哼!就只想着如何变得漂亮了,好去出名、挣钱、傍个大款什么的,而你……居然还有一颗淳朴的心!”
  心蕊被她话语中那种理解的味道感动了。此刻的陈旋看上去一点都不苛刻了,而是像一个大姐姐般地和蔼可亲起来。
  “所以,我一定要把你塑造成一个真正的女人。”陈旋亲切地拍了拍她的肩,口吻严肃地说:“要想令外表美丽那太简单了,有千百种方法做得到这点。可你要记住,作为一个现代的女人最要紧的还是的有自我!要有自己存在的价值,而不是把某个男人当作生活的重心或者生命的支点,你懂吗?”
  顿了一下,陈旋以一种暗哑的声音又补充了一句:“心蕊,我看得出你是在痛苦着,我是真的很不希望你也成为那种因为一个男人的离开就失去了全世界的可怜女人。”
  心蕊不明白她的语调中怎么会含着几分苍凉,但陈旋这种坦白表露出来的友好令她感激莫名了。友谊,迅速地在她们中间滋长、蔓延起来。
  事后,心蕊想想都替自己感到无比的幸运。她居然就这样获得了陈旋这样一个好朋友!居然就在那么短的时间里找到了一生的友谊!但是,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就是那样的奇怪,有的人即便是天天呆在一起,可依然像隔了十万八千里那么遥远,就正如自己和云峰一样,任凭她怎样地努力也无法走进他的世界去;有的人却只是短暂的相遇,就会因为一个眼神或一句话产生了心灵的共鸣,结下了深厚的情谊来了,心蕊和陈旋就恰恰就是这样一种情形。这无疑是她们很有缘分,同时也得益于她们都是女人吧!因为,女人心里终究要比男人少许多功利色彩,没有那么多的勾心斗角,只要她们一旦有了感情,剩下的事情就只有心灵上的交流了,物质是很少能够左右其中的。所以,虽然心蕊和陈旋完全是两种不同的女人,但是她们还是成为了很好的朋友。
  的确,陈旋和心蕊在有着很大的不同的。在本质上,陈旋是那种主动进攻型。她是心蕊所接触过的最自立的女人了,这不仅仅是表现在物质上,更多的是在她的精神上:她明白自己的才能是什么,也能够把自己的价值尽量地在工作中发挥出来,遇到困难,她也是要一争到底,从不轻易放弃的;在生活中,陈旋亦具备了同样强的理性。她知道该怎么样的饮食是合理的、也知道自己适合什么样的装扮、更知道哪一种男人是值得去注意的,并且,她可以去和他们约会、去考察他们,但她又能控制住自己的感情,既小心地不去过份投入,又能吸引住他们;仿佛一切都在她自己的掌控之中。而心蕊,则是个地地道道的感性的、被动型女人了。她虽然是个“长在红旗下”的女孩子,受的也是男女平等的教育,但是,她那种长期寄人篱下的成长经历使她习惯于柔顺、驯服地对待别人,天生又是不具备支配人的性格,而更乐意把领导权、决定权都让给别人去,即便是她心里并不认同对方的某些观点或做法,只要不是原则上的问题她就会让步了,宁肯自己委屈一些也不愿意看到别人难受。而且,她对于自己的感情又向来是软弱的,不仅是控制不住,还处处被它牵着鼻子走。她真的就是陈旋口中所批评的那种“传统的牺牲品”、“旧时代的残渣余孽”、“取悦他人的软骨头”,是那种急需要改造的女人。
  很快地,陈旋就成了心蕊生活中除开陆云峰最为重要的一个人了。
  所以,陈旋基于她们这种朋友关系就破天荒地管闲事了。她正如当初承诺过的那样,她不仅要让心蕊拥有一个美丽的外在,也竭力帮助她改善着内心的软弱,她除了更加积极、更加严格地训练心蕊的形体、风度以外,还留心培养着她的各种鉴赏力、给她推荐有益的书籍……心蕊呢,也全力以赴地向陈旋学习着,听她条理清晰地分析着那些书的真实的含义与内在的价值,听取着这位有着丰富阅历的朋友所给予的各种人生的指导。在这样一种既是师徒又是好友的关系中,陈旋很快地就成为了心蕊生活中除了陆云峰以外最为重要的一个人。
  心蕊对陈旋是几乎没有秘密的。而且,陈旋的观察力是那样的敏锐,心蕊的痛苦又是那么的强烈,相处的时间一多,当然也就逃不开她的眼睛了。在陈旋关切地追问下,心蕊甚至隐隐约约地谈到了陆云峰在外面有另一个人的事情。但是,心蕊仍然没有告诉她云峰那个秘密,只是把麦可的存在说成是一个女人的介入。
  “怎么?他就那么过份吗?”陈旋的反应意外地激烈,倒吓了心蕊一跳。“不可原谅!不可原谅!”
  “他……”心蕊本能地替云峰辩护。“他也是没有办法啊!”
  陈旋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你真是没出息!竟然还说得出这样的话!你到底还有自尊心吗?”
  “他和那个……那个人是在我之前就好了的呀!”
  “那他又为什么和你结婚?!”
  心蕊语塞了。她怎么敢说云峰是在利用她掩人耳目?那……陈旋还不更炸了?说不定立即就去当众审判陆云峰去了。她不禁暗自庆幸自己没有全说实话了,她是绝不愿意让云峰难堪的。唉!她这又在“软弱”了。
  “你有什么打算?”陈旋问:“是想委屈求全下去?”
  “我……”心蕊支支吾吾地,“先……先……看看再说吧!”
  “不能这样下去!”陈旋强硬地“你必须和他离婚!”
  “我不愿意!”心蕊冲口道。
  “你……真蠢!”陈旋恨恨地骂了一句,又轻轻地叹了口气。“也真像极了以前的我。”
  “以前的你?”
  “你想听听我的故事吗?”陈旋的眼里有一抹不堪回首,语气却极力地平淡。“是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了,我都快记不起来啦!”
  于是,在她刻意简单地叙述下,心蕊这才知道了她的那段过去。
  那个故事其实在这个时代普遍极了:一个女人为了丈夫几乎是放弃了一切,她只守着他,就觉得有了全世界。可是,有一天那个男人和许多人一样去了国外追寻他自己的梦想,留下了那个女人等呀等呀,开始还有一些海市蜃楼式的希望,可到了最终盼来的还是一张漂洋过海的离婚协议书!女人的世界就在那一瞬间崩溃了。她想去死,但她还有年迈父母啊,她不敢伤他们的心。就只有咬紧牙关地活了下来,在痛苦了多年以后,她这才从那个阴影中走了出来,重新开始了真正的生活……为自己而活!但是,她的内心再也没有了对爱情的向往,她有男人,但再也不愿意有婚姻了。
  这就是陈旋的故事,虽然不新奇,却让心蕊潸然而泪下了!同样身为女人,她是完全能够体会到陈旋心底深切的、永远的痛。原来,她亦是那样一个伤痕累累的女人啊!因为同情,她们的距离又缩短了许多,陈旋变得更加亲近了。
  “这世界哪里会有爱情这东西?也是罗密欧和朱丽叶死得早,否则还不是怨偶一对?”她这样对心蕊说。“太爱一个男人,就是把你自己放逐到了泰坦尼克号!不过,你是不会遇到什么杰克的,只会遭到毁灭!”
  “女人只有学会自己去奋斗,为自己创造一片天地,才不可能沦落到万劫不复的地步。”陈旋又常常以一种看透的口吻这样说。
  “男人都是一样的,贱!”她也会不屑一顾地评论道:“你对他们越是好,他们就越是不在乎你了。只有不去理会他们,他们才会珍惜你。”
  毋庸置疑,陈旋本人、陈旋的故事、陈旋的观念都给了心蕊很大的影响。她是那样的有气势,那样地具有说服力,不由得心蕊不被左右了。尤其是她推荐给她的那些书籍:夏洛特的《简爱》、西蒙·德·波娃的《第二性》、贝蒂·弗里丹的《女性的秘密》……那些论述、那些观点像是替心蕊打开了一扇窗,让她看到了另外一番风景!她开始反省自己的行为了,是不是有些懦弱呢?那种绝望的爱是不是该克制了呢?她是不是也应该有一些自我意识了呢?……心蕊不仅有了迷惘,也渐渐地在学习着“自私”了。
  “哦!那不应该叫作自私,而是一种自我保护吧!”陈旋不止一次地如此解释着。同时,她也不止一次地劝说着心蕊:“既然陆云峰都是那样的不负责任,你也有权利去找寻你自己的幸福啊!”
  在训练结束以后,心蕊有了自己的工作。随着进入模特的世界,接触的人越多,她的自信心在逐渐增加着,有些观念也就趋向“新潮”了。
  那些t型台上花容月貌的女孩子们,才真正是拿着青春赌明天的一族。她们一般都比她小几岁,但在心智上的老练度上却早已成了她的老祖母似的,她们可以为了出名,为了拿某某大赛的第几名而去逢场作戏;可以为了豪华住宅,名贵跑车而成为某大款的公开情人;也可以仅为了寻欢作乐而一夜恩爱……她们是不被感情所束缚的新人类!她们也有男朋友,但绝不止一个!爱情,对于她们而言只是甜蜜的游戏,绝不是一种桎梏。所以,她们比她方心蕊活得更自由!更潇洒!
  她们就是在失恋的时候也会耸耸肩,不以为意地说:“天涯何处无芳草,又何必单恋那一棵草呢?”
  “难道就不觉得痛苦吗?”心蕊不相信地问。
  “难受是会有一点的,痛苦嘛,就不见得了。为什么要那么跟自己过不去呢?天底下还有那样多的男人呀!”
  她们又常常会扬言:“既然女人的一半是男人,为什么不选一个好的呢?这才对得起自己啊!”
  “是啊!是应该选一个爱自己的人才好。”心蕊深有同感。
  “爱?这有什么关系?”她们看着她的眼神怪怪地。“人要好当然也重要,但最起码、最关键的却是要有钱途!没有这一点好谈什么?”
  “这样……不大公平吧?”
  有什么不公平的?那些男人还不是一样的在挑着我们吗?商品社会啦!”
  这些话似是而非的,却又有着一种实际的道理夹杂在其中,心蕊也不由得点头了。

  第二十一章 她爱陆云峰!
  当然,心蕊也并不是很认同她们的那些行为,可她们那些开放自由的思维还是或多或少的影响了她。在这样全新的环境里耳濡目染着,不能不令她也有所迷惑了:自己,亦是可以如此去生活的罢?!于是,她开始试着去推翻原来那些传统得有点迂腐的观点了、开始抑制心中对云峰的感情了、开始命令自己不去理睬他了、开始学着去“潇洒走一回”、并试着去结交别的男人,甚至强迫地培养那种玩世不恭地人生态度……渐渐地,心蕊的人生观和价值观有了些改变。她,开始有了很多自己都感到惊讶的变化。
  然而,最终心蕊不仅没有预期的成功,反而陷进了一个自己造就的怪圈之中。
  当她想像别人那样放纵一下自己时,原来那些根深蒂固的道德观念站出来反对她了,结果她的“开放”就仅限公众场合出出锋头,搏得了一个“风流”的虚名罢了,实际上她还是那个保守的方心蕊。她是经常的不在家了,可这些“飘荡”并不是在什么花天酒地的场合,要么是跑到陈旋那里去躲了几天清静,要么就是和林志邦去画展,更多的是在公司下属的服装厂去练手了。她,仍然没有力量做到“自由的飘”。
  因为工作的关系,心蕊接触的男人多了起来。而且,几乎全是那种“精英”,什么留学博士、商界骨干、大腕名流……很多都是以前她只能在报纸或电视上才见得到的人物。这些男人俱是风度翩翩,各有各的魅力,和这样优秀的人近距离地接触着,心蕊的感觉是不能不好的。何况,他们对自己又是那样的礼貌周全、和蔼可亲啊!尤其是林志邦,不仅是毫不顾忌陆云峰那个丈夫的存在,明明白白地摆出一副追求的架势来,甚至有好几次都直接问她想不想去新加坡定居了,真是司马昭之心!大胆、新潮得让心蕊都很有些尴尬了。
  还有另外一个男人也令心蕊有尴尬的感觉,那就是那个胡刚。在很多场合她都会与这个人不其而遇,在他的身边总是傍着一个年轻的、漂亮的女人,有时是高娜,有时是那个孟梦,更多的时候是一些心蕊并不认识的女人。但他每次一见到她,就准会是一副毫不顾忌地样子扔开她们,纠缠着她好一阵的东拉西扯,而胡刚这种态度又和林志邦的有着本质上的不同,他的献殷勤并不是那样的纯粹,而是更多的搀杂了某种不怀好意及透着那么一股子对云峰的中伤。
  “你和陆总真是甜甜蜜蜜啊!让我们羡慕得不得了啦!”他一脸堆着挺真诚的笑说。
  心蕊明知道他的话里满含着讽刺,可在人前还是得笑颜相向。“谢谢!”
  有时,胡刚趁着附近没有旁人就会压低声音用异样的口吻说道:“和陆云峰那样的人在一起,你就真的没有寂寞吗?”
  这话让心蕊很难堪,又不便发作什么,就只好沉默以对了。
  好在,他们一般总是在公众场合见面的,心蕊看见他就往人群里站,胡刚也就不敢做得太失礼了。
  至于罗文,她是绝没有一点想要介入他和马丽之间的意思。或许,在高中时代的心蕊对他是有那么一点点动心,那,不过是大多数少女都曾经有过的朦胧情怀。心蕊这一生的初恋及唯一的恋爱对象就只是陆云峰而已!再见面时心蕊的心里只有老同学的情谊了,而没有一丝一毫的男女感情夹杂其中了。每次他的歌声之所以让她动容,并不是他的这个人或他的声音,而是那首歌。心蕊记得,在她小的时候爸爸就最爱唱的就是这首《小李飞刀》了,听罗文一唱起它,心蕊就会追忆起关于父亲的点点滴滴来;还有的就是,那歌词:“……挥刀剑,斩情丝,相思注定成大错……”总是让心蕊感慨万千,是啊!那相思无用,相思只能是错!自己也应该“挥刀剑,斩情丝”罢!
  但是,她努力了那么久依然做不到“挥刀剑,斩情丝”。却更加悲哀地感到自己彻底地完了!无论,她怎么样拼命地提醒着自己云峰是不可期待的,应该在那些男人中进行选择;无论,她是怎么样地努力去接受着他们的殷勤,可她的心里总是非常地勉强。她与他们在一起时,云峰的影子无时无刻不夹在中间,他的眼睛默默地盯着她,充满了一种谴责的意味!她明白,这不过是自己的心理作用,但她就是摆脱不了这些影像。心蕊真恨自己有这样的幻觉,她又没有做错什么,用得着那么心虚吗?而且,他又有什么资格责怪她?这纯粹是自己不争气!还是不可救药地要去在乎他、想他、爱他……
  心蕊在忿恨着自己太软弱的同时,亦赌气地在云峰的面前过火地表现着“无所谓”。可她每一次看到他对她现在的行为流露出不屑或吃得不开心的时候,心里就惭愧得够呛、内疚得要命了!她感到自己的“改造”太过份了一些,这样做法是否是正确的呢?她一旦产生了怀疑,心里就有了混乱,而且陈旋又不经常在身边耳提面命了,她原来的观念就开始重新复活了过来!尤其是她对云峰的爱,经此一折腾倒比以前还要浓烈了!这人世间的事情就是这样的,在极度地压制之后就是爆发了!心蕊现在的感情也正是这种情形。
  在云峰离开以后,心蕊仿佛一下子就失去了所有“追求自我”的兴趣。她就再也没外出过一次,天天躲在家里近乎是疯狂地想念着云峰,更别说去作什么“风云人物”了。突然间,心蕊这才意识到自己是多么地讨厌那些灯红酒绿,而那些日子的种种表演不过是她想让自己忙碌着去遗忘云峰而已,并且潜意识地有着那么一个为他的以后的离婚寻个藉口、埋个伏笔的用心。
  为他!为他!一切只是为他!心蕊觉得自己真是陈旋说的那种傻女人!而且更傻,别的人也许还有一线希望,但陆云峰那种人……
  在混乱中,方心蕊闭门思过了这几天,最能肯定的一点却是……她爱陆云峰!可是,仅仅清楚这一点是没有多大益处的,对现在的她亦是毫无帮助的。她应该、也必须为今后做出些明智的选择和决定了!否则,她就只能为情所困,生活将只是一团乱麻,于人、于己都不是什么好事情啊!
  终于,在云峰回来的当天,心蕊才在迷惘和痛苦中以自己的理智夹杂着一些牺牲的决心挣扎着将紊乱的内心整理得稍稍有条理了些。她尽量摆脱了那些沮丧的不良情绪,抛开它们,不让它们来影响自己的思维。她告诉自己:做云峰的“太太”是当初她自己做出的一个决定,他并没有强迫过她啊!那么,她如果把这一点看成是云峰对不住自己的事情的话,那就是不应该有的情绪了。而她对他那种爱,也只是她个人的一种非分之想罢了,他又没有承诺过什么呀!仔细想来,云峰对她也不能算不好的,他除了不爱她也谈不上其他不好了,而这似乎并不是他的过错啊!既然是这样,她又有什么理由去怨怼他呢?她应该做的是极力使自己头脑保持清醒,努力去克服对云峰的感情中那些自私的成分,像以前那样中肯地、无私地对待他、照顾他、关心他。他,毕竟是她唯一爱恋着的男人啊!她的心都已经给了他,还有什么好计较的呢?她还去要什么公平不公平?
  心蕊在绕了个大圈子以后,还是决定要做回原来的那个自己了。
  但是,陈旋也说得非常的对。她是应该有自己的一片天地的,去成为一个自强的女人。这是必须的学习!不管她是多么地爱着云峰,到了最后她还是要离开的,那时,自己的生活就得完全靠自己去谋划了。虽然云峰说过是要给她一笔经济补偿,以他的为人也绝不会亏待了她的,但是心蕊心中早已经决定了:她是不会要他一分钱的!她对他,由始自终都是出于感情这一个目的,除了感情地回赠,她是不要他任何东西的了。她绝不愿意,他们之间的关系要用功利来了结。所以,心蕊是必须要把服装设计的课程读完,以此来自立。而且,她也必须去学会习惯没有云峰的日子啊!否则,她将来的痛苦该怎么安排呢?
  另外,心蕊选择走服装设计这条路也不是没有一点私心杂念的,云峰是做这一行的,自己也从事这一行的话,就算是有一天和他没有“夫妻”关系了也不是毫无瓜葛的。心蕊倒并不是想怎么样,只是觉得自己在生活中纵然是失去了云峰,可是能和云峰做着同样的事情也好,亦是一种安慰吧!
  这样一想,心蕊觉得自己的心里一下子就轻松了不少,虽然还有很多具体的细节她并没有考虑得那么清楚,还有很多的问题她还不一定处理得好。但是,她也不再像才“改造”那样迷惑了。她已经有足够的勇气与心理准备去重新生活、重新面对云峰了。
  这时,电话铃猛地响了起来。心蕊激动地拿起了话筒,心里想着云峰,紧张得微微发抖了,这五天来她一直在盼望着。
  结果,心蕊还是失望了。电话是林志邦打来的,他约她下午去看一个画展。
  “我还有事要做。”她拒绝着。
  “你已经有好几天没有出过门了吧!”林志邦仍不死心。“不怕发霉吗?”
  他居然很清楚自己的动向!心蕊讶异了。这说明了什么呢?说明了林志邦随时都是在关心着她啊!
  “谢谢你!”她不可能不感动了。“谢谢你!”
  “那你就出来吧!”
  “不了。”她还是说:“今天……他要回来。”
  林志邦在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下,最后,轻轻地说了一句:“真可惜……这样好的阳光了。”
  心蕊觉得他指的似乎并不是阳光,但她也不想探究什么了。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首先,得为云峰准备一顿可口的接风晚餐吧!于是,她拿好钱包就出门向附近的超市走去了。
  这是她这几天以来第一次走出户外,竟然有了几分恍如隔世的感觉了。站在艳阳下,她一时之间竟有些呆怔住了。过了好几分钟,那暖暖的阳光让她开始有了真实感,她伸出手来做了一个“把握”的动作,感觉上仿佛真的是已经握住了许多的温暖。

  第二十二章 两个极端的人
  整整一个夏季,方心蕊几乎都是在枫情苑中度过的。
  自从陆云峰由澳洲回来后,他很快就发现方心蕊又有了一些新的变化。
  心蕊不知为何突然安静了下来,推辞了所有的约会,把自己关在家里,终日里若有所思的,似乎是在她的心里有着某些悬而未决的疑难问题,使得她必须潜心去思考。在很长一些日子里,她就处于一种心神不属的状态,有时候,她可以坐在窗前一动不动地发上好几小时的呆;有时候,她又会坐立不安地在房间里踱来踱去的;时而,她是双眉紧蹙;时而,她又是喜笑颜开……就连她极为擅长的烹调也常常出错,不是咸了就是淡了。在陆云峰的印象中,方心蕊一直都是个相当泰然自若的女人。就是在得知他们的婚姻不过是一场骗局之际也没见她怎么样激动过,她似乎总是能够克制住自己的。可现在怎么会是这样反常了呢?那必定是她受到了生平最大的刺激。那……究竟会是什么样严重的问题?每每想问又开不了那个口,陆云峰心里隐隐约约地猜到可能是和自己有关,每每想问,他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只有在一旁悄悄地观察着她,暗暗地担心着她。
  当陆云峰意识到自己竟然有了这种心理时,着实是吃了一惊。以他这些年来搏杀于商场的经历而言,他陆云峰早已是个地道的商人了,即属于那种冷漠实际的典型。再动人的场面也最多也只会博得他的一笑而已,又或者是使他表现出一些公式化的反应罢了,他的内心则是无动于衷的。就更别说是对一个女人了,竟然还有关心的感觉!这可真是他这二十年来就从来没有过的体验了!自己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被心蕊的行为传染了?
  陆云峰还没弄清楚自己的反常情绪时,方心蕊倒是在某一个早晨像是获得了某种解脱似地,突然就“活”过来了。
  他一回来,方心蕊就辞退了女佣,连做清洁的钟点工都不要了,所有的家务活她又事事亲力而为了。
  她很突然地对他说:“我不打算做‘典雅’的形像代言人了。”
  她这个突兀的决定让陆云峰吃了一惊。“为什么?你不是做得挺好的吗?”
  “我的年龄大了一点,换个新面孔会好些。”她淡淡地,“再说,我还有别的事情。”
  她说的倒是实在话,现今的模特界是日趋年轻化了,十四、五岁的女孩子都大有人在,更何况心蕊已经是个二十五岁的女人了。想到这,陆云峰不由得心里一紧。她都已经二十五岁了吗?!那……这样说来,她居然被自己蹉跎了大半年了!
  “你想做什么呢?”他有些歉然地,“我能帮你什么忙吗?”
  “我……”她欲言又止,只是说:“我还是想先在家里呆着。”
  “在家里?”他有点不敢置信了,这一向,心蕊是那么不喜欢在家的呀!
  “是不是这辜负了你的培养?”
  “没有,没有。”陆云峰由衷地。他本来就认为那个什么形像改造是一件愚蠢的事情,是在污染心蕊、是令她巨变的根源。他是一直就有把她从花花世界拯救出来的念头,只是苦于不便干涉她的自由而作罢了。难得她现在自己觉醒了,这不是正好吗?
  “你放心,你的投资是不会白花的。”她又说:“我会……还你的。”
  她的话透着几分古怪,但他并不想追问什么了。她能够迷途知返已经是很不错的啦!投资不投资的,他才不会去在乎呢。
  于是,方心蕊就从外面的世界退回了枫情苑。在这漫长的夏日里,她不再像前一段时间那么浮躁了,她也不再是那种不回家的人了。所有的社交活动仅限于定期去探望一下玲姨一家人;和罗文一块儿参加了两三次同学会;偶尔与林志邦去看看画展;带小欣到公园去逛逛。除此之外,她还多结交了一个新朋友,那就是那个给她进行形像改造的老师……陈旋。心蕊和这个女人的关系似乎不是一般化的好,她们常常通电话,一聊就是很长的时间,并且她总是用一种非常亲密的口气和一副无所不谈的模样。奇怪的是,那个陈旋与她这样的交好却是不肯到陆家来作客,要么,是心蕊去她那里;要么,就是她约心蕊去她下蹋的酒店。似乎这枫情苑里有着什么使那个陈旋感觉不舒服的东西存在,所以她并不愿意来了。
  这一点不禁很令陆云峰好奇了。他忍不住问心蕊了:“你既然与她是好朋友,她怎么不来呢?”
  “她讨厌……”心蕊停顿了一下。“讨厌应酬。”
  陆云峰不相信地撇了撇嘴唇,女人真是虚伪!一个教别人礼仪的女人居然会讨厌什么应酬!
  终于,那个陈旋肯大驾光临陆家了。
  只一见面,陆云峰就对这个女人没有半点好感了。尽管她的风度、气质都很完美,礼仪也非常地到位,根本就不像是心蕊说的“讨厌应酬”那个样子的女人,她的社交能力是很强的。可那眼神,偏偏就那么冷冰冰的,有一种咄咄逼人的意味,把他看得很有几分不舒服。但很快地,陆云峰就发现了:陈旋的这种目光只是针对他一个人的。她在看着方心蕊的时候就是温情脉脉地。这分明就是她在宣称:陆云峰!我讨厌的是你!那如此看来,她是不欣赏他的了。陆云峰亦不稀罕她的好感,自顾自地埋头吃自己的晚餐,懒得去搭理她。
  陈旋也是一副不愿意理会他的样子,就只和心蕊聊天,当是现场压根就没有陆云峰这个人似的。
  “我吃完了。”陆云峰站起身来,还是说了一句:“你们自便吧!”
  心蕊急忙也站了起来,“那……你就先看一下报纸,我得等一会儿才准备水果去。”
  陈旋听了这话,脸上就变色了。“心蕊!你还没有吃完呢,坐下来!管那么多干嘛?”
  “你……”
  “我,我怎么了?”陈旋露齿一笑,面无表情的道:“我让陆先生不舒服了吗?”
  还不等陆云峰有所反应,她又旁若无人地对心蕊说:“说了你好多次了,就是不肯改正。用不着去对那些男人卑躬屈膝!”
  “我……”心蕊看了一眼他,没有再说什么了。
  听陈旋那么一种女权主义者的口吻,陆云峰就明白了:这个女人正是方心蕊“翻天覆地”的始作俑者!方心蕊有了这么一个指导者,前一阵子不变得尖锐才怪了呢!陆云峰真想叫这个陈旋离心蕊远一点,少来挑拨他们的关系!可他又碍于这样做法会令心蕊为难,就暗暗骂了一句:“好男不与女斗!”就拂袖而去了!
  事后,心蕊特地向他道歉。“对不起啊!你别介意。”
  陆云峰不语。他的确是有些生气了,但,这似乎又不全是因为那个陈旋。
  “你怎么会和这么一个女人成为朋友呢?”
  “有什么不对吗?旋姐是个很优秀的女人啊!”
  “优秀?”他嗤之以鼻。“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我……也是个小女子呀!”她低低地说。
  “你怎么会是一样呢?”
  她的脸上出现了一抹奇异的红晕。“我……不一样?”
  陆云峰点了点头,心蕊是与其他女人不大一样的。
  她凝视着他,问:“我怎么不一样呢?”
  陆云峰有了些不耐烦。他真不懂这些女人为什么老爱把一个问题翻来覆去地提?弄得跟绕口令似的,也不觉得烦吗?
  “陈旋这个德行,她丈夫受得了吗?”他转变了话题。
  “她,没有丈夫。”
  “谢天谢地!否则,那个男人岂不是天底下最可怜的人了吗?”
  心蕊摇头。“你不要那么讲嘛!你又不了解旋姐,她其实是个很优秀的人啊!”
  陆云峰不屑地也摇了摇头。
  “你不觉得你们两个人有很多相似之处吗?
  “我!和……陈旋?!”陆云峰张大了口。“你有没有搞错啊!”
  “你们都有一点……极端。”
  陆云峰想想,就不由得笑了。这倒也是那么一回事儿!所不同的不过是陈旋是那种大女子主义,而自己则是地道的大男子主义罢了。而且,他们还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都相当地讨厌彼此。
  他的心情好了,但还是提醒着心蕊:“你可别向她学什么啊!你就这个样子最好了。”
  心蕊没有出声,只是望着窗外发呆。
  好在,这个陈旋工作也很忙,陆云峰用不着常看到她出现在面前,倒也省心。而心蕊又几乎是足不出户的,单纯得让陆云峰满意又放心,她终于避免了堕落的危险了!

  第二十三章 服装设计界的新人
  对于方心蕊的突然退出,外界是没有什么人会在乎的。在这样一个拥挤、忙碌而又冷漠的社会中谁有会真的记得谁、关心谁了?一个方心蕊的退出最多是被人议论两三天,就再不会被提起了。
  倒是李放在叹息着,“真可惜她那一副好形像了!”
  “有什么可惜的!”陆云峰耸耸肩。
  “你看她现在是不是很有几分奥黛丽·赫本的味道呢?这样的女人窝在家里不可惜吗?”
  “她本来就是那种更适合在家里的类型。”
  李放想了想,就深表赞同了。“对啊!这也没什么不好的,至少,我又有地方蹭饭了。啊!我都有很久没有吃她的菜啦!”
  的确,心蕊地回归是令有些人高兴的。一,是那些有机会填补她空缺出来位置的青春靓女;二,就是陆云峰了。他看着她又只属于这个家了,就打心底有了一种强烈的、失而复得的欣喜。
  方心蕊是真的迷途知返、回头是岸了。但是,这又和以前的情形有了些不同。以前,她的目的主要就是等待陆云峰的归来,很有几分深闺怨妇的味道;现在呢,家,还是收拾得很温馨;饭菜,还是做的很可口;咖啡,仍然是她慢慢磨煮出来的……一切,又是那种令陆云峰满意的舒适了。可是,方心蕊在恢复了过去那种主妇式的生活及安然的气度的同时又新添了某些东西。在她的身上,特别是在精神状态上有了很大的改变。是什么呢?渐渐地陆云峰就发现了:在她那仍然柔顺的笑容里夹杂了些坚强的成分;在她那依旧清澈的眼睛里多了几分复杂;在她那同样关切的询问中流露出了几分漫不经心的意味。他,已经不再是这个女人生活中的重心了!她那曾经只会注视着自己的目光开始悄悄地、明显地转向了别的地方:书本、画册、电脑……她的这种充实让陆云峰惊讶,又不禁令他感到了几许若有所失了。他觉得,心蕊似乎正在一点一点地远离着自己。
  更令他惊奇地是,她把那一头如水的长发也剪成了清清爽爽的短发。方心蕊是一个全新的形像了,她看上去不再是那么一位温温婉婉的了,而是很有些俏丽、很有些干练的味道了。陆云峰曾听别人说过:女人的剪头发实际上是一种蜕变的表现。那么,心蕊也是这样的吗?她的剪掉头发时在想些什么呢?是和《真实谎言》中那个妻子一样的么?她亦会那么狂野吗?
  心蕊倒并不狂野,但她很忙碌、很忙碌。明显地,她有了某个她自己的世界和……秘密。
  陆云峰很想知道个究竟,但大部份的时间都在外面,心蕊又是一副刻意回避的样子,只言不提她的事,他问了几次都被笑着扯开了话题。他仅仅就知道她是在忙着,可在忙些什么就不得而知了。又一次的,那种疏离感又袭上了陆云峰的心头。
  到了这个夏天就要结束的时候,陆云峰这才知道了心蕊瞒着自己的是什么事情。
  那几天,陆云峰正在为“云峰服饰”缺乏新颖的秋装而发愁。“典雅”的成功让他着实尝到了做女性服装的甜头,那正如同心蕊当初说的那样,女人那种善变的天性让服装公司的销售额增加。但女人也正因为是善变的,所以,如果没有独特的款式是很难引起她们的兴趣和购买欲望来的,服装公司的生意又是相当不好做的了。
  陆云峰是非常明白市场竞争的激烈和无情,知道在这个时候是得尽快推出新的品牌时装来代替“典雅”,以便去抢占市场。这一点对所有做服装的企业而言都是存亡攸关的决定性因素,“云峰服饰”也不能例外。虽然在前一季因为“典雅”给公司带来了一些经济增长,但是,那些资金早已经被各种费用与投入占用了,公司必须有新的突破才会有更好的收益和发展。陆云峰是一个很热爱事业的男人,自然也是非常热衷成功的,他最重要的人生目标就是要把“云峰服饰”做大,使它成为数一数二的服装巨头。再说,公司也不仅仅是他陆云峰一个人的,同时还是那些股东和员工们的,他是要为他们负责的。所以,陆云峰是不能有丝毫松懈的,一直都不敢放松新产品开发的问题。可是,事情的结果却很是令他失望了,新的设计是有不少,可都相当地普通,不过是一些泛泛之作,是很难成为亮点,掀起购买热潮的。
  眼看着新的一个季节就要来临了,“云峰公司”还没有像样一些的产品出笼,陆云峰真是相当的心烦了!这天,他一到公司就直接去了设计部,劈头就问主管设计的李诚:“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李城是李放的堂弟,长着一副快乐人的活泼面孔,一看就是那种喜欢开玩笑的年轻人。又因为了李放的关系,他就不像其他员工那样惧怕陆云峰这位冷面老板,敢于直言不说,时不时地还会说上几句玩笑话,偶尔在酒吧碰见老板和堂哥李放时也会坐在一起胡侃一通的。再加上他是在巴黎学的时装设计,当真是有真材实料的。而且,在“云峰服饰”还在计划时他就参与了其中,算是个元老了。顺理成章地,他就做了公司里最重要部门的主管,也是陆云峰很信任的一员干将。
  “你又来催啦!”李城见了老板就流露出无奈的神色来。“好象是我李城欠了你什么债似的。”
  陆云峰可没心情和他多说,只问:“到底有没有像样一些的东西啊?”
  “急个什么?赶嫁装吗?”
  “你……”陆云峰的脸沉了下来。
  李城也觉得不好再说笑了,收起了嘻笑的样子。他拿出了几件成衣来:“陆总,你看这几件衣服如何?”
  那恰恰是几套秋冬女装。一件雪白洒浅紫细点和一件米色带咖啡细纹的轻薄风衣,一套样式优雅的白色羊毛裙装……都是相当别致、很不错的款式。照陆云峰做服装生意的经验来看,这样的高雅型的秋季女装是会有市场的。陆云峰不禁是又惊又喜了,这简直就是解决了燃眉之急了啊!怪不得李城还有心思笑,原来他是早就成竹在胸了。
  “我们公司正好用得上。”他心情也好了起来,拍了拍李城的肩。“你这功劳不小啊!”
  “本来就是我们的了。”李城又是得意又是有点神秘“你猜谁是作者?”
  陆云峰说了几个设计师的名字,均被李城摇头否定了。“不是,不是!这人你绝对猜不着的。”
  “是哪一个新人?”他最后问。“新招募来的?”
  “是新人,也是旧人。”李诚还是卖关子,脸上是作弄的神气。“你可是熟悉得不得了的哦!”
  陆云峰猜不出就干脆不去问了,他知道李城和李放都是一副率真的个性,最终他自己会说明白的。
  果然,李诚沉不住气,没几秒钟就说了:“是你太太方心蕊啦!我才见到这些设计时,可真吓了一跳,太意外了!”
  陆云峰才是真的太意外了呢!他没想到,心蕊天天在忙着的竟是服装设计!而且,已是很不差的水平了!他看着那些设计图和成衣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了,这个中的心血可不是简简单单地付出啊!
  “这些……”良久,他才喃喃地开了口。“叫作什么?”
  “哦,你太太说是叫‘风之花’和‘细雪’。很古典的名字呢!光是听听就能让人动心了。”
  这名字也令陆云峰为之心动了,很女性、很细腻的名字,就像是心蕊这个人。
  “那就这么定了!我们就用这个设计。”李诚兴高彩烈地嚷着,“不用说,这次我们又赢定了 ‘依士达’!起码他们的设计要花钱,而我们是免费的。”
  “免费的?”
  “是啊!你太太说好了是不要费用的。”
  陆云峰立刻就想起了那次心蕊所说的“还投资”之类的话,他以为她不过是随便说说而已,也没有当真。原来她并没有在开玩笑,而是一直在筹划着这件事情的。还债?她欠自己什么债了?要说到欠债,也是他亏欠她的啊!想到这些,陆云峰心中不禁是五味杂陈了。
  “哈!”李城做了个“踩扁”的动作,“‘依士达’!你小心点吧!”
  他这个稚气的样子惹得陆云峰一阵莞尔。
  “风之花”与“细雪”的推出,又创造了“云峰服饰”的一个销售高峰。
  “云峰服饰”的销售额在继“典雅”之后又提高了几个百分点。于是,陆云峰就有能力给员工加了薪,又多增了一些福利,公司上下自然是一片欢欣了。对那位陆太太当然更是赞誉有加、好评多多的,从此,心蕊在“云峰服饰”获得的人缘竟然超过了陆云峰这位老板。偶尔心蕊到公司里来时,被那些员工们认了出来,几乎是没有一个人不对她微笑、点头的,以次来示意他们心中的敬意或好感。另外一方面,已经有些较为权威的时尚专栏开始提到心蕊的名字了,不是冠以某某太太或某某形像代言人的称谓,而是直接写成是“服装设计界的新人”了。这,无疑是对她工作能力的认可,亦是心蕊个人事业的一种成功了。

  第二十四章 爱 情
  但是,对于这种空前的胜利方心蕊却是心平气和地承受着。她始终是一副水波不兴的样子,不多言多语的,只是一心一意地去设计“风之花”和“细雪”的第二个系列,似乎那些事情过去了也就是过去了,并不代表着什么,而出不出名都只是别人的事。
  虽然心蕊一再申明了不要“云峰服饰”的任何报酬的,但陆云峰还是要有所表示的。
  心蕊碰都不碰那个装钱的信封。“我说了的,这是在还你的形像投资啦!”
  “那怎么行?你可是帮了我们很大一个忙的。”
  “按这样说,我还得给你付钱呢!”她笑了。“我那种设计亏了你们肯用呀!”
  她这一“强词夺理”,陆云峰倒没办法了。
  “那……你去给自己选一辆汽车吧!”
  她立刻摇头。“我要那个干什么?”
  “现在的女人不是都很希望成为有车一族吗?”
  她还是摇头。
  “我送你。”
  “可……我的方向感很差。”
  陆云峰知道她这是在说谎。他明明就看到过她那天在试开陈旋那辆“马自达”,而且开得还挺稳的。现在却对他说什么“方向感差”,分明就是不愿意要他的礼物。后来,他又游说了几次,她照例是固执地推辞了。他也就不想老提了,他本来就不是个擅长和女人“蘑菇”的人。
  心蕊这种淡然的气度很是让陆云峰欣赏,进而有些佩服她了,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如此看待名利的。
  “你不因为成功而觉得高兴吗?”晚饭后两人在客厅闲坐时,他问。
  “当然高兴。”她停止了看书,抬头回答:“这表明我有了很好的自立能力。”
  “其实,你是不必太操心以后的。”
  “怎么可能不想?明年我就得自食其力了。”
  他明白这是她在许诺:今年冬天她僦会和他离婚的。离婚,原本就是他们之间注定的结果,早就是二人不明用说的约定。可陆云峰此时觉得这事有些尴尬了,甚至是有了些不愿意了。这事一开头,他本是希望快些分手的,可和方心蕊相处了这大半年逐渐使他不仅习惯了这样的家庭生活,并且希望长久地维持下去了。而方心蕊又是那样一种女人,柔婉而又坚韧,既不虚荣又不贪婪,和她相处是一件十分惬意的事。但是,她已经二十五岁了。他不可能也不应该用个虚名牵绊住她,她应该有自己的生活和……丈夫。至于雇用她当管家,那只不过是戏言而已,这怎么可以呢?
  “你别担心,经济方面的问题,我会安排好的。”他诚恳地说。
  方心蕊一怔,受伤地说:“我不要你的任何安排,我养得活自己!”
  他知道她说的是真话。她是完全可以独立生活的。且不说她现在是个服装设计师了,就算是目前她没有工作,她也会去找份工作,即便是去做女工她也是会过得很好的。因为,从他们“结婚”起,他就在她的身上发现了这样一个特质:尽管,她嫁给的是一个有钱的男人,她是把那些舒服生活的设备都购置了,一般的享受也是学会了的,但是,这个女人并不过份地滥用这种特权,而是有意识地时时在约束着自己,以自然、朴素的态度来过这种多少女人宁可出卖青春及灵魂来换取的生活。而且,自从她开始有能力赚钱以后,她就开始不接受他的给的家用了,买什么都是自己付帐的,实在拗不过他,也才用那个大信封里一小部分而已。她在表象上是一个光鲜的阔太太,实际上和一般的家庭主妇是同一标准地在节俭度日着。所以,由奢入俭对于方心蕊来说并不是件痛苦的事情。
  “我只是……”他说不下去了。在这样一个女人面前谈论什么金钱弥补,他自己都感到是一件很俾俗的事情了。
  “到时还是要你陆总的照顾的,记得在公司给我留个位置哦!”她看出了他的难堪,解围地开起了玩笑:“这个后门你得开的,拜托了!”
  “那个当然。”他轻松了不少,她实在不是一个尖酸刻薄的人。
  两人一时无话。她继续看书,他翻自己的报纸,只有那个任贤齐在电视上不知疲倦地唱着那首《心太软》:“……相爱总是简单,相处太难……”
  心蕊忽然放下了书,似乎有所触动。
  “怎么了?”他问。
  “我这次在同学会上见到了不少人,竟然有百分之五十是离了婚的。其中,有一对是从青梅竹马好到结婚的,没有一个人是不看定他们是要天长地久的。谁知真的结婚了,还没有到一年的时间他们两人居然就分手了,还闹得不可收拾。”心蕊皱了皱眉说:“一直以来,我都觉得很不能明白,难道这世上真没有爱情了么?现在听这歌词,才有点明白这会不会是个相处太难的问题?你说呢?”
  “婚姻嘛,本来就是个悲剧。”陆云峰摇着头。“男女根本就会因为了解而最终分开的。”
  “两个能走到一起来就不希望有悲剧的,总还是都存心是想把那份爱延续下去吧!”心蕊沉思地,“最后闹到要分开,并不是他们过于了解的缘故,而是,而是……彼此都不够理解!”
  “不够理解?”
  “是的,就是这个原因了!”心蕊肯定地说:“爱情虽然是有的,但在长期的相处给程中却渐渐地失去了体谅对方的耐性,于是,矛盾就多了起来,直到升级成彼此讨厌,最后就真的是无法挽回了。是吗?”
  他惊奇地听着她的这一番话,不得不承认她的这种看法是相当透彻的。自己是比心蕊大了许多,见识、手腕什么的也比她强,但于感情上的认识就未必胜过她了。
  “你说得……很好啊!”他赞同地。又问:“那,你认为之所以会是那样的情形,最关键是因为了什么呢?”
  “这……就像是歌里唱的那样吧!很多时候,两个人要相爱还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比如一见钟情什么的,只需要那么一分钟就能够产生爱意了,可要在实际生活中维持这种爱就得付出更多的东西才行了。一般的人,尤其是忙碌的现代人,是很少有耐心去慢慢熬的,就轻易说再见啦!”
  需要的就不仅仅是火花,而是关心、忍耐、体谅、心血……
  这恰恰是近来李放常向陆云峰谈起的一个话题。因为,就在前几天安娜给他发出了“国际照会”,要他有离婚的心理准备,弄得他那男人的自尊心大大受伤了,见了陆云峰就是一通牢骚话。陆云峰又是那种并不善于言谈的人,最多说上几句“女人就是那样卑劣”之类的话劝慰一下朋友了。现在听心蕊这么一分析,这才感到事情其实就是如此的,不是吗?如今什么都像是速食面,相爱起来也是又快捷又简单,可就是经不起时间的考验。
  “那……”他有一点难为情,但还是虚心请教了。“你认为两个人最需要什么呢?”
  “需要的,我想就不仅仅是爱情的火花了,更多的是真诚、关爱、体贴……”她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脸红红地住了口。
  “怎么了?”
  她有些慌乱地摇了一下头。“哦!没什么!”然后,她这才总结似的说:“就像是你开公司啦!得用心血了。”
  接着,她就沉默了,一副专心听歌地神气。
  “这歌毕竟是唱的是肤浅的感情的,”良久,她才轻叹:“动不动就算了吧,说得轻松?真的爱情有这般容易么?”
  她的声音有一种凄楚的意味,似乎是有感而发,她这是在说自己的事情?陆云峰狐疑地看着她,想从她的神色中了解些什么,但她已埋下了头来,他已捕捉不到什么了。
  难道……陆云峰心中一动,想起了李放在告诉他那天方心蕊登台的情形时所说的一句话:“你不觉得她一切是为了你吗?你想过没有?她对你很有可能是……爱情。”
  当时他听了只不过是一笑置之,根本不曾多想。的确,方心蕊是个少见的好女人,但是爱情,女人真的具有这样的感情吗?陆云峰很怀疑。
  但是,此刻陆云峰突然想到:事情或者真的就是如同李放所说的那样……心蕊是爱他的!这并不需要太复杂的推理,这大半年的相处就很能够证明这一点了啊!就连李放都看得出来的,可与她朝夕相处的自己竟然就从未想到过。那是因为,他总是以为心蕊对那样他的好,不过是出于她那天生的温柔、善良的性情,并没有意识到她会是因为爱。可仔细想想她的种种细心体贴及她对感情的体会之深,陆云峰就不能不重新来衡量这个女人的真实动机了。越是想下去,陆云峰就越能够体会出心蕊的“不单纯”,就越清楚地看到了心蕊心中的情感了

  第二十五章 心有千千结
  如果,真的是那个样子,她不是很痛苦吗?她又是承受着怎样的难堪呢?自己,又该怎样去做才能避免或减少对她的伤害呢?在这个世界上,方心蕊是陆云峰最不讨厌的女人了,他是真的不愿意去伤害她的,可他也无法给予她任何的爱呀!对于女人,他是没有办法爱得起来的啊!然而,心蕊该怎么办呢?陆云峰迷惘了!
  陆云峰心中因为烦恼和内疚翻江倒海起来,他只好强迫着自己把目光定在报纸上,希望以此来转移一下心情,可是,他失败了!他还是很烦闷。
  任贤齐仍在很动情地唱着……他一定未曾想到,在这世界上还有这样两个男女:他们,相处愉快简单,相爱却是太难!
  此时的方心蕊心里亦是一团乱麻。
  随着相处日深,她越发感到自己心中对云峰的爱是那样地加倍滋长着,已经到了她难以控制的程度了。这很让她慌乱起来,他是一点都不爱她的啊!他对她的态度是胜过别的女人,但终究还是在用雇佣的眼光去看待他们之间的这种关系,用金钱来估量她这个人的,温情的成分是那么的稀少。他是不会爱上她的!这一点心蕊是清楚得不得了的,也曾理智地做出过决定来。可爱情就是爱情,它自有它自己的法律,根本就不是任何东西可以约束的。她不仅是更爱云峰了,而且还多了一份感情隐藏不住的危险,有很多次,她都几乎忍不住要向他说:“云峰,你知道我是那样的爱你吗?”这种话了。就像刚才,她和他聊着聊着就差一点说出真心话来。若是真的说漏了嘴,那自己是多么的难堪啊!云峰呢,也势必会是感到有压力了,以他的性格就此不和她见面了也是大有可能的。她虽然明白他最终是会离她而去的,可是,她就是舍不得啊!
  如果,云峰有一天知道了自己的心意,他会怎么想呢?心蕊真的是非常想知道。她甚至异想天开地希望上天给她一个像那个紫霞仙子钻到至尊宝心里去的机会,能让她也进入陆云峰的心中去看看:他在想些什么、他的感情是怎么一回事、他的过去是什么样子……
  也不知是不是心蕊的这个愿望迫切得感动了上天,没有过多久,她竟然真的就有了一个接近云峰内心世界的机会。
  那是在一个有些寒冷的深夜。
  方心蕊捧着一杯热茶站在窗前,望着外面朦胧的雨景,心中也有了些迷濛。
  陆云峰还没有回来,这样的天气他去了哪里呢?能在一个地方留到半夜,除非是与那个人在一起。一想到“那个人”,心蕊心里还是很不舒服。自从她知道那个秘密以后,云峰就不必为夜归、外出找什么托辞了,但也还没有大方到对她谈起麦可这个人。可是,心蕊怎么能够忘记他的存在呢?虽然她从来不追问云峰的行踪,但他每一次深宵不归都会使她想到些什么,总控制不住自己要去猜测他们在一起的情景,越想她就越不是滋味。接下来,她必定是一夜无眠。
  她已经站了很久、很久了,仍然没有看见那个她期待的身影。雨,仍然没有停,滴滴答答地敲打着窗子,风也很大,把雨点一阵阵地扫在树叶花丛间,发出簌簌飘飘的声响。
  心蕊轻叹一声,离开了窗前,坐在电脑前敲击起来。
  在陈旋的指导下,她学会了使用电脑,不仅已经能娴熟的上网查找资料,还学会了在电脑上设计服装。并且,她很快对聊天室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很快,心蕊就和网友 “小李飞刀”联系上了。
  “小李飞刀”当然是他或她的假名,在网上聊天是没有什么人用真名字的。心蕊的网上名字就叫“心有千千结”,其含义自然是取自于她的名字和她心中那难以解开的情素。
  “多心的人,一切可好?”
  “还可以吧,你呢?”
  “你那个他又不在吗?”
  “是的。”
  “小李飞刀”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听”过心蕊心事的人,他(心蕊认为他是男性)是了解她婚姻真相的人,并给了她不少的劝慰和帮助。
  有许多人认为网络是虚无的世界,网友是不可相信的一族。可心蕊却不这么看,她很庆幸自己当初因“小李飞刀”这个名字而交上了这个网友。一开始,他们之间的谈话就相当的投机,随着一次次的接触,彼此都发现两个人有很多的默契,心蕊就和他建立起了一种奇怪的友谊,渐渐地就真是无话不谈的了,她甚至对他坦言了自己的古怪婚姻……而,这一切正是因为他们互不“认识”的朋友。
  正是因为他们的不认识,心蕊这才敢于敞开心扉。他们都是隐身在重重叠叠的网络背后,只要不肯见面就永远都可以不见面,她说什么也就毫无曝光的危险了。而她已经被那种种苦恼压抑得快喘不过气来了,再不对谁倾诉一下、宣泄一下,她觉得自己就会彻底地崩溃了!但这样尴尬又奇怪的事情她哪里敢轻易向谁说起呢?本来,陈旋是最值得心蕊信赖的好朋友,可有些话、有些事她是并不敢告诉她的,这位有那么一点偏激的旋姐如果知道了陆云峰的“真面目”肯定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到那时候,云峰会遭受到什么样的难堪是可想而知的,这并非是心蕊希望看到的局面。所以,她只有对陈旋刻意隐瞒下去了。而这个“小李飞刀”就不一样了,他不可能知道她是谁,到底是哪里的人,也就不会危及到云峰了。他永远都可以做一个既能够倾听她所有的秘密但又是绝对安全的特殊朋友。
  这,大概就是生于这种网络时代的一大绝妙之处了吧!但是,这也正如有些人悲叹的那样:“我们在网上用假名说真话,在生活中用真名说假话。”这,又是一种现代社会所特有的人文悲剧了!
  但不管怎么说,心蕊是觉得上网聊天是有着某种自由和惬意的。故而,在那些烦躁得无法工作的时刻或寂寞的深夜里,她就会到那“网中央”去,找到那个“小李飞刀”寻求一种虚拟又真实的、又不乏安慰的友情。
  “他又去那个人那儿了吗?”
  “可能是的,我觉得忍受不住了!”
  “你是不是应该解决这事了?”
  “会解决的,冬天我们就会离婚。”
  “我不是指这个,我是说你的心。”
  “心?”
  “不要再爱他了,等待这样一个人是不值得的!”
  “我知道,可我没有办法。”
  心蕊苦笑。 “小李飞刀”自从知晓此事后就一直劝她理智一些,不要浪费感情,她也明白他说的对,但她就是难以自拨。
  “那个人真是太自私了!他怎么有权利这样利用你?残酷!”
  “不,不要这样说他,他也是不得已的。”
  “你是个十足的傻女人!”
  “小李飞刀”发火了,但心蕊却并不生他的气,她清楚他是为她好。
  “对不起!我会想通的。”
  “算了,我生哪门子气?”停了一下,他又问:“你看过《第一次亲密接触》没有?我们要不要见个面?”
  “不!”
  对他的要求,心蕊毫不犹豫的拒绝了。痞子蔡的那篇关于网络爱情小说她是读过的,但她无意于去寻找那种爱情。“小李飞刀”一定是个非常的真诚、非常热情的男人,这一点从他的言谈之中就表露出来了。若真的见了面,心蕊相信自己是会喜欢他的,也可以把这种网友发展为现实中更深切的朋友,那将是另一番友谊的全新境界,心蕊是会从中体会到更多的乐趣的。但是,既然她的心中是早有所属,又何必去冒那种“万一”的风险,失去了这样一个能无话不谈的对象呢?更为重要的是,如此一来云峰的真实的身份就会暴露无遗了,他会遭受到什么样的议论呢?心蕊不敢去想。
  “对不起!我不希望‘见光死’。”她解释着。
  “英雄所见略同,我也不想‘死’。”他“笑了”。“你很损失哦!我可是个超级帅气的男人哟!”
  他的打趣令心蕊放心不少,这证明他没有生气了。她还是可以继续这段友谊的,她是十分珍视这种关系,因为有了这个朋友她最近豁达了好多,她是那么需要一些助力,渴望有人分担。毕竟,她一个人越来越难以承受这份沉重的感情了。
  她正准备回话,忽然听见楼下传来“砰”的一声,似乎是什么东西被绊倒在地。是小偷?但她立即否定了这种可能,枫情苑的治安一向都是很好的。而且,她刚才已经锁好了所有门窗,连一只蚊子都很难飞得进来的,更不可能有什么人闯进来,除非是有门鈅匙的。
  鈅匙?只有云峰才会有啊!想到这点,心蕊顾不上小李飞刀交待一下,转身向楼下飞跑过去。

   第二十六章 悲 哀
  刚到楼梯口,她就一眼看见云峰倒在地上,钥匙就丢在他的身边,而李放则坐在一旁喘着粗气,显然是累得不轻。
  “他怎么了?”她飞似的扑到了云峰身边。“这是怎么了?”
  李放指了指云峰手里还攥着的酒瓶说不出话来。
  这时心蕊已经闻到了一股刺鼻的酒气,不用问,也知道云峰这是醉得不轻了。可他怎会去喝成这个样子?他一直是个很冷静的人啊!她询问地看着李放。
  “不关我的事!”李放忙撇清道:“他每年这天都是这个样子,谁劝都劝不了的。”
  今天是个很普通的日子呀。心蕊想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正要问李放,地上的陆云峰却咕咕噜噜起来:“……为什么会是你?为什么……快闪开!车来了……”
  她听不懂,抬头看着李放,他有些难堪地避开了她的目光,“我们先扶他上楼吧。”
  很显然,他是明白这些话的含义的,可是他就是不肯说。心蕊就不便追问,也没有心思去问了,因为,地板上是那么的凉,云峰躺在那儿久了身体可没有好处的。
  费了很大的功夫,心蕊和李放才半拖半扶的把陆云峰弄上了楼,安置到床上躺好。
  心蕊不顾满身的汗,冲进浴室取了一条大毛巾,仔细替云峰擦拭着脸上、身上的污渍,又忙着替他脱鞋、盖被,在确定他已经躺得很舒服了,她这才去倒了一杯水晾着,用自己的嘴试了试温度,再一点一点地给云峰喂着。她在做着这一切的时候,认真得像是在完成这世界上最为重要的事情,非常小心地不出一点的错;而她的每一个动作都是那样的轻柔,一副深怕弄疼了云峰的样子。
  李放站在那儿看着她忙忙碌碌,有些目不暇接,又有些呆怔了,他的心里涌起了羡慕与酸涩的情绪来。面前如此细致、体贴的照顾,在他的记忆里只有童年时有过,除了自己的妈妈,又有哪一个女人给予过他这般的温情呢?女人,他李放是从来就未曾缺少过的,甚至是“八国联军”的规模,可她们大多仅仅是他作为男人的需要而已;最接近他的两个女人:安娜,只会强硬得像是个谈判对手,歇斯底里起来更是活脱脱的一个“母夜叉”了;而白云呢,虽然是有那么几分小女人的温柔,可她的这种行为是在他给予的基础上产生的,互酬的性质让他感到了无趣。说到底,他所拥有的感情都是那样的不纯粹,这常常令他有一种挥之不去的落寞和向往。而并不稀罕女人关爱的陆云峰却偏偏就轻易地获得了这份爱,而且是丝毫不夹杂利害关系的爱!他却是那样地弃之若屣,让那个真心一片的女人日益憔悴,他竟然也能够视而不见!
  望着烂醉如泥,兀自在那里嘟嘟囔囔的陆云峰,又看了看满脸担忧的方心蕊,李放心里说不出来的不是滋味,真的就有了打上陆云峰一拳的心!
  “他……会不会有事?”心蕊焦灼地问,云峰的脸色是那样的不好,她不能不担心。
  “明天就会好的。”李放安慰她:“只不过是喝醉了而已。”
  “可他很难过呀!”她还是不放心,怜惜地看着正在辗转个不停的云峰。
  “没事的。”李放看看表,都已经是凌晨两点了。这一晚上闹得!他都是昏头转向了,他也是累了,何况他亦不方便在这里过夜的。剩下的,就只有难为方心蕊了。
  “我得走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心蕊正准备去送送李放,却被人一下子死死地拉住了。
  “别走!不要离开我!”云峰含混地乞求着,声音里充满了某种令她心碎的柔情。
  心蕊内心深处的女性和母性被这一句话全激发了出来。此刻的陆云峰不再是深沉、冷漠的大男人了,而是像极了一个孩子……无助的孩子,一个苦恼而狼狈的孩子。
  她任由他拉着,嘴里温柔地呢喃着:“不会的,我永远不离开,你别担心!”
  这一刻,她全心只有眼前这个憔悴的男人,窗外的风雨、李放的离开、网上的朋友……她都浑然不知、不觉了。
  忽然,陆云峰伸出手来迅速地抱住了她,把那颗凌乱的头全埋进了她的怀里。她本能地想推开他,可手却不听命令的揽紧了它,他更霸道地顺势压住了她,并用激动而颤抖的唇沿着她的唇、她的颈、她的胸、她的腿向下滑着……云峰的吻是那样的饥渴,那样的贪婪,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动作越来越狂野了。心蕊全身酥软,根本没有力量挣扎得开他的拥抱,只有顺着他了。渐渐地,她也开始不由自主地反应着,迎合着云峰起来。
  天呵!她这一生从来没有被人如此地爱过,更何况,这人还是她深爱着的男人!
  “噢,迪克!不要离开我!”他喃喃地叫着:“迪克!”
  迪克!这明显是一个男人的名字。这个名字象一桶冷水当头淋下,心蕊浑身冰凉地打了个寒噤,立刻就从那如火的激情中清醒了过来。屈辱感就席卷了过来,她一把推开他,翻身坐了起来,伤心而气忿地看着低哼不休的云峰。
  那么,不用说今天必定是他和那个迪克的一个特别日子了,他才会去大醉消愁了!难怪李放说不出口!而自己,不过是那个男人的替代品,还欣喜若狂地以为云峰是爱上了自己,这多么的可笑,多么的可悲!
  心蕊无声地哭了,泪水疯狂地流了出来。
  “陆云峰,我恨你!恨你!”她低低地说,用牙齿咬紧了嘴唇。
  然而,当她看到陆云峰那张痛苦不安的脸时,心中的恨意又一点一点地消退了。他也和自己一样可怜吧,那个迪克是离开了?还是死了?才会令他这样一个冷得像冰山似的人也心碎了。这,似乎比自己还要惨些,至少她还时时见得到自己所爱的人啊!而且,这个时候的云峰让心蕊了解到了他内心深处的某些东西,某些她平日里根本就不曾想象得到他也会具备的情感。是啊,她做梦都没有料到这个一惯沉稳的男人竟然也是有着这样感性的一面!这说明云峰不是个无情的人,他的心中亦是充满丰沛的真爱的。虽然,这份爱情有那么一点异类,也不是因为她,但是这感情一样是真挚的,而只要是真挚的东西本身就是能够打动人心,是会使每一个珍惜美好事物的人都产生尊重的。何况,心蕊一直都是那种重视真情真意的人,云峰的这种真心流露反而增加了他对她的吸引力。
  心蕊想到这些,心更软了。伸出手来象哄小孩入睡那样拍着他,直至他渐渐入睡。
  陆云峰睡着很长时间了,心蕊还是没有就此离去。而是坐在床边,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近距离的和“丈夫”呆在一起过,这真是一个难得之极的机会啊!她静静地、肆无忌惮地看着陆云峰,心里不禁是百感交集了。他那张向来是平静的脸在这个时候却被痛苦和激动扭曲得有些变形了,他在做着恶梦吗?是让他伤心之至的内容吧?看着,看着,心蕊的心就有些痛了起来,她伸出手,轻轻地抚摩着他的额头,柔声地安慰着:“把那些悲哀都忘了,好好的睡一觉,做一个好梦吧!”
  云峰好象是真的听见了她的话,含含糊糊梦呓了一两句什么就舒展开了那紧皱着的眉头,睡得更加的沉了。他的悲哀是暂时离开了吧?但心蕊的悲哀却再也压抑不住,像潮水一般疯涌上了心头!此时此刻,心蕊怎能不感到悲哀呢?她是第一次这样接近了云峰这个人,靠近了他的内心世界,可这种亲密接触的结果呢?只是令她有了更大的痛苦和失望:他离她更加的遥远了,而他的爱也是不可能给予她的!
  回到电脑前,已经是很久以后了。“小李飞刀”大概是等得实在的不耐烦,早已“走”了。只在屏幕上留下了这样一句话:
  “‘绝望是最完美的期待,而期待又是最漫长的绝望’。”
  她呆了,痴了,泪水悄然滑下了脸庞。
  窗外的风雨不知在什么时侯已停了,而方心蕊的心还在绝望中挣扎着。

  第二十七章 欲 望
  随着秋季的深入,方心蕊的烦闷成倍地加深了。
  正如同心蕊许诺过的那样,冬季来临之时就是她离开之日。算起来也就只有两个半月的时间,她和陆云峰的关系就得彻底解除,他们就会分道扬镳了。这样的分手原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是他们早已有的约定,而且还是那样的平和、那样的友好,是绝对没有其他离异夫妇那种纠缠不清或反目成仇,他们甚至还可以做朋友。但是,心蕊还是很难受、很难受。她将不再是云峰的妻子了,尽管她从来也不是,可她一想到今后他就真的不再是自己的什么人,他不再和自己住在同一屋檐下了,他不再吃自己做的饭菜了……她就会感到难以忍受了,而她的那一颗心,就会痛苦的抽搐起来。
  还有一种意想不到的苦恼正在心蕊的心底滋长着,那就是在陆云峰醉酒的那个雨夜留下的后遗症……欲望。
  本来,心蕊对爱情的诠释是十分柏拉图式的,她爱云峰的方式和《大鼻子情圣》中的西哈诺爱罗克萨娜一样,只是用心灵去爱着,并没有联想到过性及肉欲。但那个雨夜,却悄悄地改变了这种情形,事情过去了很久,她还是忘不了他的拥抱,他的吻,那感觉是多么的火热、多么的甜蜜啊!天!当自己被他那样狂热地紧紧揽住的时候,当她那样完完全全地躺在云峰的怀抱里的时候,那种前所未有的激动和幸福真是令她几欲死了过去!这种全新的、火辣辣的体验仿佛是一把钥匙,一下子就开启了心蕊心底某一扇隐秘的门,将一幅旖旎的、激情的成人的风情画展现在了她的眼前,使她那曾经在某一方面很幼稚、很无知的心灵突然开了窍。所以,无论心蕊怎么样地去压抑、去遗忘,她都无法忘记得了那个夜晚和云峰在一起的情景,它们总是在她的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重现着,有时还会多出一些她意想出来的、新的幻影和细节。而且心蕊每想到一次,心就会跳得像要蹦出胸膛来了,脸就会红得像着了火,就连气都快喘不过来了似的。更加糟糕的是,她简直就不敢和云峰呆在一起了,只要他多看自己一眼或者无意地碰了她一下手,她就会有晕过去的感觉了!而云峰自然是不记得那个雨夜所发生的事情了,也不可能知道她的心思有什么改变,还是和过去那样像家人相处似的随随便便地对待着她,这本来是心蕊所希望的,但现在却成了某种难以言喻的煎熬了。
  还好,她也只对陆云峰一个人有这样的感觉。在和林志邦或罗文或别的男人在一起时,她就不会怦然心动、心猿意马的,偶尔肌肤的接触反而会令她有种不洁感。这让心蕊好受了一些,起码,这证明她还没有“堕落”到更深的地步吧!可她又不得不承认自己之所以不对他们动心并不是没有“想法”了,而是因为他们不是她所想的对象。她渴望的只有云峰,而云峰却是……她的心在饱受着身体上的希望与心理上的失望这两把利刃同时剧烈地凌迟!
  幸而在心蕊的生活中还有个陈旋,有个 “小李飞刀”。尽管这两个人对她的友谊表现的截然不同:一个多半是严厉的指导,一个则是温和的劝解。但他们的存在都是一样的给了她莫大的安慰,她不一定要把心里的一切话全都告诉他们,只要能常常与他们聊上一会儿,她的感觉就轻松了很多,心里的那些古怪的念头亦会渐渐地淡化了一些了。
  可老天似乎偏偏要捉弄方心蕊,就在她越来越依赖朋友的时候,陈旋突然要启程去英国了。
  陈旋是早就告诉过心蕊这个决定的,但心蕊总以为出国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有多少人不都是希望去外面那个精彩的世界而不能如愿的吗?谁知道陈旋真的是那样的神通广大,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办妥了一切手续,只等着直飞伦敦了。心蕊当然是非常舍不得她的离开了,可天下无不散的筵席,这又是陈旋自己最为重要的人生选择,她是不应该因为自己的一点点情感上的需要就去耽误别人的前途罢。她能做的,也只有祝福好朋友一路走好了。
  侯机室里,心蕊泪眼迷离。
  “好啦!又不是什么生离死别。”陈旋故意显得很不耐烦,“婆婆妈妈的哭什么?”
  “可是,伦敦那么远呵!”
  “那算什么?电子邮件、电话哪一样不是又快又方便?”
  “可是……”心蕊还是不舍,现代通迅再快捷终究是比不上朋友在身边。
  “再可是,我就要生气了。”陈旋一副老师状,“来,作颠倒众生的笑容。”
  心蕊想笑,离愁却令她流泪了。
  “你去国外干嘛?国内不是好好的么?”她困惑不解,“说走就走,怎么想的?”
  陈旋的脸色冷了下来,几乎是切齿地说:“我就是要去瞧瞧,国外到底有多大的吸引力,好得他置我于不顾!”
  心蕊吃惊地张了张嘴。她没想到平日里冷静的陈旋还会有这样一种近乎与孩子气的想法。那她还是在乎那件事的,既然还有恨,那么在她心里应该还有爱了?
  “我这也不是还爱他什么的。”陈旋又恢复了常态。“我也是想出去看一看,他能够做到的,我一样也是行的。”
  “也许那个人,并不是你以为的那样子无情。”她小心地劝陈旋,“可能在外面环璭变了,有很多不得已的苦衷吧。”
  这话心蕊一直不大敢对她讲,临别了才说了出来,她不想陈旋心中有个“结”的生活。
  “滥好人!”她果然很不屑。“不过,这也是你的可爱之处。”
  “你也别老觉得人不可信,有机会还是要寻个伴侣的好……”
  “啰嗦!”陈旋一挥手,打断了她的话,“你自己的事怎么样?那个女人还在和陆云峰来往吗?”
  “那个……女人,”心蕊碍口地说:“还是那样子。”
  “现在你又不是没能力,早点了结的好,别拖下去了。”陈旋仍坚持己见,“再不然也出国去,他陆云峰这点事总该办得到的。”
  这话她已不止一次地命令过心蕊了,但心蕊还是摇头。
  “终归是得分手,留下来有什么意义?”陈旋恨铁不成钢地说,随即有点明白她的意思了:“你是不是不管结局如何,只要守在他身边就好?”
  心蕊默然,但眼神已说明了一切。
  “天啊!你今年多大了!十五岁?还是十七岁?还要做这种傻瓜!”陈旋不禁有些动容,“女人呵,十足的感情动物!”
  两人都沉默了,各自都在心里感叹着。是呵,不论是远古还是现代,女人仍是从骨子里看重情咸,当一个女人爱上一个男人时,他无疑就成了她的全部,而她,最多只是他的一半,因为男人的世界有太多的功利色彩。
  爱情,让女人变得可爱,更让女人变得可悲!
  亦师亦友的陈旋走了,潇洒地飞向了她的新世界。方心蕊仍然留在自己的世界里寂寞地生活着。
  这种寂寞是深藏于内心的。现实生活中的她怎么看都是令人羡慕的女人。她有钱,她年轻还称得上美丽,她嫁给了一个成功的男人,她还有个叫林志邦的追求者……然而,她永远只能装着快乐,她骗不了自己的心,她赶不走彻骨的悲哀,还没有资格摆出一副悲伤的样子来。
  如果她说自己不快乐,那个以前从不叫她姐姐的于玫就会叫道:“姐,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呢!我们可是一毕业就失业了。”
  于是,她就不敢流露什么不幸福了,并识趣地把这份“幸福“分享与人,对玲姨母女不时地用物质回报着。
  陈旋的离开,在无形中就带走了心蕊一部份的世界,使得她的生活一下子就空了许多。虽然陈旋并没有忘了她,时时都有电子邮件发过来; “小李飞刀”仍是最亲密的网友,虽然他们仍没有“第一次亲密接触”但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关心着她。可是,心蕊无法和他们面对着面地交流、谈笑啊!在那地理上的距离也或多或少地产生了一点心理上的距离感,她的落寞依然不能排遣得了的。是的,云峰就在她的身边,可这反而更加剧了她的寂寞和痛苦,她现在最大的、唯一的乐趣就是等候和阅读电子邮件了。
  这天晚上,心蕊一忙完了家务就打开了电子邮箱,又收到了陈旋的越洋训话。
  国外的空气似乎是很适合陈旋的,她的字里行间始终洋溢着一股如鱼得水的味道。可能是因为她是有备而去,经济方面就比一般留学生好了许多,只偶尔去打打工,大部分时间还是研究她的哲学,心情也自然就没有什么负担了。所以,她的来“信“中除了提及一点自己的近况外,就并没有对新环境的怨怼之辞了,最多的就是那些对心蕊的大段大段地训诫了,老调重弹地要求心蕊努力作一个独立而坚强的女人,要她不要指望男人,要以事业为重心等等,更加是一个坚定的女权主义者了!
  心蕊还是和以前一样受其影响的,果然很致力于服饰设计,又推出了几款新式女装,也比较受欢迎。可是,这份忙碌和事业上的成就也末能消除她对云峰的渴盼,最多是减少了几分沉陷在感情漩涡的时间。
  很意外的,这次陈旋倒没有提起心蕊的问题,却谈起了一个男人。
  那个名叫史密斯的英格兰人,是陈旋所就读大学的历史教授。“他四十岁,为人风趣幽默,和我还比较合得来。”陈旋轻描淡写地,但心蕊了解此人和她必定是有着什么不一般的关系的,不然陈旋就不会对她说起了。
  再往下读,心蕊就不禁脸红了。陈旋竟谈到了……性,而且是用毫不避讳的口吻。这也难怪,她一直以为心蕊是个已婚的女人。
  “我们之间还谈不上爱情,只能算是性伴侣,结不结婚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一样能给我很多快乐,而且没有那么多烦人的义务和责任……”陈旋直言真实的感受。
  在欧风美雨中沐浴着的陈旋已经悄然变着,她似乎变得更洒脱了,更大胆了。对朋友的这种变化,心蕊一时之间说不准是好是坏,但她心里多多少少地还是因此有些高兴了,起码好友的心已经开始解冻了,她已经不再把自己禁锢在往事中去了,及时行乐的爱总比什么都不爱要好点吧!
  正凝思间,她听见对面房间的云峰在喊:
  “心蕊!心蕊!快来一下!”
  声音很急,似乎出了什么意外。

  第二十八章 亲密接触
  心蕊急忙跑了过去,卧室里却并没有人。
  “云峰!你怎么了?”她担心地问。
  云峰的声音从浴室里传了出来:“我……我看不见了,拿条毛巾来。”
  “怎么看不见了?”她抽了一条大毛巾,想也没想地走进了浴室。刚一进去,她就透过烟雾模模糊糊地看见云峰整个人躺在地上。
  “你这是怎么了?”她被吓了一跳,顾不上换鞋就走了过去。“怎么会在地上呢?”
  “唉!倒霉透了!我一不小心把洗头水弄到眼睛去了,脚一滑就……”他呻吟了一声,才接着说:“我的右手疼得很,好象……好象……是骨折了。”
  “骨折!”心蕊惊呼。“不会吧?!”
  心蕊忙弯下腰把云峰从地上扶了起来,她小心翼翼地让他靠着自己,不去他的碰右手一下。这样就等于是将云峰所有的重量都压在了她的身上,心蕊就必须得用尽了自己所有的力气才把他弄出了浴室,等到把云峰扶到外面的床上坐定时,心蕊已经快累得散架了,毕竟,陆云峰是一个一米八的男人呀!可她也顾不得喘气了,急忙开始检查他的眼睛,有一点红,用毛巾仔细擦干净之后也就没有大碍了。最有问题的是他的右手,在手腕处是又红又肿的,是很明显的伤着了,但她并不清楚是不是骨折了。
  “还能动吗?能动吗?”她一迭声地问:“能动一下吗?”
  陆云峰试着抬了一下手腕,立刻痛得直皱眉。“还……还可以。”
  心蕊看他的脸色都已经发白了,就知道他这是在硬撑。“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吧!”
  她正准备扶起云峰,这才猛然地发现他还是一丝不挂!她立刻就红了脸,尴尬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一颗心剧跳着,更不敢开口说一个字了。这情形也太……显然,陆云峰也意识到了自己还是赤裸裸的样子,本来苍白的他也开始面红耳赤起来了。心蕊强作镇定,眼睛一点也不去看他,忙拉过一条毛巾被背着递了过去。
  “不会……不会……着凉了吧?”她的声音抖得厉害。
  “哎哟!”云峰在低叫着。
  “你小心一点!”心蕊忘了害羞,转过身来。“有没有伤着?”
  “还好,不小心碰了一下。”他苦笑,却又忍不住哼出了声:“好痛!”
  “还是得快去医院才行。”心蕊心疼得不晓得说什么好了,又不敢随便动他的手腕,只能反复地说着:“去医院才好!得去医院才好!你先忍着点啊!忍着点啊!”
  好半天,陆云峰才困难地开了口:“我……我还没有穿衣服。”
  “哦!对不起!对不起!”心蕊像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我……我忘了。”
  她手忙脚乱地找出了云峰的衣服,想递给他,又突然记起他的手不能动,自然也没有办法穿,家里又没有其他的人,总不能打电话让李放过来呀!只有自己替他穿上这一个法子了。没办法,心蕊只好硬着头皮,把目光死死地钉在地板上,凭着感觉,屏住呼吸,好不容易这才给云峰穿上了衬衣、外套、长裤……她的动作一直是抖抖嗦嗦的,笨拙得连纽扣都扣错了好几次。而云峰肯定亦是非常的不自在,一言不发地任她摆弄着,沉默得让人窒息了。
  心蕊真担心会不会是因为自己的动作弄疼了他哪里,“没有……没有弄伤到你吧?”
  他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她,满脸是她难懂的神色。像是疼痛极了,又像是无所谓。
  心蕊不敢再问,也来不及说什么了,再不去医院,她真怕会耽误了什么。于是,她很小心地扶着他下了楼,向医院而去。
  检查的结果令心蕊哭笑不得了。医生说云峰只是很轻微的骨折,并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最多是一两个月就会痊愈了,也不会有任何后遗症的,但是要绝对避免用右手做一切体力活动与注意不能再度受伤,否则就会有很大的问题了。心蕊放心是放心了,同时又尴尬起来了。这样说来,岂不是在很长的一段日子里她都不得不与云峰亲密接触了么?这,可如何是好啊?!
  接下来的日子果然就是心蕊和陆云峰“第一次亲密接触”的日子。
  虽然陆云峰受伤的只有一支手,但一下子却有许多的事情都做不了了。他的右手被上了夹板后就只能是整天都吊着那么一条绷带,是一动也不能动的了。那完好的左手却笨拙得也像是受过伤似的,就连穿衣、吃饭那些平时很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好,就更别说是开车、洗澡之类的复杂事情了。他就不得不在很多事情上依靠到心蕊的协助了。
  本来,那些家务活对于心蕊来说是非常驾轻就熟的事情了,她从来不会为此而忙乱过的。可云峰这一“病”却无形地让各种事都翻了个倍,他几乎就成了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小孩子,是没有什么地方不需要人帮忙的。这样一来心蕊整天就忙得像个旋转的陀螺,只能偶尔休息上一下子了,甚至连聊天室都懒得去了,弄得“小李飞刀”以为她在玩什么“人间蒸发”的游戏呢!在另外一方面,她还得加倍地用心思,真正去达到那种善解人意的境界才行。因为,陆云峰是心蕊所见过的男人中最大男人的一个版本了,他似乎是天生的“万事不求人”,是从不肯轻易出声告诉别人什么地方、什么时间需要帮助,他是宁肯忍着疼痛自己去做那些难以完成的事情。有好几次,他想洗澡就不愿意叫心蕊过去,自己在那儿苯手苯脚地张罗着。结果,不是把绷带弄得湿淋淋的,自己是一身的狼狈;就是再次摔倒,虽然没有伤到骨头,也把心蕊吓了个魂飞魄散了。
  当云峰再一次因为偷偷洗澡而擦伤了腿时,心蕊一面忙着给他上药、包扎,一面忍不住责备他了:“你就不能叫我吗?偏偏要逞什么强,又伤到哪里怎么办呢?”
  他不语,只用眼睛深深地凝视着她。
  “你得懂道理啊!你现在就是个病人,让人家帮助一下有什么可丢脸的呢?”她温柔地规劝着,“怎么还是这样孩子气的?”
  “是……怪我给你添麻烦了吗?”他声音是冷冰冰地,却又有一点儿颤音。
  被云峰这样一问,心蕊这才醒悟到这可是他们在一起这么久以来她第一次敢这样冒犯他的,难怪他会生气了。她当然并不是因为不耐烦照顾他地才责备他的,她只不过是心疼他的受伤而已。但显然这种语气让他误会了,甚至于是自尊心受到了某种伤害。
  “我……没有那个意思。”她急于解释,偏偏又说不清楚。“我只是,只是……”
  “我了解。”他的神情和平时有了某些不同,没有那么冷了罢。“我……是开玩笑的。”
  心蕊暗暗叹了一口气,他这种开玩笑的方式还真是特别,一点笑容都没有,像是在开玩笑吗?
  “我会改正的。你就放心吧!”陆云峰慢慢地、费力地说。似乎这样一句话是什么很难启齿的秘密。
  经此之后,陆云峰似乎真的肯放下架子妥协了,有什么不便也肯向心蕊发个sos的信号了,可心蕊还是很注意尽量主动去帮助他做好事情,在他还没有开口的情形下就把问题解决了,免得他又会感到别扭什么的。心蕊是不太清楚像云峰这样冷傲的男人在不得不接受她一个小女子的“摆布”时,会有着什么样的心情的,他的脸色总是怪怪的,像是很不喜欢这样的身体上的接触,又像是感受很新鲜,露出几分讶异的神气来……他的表现是那样的冷淡,那样的沉默,毋庸置疑,他必定是不乐意的。他必定是希望自己能够快一点好了,也可以摆脱她的照顾了罢。
  而心蕊自己,何尝又不是这样的希望着呢?她这并不是害怕身体上的劳累,而是受不住心理上的劳累了。要随时留心着云峰有什么需要倒还是次要的问题,最为够呛的是,她每次在帮他穿衣、洗澡什么的肢体接触性的事情的时候,感觉就特别的辛苦。她不得不用尽自己所有的力气使手不战抖,竭力按耐住心里激动的情绪去完成那些动作,还深怕云峰看出了自己心中那些“非分之想”,否则,她真是要羞愧死了的!
  这样的和云峰亲密接触着,对于心蕊而言实在是一种折磨了!
  现在,云峰那古铜色的肌肤,宽敞的胸膛、长长的双腿……心蕊不仅是时时会看到,还要触摸到,他的形像就更为深刻地烙印在她的脑海之中了。并且,云峰赤裸的模样愈来愈频繁地出现在她的梦中了,在那些模糊而又感觉清晰的梦境里,云峰总是微笑着向她走来,然后就会伸出双臂来抱住她、吻她……那感受真是难以言说的快意。醒过来以后,心蕊仍会久久地回味着,于是,她那刚刚觉醒了的热情就会是加倍地燃烧了起来!这种激情在心蕊的心中与日俱增地膨胀着,有的时候竟然达到了一种她难以控制的程度了,看到云峰,她竟然就有了去主动拥抱着他的冲动或者做出别的什么“越轨”的行为了。
  为了不至于做出什么失态的举动来,每当云峰在家的时候,心蕊总是匆匆忙忙地做完一切事情就把自己关进了卧室,用冷水洗脸之类的方法使头脑冷静下来;她又害怕会被那些古怪的梦纠缠住,甚至都不怎么敢太早睡觉了,常常是没事找事地把时间拖到很晚或把自己弄得疲惫不堪,方才敢上床去。可这样折腾的效果也并不是很大,她的脸依然会可怕地发着烧,心还是狂乱地跳个不停;她不再敢看任何有关言情方面的影视镜头了,就连看看书也有了危险,那些字和标点都像是有了妖术似的全幻化成了陆云峰的种种模样在她的眼前跳跃着、飞舞着……把她吓得扔下书就躲在被单里颤抖不已了!
  心蕊因为这样的心思而深深羞愧了,心里充满了一种犯罪感。从小到大所受的教育在谴责着她:一个好女孩是不能有这种低级下流的思想的!她是不应该这样“色”的啊!
  同时,心蕊也不懂自己这是怎么了?她并不是没有看到过男人的身体的呀,在游泳池边,运动会上,尤其是在时装表演中几乎全裸的男人多的是,可她是从来没有现在这样迷乱失措的感觉的呀!她,这到底是中了什么邪啊?!
  其实,这正是一个成年女人对自己深爱着的男人很正常的欲望。但是,方心蕊并不大明白这一点,她以为自己这是变坏了!变疯了!

  第二十九章 心蕊的母亲
  陆云峰在办公室里坐定,心里很有一种归属感,这是全世界最适合自己的地方了。
  当然,他也不得不承认枫情苑那个家同样是自己喜欢呆的地方。只是这一段日子里那样子被心蕊照料着,虽然他是那么的细致体贴,但他的感觉不免还是有了几许难为情,他一个男子汉竟然完全就像个没有一点隐私的小孩子了。相较之下,还是呆在办公室里要自在很多的。
  在公司里,陆云峰就能够充分体会到作为一个男人有财富、有权力的成就感,这对他来说一直都是生活中最为重要的支点,若没了事业,他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然而,现在情形却变得不那么绝对了,渐渐地,他开始发现“家”也重要起来。自从骨折以来,陆云峰是越来越能感受到了一个人有家的好处来,且不说心蕊那种种地照顾,只要是他每天傍晚一走进枫情苑,远远地看着那亮着的灯光,他心里就不由得涌起一股暖流,一想到有个人在等待着自己,陆云峰就感到了一种踏实和温馨。
  家,居然给陆云峰人生增添了许多意想不到的色彩!
  摸了摸右手腕,陆云峰就又想起了这次摔伤的情景,不禁有些尴尬起来了。他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少年没在女人面前赤身裸体过了,可这一次不仅是完全暴露在方心蕊面前,更是几乎是随时都要与她有身体上的接触了,与一个女人这样子的亲密,这实在是从小到大都很少见的情形。但奇怪的是,陆云峰并没有感到不舒服,仅仅是有一些不好意思罢了。被心蕊像照顾小孩子那样呵护着,甚至是斥责着,他不知怎地竟然是没有什么反感的情绪,而是心里暖洋洋的,相当的惬意的。这也许是因为他在和心蕊相处时常常就有些忽略了她的性别的缘故吧!他并不是忘记了她是个女人,而是觉得她在很多时侯更像是一个溺爱孩子的小母亲。有谁会对母亲的照顾感到别扭呢?
  如今手腕已经是基本上愈合了,只是还有些不灵活。能不好吗?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骨折居然被方心蕊弄成了手术似的严重对待,天天炖这个熬那个的补着,这伤是比别的同样的病例好得快了一截,可陆云峰也发现自己都胖了一圈儿,更被李放嘲笑是“温室里的花朵”了。但有时候想想,陆云峰倒是有一点不希望这手好得那么快了,并不是他不想摆脱疼痛的束缚,而是他还有几分想继续享受心蕊那细心地关怀,尤其是,他很喜欢能够常常看到她那种由衷的爱怜横溢的神情。这种表情总是能让陆云峰心中涌动着深切的感动来,这感觉是那么的浓烈,那么的震撼着他!如此的在心灵上的悸动是从没人能给过他的,甚至是麦可也不行。
  想到麦可,陆云峰不禁就皱眉了。自从他“结婚”以来,麦可就变得和女人一样爱嫉妒,每次见面他都要问同一个问题:“怎么还不离婚?”不管陆云峰怎么解释他与方心蕊不过是挂名夫妻罢了,麦可却总是咬定他们之间“有事”,咬定他已经爱上了方心蕊,并经常用刻薄的言词来攻击她。这些胡搅蛮缠的唠叨弄得陆云峰厌烦无比,逐渐地,他就不大愿意去麦可那里了,他更愿意呆在家里面对心蕊。相比之下,方心蕊就令他感觉轻松多了。她的举止行动、对他的态度都是很平静,很柔婉的,一味做那些她自己该做的事,从不问他要去哪里,更不去提及麦可这个人,最多是在他晚归时用目光暗暗地询问一下,却不曾用一句话来激恼他。近来她就更加沉静了,陆云峰甚至感到她是故意躲避自己,她总是不肯看一下他,偶尔目光相遇,她也会受了什么惊吓似的转身逃走了。
  是不是自己有什么地方得罪到了她呢?又或者是因为这些日子的麻烦耽误了她的“离婚”计划呢?陆云峰想不出原因,心里却有了些隐隐的不安了,他潜意识的不希望与她有隔阂和距离。
  陆云峰正在闭目凝思着,秘书敲门进来了,说是有一个叫童梅的女人要求见他。
  童梅?他不记得认识这样一个女人,便问:“是哪一个模特儿?还是求职的?”
  “不是,她已经四十多岁了。”秘书肯定地说:“而且那样子也不像是客户。”
  “问她有什么事?直接去找负责的主管解决。”他挥了挥手,示意秘书去打发走那女人。
  “可是……”秘书挺为难地说:“她指定非见你不可,说是有很重要的私事要谈。”
  “私事?”陆云峰大是好奇,他和这个叫童梅的女人会有什么私事呢?
  “那就让她进来吧!”
  秘书听命而去。不一会儿,就进来了那个自称是童梅的女人。
  陆云峰坐在办公桌后好奇地打量着她:她大约四十五六岁左右,或许还要老一点,她有一副与实际年龄不符的苗条身材,却穿着一套廉价的街头仿制套装,显得有些别扭;但她的眉目却很有几分秀气,有几分风韵犹存的样子。看着,看着,他忽然发现这个女人有点似曾相识,仿佛在哪儿见过的?他在记忆中搜索了好几遍,最后,陆云峰还是肯定了自己并不认识眼前这个女人。
  “我们好像并没有见过面。”
  “是的。”
  女人显得很紧张不安,她扭着自己的手,似乎有什么事令她难以启齿。
  “那你……”
  “哦,我是月靓服装厂的工人。”
  月靓服装厂是云峰服饰公司的一个下属的加工厂。那这个女人一定是有了什么工作纠纷才找上这里来的了。
  “有什么事可以去找你们厂长好了。”他有了点不耐烦。
  “这事找厂长没用,因为……”童梅顿了一下,目光射向别处,“我是方心蕊的……母亲。”
  心蕊的母亲?!
  陆云峰吃惊不小,他是知道心蕊的身世的,从没听她提过有这样一个母亲,忽然冒出一个女人自称是她的妈妈,莫非是骗子?
  “你怎么知道她是你的女儿?”
  “当我听到她的名字,又见到那些海报和电视上的样子时,就认出了她。”
  陆云峰的办公室就有一张心蕊的大海报;她穿着银白色的“典雅”,温柔而优雅地笑着,明眸皓齿配上那句广告词:“‘典雅’,是你一生一世的风情。”当真就是风情万种!
  当陆云峰把目光从海报上收回来,再一次打量眼前的童梅,他越看越有些相信这事的真实性了。她们有着十分相似的眉眼,一望而知这就是血缘的巨大力量使然,她们实在是一对母女的样子。
  “但……这不能算是什么证据吧?”他还是很谨慎。
  “她父亲是方瑞吧,”童梅叹了口气说:“你是她丈夫,应该知道她的右肩上有一颗红痣胎记了。”
  心蕊的父亲是方瑞没错,但她右肩的红痣他就不清楚了,也就无从去反驳她的话了。
  “就算是吧!”他含糊其辞,“那这些年你又在哪里呢?”
  童梅显然早知有这些“拷问”,也早想好了应对的,所以态度虽然是还有几分拘谨,言词却比较清楚。
  “我本来是方瑞的一个画友,交流了一段日子的绘画经验,觉得他人不错就结婚了。可婚后才发现他这个人不务实际,空想家一个怎么过日子?就开始了不和。后来有了心蕊,他还是要作他的梵高,根本不管生活有多拮据,我实在忍无可忍就去了南方……”
  不等她讲完,陆云峰就明白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故事了,无非就是现实与艺术之间永难调和的悲剧罢了。这样的事并不少见,陆云峰是不会去为之感慨的。他只是代心蕊难过,二十几年的孤苦无依全是这个母亲所赐,她有什么过错?而这个女人,当年都能狠下心肠一走了之,怎么在这么多年以后她倒要认女儿了?她……有什么企图吗?
  “你认了心蕊干嘛?”他的口气很有讥讽的味道:“想要赡养费吗?”
  童梅脸红了,一脸的苦涩。
  “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这也难怪,像我这种自私自利的女人怎么配作母亲?我早就认出了心蕊,可一直没勇气见她。”她神情黯然。“但是,过几天我就要跟现在的丈夫回他老家去发展了,恐怕以后不会再回来了,所以……“
  虽然陆云峰很反感她,但她神色间的那份愁苦令他想起了心蕊,心底就有了丝同情。
  “我不知道她会怎么想,只有尽力试试了。”他第一次有了点礼貌。“你……等等罢。”
  “谢谢!谢谢!”童梅感激地说:“你真是好心!”
  陆云峰有了点惭愧,他有那么好心吗?她若知道她的女儿是在被他利用着又该如何说了?
  童梅充满期望的走了,想必是此后的几天都会在等待团聚中度过的。
  陆云峰却感到有些为难了,他该怎样去对心蕊说呢?本来,直接地告诉她:“你母亲找你来了。”是很简单的,可这事情来得这样的突然,她是完全就没有什么心理准备的呀,她会怎么想呢?会难过吗?会……他就有了诸多的顾忌。
  自己怎么如此的优柔寡断了?陆云峰不懂。
  还没有等到中午下班时间,陆云峰就交待了秘书一些事务后,直接驱车回枫情苑了。他计划下午就不来公司了,专门来“应付”方心蕊的反应。
  这是陆云峰第一次中午回家。

  第三十章 为伊消得人憔悴
  刚一进门,他就看见方心蕊穿着一件宽大的格子衬衫,一条发白的牛仔裤,赤着脚正盘腿坐在地板上,四周散乱地放着一些纸笔,牛奶和面包,显然她正在作设计。见到他,心蕊意外得目瞪口呆了,定定地看着他,一时之间没了动作。
  陆云峰也是一样的目瞪口呆了,他从没想到她会是这个样子。他没有哪一次见到的心蕊不是穿着得体而淑女化的,现在却是这样一副自然、清秀如女大学生的模样,实在是他未曾见过的,但却给他了另一种纯真的美感。这一刻,陆云峰的心里居然有了几分异样地震荡。
  “怎会是你?不上班了吗?”她惊讶地问。又突然像意识到了什么,“你等一下我。”
  她抱着纸张就上楼了。下来时,已经换了一身羊毛套裙,又恢复了平日的优雅模样。
  “女为悦己者容”这句古语跃进了陆云峰的脑中,他不禁心中一动。
  她问清没出什么意外就放心了,先为他调了一杯开胃酒,就穿上围裙进了厨房。
  陆云峰靠在厨房的门上,看着她又洗,又切,又煮地忙个不停,心里开始重新看待这个细节了。以前他总是心安理得地享受着那些美食,以为心蕊是喜欢用烹饪来打发时间的,可今日中午意外地回来却使他意识到了不同,她自己的午饭是那么的简单,却是每日不厌其烦地弄那样丰富的晚餐,是不是 “女为己悦者厨”呢?
  这顿午饭同那些晚餐一样丰盛,陆云峰因为心中多了份感动,吃来的滋味比平常竟要香浓一些了。
  “不知道你要回来,菜准备得少了一点。”心蕊歉然地说。
  “不,已经很好了。”他摇摇头,问:“你平时就吃面包?”
  “减肥嘛!”她笑了。
  明显的是在说谎,她的身材大约是有她母亲的遗传,同样的姣好,谈不上“减肥”二字。
  一想到她母亲,陆云峰就记起了自己的任务。
  “今天上午有一个女人来找我。”他终于开了口。
  她立刻悄悄看了他一眼,尽力平淡地问:“女人?有什么事吗?”
  陆云峰别扭地想:“她准是以为我又和什么女人扯上关系了。”
  “她主要是想见你。”他声辩道。
  “见我?为什么?”
  “她说她是你的……妈妈。”他小心地看着她。
  “不可能!”心蕊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这是世界上最意外的消息了!
  于是,陆云峰就把上午的情形详细地叙述了一遍,最后说道:“我觉得不像是什么假话,她只说要见一面,并没有别的目的。”
  心蕊呆呆地听着,眼睛空空洞洞地看着前方,面颊和嘴唇渐渐没有了血色。
  “心蕊!你没事吧?”他担心了。“没什么吧?”
  她的唇边浮起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没事。只不过是多了个妈妈,是好消息吧!”
  她说“妈妈”一词的语气似痛苦又是嘲笑。
  “你不高兴就不去见她好了。”他体贴地建议道。
  “为什么不见呢?她是我妈妈呀!”她梦呓般低语:“我也有妈妈了。”
  然后,她站起身来梦游似的“飘”了出去。“放心吧,我只是想一个人静静。”她回头说。
  陆云峰没有跟出去。他想起了自己十三岁的那个下午,是的,独自想想反而比别人劝解要好些。有许多事情,是得当事人自己去面对的,那些难堪如果让局外人来掺和的话,反而是更加难以去承受了。
  半小时,一小时,两小时……时间沉重地流逝着,方心蕊仍然没有回来。
  窗外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陆云峰就有些坐不住了。他拿着伞准备出去找她,她却回来了。雨水已湿透了她的全身,衣服和头发都“滴答滴答”地往下滴水,她的脸却奇异的泛着一片红。
  “快去换换衣服,洗个热水澡!”他急忙叫道,走过去想扶住她。
  “不用了!”她推开了他,摇摇晃晃地独自上了楼
  天很快黑了下来。
  她为什么还不出来?洗澡也不至于这样久吧?难道……他不敢想下去了。陆云峰不敢再等下去了,几步冲上了楼,推开那间他从不踏足的房间门闯了进去。
  房间里没有开灯,黑沉沉的。但他还是隐约地看见一个人影躺倒在地板上。
  是心蕊!她……死了吗?陆云峰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
  一摸之下,他方才松了口气。还好,她只是皮肤烫得袭人,是发高烧昏迷吧,但总算是还活着!
  他打开灯,把她放在那张双人大床上。他开始去脱她那身被雨水浸透了的衣服,一层一层的,当脱到内衣时他不由的犹豫了,这好吗?但如果湿衣服不换下来,她会病得更重的。这样一想,他就小心翼翼地把她身上最后一点遮挡解了下来。
  她的身体完全就暴露在陆云峰的面前了,白晳而细密的肌肤,丰满而匀称的双乳……他的手不禁有些颤抖了,全身一阵躁热起来。
  可能是她身上太烫了吧!他对自己解释道。
  在替她穿干净睡衣时,他注意到她的右肩上果然有一颗小小红痣。那童梅真是她的妈妈了,心蕊心里必定也是清楚这点,她才会因为有这样一个母亲痛苦了。
  他怜爱地看着呼吸微弱的心蕊,油然生起了同病相怜之感。
  陆云峰想送她去医院,可外面风大雨大的,自己的手还没有完全好,是不大敢开车的,心蕊再淋一下就麻烦了;二则他觉得她病得也不是很严重,自己可以护理得了的。翻箱倒柜的,陆云峰找到了那个医药箱。他取出温度计给她量体温,又把几片阿斯匹林碾碎,慢慢用水一勺一勺地喂进她嘴里,然后静观效果。
  半小时以后,心蕊的体温又上升了一点。她昏迷不醒,浑身滚烫,并伴有昏乱的呓语:“爸爸,你不要死!不要死!……不要丢下我一个人……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我是你的小蕊啊……”她的声音凄楚而惨伤,使陆云峰情不自己地揽住了她,拍抚着她的手背,抚摸她的头发,嘴里喃喃地安慰着她。渐渐地,她安静下来,沉沉地睡了过去。但她的双手还是紧紧地握住他,不肯有一丝放松,象在大海中抓住了一根浮木。
  到了下半夜,心蕊又变得不安了起来。头在枕上不停地转动着,痛苦地哀求似的低叫:“郑叔叔,求求你……求求你不要这样……啊!玲姨你总算回来了,郑叔叔他想……不要打我,我没有勾引他……我没有!”
  心蕊虽然说得是断断续续的,但陆云峰还是听懂了事情的原委。
  那个郑叔叔是玲姨现在的丈夫,他一定是某天对心蕊有非礼行为,幸好被玲姨阻止了,但同时又迁怒于心蕊,似乎不仅辱骂了她,甚至动手打了她!这些事陆云峰从没听过心蕊提过半个字,有时谈到玲姨他们,她也总是念及他们的种种好处,并常常地买上一大堆的营养品去探望他们。想来,若不是她在昏迷的状态中,她还是不会揭露什么的。虽然陆云峰是通过“婚前调查”知道那个玲姨待她并不是很好,却也没想到竟然还有这般的“好处”!可能还有许多类似的事情,只是她不说罢了。
  看着她纤弱不堪的样子,陆云峰真不敢去想像这些年她是如何承受那么多的屈辱,而又始终默默包容着。这是如何的坚韧与善良啊!
  这一刻,陆云峰对眼前这个女人又是爱怜又是折服。她确实是个不一般的女人!
  心蕊仍陷入在呓语和恶梦中,昏乱地呻吟着,无助地摸索着……他忍不住心疼地把她抱在怀里,轻轻地吻着她的面庞,吻着她的额头,希望能让她安稳下来。果然,心蕊在他的这种爱抚下安静了许多,不再那么辗转不停了。陆云峰这才轻轻抽出自己的手,拿了几条毛巾用冰水浸湿了替她擦去了额上的汗水,又用毛巾浸了酒精从头到脚地给她冷敷着。几次下来,她的皮肤不再那么烫手了,呼吸也不那么急促了,她是不是好了一点?他没有什么照顾病人的经验也就不太肯定,只有在心中决定:“明天早晨就送她去医院,我一定不会让她有事的!”
  是的,陆云峰是不会让心蕊有什么事的。她是这样一个令人怜爱,也值得人去怜爱的好女孩啊!
  夜已深,陆云峰实在是疲惫极了,这是他平生第一次照料病人,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的辛苦。那心蕊这么长久地为他做着一切,岂不是更加的劳累呢?这样一想,陆云峰就对眼前这个小女子充满了感激之情。原本想去休息的念头今年荡然无存了,他决心要守着她。
  陆云峰就这样静静地坐在床边,执着心蕊的手,看着她的那张秀气而憔悴的脸,就像是在欣赏着一幅意味隽永的画。看着、看着,他不知不觉地就合上了双眼,睡了过去。
  当陆云峰醒来时,已经是天色大亮了。他发现自己已完全躺倒在床上,头下垫着个软软的枕头,身上也盖着一床毛毯。
  “你醒了?”心蕊柔柔地问。
  她坐在椅子上,依然苍白,但气色已经好了很多。
  “你好了!你会有事了吗?”他如释重负。
  “好多了,谢谢你的照顾。”她的声音充满了某种特殊的喜悦。“谢谢!”
  在心蕊那柔情似水的凝视下,陆云峰竟有些羞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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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一章 事如春梦
  一星期后,方心蕊渐渐恢复了昔日的健康。
  她的这一场病,除了淋雨受寒这个外因以外,最主要的还是母亲的突然出现令她心理上无法接受。而且,是那样一个母亲。
  从小,她就幻想过有一天母亲会奇迹般的出现,对自己关心疼爱,对自己说“找了你好多年”之类的话,那她会觉得她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孩子了!而现在,母亲是真的从天而降了,她却痛苦得想去死掉了!这是怎样一个妈妈啊!她抛夫弃女,自私不负责任!心蕊是无法从这样的行为里找出母爱的痕迹的。而且,就在她知道有了这么个妈妈的那一刹那,心中不仅充满了失望,更生出一股强烈恨意来。以前,她对自己二十多年所受的一切苦只能是自怨自艾的认为那是命运的捉弄,只能默默的强迫自己去逆来顺受。但是,当她突然发现原来这一切是可以避免的,原来自己是可以不用去受那些苦的。始作俑者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叫作童梅的女人,怎么不让心蕊复杂难言了呢?
  但是,这件事又意外地带来了些惊喜。那就是陆云峰的关心,这令她感动莫名,原来满是痛苦的心有了某种满足感、幸福感了。
  她还恍惚记得,云峰给她换衣,喂药,那么细心地护理过她。似乎他还抱着自己,轻吻过自己,而且,那一夜他们还是“同床共枕”的在一起度过的。虽然这并能代表什么,也没有让她生出过多的希望来。但她觉得这足以弥补过往的一切遗憾了,并将成为她这一生最珍贵的回忆。
  心蕊发现这些天来,云峰一直避而不谈那件相认的事,也不问她的想法如何,只是暗暗地留心着她,常常抽出时间来陪着她,就连每天在中午都赶回来了。她知道,这是他在关心着自己,担心她会受到什么刺激,又想着给她一个空间,可他既然不问,她也就不便去问他对此事的想法了。
  另外,陈旋正与那个史密斯在乡村度假去了,来了个简短而快乐的“伊妹儿”,心蕊当然不会用自己的烦恼事去扫他们的兴,也绞尽脑汁地谎报了一大堆开心事回过去,希望博好友一笑了;玲姨听说她病了来电话问侯了几次,又叫于玫来看过一下,但这事与她们压根无关,她更不会问她们什么了。再则问了也是无用,只会给她们找了一个谈资而已,心蕊自己虽不认可童梅,但到底也不想见她被别人议论。
  心蕊觉得不论与童梅相不相认,事情也不该老拖着,她自己心里又矛盾得很的,实在是需要别人的意见了。于是她就上网找到了小李飞刀,原原本本的诉说了一通,她心里好受多了许多。
  谁说网络是冷漠的?不见面的友谊对现实人而言是不是少更少了些压力呢?
  “哇!你生活中的‘关系网’可真够乱的了!”
  “小李飞刀”惊叫了一阵,就果断地建议她云见面,并说要示威游行似的去相认。
  “什么示威游行?”心蕊不解。
  “就是光鲜体面地去呀,让她见见你是如此的美丽高贵,狠狠地后悔一万年!”
  心蕊被他的夸张惹笑了,什么后悔一万年啦?又不是妖怪。
  “你凭什么认为我美丽呢?”
  心蕊记得自己并没有谈起过自己的长相。
  “猜的罢。“
  “小李飞刀”继而又闲聊了一些琐事就道了再会。说另约时间再聊了。
  心蕊还不至于去做那样的“示威游行”的幼稚举动,但与他聊过之后心里是轻松了许多,不再象初时那样偏激了。不过她终究没有对此事完全释然,仍然咬口不提见不见的话。
  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心蕊在这些天的细思默想中,似乎不那么痛苦了,母亲的突然出现已不像开始那么不可接受了似的。
  “她有她自己的想法吧!”心蕊开始这样去想了,心里对童梅几乎是原谅的了。
  但是,她还是没说要相认,倒是陆云峰先开了口。
  “她……来电话说下星期三就走了。”
  心蕊知道那个她指的是谁,竭力装作不感兴趣地“嗯”了一声,没表示什么。
  “这一走,可能是不再回来了。”他继续说,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去多管闲事,她们见不见面根本就是与他无关的。
  心蕊还是没出声。其实她心里已经是肯去相见了的,但多少出于不好意思没法开口罢了。
  “你对玲姨她们都能够原谅,现在怎么又钻牛角尖了呢?”
  “那……不一样。”心蕊小声说道。
  “唉!”陆云峰叹了口气,颇有同感的,“是不一样的,就因为她们是母亲!”
  她惊讶地望着他,他怎么会懂得这种感受呢?而且他用的是“她们”一词,而不是“她”。
  “因为……”陆云峰的脸色有些变了,欲言又止,似乎被什么往事纠缠住了。
  “不舒服吗?”她立刻发现了他的异样,关切地问。“胃又不舒服了?”
  陆云峰使劲地摇了摇头,脸色越来越暗。走到小酒吧,他倒了一大杯威士忌一饮而尽,酒精刺激提他的脸红了起来。握着那个空杯子,他的眼睛里盛满了耻辱。在发了许久的呆之后,他才一字一顿地开了口:“你想听一个更丑陋的故事吗?”
  他这样的神情和语气是心蕊从来就没有见到过的,她直觉出这将是云峰自己最难以启齿的隐秘,她不敢询问,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于是,陆云峰开始了述说。他讲起了十三岁那个下午……他心底那段永远的耻辱和隐痛。
  “瞧,女人就是这样一副德性!”他说完,又尽力平淡地补充了一句就过去倒满了一杯酒。
  心蕊静静地听着。她忘记了自己的问题,心里只有对云峰的深切的同情,又有着几许伤感,可怜的云峰!这就是他讨厌女人的原因了。她无法想象自己若面对那样的一幕该如何难堪,那是怎样的一种痛苦呵?她能够体会到这件“家丑”带给云峰的痛苦和羞辱有多么的大,但是,她并不觉得丁修仪有多么的丑陋,感情的事情本来就是难以介定什么是对、什么是错的。她相信,丁修仪当年那样做一定也是有她自己的隐衷的,局外人又怎么说得清楚呢?因为,无论外人是怎么样的理智、怎么样的聪明,都是不可能做得到真正的设身处地的。
  “过去的事了。“她只能这么劝了。“过去了,就算了罢。”
  “过去!”他猛喝一口酒,眼中燃起了一团火,“能这么简单就好了!她毁了我的生活。”
  心蕊想起了那个他曾经提到过的迪克,她想问,却又忍住了。那可能是他心底的另一段痛吧!她不忍去揭他的伤疤了。
  见他又要灌酒,她情急地握住了他的手,“不要再喝了!酒是解决不了什么的。”
  “女人!”他冷哼着,仿佛心蕊并不是个女人似的。
  的确,陆云峰这一刻又忘记了心蕊的性别。他只是觉得她是个可亲的朋友,无论自己告诉她什么她都会去听,也都会理解的。这世界上唯有她让他感觉如此亲近,连李放也不到这种地步的,因为,他就从来没有对李放谈起过那个春天丑陋的下午。
  心蕊更紧地握住了他的手,严肃而温柔地说:“为了你自己,你必须去试着原谅她。必须!”她叹了口气,又说给自己听:“我也是如此。”
  她的温柔的声音和温暧的手都具有一种安抚的力量,陆云峰忿怒的心渐渐来和了下来。继而,他就有些失笑了。本来是自己试图劝她,现在反而是颠倒了过去。
  “我想,各人都有各人的不得已吧。谁都没有权利去苛求别人。”她望着窗外,眸子里有一抹酸楚,“我们自己还不是一样的做得不够好。人生在世都谈不上‘容易’二字,唉!不易呵!”
  他默默地看着她,觉得喉咙上有什么东西慢慢堵了上来。
  窗外,枫叶已经红了,与昨年的景致没什么不同,然而他们之间的关系却似乎悄然的有了些什么不一样。
  周末的晚上,心蕊和童梅终于正式见了“第一面”。
  见面的地点在一家挺有名气的酒楼雅间里,是童梅选的地方。心蕊初时有点奇怪,怎么会在那么一个地方?经云峰悄悄一指点这才恍然明白,想必她自己家里是不怎么宽敞的,怕引人笑话;而去枫情苑呢,她又可能会觉得有压力;选个公众场合就好得多,再则,在吃吃喝喝之间的也免除了无话可说的尴尬。
  果然,这次见面的气氛由始至终都别扭得让人不舒服。
  虽然心蕊早有了充足的心理准备,也真正原谅了童梅过去的行为,可那句“妈妈”却是怎么也叫不出口的。而童梅呢,面对这样一个二十五岁的优雅女人,又怎么能联想得到当年那个嗷嗷待哺的婴孩?并由此有了更深的懊悔和内疚,更不可能从容得起来了。
  同来的还有童梅现在丈夫和儿子。心蕊的这个继父大概五十来岁,挺平凡的一个中年男人,从他的一些谈话中大略可以得知他以前也是开过什么公司的,有过一段日子的辉煌。童梅嫁给他那阵子可能正是他最为得意的时侯,但后来因了种种缘故落魄了,成了一个普通的工人,又遇着下岗大潮只好举家迁回原籍了,生活水平低一点也容易找个生计去。这样一个男人本来就免不了自卑的,与衣冠楚楚,气度不凡的陆云峰一比就愈加有些窝囊了。又加之他心里又清楚这对“贵人”与自己妻子的真实关系,就更加不知该如何去寒喧了,只能一口一个“你”、“你们”的含糊叫着,总不成让他叫这两个小辈为“陆总、陆太太”吧!

  第三十二章 依 靠
  陆云峰也尴尬得很。心蕊又不怎么说话,她妈妈也不吭声地默想着心事,他为了怕冷场,只得时不时与那个叫黎汉明的“继父”聊几句。但由于身份、地位及经历都相去甚远,也就谈不了些什么,他商场上那套应酬功夫在这样的场合根本用不上,他闷气的要命,若不是为了心蕊他才不肯来受这份罪呢!
  唯一自在,并且真正兴高采烈的只有那个毫不知情的黎华了。
  他是童梅和黎汉明的儿子。是个满脸稚气却又身型高大的高二学生,他不同于父母都衣着简朴,身上的运动套装和脚下的运动跑鞋都是时下青年人流行的式样和牌子。由此可以看出,家境的不佳仍然不影响父母对他的宠爱,这不禁让心蕊对他生出了几许嫉妒心来。
  “我知道你是谁了!”黎华边剥着龙虾边大发现似的对心蕊说。
  这话让众人吃了一惊。童梅的脸色立刻发白了,她并不想儿子知道以前的事,介绍时便谎说心蕊是个熟人的女儿。
  “你不就是那个方心蕊吗?”他有着青年人特有的直率,“我们班的女生常议论你,你的确够漂亮的呢!”
  心蕊不禁莞尔,童梅也不禁松了一口气。
  “我可以叫你心蕊姐吗?”黎华开朗得可爱。
  “当然可以。”心蕊微笑了。
  她开始从心底喜欢上了这个异父弟弟。他身上也流着和自己相同的血啊!虽然只有一半。但他终究是这世上心蕊唯一的兄弟,或许,母亲和她的血脉更近了一些,可她当年的错毕竟给心蕊的心留下了一丝阴影,而黎华则不同了,他是纯洁而无辜的,又是那么的年轻而朝气蓬勃的。
  “心蕊姐,你很酷哦!设计的衣服也那么好,”黎华心无城府地说:“我妈就在加工你的衣服呢!”
  这话令原本有点轻松起来的气氛又凝重了。童梅难堪得无地自容,这事也真是富有戏剧性!二十四年前母亲为了追寻荣华富贵的生活而弃年幼的弱女不顾,二十几年后却风水轮流转,她反而是为了生计成了女儿的雇工,这叫她该如何感想?是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罢。
  可是,人生的际遇谁又料得准呢?若没有那样的当初又何来这般的今日?也许冥冥之中一切自有缘法吧!如此一想,心蕊对母亲又多出了几分同情来。
  “黎华,你喜欢现在的学校吗?”她扯远了话题,不忍再看母亲尴尬。
  “喜欢。”黎华有些黯然,“可惜得走了。”
  “是不是留恋都市的繁华?”心蕊有点打趣。
  “也不全是啦,主要还是觉得这里的教学质量好得多,眼界也开阔些。”黎华脸上有了一抹与年龄不符的成熟,“起点就要高些吧,小县城就差远了。”
  心蕊没想到这个弟弟并不是象外表那样浮华,心中也是有点理想的吧?她想起自己当年不得不放弃学业时那种痛苦的心情,不由得怜惜起他来。再一转眼,就看到黎汉明夫妇双双愧疚的低着头,不敢正视儿子一下,这种无能为力的悲哀立刻打动了心蕊,心里蓦然就生出了一个念头来。她向陆云峰望了过去,眼里有着询问,他只呆了一下,随即竟然就了解了!并且赞同的点了点头,这份默契令心蕊有了种想哭的冲动。
  但是,他们谁也没有说什么,这个时侯提出此事无疑是不合适的。
  “走就走呗!将来我必会回来开公司,作大老板,好好请心蕊姐环游全世界!”黎华毕竟是初生牛犊,满怀年少的豪气万丈地说。
  “先谢过啦!”心蕊也有点调皮,“黎╠—╠大—╠╠老—╠╠板!”
  众人都笑了起来。但之后一时无话,各人低头吃着,想着各自的心事,气氛又冷了下来。
  终于,结束了这一场难以下咽的饭局。
  黎汉明抢着要买单,他拿出钱夹打开,心蕊在旁边一眼瞥见里面约摸五六张百元面额的大钞,显然有备而来的样子。但以这桌上些档次的席面来看,可能是要用去他那钱夹里的一大半了。照他们目前的经济状况而言,这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了!心蕊叹了口气,心下不忍伸手去拿自己的钱包,可又觉不太妥当。正犹豫间,却听那个服务小姐在说:“不用再付帐了,这位先生早已买过单了。”
  她指了指陆云峰,礼貌地退了下去。
  “这怎么行?怎么行?讲好是我们请客的呀!”黎汉明一个劲地搓着手。
  “是一样的。”陆云峰谦逊地说:“用不着客套了。”
  心蕊见他的态度并没有炫耀的成份,纯粹是真心实意的体贴。她对他的评价又增高了几分,而心中的爱意更浓厚了许多。
  看着黎汉明一家三口消逝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心蕊忍不住叹口气:“他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啊!”
  知道了有母亲又能怎么样呢?那个家她是融不进去的,也没有意思去介入。母亲的确是母亲,可总像是少了些什么似的,她们是无法像别的母女那样亲密自然的了。二十四年的时间足以令一切东西变质。更何况,这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实在是世界上最奇怪的东西了,它可以是愈久弥坚的,也可以是脆弱得不堪一击的。
  心蕊想起那些影视剧中亲人相认的场面:抱头痛哭,激情感人。她不由耸了耸肩,现实其实一切都平淡!
  “谢谢你肯来!”她感激地望着云峰。“就我一个人的话,还真是……”
  的确,如果只有她一个人面对这件事情的话,她的心情是不可能有这样平和的,这重逢的场面也不可能是这样的完美了。
  他摇了摇头。“你不会是一个人的。”
  云峰的语气是淡淡的,却是那样地让心蕊感动,几乎就忍不住要流下眼泪来了。在这人来人往之中,她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作……依靠!
  童梅临走的那天,方心蕊和陆云峰一起去车站送行。
  黎华也请假去了车站。他并没有与父母回那个小县城,而是继续留在了这里,只不过转到了另一个寄宿学校,开始了一种较为独立的求学生活。
  这样的安排最先是心蕊那次见面时想到的。她见黎华有些不舍离去的意思,当即就决定要尽力帮助这个唯一的弟弟,希望他能有一个好的前途。过后她把这个想法告诉了云峰,他也是极为赞同的,并十分欣赏她这种作法。于是,一切具体的事务便由他自告奋勇的忙去了。他很世故,先只是在电话里对黎汉明夫妇谈及此事,消除了他们那种受施舍的心理之后,这才当面商谈了几次,就把事情定了下来,同时又联系好了学校,让黎华很快就读了。事情办得很稳妥又顾及了黎家的面子,一切皆大欢喜。
  因为有了陆云峰,心蕊从头至尾也没有费多少心思,就连她事先准备给黎华的生活费也分文未动的退了回来。
  “你的设计费我还从没付过,这些就算是扣除吧!”他的理由十足。
  心蕊又一次的有了“有依靠真好”的感觉,可是一想到这样的情形马上就不可能再有了,心里又开始悱恻起来。
  至于黎汉明方面,对此事是十分高兴的,他当然是希望儿子能学业有成,光宗耀祖。他自己的人生也只能这个样子了,儿子才能延续他的梦想。对于方心蕊他们的资助,他倒并不觉得有多触心的,他理所当然地认为作姐姐的是应该如此,何况她有那个能力的,不是吗?童梅却不那么心安理得了,她本来就觉得有负女儿的,现在反受了她的恩惠就更让她难堪了,甚至有些后悔与女儿相认的举动了。想是这样想的,不过,为了儿子好她也就不说什么了。
  这样一来,就得让黎华知道他和心蕊的真实关系了。他又不是小孩子,会相信一个平常的熟人之女会上百上千的负担他的费用这种谎话吗?再说,这事迟早是要告诉他的,心蕊是他的姐姐是不可改的事实。当童梅紧紧张张,支支吾吾地把事情说明白后,黎华有几分钟的呆怔,而后就兴奋地大叫起来:“哇!你真是我姐姐呀!太好了!”他拥抱了一下心蕊,“那些女生会羡慕死的!”
  “姐夫!”他又冲着陆云峰叫道。
  看他一副真心欢喜,毫不在意上一代人行为如何的样子,心蕊和云峰不由得面面相觑,想着自己过激的反应,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老了点?
  现在年轻人真洒脱!而有时侯人能洒脱一些真是件好事。不是吗?
  在车站时,心蕊这种感觉就更深切了。
  她对童梅虽没有太多的感情,但本能地还是有些不舍,想到从此以后天各一方,可能没有太多的机会相处了。因此她脸上虽没有流露出什么来,心里却实实在在的有了哀伤。真的就想对她说上些什么话了。但是,她们之间却又说不上过于亲切的话,两人只能保持距离地站在那儿,客客气气的说些送别该说的话,平平常常又漫无边际。有好几次,心蕊想叫一声“妈妈”,最终又咽了回去,二十几年的鸿沟使她洒脱不起来。
  黎华就不一样了。离别并没有令他伤感,脱离父母的管辖反而令他兴奋。对于父亲的叮嘱、母亲的泪眼他极不耐烦了。
  “好了,好了!我一放假就回去,姐!你说是不是?”
  被他这么“姐”呀“姐”的叫着,心蕊也真希望自己和他一样大方了。
  “心蕊……”童梅上车后又回头说:“你要多保重!”
  “你也是。”心蕊有点哽咽了。
  她们都有些动情,但终于没有作进一步的表示了。她们彼此心中都明白,她们能有这样的关系已然是不错的了,至于以后,谁又知道呢?
  望着渐渐远去的火车,心蕊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噢,妈妈!”她低低地叫着。
  陆云峰走了过来,轻轻地拥住了她,让她整个人靠着自己。

  第三十三章 外 遇?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表面是平静而祥和的。
  心蕊母亲的出现已经没有什么余波了,她的生活还是照原样运行着,只是多了几个远方那个小县城来的电话和偶尔的一两封家信。再则就是一件意外的礼物……黎华。
  的确,黎华真可谓是上天赐给心蕊的一件亲情礼物。
  在他的出现以前,心蕊是几乎没有过亲情的。父亲早逝,母亲一直是空白,一起长大的妹妹于玫与自己不仅是毫无血缘关系,而且也谈不上多少真实情意。但是,黎华就不同了,他是她血脉一体的亲弟弟,并且是一个那样活泼优秀的弟弟。
  “瞧!这就是我姐姐!” 每次心蕊去学校看他,他都会这样炫耀的对他的同学介绍着。
  “别那么献宝的样子,叫人笑话!”她忍不住好笑。
  黎华收起了嘻笑的神态,认真地说:“我是在献宝,你不知道,当我知道你是我姐姐时心里有多高兴,本来以为自己注定是孤星一颗的,突然有了一个大姐姐,真觉得幸运极了!”
  “夸张!”心蕊笑骂道。
  其实,她的感觉是和他一样的,只是比较含蓄罢了。
  “一点也不夸张啦!你既温柔又时髦,简直是女人中的极品,我将来找女朋友就得以你作标准。”
  “没那么好吧?”
  “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居然来了句古文,“我为你骄傲!”
  心蕊又何尝不为这样一个弟弟骄傲呢?他哪一次不是年级前三名?看似贪玩的他实则是有着一颗勤奋追求的心。
  因为有了黎华的这一份浓烈的亲情,心蕊的心就常常被一份安慰胀满,几乎已经就忘记了陆云峰带给自己的那份困扰。
  但,那只不过是几乎而已。
  临近农历十五左右了吧,连着好几天的夜色都是如此的温柔,如此的美好。
  窗外,又是月色朦胧。又是一个属于情侣们的浪漫之夜罢。而,在这样的夜晚方心蕊则是在林志邦的家里。
  她最近一段时间简直快成了林家的女主人了。主要是小欣的缘故,她越来越依恋心蕊,竟发展到要她哄她入睡的地步。诸如洗澡、讲故事之类的事情自然是非心蕊莫属了,弄得那个小保姆形同虚设,闲得无事可做。心蕊虽觉成天在林家进进出出的不大好,但被小欣娇声娇气的一求恳,她的心就软了下来。何况,云峰对此事又毫不介意似的,她也就没什么顾忌了。
  而且,陈旋的劝告也不是没有影响的。自从心蕊把林志邦的情况告诉她以后,她就成了一个坚定的“拥林派”。也不是她认识林志邦或对这个人有什么特别的好感,而是她极为冷静分析了这个人的实际条件,认为这个人是心蕊的一个好机会,不要轻易错过。心蕊虽不尽以为然,但终究还是不能不承认现实,她注定是要离开云峰的啊!
  心蕊轻轻地哼着歌儿,直到小欣沉沉入睡了。她又把小欣肩头和身边的被子掖好,关了床头的灯,这才悄然退出了房间。
  “去书房看看,好吗?”林志邦就站在门外,正一脸感动地看着她。
  “不了,太晚了。”心蕊婉拒了,她还是不太想与他单独相处。
  “只一小会儿,我有幅画给你看。”
  他的语气很有点恳求的味道,不容人再拒绝,心蕊只好点了点头。
  林志邦的书房很大。从窗口望去正是陆云峰的书房,方心蕊每次来这里都下意识地倚窗而立,向对面凝望一会。今天,那书房居然还亮着灯。云峰没有出去呀?他正在做什么呢?心蕊突然急于回家了。
  “什么画?”她忙问,想敷衍看一下就离开。
  林志邦郑重地从桌上拿起一卷画来,双手递给了她。
  心蕊打开画卷一看,不由得惊住了!
  在灰濛濛的天空下,有一个穿着纯白宽袍的女人迎风立在一座高高的台柱上,她神情柔婉如天使,衣袂飘飘如仙女,十足是一位祭典上的女神!而在她的脚下则是灰色的,繁忙而渺小的人群、车辆,愈发衬托出她的超然出尘的不凡来。而那画中的女子竟与心蕊的长相酷似,甚至那就是她本人!
  “这!这!这!”她张口结舌了。
  “画名是《百合》。”林志邦用灼热的目光紧盯着她:“我心里期待的女人,尘世中唯一的纯情。”
  她一直清楚他的意思,但从没料到自己在他心目中会有如此的地位。这份感情令她非常地感激,自己不过是一个平凡的小女子而已,何德何能让他这样一个优秀的男人如此看重呢?但是,心蕊是不可能用同等的爱来回报他的,爱上一个人并不能只有感激就可以的啊!如果爱情有那样简单就好了,她也不至于这么地痛苦了。
  “期望中的东西总要比现实中理想化些,”她试图打消他的念头,“所以真拥有就会失望了。”
  “也许陆云峰会这样,可我不会。我是相信自己的眼光的,也会忠实自己的选择!”他执拗地说。
  “那小欣的母亲呢?”她冲口而出,“她也曾是你的一个选择吧!”
  这话一说出口,心蕊就知道非常的不妥当了。果然,林志邦立刻就阴沉着脸,一语不发了。
  “对不起!对不起!”她真心道歉:“那不是你愿意的,是没有缘份。”
  “这就是你与她的不同了,她精明能干却尖锐苛刻,绝不会对谁让步的,以至于我们的关系很难维持下去。”他叹息,继而热烈地低喊:“而你!就完全不一样了,总能处处替人设想,传统得这个时代少有,是最合适的妻子和母亲!”
  他的话蓦然提醒了她,她有了理由:“我有丈夫!”
  “丈夫?你是说陆云峰?”他冷哼着反问。
  心蕊不敢看他的眼睛,心虚地说:“当然是他,还会有谁?”
  “他像是个丈夫吗?”
  “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心蕊真的生气了。
  林志邦不屑地摇了摇头,“你以为我就没听说过那个传闻吗?你用不着打掩护!”
  “传闻?能有什么传闻?”她急急地反驳。“那些全都是乱说的!”
  “我也亲眼看见过……那个男人。这城市有时很小,是不是?”
  心蕊无力地后退。
  “这我不想管!那是他自己的事。”他抓住了她的手,“我只是怜惜你,你不该受这样的罪。”
  她无法抽回手。他的话攻进了她心中的薄弱处,她开始流泪了。
  “不要哭!不要哭!”他柔声地安慰,并顺势抱住了她:“我知道你心中有多苦。”
  他的声音,他的话让心蕊哭得更凶了,似乎要让这泪水冲掉所有的悲伤。
  迷迷糊糊地,她就依在了他怀里;迷迷糊糊地,林志邦的脸就压了下来……
  当他强迫她把嘴唇张开,伸出了舌头在里面探索时,他突然停了下来,象发现了什么惊奇的事似的,“你,你还是女孩!”
  “你怎么知道?”她惊奇了,顾不上害羞脱口就问道。
  “这你别管。那么你们是假夫妻?”他沉思了,“以你的个性应该不是为了钱的。”
  心蕊不由自主地点头。
  “嫁给我!”他显然又是惊喜又是兴奋的。“嫁给我!”
  她苍白着脸,摇了摇头。这激怒了他,他再度抱紧了她。
  “放开我!”她挣扎着抗议。
  “不!”他蛮横了,狂风暴雨般地吻了下来。
  她挣脱不了他,渐渐地在他的热吻下屈服了,融化了,眼睛闭了起来,她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忘记了时间、忘记了家、甚至是忘记了陆云峰……终于,心蕊就连外衣是什么时侯滑下了肩头也浑然不觉了。她也是个女人,她也需要有个人爱抚。这有什么不好呢?再怎么说,林志邦也不是个讨厌的男人啊!
  “嘶“的一声她的内衣被撕裂了,这声音猛地惊醒了心蕊,她睁开眼睛正好看见对面楼云峰书房里射过来的灯光。这灯光像一道闪电般击醒了她,自己这是在做些什么呀?
  “走开!“她奋力一推,推开了林志邦,抓起外套向外飞快地跑去。
  “心蕊!心蕊!你听我说……“林志邦在她身后急喊。
  她不听,跑得更快了。仿佛身后有无数的洪水猛兽在追赶着。
  在林家至陆家并不远的路段上,心蕊居然一连摔倒了几跤,惊慌失措加上一身污秽使她更加狼狈了。幸而是夜色已深,并没有什么人看见,否则她真不知自己以后如何见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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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四章 追求者
  心蕊终于回到了家,冲上了楼。这才长吁了口气,想好好地稳定一下自己烦乱的心。可是,她立刻又慌乱了起来。因为,陆云峰正站在书房门口默默地注视着她,眼中的神色古怪而刺人。心蕊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是一副什么鬼样子:凌乱的头发、惊慌的神色,和……不整的,撕破的衣衫,任何人也看得出她发生过什么事情。
  她在他的注视下不仅面红耳赤,心慌意乱,更深深感到了……羞耻。
  “你……”云峰的声音冷冷地,却有股怒气。“你们……”
  她不敢抬头去看他,也不敢开口说一个字,而且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和那个林志邦……”他的话没有说完,但谴责的味道很浓。
  这让心蕊觉得自己活脱脱的就像是个潘金莲,她羞愧得恨不得能找个洞穴藏起来再也不见云峰了!
  陆云峰看着心蕊一身的狼狈,一脸的慌乱拼命地扯住外衣,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他似乎有了一点心软,默默地注视了她一会儿,摇摇头,走了。
  心蕊一时还不知所措,呆呆地站在那里不敢离开,她还在下意识地等着云峰地审判。过了好一阵,她终于听到身后传来了云峰的声音:
  “你去洗洗罢。”
  心蕊这才如获大赦,转身逃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无力地倒在浴缸里,让温热的水抚慰着自己。
  “云峰会怎么想?”她一动不动地躺着,心里一味想着这个问题。
  连着几天,心蕊不接任何电话,也不迈出大门一步。
  她是怕面对林志邦,他们之间发生了那样的事已完全破坏了原有的朋友关系,再相处下去该是一种什么关系呢?邻居,还是情人?对林志邦,心蕊只有尴尬而绝无恨意的。为什么要恨呢?他只不过是一个喜欢自己的男人罢了,而且,那事也不能是他一个人的错,自己就没有不当的举动了吗?
  所有的人对于那些正在爱着自己的人总是很容易就能够原谅的。尤其是女人们,即使是心中早就有所爱恋的对象了,即使是那些追求者做了某些冒犯自己的事情,但只要他的动机是出于爱她们,那就会毫无疑问地得到她们由衷的谅解了。心蕊也不例外,何况她一直就是个很温婉的人。
  有好几次心蕊的手机响了,她看到是林志邦的电话,几欲就去接听,想告诉他没关系的,自己早已原谅了他。可她终于还是没有动,因为,云峰就坐在旁边,很有几许虎视眈眈地味道盯着她。
  那夜过后,陆云峰就变得怪怪的了。心蕊在家,他也必定在家,公司都不怎么去了,很有些监视的味道。
  “你不用上班吗?”她忍不住问。
  “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不用去。”他总是淡淡的答。
  心蕊明知是假话,但也不好追问。这次她根本不是什么红杏出墙,但传统的她总觉得做错了什么似的,面对云峰时老是莫名其妙的有些心虚与内疚。所以,明知道他这是在侵犯她的私生活,她也不敢表露什么不满了。
  这天又是如此。
  吃过早餐,陆云峰又没去公司,拿张报纸坐在心蕊的对面,也不知看还是没看,心不在焉地翻着,眼睛时不时地瞟她一下。心蕊突然有些生气了。她又没犯罪,即使是身上印了个大大的红字,也轮不到他来管!他只不过是她的契约丈夫,凭什么象盯犯人一样看着她?她可从来就没管过他的私事。
  “我要出去了!”她赌气地往外走,决心不再关自己的禁闭了。
  刚拉开门,她就站住了。
  门外,林志邦牵着俏生生的小欣正站在那儿,手正按在门铃上面。
  “心蕊,早上好!”他收回了手,有些紧张地说。
  “早上好!”她本能地回了一句。
  “方阿姨,我好久好久没看见你了。”小欣立即扑在了她身上,“送我上幼儿园好吗?”
  “她非来不可,我真拿她没办法!”林志邦局促不安地解释着。“只好就过来了。”
  不管这是不是借口,心蕊都不好说什么,只好笑了笑。
  “阿姨,好不好嘛?”小欣摇着心蕊的手,嫩声嫩气地央求道。“好不好嘛?”
  “好吧!好吧!”她不由自主地点头了。
  “你真要去吗?”有人在问。
  陆云峰不知何时已站在了她身后,满脸不悦的看看她, 又看看林志邦。
  “我……”她张了张嘴,小欣已在把她往外拖着了。
  “和这个人出去?”陆云峰再问。
  心蕊被他的不屑惹火了。这个人?这个人有什么不好?至少比他那个麦可正大光明!一想到那个麦可,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牵着小欣,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林志邦不经意地朝陆云峰点了点头,便急急地追上了她们,牵住了小欣的另一只手。
  三人相偕而去,留下了脸上阴晴不定的陆云峰。
  将小欣送到了幼儿园,只剩下心蕊与林志邦单独相对,不禁有些尴尬了起来。
  “找个地方谈谈?”他建议。
  “这……”她犹豫着。
  “不用担心,就去前面的咖啡屋。”他说,又补了一句:“公共场所。”
  她脸一下子绯红了。
  这并不是咖啡屋的主要营业时间。店里还没有一个客人,只有两个做卫生的女孩子和一个老板娘模样的中年女人。
  他们一进去,那三个人立即停止了闲聊,齐齐把目光转向了他们,研判似地审视起来。
  她们准以为我们的关系不正常。心蕊不自在地想。
  “我觉得我们应该好好谈谈。”林志邦开门见山地说:“以后也好相处,对吗?“
  她默然。他说得没错,总不成一辈子避而不见吧?
  “那天,我太冲动了一点,“他切入正题,”请你原谅!“
  “不!我也有错。“她低声说,很老实的,并无矫情成份。
  “你真体贴人!”他感激地凝视着她,“谢谢你。”
  停了一下,他又继续说:“我虽然为我的鲁莽道歉,但我还是会坚持让你嫁给我。”
  “嫁给你?你真的……”她没想到他还是不灰心,心里有了些压力。
  “你不要以为我是玩什么爱情游戏,我这种年龄的男人是不相信琼瑶小说那一套的。老实说,我是很喜欢你,但更多的是觉得你合适作一个好太太,好母亲,可以一起生活到老,对小欣也是有益的。所以,我要娶你,不想放过你。”
  他说得很坦白,也很实在。她对他不也是有类似的想法吗?她没有权利去怪他俗气的。
  “原来如此啊!”心蕊友好地笑了。
  她的态度鼓励了他,他更自在了些。
  “我不要求你爱上我什么的, 希望你把我当成丈夫的第一侯选人。我的竞选宣言是:白头到老,绝对忠诚!”
  他的诙谐令她发笑了。心蕊的笑声在安静的咖啡屋里显得份外清脆,也份外的引人注意。那三个店员再一次打量着他们了。同时,靠门边那个新来的客人也在墨镜后注视着他们。
  她不好意思了。低下头来喝咖啡,不再出声。
  “我不知道你对陆云峰是什么感情,但他根本不适合你。”林志邦严肃起来,“你们,只能以离婚而告终是不是?你必须现实些。”
  心蕊被他这样一说,心中那一点点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心和希望全被击得粉碎了。她仿佛看见:失败和绝望已经以一种具体而形象的姿态立在她的面前了。
  “你不要挑拨!”她挣扎地说。
  “不是挑拨,是就事论事,你不要过于天真了。”
  她知道他说得对,却又不愿去正视。
  “他……可是个同性恋!”他毫不留情地说。“再好的女人,对他们这样的人都是没有兴趣的。你就不要浪费时间了。”
  “林志邦!”她不满地低叫。
  “我又没造谣。”
  心蕊突然想到了什么,严肃地看着他,要求道:“你可不要去乱说。否则,我真的不再理睬你了!我请求你!”
  听她又是威胁,又是恳求的,林志邦止不住有点嫉妒了。“陆云峰那家伙运气可真好!他不配。”
  “不管他配不配,你必须答应我!”
  “我林志邦还不至于那么卑鄙吧?又不是大嘴巴。”
  心蕊放心了。又与林志邦聊了一会儿小欣的事。谈笑中已喝完了咖啡,两人离开了座位向外走去。
  经过那个黑衣客人身边时,她忽然有了一各很奇怪的感觉,似乎那是一个她很熟悉的人。

  第三十五章 未来打算
  那人坐在阴影里,又是一身的黑衣,在室内也带着副宽大的墨镜,令人看不清他的面容。
  现在的怪人真多!心蕊想。然后,她就匆匆地走出了咖啡屋。
  方心蕊是做梦也不会想到那个“黑衣人”居然会是陆云峰。就是连陆云峰也对自己这种幼稚得近乎愚蠢的行为感到难以置信,他,陆云峰!一个三十多岁的成熟男人!竟然会做出跟踪、盯梢这种只会出现在九流电视剧里面的事情来?!但是,他的的确确就做了……情不自禁地做了。
  当他看见心蕊与林志邦并肩走出去的时候,心里就抑制不住的不安起来了,林志邦那种人会对心蕊再次做出什么不良的举动呢?她会有危险吗?同时,他也对心蕊有些生气了。她心里到底都在想些什么啊?怎么还能够跟着那样一个冒犯过自己的男人出去呢?莫非……她是喜欢林志邦的!她甚至是喜欢他的冒犯的!这样一想,心蕊的行为就是可以解释的了。可陆云峰的不安就愈发地加深了,那轻微的气恼也开始演变成了真正的愤怒。心蕊竟然是这样一个浅薄的女人!竟然就会看上林志邦!
  陆云峰在屋子里烦躁地从这一边走到那一边,依然没有能令自己心情轻松得了。而且是越来越烦闷了,仿佛是有一种魔障突然控制住了他似的,让他无法摆脱得了了。最终,心蕊和那个林志邦在一起会发生些什么事情的疑问占据了陆云峰的全部心思。他按耐不住了!换上了一套黑色的衣服,又找出一副大墨镜来戴上,把自己弄得活像是个克格勃似的,也没多想什么就急匆匆地去找那两个人去了。
  他是知道小欣的幼儿园在什么地方的,就径直朝着那个方向追了过去。果然,没用多大的功夫他就远远地看到了那三个人,他亦远远地跟在后面。陆云峰不耐烦地看到小欣进了幼儿园;接着,又看到心蕊和林志邦站在那儿说着什么,他似乎在要求着,她也没有任何拒绝就跟着那个男人走了;最后,那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进了一家咖啡馆,一副约会的样子。
  陆云峰踌躇了一下,就带着一种对林志邦的轻蔑和方心蕊的埋怨也走进了咖啡馆。
  他特意在一个靠门边上的位置坐了下来,在阴影中盯着那两个人,他真怕被他们发现了,那将是怎样的一种丢脸和尴尬啊!而他们也不可能注意到他的存在,一坐下来就是在很投机地谈论着什么,根本就是旁若无人。咖啡店里很静谧,那两个人的谈话声是很容易就听得见的,但他们显然是在进行着某种密谈性质的交流,声音刻意地压得很低,他就仅仅能够听得到几个“你”、“我”、“丈夫”之类的单词,至于他们究竟在说些什么,陆云峰就真的是不得而知了。可他们那种专注而亲密的神态越来越刺激到了陆云峰的好奇心,他就越来越想知道他们谈话的内容了,这种强烈的欲望甚至开始让他想走过去介入他们之间了。但是,陆云峰知道这样的做法有多么荒唐、可笑!他的理智制止住了自己。
  就在陆云峰快要忍不住站起身来离开的时候,他听到心蕊笑了。那笑声清脆而欢快,一下子就钻到了他的心里,狠狠地刺痛了他。林志邦说了什么动听的殷勤话呢?竟值得她这样失态地笑法?她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就从来没有这样子开郎过,那眼睛里总是盛着一股淡淡的哀愁,笑容也是那么的含蓄而忧郁的,几时像此刻这么灿烂如花的笑过啊!
  那么,这样看起来心蕊是真的爱上这个林志邦了!最起码,她也是非常地喜欢他了。她会和他走到一起去了?会结婚吗?会……陆云峰猜想着一切的“有可能”,一种被侵犯的感觉主宰了他。
  直到心蕊与林志邦离开了咖啡馆很久了,陆云峰还呆坐在那里,整个人都被某种陌生的、强烈的酸涩掌握住了。
  接下来的时间,陆云峰还是在公司里度过的。这几天他已经相当地疏忽了他的“帝国”,再不用心就真的不像话了。何况,他也实在是无处可去的。他暂时还不想回家去面对心蕊,他需要一个人安静下来,好好地分析一下自己的这种奇怪的心态了。是啊!今天的自己不论是在行为上,还是在心理上,怎么会有如此的反常呢?
  当陆云峰再次回到枫情苑的时候,觉得自己已经完全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怎么不呢?他在那间办公室里很仔细地分析过了,认为他之所以有那样孩子气的想法不过就是很平常的嫉妒心在作祟罢了,因为,习惯已经使他把方心蕊看成是自己的一样私人物品,就好比是他用惯了的咖啡杯、他的汽车、他的领带之类的东西,被别人挪用了他自然就会有些不高兴的感觉了。事情就是如此了,如此而已!
  陆云峰进门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牛肉香味,就知道准是心蕊正在厨房里面做红烧牛肉。这是他比较喜爱的一道菜肴,也就成了一道心蕊常常做的菜了。现在闻着这熟悉的味道,陆云峰不禁就有些若有所失了,很快了吧,他就很难再在家里闻得到这样的气息了。
  “我回来了。”他突然就有了些无精打采。
  “这么早啊?”心蕊在里面应着。
  陆云峰又有些生气了。这么早?!她不愿意他回来吗?
  只一会儿,心蕊就张罗好了晚餐。
  牛肉烧得恰到好处,又香又烂的,显然是心蕊在顾及着他的胃病。可陆云峰将一块肉在嘴里咀嚼了好半天,就是觉得没什么滋味,久久的不能咽下去。
  “味道怎么样?”心蕊在问:“还合你的口味吗?”
  陆云峰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心里还是想知道她和林志邦说了些什么。
  “不过,你还是要注意一点。”心蕊又说:“牛肉对胃并不是很好的。”
  陆云峰抬起头来,很注意地看了看她。她立刻对他笑了笑,那笑容像初绽的百合花。他呆了一下,有了些被蛊惑的恍惚。随即,他又几分酸酸的了,她看上去很高兴呵!是和林志邦有关吗?
  “你……这一天是怎么过的呢?”他不经意似的问。
  “和平时差不多吧!”
  “那……没有和林志邦去哪里玩吗?”
  “去了一个画展。”她毫不掩饰地,“喝了一会儿咖啡。”
  一种突然的不悦捉住了陆云峰。“你还与这样的人来往吗?”
  “有什么不行吗?”心蕊有一点挑衅地说:“他并不是坏人啊!”
  “看来,你已经忘记了某些事情了。”陆云峰努力保持一副冰冷的神色。
  心蕊的脸红了红,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那个……是误会而已。”
  “误会?!”陆云峰讽刺地看着她。“那么,你们还是友好的邻居咯!”
  “也许,还不止呢!”
  他吃了一惊。“什么?”
  心蕊表现出很坦白的样子来,“可能,我以后会嫁给他哦!”
  “他向你求婚!”他一震。“你还是有夫之妇啊!林志邦竟敢……”
  “我们,总是会离婚的吧!”她咬了咬嘴唇,又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我也不是什么有夫之妇呀!”
  “离婚?”陆云峰茫然地重复,他是有些茫然了,这个词他已经是很少想到的了。
  “是啊!终是要离婚的。”心蕊笑了,无奈的影子在唇边闪动。
  陆云峰顾不得去琢磨她的神情了,愤怒就涌上了心头。“这林志邦真无耻!”
  “他是说……以后。”心蕊移开了目光,“他早就看出我们是要分手的。”
  林志邦敏锐的观察力让陆云峰吃惊不小,但心蕊对未来的打算更是令他难受了。女人,终归是女人!实际而市侩的典型!
  “我们,也只是说说罢了。”心蕊一耸肩。“将来的事情,谁又料得准呢!”
  接下来,两个人谁都不再说话了。各自默默地吃着晚餐,这使原本还和谐的气氛有了些凝重。
  此刻,陆云峰感到口中的牛肉愈发是难以下咽了,他的胃真的就有些抽搐起来。他终于知道心蕊与林志邦在咖啡馆里都说了些什么,可是,他倒宁愿自己一点都不知道的好了。

  第三十六章 成功的结婚周年
  心蕊真后悔举办了这个结婚纪念日酒会。
  这结婚一年间,于心蕊而言并不是幸福快乐的体验,她也不是像那个传言中的走入宫墙的现代灰姑娘,更像是一个被魔法困在塔顶的可怜女孩。而且,那个施魔法的不是别人,正是她自己。是她,亲手用那种绝望的感情砌成一座高高的塔,困住了自己。
  所以,结婚那天正是心蕊痛苦的开始,实在没什么可以庆贺的。
  可是李放却竭力劝她:“心蕊,你现在也是个名人了,办办酒会也好提高知名度嘛!”
  “我又不用做广告,用不着那么麻烦吧!”
  “你难道不明白举办这样的酒会,比打广告对生意更有利吗?”
  “可云峰的公司很好呀,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心蕊因他急切的口气而有了担心。
  “公司没有问题。”李放看了一眼站在壁炉架边的云峰,“是他的问题。”
  “他?”她仔细地看着云峰,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
  “都怪他自己太不小心,弄得又有了闲话……”李放期期艾艾地,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陆云峰打断了:“不要为难心蕊,别人要说就说罢。”
  心蕊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林志邦不就知道了么?
  “有多严重?”她问.
  “被人看见过几次,再加上胡刚和高娜暗地里没停过嚼舌头,相信的人就有点多了。“李放皱眉不止。
  “我的私事与他们什么相关?”陆云峰争辩,又看着心蕊,“再说,我找他是真的有正事。”
  他这话似乎是特意解释给她听的。可心蕊听了只是倍感的刺心,正事?她想不出他们能有什么正事。
  李放急得只差没跺脚了。“你不知道吗?已经有人在说穿云峰服饰会得爱滋病!”
  “爱滋病”这个词儿听着真是刺耳,心蕊不禁皱眉了。她有些难为情地瞟了一眼云峰,见他也颇有一点尴尬,便不忍再看了。
  “再说……”李放拖长了声音,“伯父知道了怎么办?”
  “我无所谓,你也不用操心!”云峰说得轻松,但眉宇间已有了不安。
  心蕊是能理解李放的焦急的,他不仅是云峰的朋友,也是云峰服饰的股东之一,公司若有了风吹草动,他的损失也不小。而且,云峰的父亲这几天的心脏不是很好。
  两个男人还在争执不下。心蕊已经自顾自地打电话订酒水饮料了……
  “心蕊,你不必勉强自己!”云峰低喊。
  “你父亲有心脏病,是不是?”她平静地说:“我的工作不就是这个吗?“
  他呆住了,李放则表情复杂地望着他们。
  在心蕊连着布置了好几天之后,一切似乎都是那样的尽善尽美了。庆祝陆氏夫妇结婚一周年的酒会终于准时举办了。酒水饮料都是最上档次的,从白兰地、威士忌到香槟、可乐是应有尽有;场面更是不小的,该请的客人都请了,不仅是请遍了交情不错的朋友,就是那些只要是在生意场上有一点瓜葛的人都送上了一张请贴,也包括了胡刚与高娜;心蕊自己也化了相当精致的妆,并特地破例地做了一套鲜红的晚礼服,以示喜庆,这并非是心蕊虚荣,而是为了要大张旗鼓地宣扬:陆云峰很爱自己的太太!
  可是,就在客人已经陆陆续续到来的时候,一个令心蕊措手不及的情况发生了:陆云峰不见了!
  当时,心蕊正站在门口迎接着来宾,李放突然神色慌张地跑了过来,把她往旁边一拉。
  “什么事?”心蕊一面向客人微笑,一面问:“我正忙着呢!”
  “那个……那个……”李放支支吾吾地,“那个……”
  “那个什么呀?”
  “云峰……他出去了。”
  心蕊并不太在意。“是少准备了什么东西吗?”
  “不是。”李放压低了声音。“是……麦可打电话叫走的。”
  “什么?”心蕊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麦可,好象是有什么大事情找他,他就……”
  李放说不清楚,也说不下去了,在这个时候男主角居然失踪了!的确是一件棘手的事情。
  这个突兀的变故把心蕊惊呆了!她的心情不仅仅是为难,更是五味杂陈、百感交集!云峰这个关头不见了人影该让她如何向那满屋子的客人们解释呢?可比起她此刻的感受来,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问题,云峰竟然在这种时候跑出去和麦可约会,那是半点也没有顾及到她了!他不爱她,她是知道的,也不曾有责怪他的意思,可今天……
  她的泪水已经开始在眼睛里打转的时候,背后传来一个嗲嗲的声音:“怎么没看见那个‘特别’的男主人?”
  心蕊一下子就听出了这是高娜的声音,她一咬牙,敛尽了眼中的泪水,转过头来微笑地面对着她的客人们。
  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高娜挽着那个矮了她半个头的胡刚正站在心蕊的面前,眼睛却在四处搜索着,脸上的表情又是讽刺又是幸灾乐祸的,似乎她知道了一些什么事情。
  “怎么没见到陆总啊?”高娜又问,“难道是害羞躲起来了吗?”
  心蕊的心正在结着冰,但还是注意到了高娜和胡刚那一副很有把握的神情。立刻,她就明白了过来,必定是他们在来的路上曾经看到过云峰,就存了看好戏的心。
  “有些事情出去了。“心蕊一副很了然的样子,淡淡地说。
  “结婚纪念日还出去?“高娜提高了声音,”不是太夸张了吗?“
  果然,她的话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每个人的目光都射向了方心蕊,带着疑问的神气。还有人已经开始交换了眼色,并窃窃私语起来。
  心蕊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但她暗暗地深呼吸了几下,就不露声色地微笑着了,同时用更大的声音说道:“他总是又在偷偷地准备什么意外礼物去了!”
  “是偷情吧!”高娜压低声音说:“而且是一个男人,够意外的了!”
  “你真会开玩笑啊!”心蕊努力装出一副好笑的样子。
  胡刚放肆地紧盯着她直看,“你比一年前可老练多了,也更……漂亮了!”
  “漂亮是漂亮,可得小心某种病毒呵。”高娜阴阴地笑着。
  心蕊仍淡淡地笑,但握酒杯的手指关节处已经发白了。
  “胡总,你好啊!”一个声音插了进来,是林志邦。
  胡刚忙撇开心蕊,专心应酬林志邦去了。进入东南亚市场是他最渴望的事情,当然不敢怠慢了林志邦这块“跳板”了。
  高娜也跟了过去,临走忍不住对心蕊佩服地说:“你还有这张牌,难怪会救他女儿了。运气不错嘛!”
  心蕊笑笑,没说什么。她救小欣时莫说不知道她父亲是什么牌,就是知道了也不会有什么想法的,高娜是不会懂得的。说她幸运倒是真的。林志邦的确是个优秀的男人,自从说明了丈夫侯选人后,她和他反而都没什么压力了,相处得比以前更愉快了。“他作自己的丈夫也很不错的!”她有时也不免这样想了。但现在他的体贴反而令心蕊加倍地难受了,这更反衬出陆云峰的无情。
  还有更多的客人不停地到来。心蕊不得不像个走穴的演员一样向他们打着招呼,神态尽量地保持着轻松,说话尽量地幽默,并且以一个幸福妻子的身份向他们幸福地解释着男主人不在场的原因。
  “他啊,总想搞点惊喜什么的。”她一副无以言喻的幸福状,“任性得像个小孩子。”
  李放也在旁边帮着打圆场。“这个陆云峰真是孩子气!总是想玩点什么新花样,说不定这个时候就跑到荷兰买郁金香去啦!”
  天真的黎华信以为真了,惊奇地睁大了眼睛。“真的吗?看不出姐夫还是这么浪漫的人啊!”
  心蕊附和地含笑、点头,一颗心却在滴着血!浪漫?!这是多么巨大的嘲讽啊!
  她还没有喘过气来,玲姨又出现了。“心蕊啊!你们什么时候要个小继承人呢?”
  这个话题正合了那些太太们的口味,于是乎,一下子就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唧唧喳喳地向心蕊建议的建议,打趣地打趣,一时之间好不热闹。可这样一个话题对于心蕊来说,真是不合适宜到了顶点!孩子!这正是她在一年前这个时候含着羞带着怯许下过千万遍的愿望,可是,事实无情地告诉了她:这是永远都不可能实现的梦!至少,和陆云峰这个男人是不可能的。平时只要是一想到“孩子”两个字,她都会心痛得一阵收缩了,更别说要以戏谑的口气来谈论了。
  偏偏那些女人们就是纠缠着这个“课题”不放,心蕊打岔了好几次都没有成功,她没有办法躲得掉,只好强忍着心头的剧痛,用尽了所有的坚强微笑着,附和着,说着相应的对白,周旋在人群中,竭力扮演着一个尽职的女主人。
  她不知道对于男主人失踪这一不正常的情形大家会作何感想,会不会相信她编的那些理由。但她也实在没有别的更好一点的说辞了,亦没有精力去绞尽脑汁再说什么谎话了,就这么含含糊糊地敷衍着了事。她本来就觉得这种种有违自己个性的虚伪社交是件劳神的事情,更何况,这个时候陆云峰的不告而别,扔下她而不顾地行为更是让她伤心到了极至!若不是经受过陈旋那种严格的训练的话,她是绝对没有办法把这一出独角戏演得下去的。
  心蕊一向都不是一个爱哭、爱闹的人,可她此刻却真想大哭一场了。但是,她还是不敢、也不能失声痛哭,她只能、也必须强迫着自己去谈笑风生。云峰再怎么不应该,再怎么过份,她也不愿意看到他成为众人的笑柄啊!
  陆云峰的缺席虽然是很有点耐人寻味,但因为心蕊自然轻松的表现使客人们也没有太多的惊奇了。他们拿这事取笑了下陆云峰对太太也太罗曼谛克了一些,便各自己去忙碌了。这样的晚会最主要的功能并不是玩乐的,人们到这里来也并非是真想恭贺谁,而是出于各自的目的来联系感情的,寻觅一些生意的契机。这是一个达成交易的重要场所、一个高级的猎场。所以,有没有男主人又怎么样呢?客人们自己就是主人了,也一样是非常尽兴的。
  心蕊看得出高娜有多么地失望,然而,她的这种心情和自己锥心刺骨的痛苦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呢?
  这个没有男主人的结婚周年庆终于结束了,居然也很成功。

  第三十七章 峰回路转
  送走客人,心蕊一下子瘫坐在沙发里,一动也不想动了。她的力气和勇气都已经用完了,人累, 心更累。
  “你不舒服吗?我陪你。”林志邦还没走,在那里关切地望着她。
  心蕊疲倦地摇了摇头,示意他离开。这毕竟是她的结婚纪念日,留个不是丈夫的男人陪她算什么?而且,她也吃不准自己在这种注视下会不会崩溃,又一次地投入这个男人的怀抱呢?这是极有可能发生的事情,心蕊并不想这样。
  “他也太不像话了!”他骂了一句,只好无奈地离去了。
  “心蕊,真对不起。早知是这个样子,我就不出这个馊主意了。”李放抱歉地说。
  心蕊再度摇头,她怕自己一开口就会失声痛哭起来。
  “他也太不像话了!”李放骂了一句和林志邦同样的话。不过他自己并没有注意到,因为他实在是很生陆云峰的气了。做为知情人的他,在这个酒会上比其他的人更为清楚地看到了方心蕊是多么艰难地独自应付着这样一个尴尬的场面,又是怎样地强颜欢笑着把痛楚隐藏在那优美高雅的面具后面,以超乎常人的勇气维持着平静,终于顾全了陆云峰。这种自我克制、自我牺牲的态度深深地感动着他,也使他内疚起来,有些觉得难以面对方心蕊的痛苦了,也不知道等到陆云峰该做何表现,就唯有躲开了事。
  时间绶慢而沉重地流逝着。很慢地、又是很快地就已经是凌晨两点半了。
  “我的结婚纪念日已经完了,这段婚姻也该完结了吧!”心蕊对自己说,泪水涌出了眼眶。
  心蕊恍恍惚惚地想起了一年前的那天,她作了陆云峰的新娘,她有些不安,但更多是美好的憧憬。而今天,别说是什么向往了,就是绝望她也似乎没有了,有的只有麻木了。
  不知又过了多久,心蕊听见云峰开门的声音,以及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你还没有休息?”他吃惊地站住了。
  她打量着自己的“丈夫”,不过才分开了大半个晚上,他的改变就是那样的显著,平素的好风度荡然无存不说,那一身更是凌乱不堪的。衣服胡乱地套在身上,皱巴巴地,还撕破了几处,就连领带也不知弄到哪里去了,活像是从哪个战场上逃回来的幸存者。
  “大约丢在麦可那里了。”心蕊反常地、平静地猜想。
  “你不要说对不起,那有什么意义?”她阻止了想开口听云峰,径直上楼。
  那一身大红色的晚礼服将她映衬得出奇的苍白,独自高高地站在楼梯上,给人一种很强烈的憔悴的郊果。
  “你什么时侯都可以去见那个麦可。”她慢慢地说:“我不会去问,但今晚,你真不应该。”
  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提到麦可,也是第一次流露出不满,更是第一次这样强硬地责问他。
  在陆云峰的印象中,心蕊一直就是那种“从来就不生气的人”,此时居然说出这样怨怼的话来了,很明显地是真的忍无可忍了。而且,她的语气虽然是那么的平淡,却有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意味。这真让他感到慌乱了,紧张了。
  “你知道,我今晚是怎么过的吗?”心蕊再一次开口了,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和伤痛。
  其实不用多作设想,陆云峰也能够料得到那是怎样一个难堪的场面了。一个没有男主角的结婚纪念酒会,女主角该如何应付呢?那心情又是多么地尴尬呵?对此,陆云峰心里有着无限的歉意,他也不愿意这样,可他又有什么办法呢?谁知道麦可偏偏要在这个时候……
  “但是,请你陆总放心,我并没有砸了你的场子。”心蕊冷冷地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路。“酒会非常、非常地成功。”
  “见鬼!”陆云峰诅咒地,也不知道是针对自己呢,还是麦可。
  “没有人会对你有不良的看法。”心蕊的话中含着讥讽的味道。“他们都以为你是个模范丈夫呢!”
  “谁会在乎他们想什么了!”陆云峰烦躁地一甩头,这才小心翼翼地问:“你呢?你……生气了?”
  “我?”心蕊飘忽地笑笑。“我一个雇员有什么资格生气啊!”
  “你听我解释……”
  她摆摆手。“用不着!你是老板,想怎么就怎么吧!”
  陆云峰急了,终于冲口说了出来:“今晚,麦可他自杀!”
  他没有编谎话,麦可的确是在几小时以前闹自杀。就在陆云峰正准备和心蕊一起站在门口迎接客人的时候,麦可的电话就来了。他告诉他自己已经打开了煤气,要和陆云峰来世再相见了。开始陆云峰还不太相信,以为这不过是他在威胁自己,就挂断了电话。可他转念一想,就感到事情有些不大对劲了。这几次见到麦可时都觉得他有些怪怪的,不仅不再闹着要他离婚了,还平平淡淡地说什么“一切随缘”,就在听到陆云峰要举办结婚周年酒会的消息时,他也只是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
  “我会让你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个好日子的!”
  陆云峰当时只是觉得他的语调很诡异,再一想,就开始品出几分决绝的味道来了。他忙给麦可打电话,可拨了十几次也老是占线!他这才真的相信是出问题了,决定亲自过去看个究竟。但他又怎么好意思对心蕊说是去麦可那里呢?只好匆匆忙忙地向李放交代了一声就跑了。到了麦可的公寓,陆云峰先是用钥匙开门,可门怎么也打不开,显然是麦可从里面反锁住的,这使他更加感到了事情的严重,不得已,只好报了110。撬开了门,就是一股呛人的煤气味迎面扑了过来,麦可躺在床上已经昏迷不醒了。
  把麦可送到医院,陆云峰本来是想打个电话给心蕊的,可一来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件事情;二来又有许多办手续之类的琐事。这一来二去的,也就耽搁了下来。再接下来,就是麦可被抢救醒了,但情绪很不稳定,陆云峰不得不留下来陪伴他,又好言好语地劝慰了大半天,直至他见解地睡了过去,他这才马不停蹄地往家里赶,但还是来不及了。
  等到陆云峰期期艾艾地把这些情况告诉了心蕊,她吃惊不小了,没有想到事情会是这个样子的。麦可,竟然是这样一个爱得痴狂的人!她也在爱着,也体味过嫉妒的痛苦,就能了解麦可这个人了,亦对这个人生出些敬意来了。一个敢用整个生命来爱的人,应该不是一个低劣的人吧!她又怎么能去责怪他破坏了酒会呢?也不能再去怪云峰什么了,人命关天啊!何况那个人还是他的爱人呢。他是怎么着也该去的,一个应酬又算得了什么?
  看到云峰那一脸的疲惫,就可见他这一晚上够辛苦的了,心蕊的恨意一点一点地被怜惜所取代了。原先想说的那些尖锐的话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没事了吧?”她只这么问了一句。
  “还好。”他简短地。“你呢?”
  被他这么随随便便地一问,今夜的种种尴尬的情形和那种难堪的心情又重新回到了心蕊的心头。她这一夜又很好过吗?即便是麦可自杀,他陆云峰也该知会她一声呀,就这么不管不顾地一走了之,把她当什么人了?有想过她的处境了吗?
  心蕊刚有点软下来的心又冷了、硬了。她继续朝楼上走,绷着脸一言不发。
  “哎哟,哎哟!”陆云峰突然叫了起来。
  心蕊连忙站住了,她看见云峰捂住右手腕,痛苦地蜷缩在沙发上呻呤着。
  “怎么了?怎么了?”她急忙奔到他身边,一迭声地问。“是不是又骨折了?”
  他一味低哼着,不回答她的话。
  “是不是撞到哪里了?”她已经快哭出来了,双手的在他的右手腕上轻轻按摩着,“你说话呀,不要吓我啊!”
  “你不再生气了吗?”他笑了,轻轻地问。
  她看到他狡黠的笑,立刻明白了这不过是他在玩花招。他倒是很会找她的弱点。
  “你这个人……”她不知该气还是该笑,不过总算是放心了。
  “原谅我,好不好?”他抓住她的手,不放她走开。
  心蕊由着他握住自己的手,没有去挣扎。事实上她也没有力气去挣扎了,从云峰的手上传过来的一股热情,已经使她心跳得整个人都软化掉了。天啊!她是如此、如此地爱着这个男人啊!
  这一次,尽管心蕊心理上不无阴影,她是有自己的自尊,但她还是又原谅了陆云峰,这并不是像陈旋所说的“没骨气”,而是,她对自己感情根本的就毫无办法。谁叫那个人不是别人,偏偏是……陆云峰啊!
  但是,在一星期以后,她终于还是忍无可忍地离开了陆云峰。
  事情完全出于偶然。那天晚上有一场法国服装设计师的作品展示会,云峰便约了心蕊去观看。这对服饰界和他们来说都是件较为重要的事,错过了不免可惜的。
  七点钟,云峰打来电话,说临时来了个外国客户要谈生意,无法来接她去会场了。他将尽快办完事情,晚些时侯再直接去展示会和她碰头。心蕊也不以为意。洗了个舒服的热水澡,穿戴打扮好就直接坐车去了举办服装秀的那家酒店。在t型台边好了一个很不错的位置坐下,她就准备好相机、纸笔静待开始了。她与别的观众不同,他们大多是冲着名气和热闹而来,而她却真正是来学习和借鉴的,心蕊虽然也是个小有名气的服装设计师了,但她明白这样的成功有一大半还是由于自己和云峰有层关系,否则想出头是很难的。那些水平高过她却没有机遇的人不是很多吗?
  因此,心蕊在这样朴素的心理中并没有得意忘形,反而是加倍地勤奋起来。对陆云峰也是心存感激的,若不是遇着了他,心蕊做梦也不敢想自己会有如此的人生。
  服装展示会很精彩。每一件衣服很新颖,那丰富的想像力,夸张的线条、艳丽的色彩……构成了一个美丽绝伦的海洋!心蕊完全沉浸在这个海中,睁大眼睛不肯放过每一个瞬间,她叹服着,自愧不如着。她简直忘了时间,也忘了云峰的约定。
  陆云峰一直没有出现。
  十点半,时装秀结束。心蕊这才从兴奋中清醒了一些。她左右望着,与几个认识的人打了招呼,寒喧了一番,就若有所待地站在酒店门口,不肯离去。
  风冷冷的,令心蕊一连打了好几个寒战,但她的心里却是暖暖的。自从那此酒会以后,云峰对她就前所未有的体贴了起来。当然,他也并不做出种种殷勤的举动或说些什么甜言蜜语,而是以他自己那种成熟男人的方式表达着,比如偶尔问一声“你冷吗?”又或者在走路时轻轻地扶一下她,并且常常爱用目光留意着她的动作等等,这些,虽然都是那样的细微,那样的不经意,却令心蕊有了一份深切地感动。这样的陆云峰真像是一个体贴的丈夫,又像一个慈和的父亲。她又开始有了一点希望,又开始有了一点想入非非了。

  第三十八章 再入深渊
  观众早已散去了,连模特儿们都卸完妆出来宵夜了,她怕云峰来了见不到人,她又是个一向都很重承诺的人,说好了在这里等,她就会等下去的。这其间,她给他打了无数个手机,但奇怪的老是关机的,联系不上就只有等待了。
  “或许,他正在路上。”心蕊一直对自己这么说。
  站了不知道多久,进出、过往的人们都挺好奇地对她大行注目礼了。偏偏她今天为了配合气氛打扮得很显眼,一套淡紫色的开司米套裙,外穿一件纯白的“风之花“风衣,站在灯火辉煌的酒店门口无疑是一道醒目的风景。
  “小姐,你等人吗?”一个眼里闪着欲火的男人靠了过来,暧昧地问:“进去吗?”
  他准是以为她是个应召女郎。心蕊窘迫地别过脸去不理他。
  那个男人靠得更近了,并且开始有了拉拉扯扯的举动。
  心蕊向一边躲闪着,心里真是窘困得要命。“先生,先生!请你……”
  “心蕊,你怎么在这里?”正在此时,有个熟悉的声音在问。
  “云峰!”她冲口喊道。
  扭头一看却原来是久违的罗文。他也来这家酒店采访这场服饰秀,刚做完工作出来就看见了这一幕。两人交谈了几句就朝街上走去,那个搭讪的男人自然早溜得没影了。
  他们边散步式地走着,一边漫无目的地闲聊着。
  曾有一度,心蕊孩子气的与罗文来往频繁,但他并没有要介入罗文和马丽之间的意思,马丽还是有了猜疑和嫉妒。而且罗文也变得怪怪起来,常常凝神地呆望着她一言不发,云峰说那是崇拜,可心蕊自己却觉得那是……怜悯。这些都令她很有点不舒服,便有意识的渐渐少了往来。
  “你在等谁?陆云峰吗?”
  “他突然有点事没来,可能还在忙吧!”她忙解释道。‘我也不想等了。”
  罗文没说话,却看了一眼腕表。
  “他们这些生意人,都是没什么时间观念的。”心蕊不在意似的耸了耸肩。
  她原本不须解释这么多的,可那天酒会罗文也在场,她不由得有点心虚。
  “你回去,还是去找他?”他不看她,望着远处的街灯。
  心蕊又感到那种浓浓的怜悯气息,她别扭得说不出话来。
  “时间还早呢,不如我们去玩个通宵。”罗文突然来了兴致,“敢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心蕊也受了感染,并开他的玩笑,“你不怕马丽查勤?”
  “会怕她?笑话!”罗文伸手招了一辆的士:“去自由港!”
  “自由港?是买海鲜的吗?”
  “老土!”罗文笑了,却并不解释。
  心蕊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根本不知首那是个什么地方。而且,她更加不知道与她自己又有着什么样的关系。
  到了目的地,她才知道“自由港”是一间不小的酒吧。
  虽然此时已近半夜了。“自由港”却好象刚开始营业,人来人往的一派拥挤,并且还有许多打扮前卫的年轻人不断走进来。心蕊对这样喧闹的环境很陌生,但她是有些喜欢这里了。这年轻、放纵的气氛影响了她,她真的有了些自由的感觉。
  找位置坐定,罗文就径直跑到吧台后面调酒去了,他大约是因为工作关系和这里的人很熟的样子。心蕊则四下里张望着,观察着那些形形色色的人物,他们无所顾忌的神态令她羡慕地微笑了,做新人类真好!
  接着,她就看见了他们……陆云峰和一个长得很俊美的男孩子。
  麦可!他就是那个麦可。心蕊一眼就认出了他。他比相片上更英俊,甚至是秀美的,真的很有几分张国荣的风采。而且,他又穿着一身雪白的风衣,很是吸引人的眼球。一般来说,是很少有人穿一身白会好看的,他却能给人一种玉树临风的感觉,真把女人都比了下去!
  心蕊看见了她最不愿看见的一幕:麦可对云峰笑说着什么,不时握握他的手,并且俯过身子在陆云峰的鼻间上轻轻吻了一下。陆云峰背对着心蕊,她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她猜想得到他脸上一定是在柔情蜜意地笑着。
  心蕊仿佛得了一场大病,全身冰冷,象被人抽空了所有的血液,她几乎坚持不住了。
  她不是不清楚麦可的存在。不是不知道他和云峰的关系,但在这之前他只不过是一个名字、一个模糊的影子横在她和云峰中间而已。现在,麦可是个真真实实,有血有肉的实体出现在心蕊的面前,唤醒了她心里所有的嫉妒和痛苦!而且,今天晚上陆云峰又历史重演地扔下了她一个人,害得她像一个傻瓜似的站在那里痴痴地等待,还被人误会成了“野鸡”,若不是罗文经过,她还不知道要站在寒风中多久。搞了半天,他那个所谓的外国客户竟然是……麦可!他要谈的生意就是在酒吧里调情!
  好罢,你陆云峰要这样做也是无可厚非的,毕竟,他们只不过是“合同夫妻”,那个麦可也是先来者。但是,心蕊就是受不了!而且,陆云峰怎么可以总是在欺骗呢?一次又一次的谎言说明了什么?唯一说明的就是……她方心蕊只是个玩偶!
  这时,面对着她的麦可似乎是看到了她这个人,也似乎是知道她是谁,怔了一下,竟然向她点了一下头,还微微地一笑,然后就若无其事地继续着和陆云峰的交谈。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地,他的动作更加亲昵起来,完全就是一副情侣亲密无间的模样。
  心蕊看到这样的情景,真恨不得冲上去拉开他们了!恍惚间,她立刻能理解那些去找着情敌撕扯不休的女人的心情了。她曾经是觉得那样的情形是无聊而可笑的,可现在的她就有了这样做的冲动!嘴唇都快咬出血了,心蕊也终究没有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来,教养阻止了她。可她也无论如何是呆不下去的了,她一把抓起皮包,就踉踉跄跄的向外冲去。因为急促,心蕊撞倒了三个人和一张桌子,发出了很大的声响,许多人纷纷向她望过来。她呆了一下,顾不上道歉,就逃命似的跑出了“自由港”。
  “心蕊!心蕊!你怎么了?”罗文急忙追了上来,拼命拉住了还在往前冲的她。
  “你不要管我!”心蕊挣扎着,泪水疯狂的流着,她恨不得死掉。“他怎么可以这样骗我!”
  罗文竭力地想让她停下来,可平时文文弱弱的心蕊不知道这个时候从哪里来了一股力气,劲大得不得了,满脸是泪的她,动作狂而乱,让他这样一个大个子的男人都有些压制不住了。罗文被逼无奈,最后只好一纪耳光打了过去,“啪”的一声又清又脆,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你冷静点!要全世界都来看你的失恋相吗!”他低吼。
  心蕊似乎被打得清醒了过来,停止了歇期底里,捂着脸,呆呆地看着他。
  罗文轻轻拥住了他,柔声说道:“一个男人而已,你用不着那么在乎。”
  “可是……我……办不到……”心蕊泣不成声,伏在他肩上流着泪。
  透过泪雾,她模模糊糊地看见云峰就站在“自由港”门口,白着脸望着她。而那个麦可则搭着他的肩,示威地、笑咪咪地看着这一切。那胜利的笑严重地刺激了心蕊,她为什么要把自己弄成一副可怜相呢?她停住了啜泣,伸手扯住胸前的挂饰,力图稳定下来。
  “你说得对,没什么好在乎的。”她努力地笑了。
  “当”!那个挂饰掉在了地上。她没有去捡它,挽着罗文的手臂走了。她走路的样子还是那么绰约,仿佛是在t型台上,但,罗文却感觉到了她的颤抖。
  “你好受了一点吗?”他轻轻地问。
  “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她挺了挺脊背,“我只是有一点……不舒服。”
  罗文了然地摇头。“你别硬撑了。我了解,了解的。”
  “你……了解?!”心蕊惊讶了。
  罗文又是那种满含着怜悯的神情。
  “你了解什么?”她又问。
  罗文没回答她的问题,考虑了一会儿,念出了一句:“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这是一句很有名的词,他知道并不奇怪,可他那语气,那神态分明另有深意。是什么呢?心蕊苦苦思索。
  “难道你是……”她脑中灵光一闪,却不敢相信这个答案。
  “多心的人,你好啊!”罗文伸出手来。
  “小李飞刀!会是你?!”她震惊得忘了悲伤。“这怎么可能?”
  “失望吗?我可是一开始就认出你了。”
  “怎么会?”
  “你忘了你以前的外号就叫多心人。”罗文摇头,“你也真是土,就不能另取一个有创意点的网名吗?一点悬念也不给我。”
  心蕊被这个意外弄得有些惊喜了,小李飞刀居然会是罗文!同时,她又感到了尴尬,自己在他面前可就没有一丝一毫的隐秘可言了,几乎就是赤裸似的。
  “我可真不愿此时就揭穿秘密,我设想的‘第一次亲密接触’并不是这个样子的。”
  “你不是痞子蔡,我也不是轻舞飞杨。”心蕊说完又觉戚然。轻舞飞杨虽有绝症,却拥有一段真情,不知比自己幸运几百倍了。
  “但我还是想拯救你于水深火热之中啊!”
  “那……”心蕊怀疑地,“你是故意带我来自由港的了?”
  “是,也不是。”罗文坦然地看着她。“我以前是碰到过他们,但也没想到今天也这样的巧。”
  “我……”心蕊想到刚才的情形,不禁哽咽了。
  罗文不再提陆云峰的事情了,也没有安慰她,却问:“跟不跟我出去走一趟?”
  “什么?”她吓了一大跳,她是很伤心,很难为情,但还没有要和云峰决绝的意思。
  “不是私奔啦!是过几天我们电视台要去湘南一带拍摄关于希望工程的专辑,你也可以跟着去采采风什么的,体验一下生活嘛!”他又笑着补了一句:“剧组的人有十来个,你不会不放心吧?”
  心蕊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这个时侯她确实是需要离开一下,好好冷静地理清楚自己的感情。本来,她是被嫉妒弄得六神无主的,但经过罗文这么一岔,她那惶惑、凄楚的心情被分散了许多,也逐渐地平静了下来。她能够清晰地去想了,云峰!哦,云峰!你既然是这样的不喜欢女人,任她如何的去包容,去努力,结果又能怎么样呢?也只有,只有分手这一条路可行了!放弃,也许是痛苦的,但也是必须的啊!心蕊只希望在自己回来的时候或许就不会太难受了吧!
  “到时我来接你。”罗文关切地说,又玩笑似的唱了一句:“不经历风雨,怎么能见彩虹?”
  心蕊感激地握住了他的手。这个时候,有罗文这样一位朋友在身边,真是一件非常幸运的事情!

  第三十九章 阴谋的酝酿
  已经是中午十二点过了,胡刚还躺在床上没有动。他闭着眼睛,但并没有睡着,脑子里正在一刻也不停地想着他自己的问题。唉!这问题,那问题,好象到处都有问题,想着就是心烦!可不想又是不行的,他还是得用心思啊!谁说这老板是好做的?!
  高娜正在梳妆台前梳着头发,眼睛不时从镜子里瞟着还在床上的胡刚,看着他那付心不在焉的样子,不由得冷笑了。
  “几点了?”胡刚并没有看见她脸上的表情,又问:“十二点了吧?”
  “没错,大中午的你胡老板还会有生意忙吗?”高娜语带讥讽。
  “问一下时间,又惹你哪里不对了?”胡刚发作了。
  高娜忍住要出口的话,换上了一副笑脸,“人家这不是关心你嘛,‘依士达’这几季的生意可都不大好的呀。”
  一说起这件事胡刚就很是恼火,这正是他最大的、也是最为棘手的一个问题了。自从“云峰服饰”推出了自己的品牌以后,更是处处领先于“依士达”了。若是以前,他完全又可以利用高娜的“公关”特长把那些设计师挖过来,以此击败陆云峰的品牌战略,可这次的对象是方心蕊,不管她和陆云峰是真夫妻,还是假夫妻,这个女人都似乎是不可收买的。他虽然没去尝试过,但他直觉地清楚这一点。她身上有点特别之处,只是他说不明白那是什么。
  “都怪那个方心蕊!”高娜明显的有着妒意,“谁会料到她会懂什么服装设计。”
  “她倒真令人刮目相看。”胡刚语气中有着欣赏,“当时见她嫩嫩的,嘿,原来还是个人物。”
  “可惜跟了陆云峰那么一个人!”高娜幸灾乐祸地说。“那才真是件瞎子点灯的事儿!”
  胡刚没搭话,开始穿衬衣。
  他心里想着方心蕊,对陆云峰又有了几丝模糊的嫉恨,自己怎么就遇不到那样的女人呢?他发达以后玩过不少的女人,按摩女郎、小歌星、白领丽人、模特儿……一个比一个上档次,他亦因此而有了某种心理上的满足感。不过,胡刚玩归玩,却也对这种交易关系的实质是心知肚明的,所以他在外面尽管是女人不断,老婆还是那个当工人时娶的黄脸婆。
  “你说陆云峰是不是双性恋?”高娜还在喋喋不休:“否则那个方心蕊会死心踏地地维护他?”
  “谁知道?”胡刚咕哝了一句,继续穿他的衣服。
  “我看啦,那个林志邦就和方心蕊有一点不干不净的呢!你说是不是?”
  “不太可能吧!她不像是那种人的。”
  胡刚说的是他的真实感觉,林志邦这个人他是吃不准,但方心蕊却不是那样的女人。是的,凭他多年来对女人的经验来看,那个方心蕊是个十足的贤妻良母型,与自己眼前这个女人那可是大不一样的。
  “那可不一定啊!”高娜含酸夹醋地,“我才不相信她方心蕊不会……”
  胡刚听得烦了,沉下脸就准备往外走。
  “你不吃午饭了吗?”高娜讨好地问。
  “不了。我得走了。”
  高娜冷哼着,说:“去见孟梦也不用这么猴急吧?”
  冷不防高娜说出这句话来,倒令胡刚吃了一惊。他和那个孟梦搅上有一阵子了,这事他虽不怕高娜知道,却也不想找什么麻烦。这个高娜是他的另一个“问题”,他承认,这个女人是个尤物。和她上床是有一种消魂的感觉,但这时间一久,她也就那么一会事儿了,而且她的贪婪也开始让他暗自警惕起来。这个女人是相当难缠的,一年前只不过因为陆云峰那件事他和高娜扯上了关系后,他就甩不开这个女人了,她不仅成了他的公开情人,还三天两头地逼着他离婚。胡刚开始也只当她是个花瓶而已,一味用钱就能打发了事的,直到他发现高娜掌握了自己公司的一些秘密,甚至是积极地掺和到他的许多生意里去了,这才知道了她的厉害。既然是甩不掉、得罪也有危险,那就先稳住再说了。这是胡刚对付高娜的策略,他的书读得不多,但也知道一句外国的谚语是说什么“与其让狗醒着,还不如就让它睡着的好”。
  “玩玩的,你就吃醋了?”胡刚安抚地捏了她一下。
  高娜一脸的不悦,比刚才却有所缓和。胡刚又甜言蜜语地许了些诺言,这才哄得她灿然一笑,“我要不是太在乎你,才不去管你的事呢!”
  胡刚明白她是矫揉造作,却也假装不知,他还不想和她翻脸。
  “你还是想想该怎么样对付陆云峰吧。”他转移话题。“别老是吃干醋啦!”
  “哼!”高娜果然忘记了孟梦的事情。“看他能得意多久?”
  “但他正在得意啊!”胡刚有了一点失意。
  “你就甘心陆云峰站在你头上?”高娜颇有些火上加油。“他的起步可没你早啊!”
  胡刚很早就察觉到她对陆云峰有种奇怪的仇恨,为了什么他不感兴趣,倒也乐得利用这女人的这种心理为己用。“算了,生意嘛,各显神通好了。”他故作平淡,由高娜自己去提出来。
  “别装啦!我还不明白你,会如此大方?”
  她说得对,胡刚绝不是能公平竟争的人。他能从一个服装厂小工人成为拥资百万的老板级人物,靠的不就是钻空子,玩手段那套?更何况,他和陆云峰之争并不仅仅是商业性之争,利益固然是重要的因素,更让他放不下的是面子。胡刚第一次恨陆云峰就是在一次商务洽谈会上,他正通过翻译向一个外商争取一次代理权时,陆云峰走了过来,用流利的英语抢走了客人,这宗生意黄了不说,他被晾在那儿的尴尬更是锥心刺骨!此后,同样的事情又发生过好几次,胡刚就发现不止是商场上的那些“朋友”,就连‘依仕达’的职员都认为他无论在能力上,还是在风度上都是不如陆云峰的。对于一个男人来说,还有什么比这更觉耻辱的了? 所以他是要把陆云峰踩在脚下而后快的。
  想到这儿,胡刚心里一阵刺痛, “难道找人去杀了他?”他恼怒地问,竟真有这样的动了。
  高娜不慌不忙地抽出一支烟来,“那倒不用,死了还有什么好玩的?”
  “你是说……”
  “听说,‘云峰服饰’的货还没发出去吧?”
  “好象是吧,应该还在月靓厂的仓库里,有问题吗?”
  高娜不答,“啪”的一声打燃打火机,却并不去点着香烟,而是把那朵淡蓝色的火焰在胡刚面前晃了晃,脸上浮起一个恶意的微笑。
  胡刚猛地明白了什么,他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这样可以吗?”
  “几千元就搞定!”高娜点燃烟,吸了一口,“而且,安全得很,又用不着打打杀杀的那么不文明。”
  胡刚点头,表示赞同。他因那即将发生的事而大起激动了,伸手搂住了高娜,“你实在是个聪明的女人。” 同时,他在心里又补了一句:“也是个可怕的女人。”
  “少肉麻了!你想走就走吧,不然孟梦会来要人啦!”高娜一把推开了他,“我可不是个小气的女人。”
  恰在此时,胡刚的手机响了,他并不去看,也不接听,显然知道是谁的来电。
  他吻了一下高娜,吹着口哨走了出去。
  高娜收起了笑容,砰地一声把梳子扔向在门框上 “滚吧!”
  她并不是因为胡刚和孟梦有什么关系而恼火,有点臭钱的男人都是一样的!她早就清楚了这点,自己也不是圣女贞德,她自然不为这个去生气了。她只是从心底讨厌胡刚这种龌龊的男人,又不能不和他维持关系,不免有时就对自己有些生气了。
  转身看着镜子,高娜喃喃自语:
  “姿色总会老去,男人也终会离去,能依靠的就只有钱财了!”
  是啊!男人最终还是靠不住的坏坯子。等到她有了足够的金钱,她就会彻底地摆脱那些色迷迷的东西,甚至要把他们当狗一样的呼来喝去!可是,这钱怎么样才算是够了呢?这个标准还真是不好确定啊!但是,高娜心里有一点是非常非常的肯定的,那就是无论她是有钱还是没钱,她都必定不能让陆云峰这个男人过得舒服!
  其实,高娜应该算是如愿以偿了。因为,这一阵陆云峰的日子简直就是过得糟透了!
  陆云峰正坐在一家酒吧里。端着一杯威士忌,在昏暗的灯光里打量着那些或孤单,或成双成对的男男女女,心中忽然充满了对自己的憎恶,又一次感到自己的不正常。
  第一次产生这种感觉,是在林志邦来找心蕊的那天早上。他看着他们一左一右的牵着小欣的手在阳光下走着,那“一家人”的画面给了他十分强烈的震撼!他开始有点认识到自己的人生是有些不健全了。 接着,就是那天半夜在“自由港”门口,他看到心蕊伏在罗文的肩头痛哭,这才清楚她对他的爱有多么的深,才明白他给她造成了多么大的伤害,也体会出了自己有多么地心痛她!有多么地嫉妒那个罗文。
  嫉妒?陆云峰忽然一惊,他竟然会嫉妒心蕊在别的男人身边?!而不是那种单纯的某种东西被侵占后的不悦了。这,说明了什么呢?是不是 ……他有了一点点爱她呢?!`这个不太成形的念头不由吓了他一跳!
  “这真是荒谬可笑!”他对自己说。

  第四十章 相思无边  
  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嘛!许多年来,女人只会令他感到恶心与憎恨。渐渐地,这种感觉早已成为一种习惯,很自然的,陆云峰也就认定自己是这样的人了,遇见任何一种女人心理上条件反射地就会滋生出反感来了。但是,这又为什么没有可能呢?他由于一种特别的状况非得与一个女人生活在同一屋檐下,而这个女人又不同与他以往接触过的那些类型,她不虚荣,不贪婪,又兼具善良,温存,体谅等理想女性的特质,并不惹他厌憎。在他心里已不知不觉地滋生了一种对她的好感和依恋,并逐渐与日俱增着。既然他对她是怀有如此感情的,又怎能保证他不会对她动心呢?说到底,他在本质上还是一个男人啊!他还是具有一切男性该有的力量和雄心的,而只要不是被真正阉割过的男人,毕竟还是会在本能上被异性所吸引的吧!
  陆云峰开始仔细回想起和方心蕊这“同居”一年中的点点滴滴,心里就更加感动了。在这以前,有谁对他这么好过呢?他的母亲可能是想对他关心的,但因为了二十年几年前那件事使她的态度始终是别扭加些畏惧的;父亲呢,对他是期望大于其他感情;姐姐与姐夫们大家各有各的事,难得见一面也不过是客客气气地说些不相干的话而已;李放算得上是较为亲近的朋友了,可也是一种有非常分寸的友情;那些商场上的朋友是更不用提了;而迪克和麦可,也并不是朝夕相处过;在这世上,在这茫茫人海中,也唯有心蕊一人是彻底真诚照顾他,全心全意包容着他……他越想越觉得自己只有和心蕊在一起时,才是真正的生活着,他就更加觉得是离不开她了的。可是,现在他们的关系虽然还没有完全破裂,却已经有了一种坏的变化。在“自由港”的那一幕之后,心蕊虽然没有大吵大闹,平静得一如既往,但他感到忧心的正是这种平静。
  “不用解释,我们的契约原本就是这样子的,你没有违反什么。”心蕊边整理行李,边平淡地说:“要说有第三者,那也是我,等我一回来就立刻退出,从此不再打扰你的生活。”
  陆云峰从她平和的口吻中听出了一种绝决的意味,他试图说明些什么,他很想告诉她:那天他并不是故意要爽约的,而是麦可突然就找到公司里来了,他鉴于他才自杀不久,实在是不敢过于拒绝他,只好对她撒了个谎,跟着麦可去了自由港。可谁知……
  但就在陆云峰还在措着辞,想着如何开口的时候,罗文和电视台的车就来了,心蕊凝视了他一会儿,轻轻地说了一句:“你……多保重吧!”
  说完,她就头也不回的上了罗文的车。
  难道真的只要断绝了吗?
  陆云峰一口喝干了那杯酒,接着又要了一杯。他喝了一口酒,感到筋疲力尽,心里空荡荡的。
  “云峰!”有人拍他的肩。“你居然有空在这里?”
  回头一看,是李放。他端着一杯酒在陆云峰身旁的位子坐下,“你怎么不去自由港?”
  陆云峰皱了皱眉,他是再也不原意去那个地方了。
  “心蕊呢?你又丢下她一个人了?”
  李放一星期前去了纽约,这才回来,所以还不知道最近的情形,又加上那次糟糕的酒会令他觉得有愧于方心蕊,便减少了联络,对他们的情形也不大知道。
  “她走了。”陆云峰落寞地说:“不会回来的了。”
  “不会吧?!她一向很忍得的。”李放不相信,“周年庆那次,你小子那么过份她不也是算了的吗?”
  “这次不同了。”陆云峰苦笑了,大略讲了一下“自由港”的那个晚上。
  “怎么这样巧?”李放摇了摇头,“我不是劝你不要和麦可在大庭广众见面吗?”
  “可我不想和他单独在一起。”陆云峰咕哝了一句。“这才去了那里的啊!”
  “你不想……”
  “他越变越烦人,甚至用自杀来要挟我。”陆云峰猛喝一口酒,“还真吸了煤气,活像个纠缠不清的女人!”
  “你想甩了他?”
  “就怕没那么容易。”
  李放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试探着问:“那你有什么打算?”
  “看他有什么条件了,总之,我是不想再继续下去了。”陆云峰被李放一问,心中那个不怎么成形的念头倒变得清晰起来了。
  “我觉得,你是有些变了。”李放若有所思。
  “可能吧。”陆云峰含糊着,还是不想承认些什么。
  “你想过和方心蕊在一起吗?”李放打了个响指,“我是说,真正的在一起。”
  “她……已经走了。”
  “这个,你用不着担心啦!”李放挺有把握地,“她肯定是要回来的。”
  “回来是会回来的,可……”陆云峰嗫嚅着。
  “放心!”李放一笑。“因为方心蕊只爱你一个人的。”
  这话令陆云峰心里一颤,继而又有些难为情了。“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胡说?!我这是旁观者清!”
  “你怎么知道……她想些什么?”
  “重要的是,你想些什么?”李放不回答他的问题,却问:“想和她在一起吗?”
  陆云峰转开了头去,他心里是想与心蕊继续、甚至是永远在一起的。但是,他一向是个不愿意表露感情的人,也不喜欢被别人看穿。便急忙转移了话题。“安娜还好吧?”
  这一下轮到李放心烦了,“好是好得很,就是和我离婚了。”
  “ 离婚?”陆云峰不感到意外,但还是吃惊了。“还是离婚了?”
  “说是分开久了,没感情啦,没共同语言啦,”李放一仰头喝干了杯子中的酒,“鬼话!还不是和那个二流的工程师搅在一起了,还当我不知道!“
  陆云峰是早就知道这件事情的,想着终究还是以分手为结局了,又联想到自己和心蕊,心里就有些很不是滋味了。他倒不怎么担心李放,婚既然已经是离了,以他那种个性就不会怎么着难受的,倒是自己,万一心蕊真的是……
  果然,李放很快恢复了常态,“我也是心里窝火,别的倒没有什么,难不成我还对她有什么爱情?” “反正你还有个白云啊!”陆云峰不无调侃。“什么时候又喝你的喜酒?”
  李放一摆手。“得啦!要结婚,n个世纪以后再说吧!云峰,我告诉你,这找个完美的老婆的机率是 比中头彩还要低得多的,没那么容易啊!”
  “要找还是有的。”陆云峰若有所思地。“是有的。”
  “就是嘛,天涯何处无芳草?”李放潇洒地一挥手,要了两杯威士忌,“为庆祝我们重作钻石王老五,干杯!”
  两个男人叮当的一碰杯,相对而饮。
  这就是现代感情的特点了,聚得快,散得也快,彼此间不再纠纠缠缠,大家相处得很随意,很简单,看起来一切都是从容而自由的。然而,这样的人际关系是不是还缺少点什么呢?
  陆云峰回到空荡荡的家时,就有了这样的感觉,其实家里是没有什么变动的,就连冰箱里也是放满了各种方便的食品,也有心蕊自己做的饺子、混沌之类的家常风味,和平时是没什么两样的,只是那瓶中日渐枯萎的花,鱼缸里变得浑浊的水,在提醒着他一些什么。
  这些日子以来,陆云峰除了胡乱吃点面包以外,就是喝酒了,并没有真正吃过一顿正式的饭,他也不是要难为自己,只是一个人真的就没有什么胃口了。原来,吃饭也是需要一种气氛的。
  一夜宿醉之后,陆云峰倒感觉有些饿了,拉开冰箱的门他翻检了一通也没有找到想吃的东西,那些充满了味精和色素的食品已经令他难以下咽了,唉!心蕊已经把他的胃宠坏了
  心蕊……
  这个名字让陆云峰的心里起了一股柔情,不由自主地,就回头望了望身后, 似乎她会突然出现。但,这是没有可能的了,她走了这么久,竟连一个电话也没打过,看来真的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这样一想,一种不可抗拒的烦恼就涌上他的了心头,迫使他觉得必须要喝一杯什么了。有些颤抖地,他拿出一瓶酒来就直接往嘴里灌,却什么也没有喝到,原来,这是不过一个已经空了的酒瓶。陆云峰一下子就觉得自己的生活似乎是什么都不对劲了,有种倒霉透了的意味。这个发现,使他有些气不打一处来了,一把就将那个酒瓶扔了出去。
  望着那一地的碎玻璃,突然之间,陆云峰对自己这种优柔的心态大大惭愧、愤怒起来。他这是怎么了?一个女人有什么大不了的?方心蕊不就是他雇佣的人吗?她再好,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女人而已。他对她已经是够好的了,不是吗?只要是她开口,他就会满足她的一切物质愿望,并且是那样主动地去照顾她的弟弟。而且,他不也是很关心她的感受了吗?他煞费心思地编造那些谎言,这还不就是为了顾及到他的感受么?现在反而成了他的罪过了,成了她责怪他的理由了;她和林志邦、罗文那些男人来来往往,甚至是勾肩搭背的,他也并没有说什么啊!凭什么她就要干涉他的私生活呢?还摆出那么一副受尽了委屈的样子来。她这分明就是在得寸进尺!

  第四十一章 城门失火
  越是想下去,陆云峰就越是恼火了。方心蕊这个小女子居然想要主宰他了!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吗?在这个世界上是没有女人是能够左右他陆云峰的!
  于是,陆云峰为了驱走心里的苦闷,他就不再回枫情苑了。而是把自己完全投入到工作里去,超负荷地东奔西跑不说,甚至整夜整夜的留宿在办公室里,公司成了他的家,他从早上的晚上的在这里忙着,签署合同、单据,开会、讨论,命令、斥责下属……弄得那些职员们不仅不能准点回家,还经常被骂得昏头转向、不知所措了。
  茫然而辛苦的主管和助理们不敢去招惹这个冷得像冰山、又爆发得像火山的老板,就只有向李城求救了。
  “老板这是怎么一回事情?中邪了吗?”
  “请你过去说说,让他饶了我们吧!”
  “我们简直就是在给周扒皮做长工了,这样搞下去非出人命不可啦!”
  ………………………………
  其实,就连李城自己也是才被陆云峰修理了一通的。他正在检查一件新加工出来的大衣成品,陆云峰就阴沉着脸走了进来。
  “这就是你的新设计?”他拎起那件衣服,轻蔑地问:“就这个样子?”
  “我觉得这挺不错的啊!”李城没有注意到老板的脸色。“一定会有市场的。”
  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不知怎么地就令陆云峰大发雷霆了。他用尖锐的声音,毫不留情面地把这件大衣从头到尾的挑剔一遍,说得刻薄极了,简直就成了扔在路边都不会有人肯去捡的货色。李城被他这一通连珠炮似的攻击给弄蒙了,认识了陆云峰这么多年这还是头一次看见他这种没有修养的样子,这哪里像个衣冠楚楚的老板啊?十足就是个野蛮的贩夫走卒!
  “这样的东西,趁早处理掉!”陆云峰仿佛和那件大衣有仇似的把它一丢。“别丢人现眼啦!”
  “可……”他喃喃地辩解:“这是你太太的作品啊!”
  陆云峰一呆,又把那件大衣拾了起来。看了又看,他的脸色奇怪地忽红忽白地变换着,最后,他似乎让自己镇静了下来。
  “是谁的作品都不行!”他语气虽然还是很强硬,但脸上的神气却柔和了一些。“不过,再改改还是可以用的。”
  说完,他就拿着那件衣服神情恍惚地走了出去。
  “喂!喂!陆总!”李城在后面喊着:“你把衣服拿走了,叫我怎么改呀?”
  陆云峰好象根本就没听见他的叫喊声,自顾自地往前走着,然后就进了他自己的办公室,紧闭着门,整个下午都不再出现了。
  李城对此感到了不安。老板虽然向来就是个冷冰冰的人,可也不像现在这个样子难以理喻呀。这个陆云峰活脱脱的就是个阎王爷了!而且还是那样的古怪。真像是中了什么邪术或被洗了脑什么的!
  陆云峰这样每日里都阴沉着脸坐镇公司,那些下级小职员倒跑得掉,可呆的眼皮底下的高级职员可就惨了,陆云峰似乎只想着他自己的心事,根本忘了他们走不走的问题。他不发话,大家也只有留下来加那些毫无意义的班,已经是怨声载道了,再长此下去就该是人心涣散了。李城想再不管管是真要出问题了,可他也有些发虚,就想让堂哥李放来劝劝这个工作狂老板,
  可李放一听一点不担心不说,反而高兴地说:“这很好啊!好得呱呱叫!他越反常就越有戏。”
  李诚不明白他在弄什么玄虚,只好硬着头皮来解救苦不堪言的同事们了。要知道,他们已经加了一个星期的夜班了!
  “陆总,明天,我们就该发货了。”李城来了个调虎离山之计。“去不去看看?”
  陆云峰好象是根本就没听见他的话,连头都没抬一下。
  李诚只好再问:“去不去?”
  陆云峰一直在摆弄着一个圆形的金属片,若有所思地没有说话。
  “那……我们可以下班了吗?”李诚大声了一些,心里有了不满。
  “下班?”陆云峰一惊,象是从梦中醒来,“应该早过了下班时间了呀。”
  李城又好气又好笑,只得轻描淡写地说了一下这一阵的加班情形。
  陆云峰不由暗骂自己的糊涂,他压根就没有注意到这些。他从来就不是一个因为身份而趾高气扬的人,当即就走到写字间去宣布不用再加班,并婉转地表示了歉意。
  “你也回去休息,仓库那边我一个人去转转。”他对最后走的李城说。
  “其实,仓库那事不必去的。”李城有些羞赧,那不过是个借口罢了。
  陆云峰看了一下表,“才九点钟,反正没事去看看也好。”
  他脸上的落寞令李城有点同情,但他聪明地不去问什么,老板就是老板,还是不要太越界了的好。
  月靓厂的仓库在城郊的山脚,附近都是些厂房之类的建筑,并没有什么住家,一到了下班时间就愈加地显得僻静了。更何况这是在初冬的夜晚,四处更是静谧得仿佛只剩下了陆云峰一个人似的。
  工人们早下了班,厂里静悄悄的。陆云峰找到那个守仓库的老头儿,向他要钥匙。
  “有什么好查的?又不会少什么!”那老头正听着收音机,喝着老白干,很不高兴被打扰。
  陆云峰没介意他的态度。他竟想到自己老了会不会象他这样子?到那一天时,心蕊还会不会在他身边吗?心蕊,他又想到了这个名字,不由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金属片。
  “以前老是那个方小姐来的,今天怎么换人了?”老头絮絮叨叨地。
  “方小姐?”
  “说是设计师,还会做衣服呢,那活儿做得比这里的工人还细致,那么洋气的一个人,真看不出来……”他与所有的老年人一样多话。
  “她常来吗?”
  “有那么一阵吧!是天天都来的。”
  老头说了一个大概的时间。陆云峰仔细一回忆,那正是心蕊形像改造后经常不在家的那一段日子。他原以为她是去什么地方寻欢作乐去了,没曾想,她是躲到这里来用功来了。心蕊,从来就不是一个“堕落”的女人啊!
  “她……来这里做什么啊?这有什么好的呢?”他喃喃自语着。
  “就是,也是怪了,她又不像厂里的什么人,却老爱往这里来,象上是没有地方去。”老头儿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他们说她是上面什么人的老婆,是老板娘什么的,我看不大像。”
  “哦?为什么不像?”陆云峰好奇了。
  “这年头哪里有阔太太像她那样的没架子?”老头很高兴有人听他的推理,“就算是,也准是个受老公欺负的女人。”
  老头打开仓库的大门,故意停了一下,等对方问下去,陆云峰果然问了:“你怎么知道?”
  老头指着仓库里的那张椅子,说:“她老是坐在那儿发呆,眼睛红红的,不是受了老公的气才怪呢!”
  陆云峰跌坐在椅子上,他开始感到心痛了,这些他全然不知,心蕊在他面前总是那么的淡然自如,自己虽然察觉到她的一些情意,却从没想到过她也会受伤,现代女人还会为情而去自苦吗?她们开始和结束一段感情难道不是象吐口痰那么容易吗?他母亲是如此,玛丽亚是如此,李放那个安娜也是如此……可,方心蕊为什么是个例外呢?
  那个老头又唠叨了些什么,陆云峰没有注意了,他什么时候走的他也浑然不觉,他呆呆地看着手中的那个挂饰,这是一个很普通的饰物,既不是黄金的,也不是白金的,就是那种不值钱的银制品,可它却是心蕊最喜欢佩带的一件首饰了,他一直就有些弄不明白她为什么放着那些钻石项链不带,却偏偏中意这个小玩意?那天晚上在自由港的时候,他看着从心蕊身上掉下来的,可能是她的情绪太激动的缘故,她竟然忘了它。在她和罗文走了以后,陆云峰就去替她捡了起来、收好,打算再见面是就还给她。这一向它就天天揣在他的身边,时不时地,他就拿出来玩弄一下,渐渐地,这竟然成为了他的一个习惯性动作,它也成了他的随身之物了。
  但这样一个小饰物为什么就让心蕊情有独钟呢?陆云峰一直在琢磨着。此时此刻,在这堆满了货物、仿佛还留有心蕊影子的仓库里,他似乎窥见到了一点端倪,但又模模糊糊地不是很清楚。想着、想着,陆云峰就有些出神了。
  隐隐约约的,陆云峰闻到一股汽油的味道。
  他没有在意,站起身来向仓库里面走去。但是,那汽油味如影随形地跟着他,越来越浓烈,越来越呛人。等到他发现不大对劲时,整个仓库已迅速燃烧起来,火舌封住了门和窗,裹住了一箱箱货物向他扑了下来……
  火焰中,陆云峰似乎看见了方心蕊那张如泣如怨的脸。
  心蕊!你在哪里?陆云峰无声地喊。
  紧跟着,陆云峰的头部被什么东西重重一击,他完全地,就失去了知觉。

  第四十二章 下 乡
  此时,方心蕊正在湘南山区的一个农家小院里。
  虽然他们已经在这里住了好几天了,可那些荒凉的山野、摇曳的煤油灯、玉米咸菜、糠面馍馍……都还是心蕊不熟悉的,也是她习惯不了的东西。这是一个令她感到很陌生的世界,这更是一个艰苦的世界!
  心蕊之所以会来这里,纯粹是为了逃开陆云峰。她实在受不了天天那种只有交易而没有感情的日子,受不了那个麦可的存在,她必须离开!所以当罗文邀请她参加摄制组的“希望之行”时,就正了她的心意,她把这次的远行看作是一个能清醒的好机会,并没有真正想到过什么采风或者要体验生活。她只是觉得,若是她独自出来旅行,只会陷入更深的迷乱,只会更加想念云峰,她会疯掉的!能和一大帮人出来走走就像是加入了一个旅行团,是有助于排遣情绪的。怀着这样的认识,心蕊对“希望之行”这个拍摄计划的本身就没有多大的兴趣了,也就无所谓关注。她就只是一味地跟着罗文他们一路展转着罢了。
  这大半个月来,摄制组一路上马不停蹄地从这个偏远山区到那个贫困的地区,用镜头语言记录下那一幕幕催人泪下、发人深省的失学悲剧。可是,心蕊的体会却并不大,一来是因为她的身份比较特殊,既不是导演又不是摄影,完全是个不相干的不速之客,绝大多数的时间就被留在县城的旅馆里或是在外面看着那些行李,并没有真正去深入地接触、体验过什么了;二来也是她兀自沉浸在自己痛苦之中,根本就没有心情去顾及到别人的事情。所以,那些不幸的事件,诸如:一位父亲为了筹儿子的学费竟以死诈取保险费;一位母亲靠买血供养子女上学;一个女孩子因无钱入学而投和自尽……心蕊都只是从别的人口中展转听来的,这些事情虽然让她不止一次流下了同情的泪水,但是,那些终究是并没有亲眼见个过,感叹也只是些感叹而已。
  就这样,心蕊随着摄制组来到湘南的一个偏远山区。这已经是此行的最后一站了,可是她仍然没有成功地摆脱内心的苦闷,虽然这一路上疲惫不堪的奔波和诸多的见闻使她无暇去痛苦似的,可每当夜深人静,她的脑子里就乱糟糟的了,她每一次努力地想把陆云峰的影子从心里赶走,却发现自己对他的思念更加深了一回。
  “一个女人爱上那样一种男人根本是最愚蠢的事情了。”她不停地告诉自己这一点。
  “为什么不干脆嫁给林志邦算了?”她一想到陆云峰与麦可在一起的情形又这样打算着。
  她又下定了决心:“一回去就离开陆云峰!走得远远的,去开始自己新的生活!”
  这样想着的次数一多,这些念头就有些深入头脑了,她觉得自己似乎变得理智了一点。但,这也不过是表象罢了,她还是不能确定一旦真的见到陆云峰时,自己又会是怎么样一副手足无措的傻样子?那是毋庸置疑的,她现在不就是一想到他依然会颤抖吗?看来,她还得储备够足够的勇气才行的。
  可……她该怎么做啊?!
  这天一大早,大家一起去那个小镇上最好的小饭馆吃早饭,准备进山去做最后一次采访了。因为是冬天,就没有什么苍蝇蚊子,一切显得干净而悦目。这令大家的胃口和兴致都很好了,简简单单的稀饭馒头也吃得兴高采烈的,心蕊也不禁大受感染,于是亦心情不错地有说有笑起来。
  “你瘦了不少呢,是不是不习惯?”罗文关切地问。
  他虽然挺注意心蕊的,但整天都在忙碌着,也没有机会和她多说什么。
  心蕊苦笑着摇了摇头。她还不至于那么娇气,瘦,是另有原因。
  罗文迟疑了一下,“想通没有?”
  “当然!”她轻松的样子,心里却掠过一阵不安。
  “你们是去竹头沟吧,那儿才叫穷呀!这样的饭菜是根本吃不到的。”老板娘搭讪着,“带几个馒头去,路上好打个尖嘛!”
  “不了,我们去不了多久的。”张导演急忙推迟,摄影器材已经够重的了.
  老板娘又在劝什么,和他们拉家常,弄得气氛挺热闹的。心蕊不怎么感兴趣,就四下里看看,她刚向门外望去,正对着她这面走进来一个男人,高高的个子,宽宽的肩……她似乎辨认出那是谁了,她的心猛地狂跳起来,满脸通红,浑身颤抖了。
  那人渐渐走近,心蕊这才看清他并不是自己以为的那个人,不禁松了一口气,但是心里又有些失落。她这是在想些什么啊!他,怎么会到这里来呢?
  “我叫郑明凡,是竹头沟的村办老师。”那个男人对心蕊自我介绍着,显然是把她当成了电视台的人,“你们是电视台的吧,我是来接你们的。”
  “哦,我不是……”心蕊急忙解释。
  这时,张导演听到他们的对白,忙走过来才解了她的围,和那个郑明凡寒暄起来。
  心蕊站在一边打量着郑明凡,其实他除了身高和年龄与那个人有些相似以外,并无其他相似之处了,尤其是那神情,他是开朗而热情的,那个人,则是那么的冷漠深沉。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她居然会认错?!
  “方小姐,你也去吧!”郑明凡看了看她背着的画夹,热情地邀请她。“你可以去画几张画,我们那儿的风景很不错的。”
  心蕊本来是没有什么画画的兴致的,但在郑明凡那真诚的目光注视下,不由得就有了点心动。这个人令她很有好感,也令她十分的好奇,他那一口纯正的普通话明显就不是本地人,那种很有教养的样子,也显得与众不同,又怎么会在这偏远的山区呢?
  “去吧,呆在这儿也没事。”罗文也附和着。“能画几张画儿也好啊!”
  于是,方心蕊就和他们一起去了竹头沟。
  这里根本就没有公路,能进山最好的路也就是羊肠小道了,一切现代的交通工具都是无法使用的,唯一可行的就只有步行了。
  “正因为交通的闭塞,这儿才富不起来啊!”郑明凡感叹着,又带着些焦急。
  也许是因为职业的关系,郑明凡十分坦率而健谈,没多久,大家就清楚了他的履历:生长在长沙,毕业于省级师范大学,在一个中等城市教了几年的书,三年前才到了竹头沟,从此就没有离开过了。
  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经历了,却又隐含着些什么不一般。
  “你为什么要来这样一个地方?”张导演问出了每个人心中的疑惑。
  “这里没有老师。”郑明凡淡淡地说。
  “是不是受了《一个都不能少》的感动?”张导演又问。绝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他们这次来竹头沟原本就是冲着他来的。
  郑明凡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继续走着自己的路。
  他必定是经历过什么特别的事吧,心蕊猜测着。但交浅就言不深,她自然不便去探询些什么了。各人有各人的故事,也各自有着不为人知的隐痛罢。
  走过一段又一段崎岖的山路,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心蕊的两条腿早已经是又酸又疼了,一看见村口那块大石头,也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坐倒在上面了,罗文和张导演他们这些大男人体力虽然比她要好些,却也累得喘不过气来了。
  “你们先歇歇,我先去安排一下。”只有郑明凡精神十足,没事似的扛起了摄影机。
  此刻,村子里传出一阵唢哪声与喧闹声,似乎是在举办着什么活动。这就难怪村口居然没有一个人影,对于他们的到来竟然没有一个人围观了,想必都去凑热闹去了。
  “是办喜事吗?”罗文问:“还是在欢迎我们?”
  “是……丧事。”郑明凡头也不回地走了。
  “丧事!”录音小王惊呼,夸张地在胸前猛划十字。
  其余的人也是满脸的别扭,没想到一来就遇到了这样的事,就连向来不迷信的心蕊也有了点不吉利的感觉。
  不一会,郑明凡就带着几个村民来了,连人带物的把他们这一群人安置到了村里的学校……如果,这也算是学校的话。只有两间土砖砌的房子,黑板还算是黑板,可那课桌椅就形形色色了:有小木凳、有青石条子的、砖头块儿……心蕊目瞪口呆地可看着这些东西,根本无法把眼前的一切和学校联系起来。
  罗文他们显然这一路上已经见得多了,没有她那么强烈的反应。他们已经与郑明凡聊了起来,商量着如何入手开拍的事情了。
  心蕊在旁边听着,当得知全校就只有郑明凡一个老师时,她忍不住了:“那你怎么上课?
  “同时教几个班级,几样功课。”郑明凡简单地说:“有很多时候加起来也就不过十来个学生,并不麻烦的。”
  他说得轻描淡写,其中的艰辛肯定不会这么简单的。
  心蕊对他又多了几许好感,这种毫不哗众取宠的男人在现在是很少的了。接下来的拍摄更令心蕊对他刮目。在摄影机前,郑明凡从容不迫地讲他自己的课,认真而仔细地辅导每一个不同年级的学生,并没有刻意去表现什么,似乎摄制组并不存在。
  心蕊自己在镜头前就摆过许多姿势,亦见过无数次拍摄场面,哪一个男女不是矫揉造作,带点炫耀的心理呢?可这个郑明凡身上就完全没一丝这样的俗气,他就那么自然的站在那儿,朴素得让人起敬。

  第四十三章 当善良遇到淳朴
  在灯红酒绿中见过那些都市精英们的心蕊,对于郑明凡的这份超然尤其折服。她真想知道一些关于他的故事了。但象郑明凡这样的人是不可能多谈论自己的,他谈得最多的永远只是他的那些学生,他们的家境,他们的资质,他们的梦想……每一个学生都谈到了,都分析得很透彻,他确实是一位称职的好老师!同时,心蕊注意到郑明凡在说这些的时候并不象别的老师那些满怀期待,而是只有一种表情……关心!
  “你是希望他们都能成材吧?”她问。
  “成材?是上大学,进大都市,拿高薪的生活吗?”郑明凡摇了摇头,“这样,才算是一般的成功标准吧。”
  心蕊听出了他话里的不以为然,但还是说:“不一定这样才叫成功,但总的来讲这就是大多数人追求的了。而你在这样的地方传播知识不也是想改变他们的命运吗?”
  “对,我是希望似知识来改变他们的命运,但并不是想让他们全用知识作跳板来离开这里,去过另一种生活。”
  “那……你想做什么?”
  心蕊不懂了,其他的人也一样茫然,不由都停下各人手中的事,一齐看着他。
  郑明凡开始拆菜做饭了。“理智点说,我教的这些学生中最多只会有一两个能上得了大学,过得上你们说的那种生活,这不仅是环境的问题,也是资质不同而决定了的,不是所有人都是可以成为人才的,对不对?”
  心蕊点头,疑惑地望着他。“你既然那么清楚,还这样认真地教每个人,不是在……”
  她想说浪费精力,又有些不忍,就住了口。
  “你是认为浪费?”郑明凡笑了,“我不这样子想,他们是作不了科学家,但多学些知识总是件好事。深远一点来看,这能令他们的眼界开阔,心灵丰富,不再象他们的父辈们那样愚昧的生活下去;浅一点说,多学习对他们今后的劳作也大有益处,运用科学知识不是更容易致富吗?”
  停顿了一下,郑明凡又说:“无论是怎样的教育者,都是不能改变某一个人什么的,我们能做的也只有帮助他们,帮助他们发掘他们自己。”
  这已经不是人们普遍认同的升学教育观了,而是一种以人为本的深沉教育观了。或许,郑明凡的这种教育才是真正的教育。心蕊被他的深刻震憾了,其他的人无不是或多或少的有了敬佩的神色,这样的老师并不多见。
  “你真是一个不平凡的人!”她由衷地。
  郑明凡耸了耸肩。“什么叫作不平凡?我是彻头彻尾的平凡透顶。这不,连名字都是‘证明凡’嘛!”
  大家不由得都笑了起来。
  “你有这样独特的见解,为什么不去更广阔的天地,教导更多的人?英雄也要有用武之地才好嘛!”张导演有些惋惜地说。“在这个偏远的地方……”
  “我这种想法根本不适用于大地方,哪个学校不是升学率最重要?哪个家长不是希望子女拿高分?我所注重的却正是不合适宜的,不被开除也是要被家长骂死了。”郑明凡诙谐起来,“我这个英雄可难敌四拳啊!”
  大家都笑了。明白他说的是实情,那些“合时宜”的学生是没有福气有这种老师的了。
  “你的学生们有你这样的老师真是很幸福啊!”心蕊由衷地说。
  郑明凡不以为然地摇头了。“你千万不要这么认为。他们的幸福得靠他们自己去创造的,就像《国际歌》里唱到的那样,这世界上从来就没有救世主,人只有靠自己。是不是?”
  这话让心蕊心中一震,若有所悟了。
  “难道你就总呆在小山区?”罗文在问:“别的学生不也是一样有智商高,智慧低和‘心理无知’的问题吗?”
  “城市里的孩子接触的东西很多,信息也吸收得快,世界就终究要宽广些,父母又是关心倍至的,有烦恼也不是无法解决的。”郑明凡的声音里有着怜惜:“而这里的孩子就没那么幸运了,他们的见识少得可怜,精神和物质一样贫乏。可以说,上帝是给他们关上了许多的门了,我希望能用自己的那点力量去为他们开一扇窗,让他们去发现外面的光和颜色。”
  心蕊的眼睛湿润了,这样的老师,这样的人!能不令她感动吗?
  而自己……心蕊惭愧了。她一直沉陷于感情纠葛里不可自拔,从来就不曾想过别的人,别的事,与郑明凡一比,自己是多么的狭隘,多么的自私啊!想想,心蕊就觉得脸红了。
  因为突然下起了雨来,影响到了拍摄进程,而且山路也更加的难走,大家只好改变了原定计划,在竹头沟又多留了两天。
  在这竹头沟的六天里,心蕊过着一种完全陌生的生活。在此之前,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很简朴,很能吃得苦的人,可仅仅几顿真正的粗茶淡饭吃下来,她这才知道以往的日子根本就是在天堂里享福!即便是在她在玲姨家寄人篱下的日子也是强过这里的千倍了。而,她那一柜子的时装就是在犯罪了。
  在另外一方面,心蕊积极地参与到了郑明凡的学校中去了。她居然当了几天美术老师!她本来就是个非常喜爱小孩的人,很容易地就能和那些学生打成一片了,自然也就胜任了这个职位。在这些年龄不同,但都是那样淳朴的小孩子中间,心蕊深切地感受到了他们对自己的那一种强烈的、纯真的尊敬和感激之情,这使她心中充满了感动!她亦用一个大姐姐般的温柔和细心回报着他们,尽量地让他们感到快乐。同时,她也了解到了许多这些孩子的生活情况,他们的家境几乎都是一样的清贫,有着这样或那样的困难,他们在上学的同时还必须做很多农活才行,更别说什么玩乐了。即便是这样,还是有很大一部份人都只能读完小学就不得不辍学在家务农或者是和那些成年人一起到外面去打工,不是他们不想读下去,他们是那样的渴求着知识的滋润啊!也不是他们的父母不让他们读书,谁不知想让自己的孩子受教育、成为一个有用的人呢?可是,他们实在是没有那个能力和经济可以继续学业了。生活,让他们选择了离开学校。
  当心蕊看到他们那一双双充满期盼的眼睛和那一脸纯洁的笑容,听到他们在用着童稚的声音说起将来要怎么、怎么样的时候,她心里就感到一阵又一阵的刺痛着,她深深地悲哀了。是那种无能为力的悲哀,尽管,他们还有欢声笑语;尽管,郑明凡和她都是在真挚地在关心着这些孩子,可那又有多大的用处呢?这些,又能够真正的帮助和安慰到他们什么呢?而且,除了她眼前在十几个孩子是这样的命运,还有更多数不清的小孩正面临着同样的失学呀!要怎么样才能帮助到这些孩子呢?心蕊突然觉得自己真是很没有用!她彻底地陷入了一种心酸和苦恼之中。
  “如果,我有很多、很多的钱就好了。”她烦闷地对郑明凡说:“只要有比尔·盖茨的一半财产就能够帮助许多的孩子了。”
  “比尔·盖茨?!”他失笑了,“你在开什么玩笑?”
  “不!”心蕊正色道:“我没有开玩笑,我是真的、真的想帮助他们。”
  “我并没有怀疑你的诚意,只是觉得你的比尔·盖茨梦太不切实际了。”
  心蕊默然,她也知道那怎么可能呢?
  “其实,要想让每个学生都不失学也不是什么特别困难的事情。”郑明凡叹了一口气。“只要那些稍微有能力的人们节约一点点,汇集到一起就行了。”
  “是啊!”心蕊高兴起来了。“现在的希望工程不是已经很多了吗?”
  “可是……”郑明凡皱眉了。“真正参与的人毕竟还是太少了啊!那些捐款比起需求来简直就是杯水车薪。”
  想想,的确是如此的。心蕊再也高兴不起来,只有叹气了。
  “也不必要做到什么‘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境界,只要有那么一点‘自当舟楫路,应济往来人’的善念就行了,就能够帮助到很多的人了。”郑明凡有些激动了。“可是,事情偏偏就这样的难,有些人可以一掷千金的寻欢买笑,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叫他们捐几元钱给公益事业吧,就一个二个地舍不得了,真让人不知道怎么说他们才好了!”
  这是一个相当普遍的社会现象,说到底,这与钱的多寡关系并不是很大,实则是一种人的素质问题。不是一个人、两个人或者一时半会儿就可以改变得了的。
  “就因为这一点人心的自私,会损失多少人材啊!”郑明凡痛心地,“你看,叶杏儿就是……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心蕊已经是很明白他的意思了。

  第四十四章 噩 耗
  叶杏儿就是心蕊他们刚来竹头沟碰上的丧家的女儿,也是整个竹头沟几百号人中唯一的高中生。她和黎华一样,是个高二的学生。她亦是郑明凡最得意的弟子,一开始他就发现了,叶杏儿比谁都好学,又极有读书的资质,尤其是理科方面十分出色,便一心想培养她成才,成全她进大学深造的梦想。为此,他不仅全心传授着自己的学问,更苦口婆心地说服了杏儿的父母让她可以读书,自己也力所能及地帮衬着她,直至她上了县城重点中学的高二。可就在这节骨眼上,杏儿的父亲建筑工地打工时意外地摔成了重伤,在辗转呻吟了半个月之后还是过世了,撇下了老老小小五口人和一大笔欠债。杏儿是家里的老大,自然成了主要劳动力,读书的事提都不能去提的了。
  郑明凡惋惜得不得了,可读书的事本来就不是一笔小的费用,不是他一个小小教师能一下解决得了的。即使是有办法令杏儿上得了学,可她那些弟弟、妹妹的生活又怎么办?他就只有无能为力地叹息了。
  心蕊就被安排在杏儿的家里住宿,自然就了解到了这些情况。她与杏儿同住在那间上四面透风的土屋里,每天都看着她忙里忙外地转个不停,挑水、担柴、做饭、照顾弟妹……几乎是什么都做,就是不大说话,更加不会笑了,那样子像极了一个只会做活的机器人。只有到了晚上杏儿干完了所有的活儿的时侯,她在那昏暗的油灯下看上好久的书,脸上会有一点儿轻松和开心的表情。那些,都是她的各科课本之类的书籍,可见,她的一颗心还是放在学校里的。
  心蕊很是代她难过,但又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她。面对着这样一个懂事而又倔强的女孩仅仅是表达一些同情又有什么用呢?没有实际意义上的帮助,怜悯反而只是一种伤害了。心蕊只有默默地多做一些活儿,默默地早早睡下,尽量不去打扰她什么。
  再一次的,心蕊被无能为力苦恼着了。
  就在临走前的那个深夜,心蕊躺在床上想着即将和云峰见面,心里翻腾得厉害,根本无法入睡。忽然,她被一阵轻轻的哭泣声惊动了,她抬头望去……是杏儿。她正伏在桌子上,肩膀一耸一耸的,显然是在压抑地哭着。
  这倔强的女孩一定是以为心蕊睡着了,实在是忍不住心里的委屈,终于哭了出来。
  心蕊鼻子一酸,掉下了眼泪。她想起了自己,在父亲去世那一阵子她不就是这样常常躲在被子里哭的吗?
  “杏儿,不要哭了。”她走过去揽住杏儿那瘦弱的肩头,柔声劝慰。
  杏儿哽咽地把头埋得更深了,不肯抬头看着她。
  “你别哭,一定会有办法的,会有办法的。”心蕊喃喃道,心里有了个模糊的计划。
  杏儿经她一安慰,哭得反而更厉害了。“心蕊姐!”她凄楚地叫,扑在了心蕊的怀里,变成了失声痛哭。
  心蕊静静地听着,任由她尽情发泄。哭尽她所有的悲哀吧!明天,总会有些不同了的。
  第二天,确实是崭新的一天了。久违的太阳终于露面了,尽管那阳光淡淡的,但给人的感觉却是分外的温暖。
  一大早,心蕊就找到郑明凡。“我想,以后可以每月寄点钱来,希望能让杏儿继续学业,可以吗?”
  心蕊又详细的讲了讲自己的计划:她以后可以真正地投入服装设计工作,应该有不错的收入,是能够支持杏儿读书的。
  “真的吗?真的吗?那可就太好了!”郑明凡大喜过望,一下子抓住了心蕊的手。
  心蕊有点脸红,轻轻地抽出了手,没有说话。
  “对不起!”郑明凡也有点不好意思,眼睛望向了别处。
  “不过,我不敢保证有好多汇款,杏儿自己还是要吃些苦的。”她记下通讯地址后说。
  “那当然了。”郑明凡又问,“你这样做,你丈夫会同意吗?”
  心蕊摇摇头,语气有了点不自在。“这是我自己的事,与他无关。”
  郑明凡似乎看出一些什么来,没有再问下去。忽然,他想起了什么,转身进屋拿了一件东西走了出来。“我知道你会画画,挺有艺术细胞的,就勉强做了个小东西,算是个纪念礼物吧!”
  那是一个用竹节做的笔筒,样式简单,没有一点雕花,却自有一股朴素的意味。而且,筒壁上还用毛笔写着几行施句:
  “让太阳的光辉消逝,
  只要灵魂豁然开朗,
  全世界找不到的东西,
  可在自己的心中寻访 。”
  这是歌德的句子,心蕊不是没有读过,却从没有象现在这样的为之触动过! 她望着郑明凡那双善解人意的眼睛,感激地笑了。他对她的了解不会比别人多,却凭着敏锐的观察力发现了她的痛苦心情,并刻意送上诗句来开解她。这是一个多么细心而体贴的人啊!心蕊不明白为什么上天总让自己遇上一些优秀的男人,而又不令她对他们动情,却偏偏要她去受苦,深深地爱上一个最不该爱上的人。
  看着这些句子,心蕊渐渐理性了好多。她开始感到自己已经有离开云峰的勇气了,也许,开始她会很难过,但慢慢的,她相信自己会平静下来的。因为,她已经明白了一件事情:那就是……人不只为自己的感情或活着,心中还应该有着更重要的东西,生活中还有更有意义的事情。
  他们离开竹头沟时,郑明凡没有送他们出山,只是站在村口的那块大石头上目送着他们。心蕊走出了很远,再回头,依然看见他那高大修长的身影,她的双眼不禁模糊了。
  “他真是个理想主义者!”张导演叹了口气。“理想主义者!”
  不清楚张导演说这话时心里是褒?还是贬?但心蕊是被这个郑明凡深深地感动了。她依然不知道这个人的故事,他为了什么离开了繁华都市?他为了什么选择了僻居山村?他又有着怎样的心路历程?她都一无所知。然而,正是这个近乎陌生的人,在这个贫瘠的山村把她从那段充满痛苦的感情中救赎了出来。在这个小山村里不过才短短的几天,心蕊可以说就是经历了一场精神上的洗礼的。
  如果说,陈旋这个时髦的老师让她明白了什么是自我价值的话,郑明凡这个山村教师就让她懂得了人生中更为广义的价值是什么。心蕊真的是受益非浅了!
  心蕊真后悔,以前为什么要老是呆在旅馆里,这错失了多少像郑明凡这样的理想主义者啊!在这物质文明高度发达的今天,社会中多几个所谓的理想主义者,是不是能洗涤一些污浊呢?
  回去的路还是又漫长又难走的,心蕊仍然是累得气喘吁吁,并因为路滑而摔了一身的泥泞。但是,她的精神却特别的好,甚至哼起歌来。
  “看来,让你出来走走是对了。”罗文语气欣慰。
  “谢谢你!”心蕊真心道谢。若不是他,自己可能还在伏枕痛哭呢!
  还没走到小镇那个小吃店,远远地,那个胖胖的老板娘已满脸焦急地迎了上来。
  “你们可回来了!“她像遇上救星似的大叫:“这玩意白天黑夜的叫,真是烦死人了!”
  她拿着一个正在疯响的手机,不知如何是好,那一副急于脱手的样子,若得大家笑了起来。
  “心蕊,那不是你的手机吗?”罗文看了一下说。.
  心蕊接过一看,果然是她的。可能是那天吃早饭时一忙就忘在这店里了。
  谁会急着找她呢?云峰吗?她的心开始不规则地跳了起来。
  “心蕊!你跑到哪里去了?”李放在电话里大叫。“你快一点回来吧!”
  “是你呀。”心蕊松了口气。“有什么事?”
  “你在什么鬼地方去了?”李放的声音大得出奇。“不知道出了事吗?”
  “出事?谁出事了?”
  “是云峰啊!月靓厂的仓库失火了,他正在现场!”
  “你在说什么?云峰……他……怎么了?”心蕊真希望是自己听错了,可她的心里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她的手不停的发着抖,几乎就拿不稳手机了。
  “他在医院里,至今还是昏迷不醒……”李放声音也在颤抖,说不下去了。
  “不!”心蕊尖叫一声,手机滑了下来,她只感到天旋地转,两眼直发黑,仿佛是灵魂已经远离了自己的躯壳,她整个人都僵直了。
  心蕊昏了过去,罗文及时伸出手臂接住了她。

  第四十五章 不一般的女人
  外科主任杨济慈大夫才从一个手术上下来,坐在办公室里连喘气都没有了精神。
  几个小时连续地站着,实在是令五十出头的她很有点吃不消了。于是,她决定今天破例早走十分钟,不必再守到晚上了,她实在是该回家好好休息一下了。
  在收拾办公室桌时,十三号病房陆云峰的病历掉了出来。她不禁皱了皱眉,这个病人的情况很有些棘手,一周前,他是因为烧伤入院的,可真正难办的却不是那些皮外伤,而是他头部受击而造成的昏迷不醒。照片和ct检查又都不见有脑部淤血之类的症状,却就是不肯苏醒过来,几个大夫一会诊都认为有变成植物人的趋势。不过,她还没有放弃对他的治疗,想再观察一阵子再下定论。她是个天生的医生,正如她的名字一样……济慈.
  而且,杨济慈对这个病人有着某种特别的感情。她对这个陆云峰有着强烈的怜悯,这种怜悯不仅仅只是因为他的病,而是因为他孤独的处境。
  她当医生将近三十年了,从来就没看见过陆云峰这么可怜的病人,他一看就是有钱人,住的是特等病房,雇的是特别护士,来探病的人也是络绎不绝的,而且大多是非富既贵之辈,高档的营养品几乎堆满了病房。可是,这有什么用呢?他除了有一个叫李放的朋友常常守在身边以外,就连一个家人也没有露面了。她也就此问过那个李放这是怎么一回事情,他无奈的说,陆云峰的父亲有严重的心脏病,暂时还不敢通知两位老人;而他的姐姐们还得缓一阵才来得了;他还有一个妻子,正在旅途中还没有联系上。
  于是,那个陆云峰就那么孤独地躺在那大而华丽的病房里,白天的热闹正反衬出他长夜漫漫的凄凉,杨济慈看着这一切,心底那属于母性的怜悯被勾了起来,不由自主的对他多了些注意。尤其,是那个女式的挂饰更令她对这个人产生了无数的猜测和遐思:他有怎样的一个故事呢?是一段爱情?还是……其实,以杨济慈这样的年龄和经历而言,是很少有什么人与事能够感动她的心了。但是,当陆云峰送来时,手里紧紧握着那个挂饰,以至于几个医生护士费了好大的劲才掰开。这个细节给她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就不禁对这个病人有了几许特别的感觉。
  这个挂饰如今正放在杨济慈的办公室抽屉里,是一个银制的吊坠,银色的圆环中间镶嵌着两个水钻的英文字母 “f”,这两个“f ”一高一低地穿插在一起,像两只飞翔着的鸟儿似的,显得高雅而别致,一望即知这是一个女人的东西。那两个“f ”,她起初并不明白是何意思,直到有一天,她无意之中看到陆云峰的病历卡上的名字的拼音缩写:l ·y· f ,又听那个李放说起病人的太太姓方的时候,这才恍然而有所捂:这分明就是蕴含着两个人能比翼双飞之意啊!继而,杨济慈对那个挂饰的主人就油然地有了好奇心,这应该是一个细腻又深情的女子吧?!
  杨济慈曾经与丈夫讨论过这个神秘的是妻子,她是怎样的一个女人呢?照说,她应该是很爱陆云峰的,可怎么丈夫受伤了这么长的日子还不见她露面呢?这就不像是一个好妻子的行为了。
  “或者,是你想错了呢!”杨济慈那作诗人的丈夫沈卓提出了不同的猜想。“这个挂饰的主人并不是那个妻子,而是某个情人。”
  “情人?”杨济慈皱眉了,这破坏了她原有的美好印象。
  沈卓却有些肯定地认为是情人,他的理由倒很充分:“只有情人才能这么浪漫,一结婚哪里还会如此?那个陆云峰不是个有钱人吗?”
  “是吗?那你也有个情人哦,因为你老是说自己是个浪漫的人呀!”杨济慈半开玩笑的,“我可是个黄脸婆了。”
  “不。我并不需要什么情人。”已近半百的丈夫正色地说:“你就是我……永远的情人!”
  丈夫虽然是写诗的,但他们两人都是那种典型的中国知识份子,即稳重而含蓄的人。就连年轻时也没有互相说过什么文艺腔,没想到在柴米油盐这么多年以后,杨济慈竟猛地听到丈夫这么一句“甜言蜜语”,她居然就脸红了,心头很有些甜丝丝的。
  这么一个小小的挂饰,竟然令她有了些年轻时候的感觉,无形中,和丈夫的关系又亲密了好多。这在某方面上还真得感谢这个病人呢!
  杨济慈这样想着,便有了去看一下十三号病人的念头,她信步走了过去。刚拐上走廊,一个人影窜了出来,吓了她好一大跳。
  “医生!医生!求求你告诉我,云峰他怎么样了?”那人一迭地问。“他怎么样了?怎么样了啊?”
  这是个年轻的女人,满身的泥泞,满脸的惶急,显然是哪个病人的家属,才从什么地方赶过来的。
  “他会醒吗?他……他……会死吗?”那女人一把拽住了她,声音颤抖地问:“有救吗?求求你说话呀!”
  这样的场面杨济慈可是见得多了,也就不吃惊,只是被这个女人死死地抓住令她有些不舒服。她努力挣脱她,冷静地问:“你是谁?是几号病人的家属?”
  “我是谁?他不认得我了,记不得我了,云峰!云峰啊!”她慌急地站在那儿,语无伦次地说着:“你为什么要去仓库啊?怎么会是你?我没有诅咒你,我从来没有……”
  接着,她晃了晃,就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杨济慈听得莫名其妙,但她还是被这个女人那种发自肺腑的悲伤和焦急打动了。正准备上前去扶起她,走廊那头一个男人跑了过来,正是那个李放。
  “心蕊!心蕊!”他急忙扶住了那个女人。
  那个叫心蕊的女人在他的呼喊、摇动下慢慢地醒了过来,她苍白着不说一句话,目光呆滞,仿佛整个人都被掏空了似的。
  “对不起!对不起!”李放忙回头对杨济慈解释:“她是陆云峰的太太。”
  “哦!”杨济慈来了兴趣,仔细地打量着这个陆太太: 凌乱的短发,发红的双眼,泪水纵横的脸……
  这些,都掩饰不住她身上的某种气质, 是……优雅吧!
  “心蕊,你先别着急啊!冷静下来再说。”李放劝解着,“云峰又不是没有希望了,总会有办法的,你自己千万不要乱了方寸。”
  杨济慈温言道:“是啊,在没有任何定论的情况下,是不能说没有好转的可能的。更何况,他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
  “是吗?”方心蕊的眼睛亮了一下。
  “当然,你应该听说过有许多这样的病人在沉睡了几年之后也能突然醒过来的事吧?”杨济慈明知道那些只是少之又少的奇迹,作为一个谨慎的医生,一般是不给病人家属这种渺茫的安慰的。但这次,她自己也不知为什么就破了戒。
  “所以,你自己就得先调整好状态,才能够配合医生的治疗方案,帮助你的丈夫早日苏醒过来。”她进一步劝道。
  这番话多少起到了一些安定的作用,方心蕊果然振作了一些,慢慢地抬起眼睛,脸色依然苍白,但眼睛却充满希翼。不过,杨济慈从她那颤抖的嘴唇和抽搐的面孔上仍可以看出她内心强烈的痛苦。她的心荡起一股柔情,反而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
  “我叫方心蕊,是陆云峰的……妻子。”方心蕊激动的情绪有些缓和了,竭力在保持一种镇定。“刚才真是对不起,我……我太激动了一些,请您原谅。”
  杨济慈被她那种自我克制的优美态度感动了,忙摇头表示不介意,同时,她又觉得这个名字很有些耳熟,却又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听到过。
  三人一起走进了十三号病房,杨济慈向他们仔细什么了一下陆云峰的情况。
  方心蕊安安静静地听着,完全没有了先前的歇斯底里。她的目光始终柔柔地定在床上陆云峰的脸上,那款款的深情明白无遗。另外,她的脸上又多了一抹坚定和牺牲的神情。
  “李放,你可以送我回一下家吗?”她的话中有一股柔情。“云峰一定不喜欢我这种乱七八糟的样子的。”
  床上的陆云峰一动也不动,宛如一具千年木乃伊,哪里会在乎她的样子了?可她那口气,仿佛他不过是睡着了一小会儿,立即就会醒过来似的。
  “心蕊!”李放低叫,不知该如何说下去了。
  杨济慈也不禁为之鼻酸。
  第二天刚一上班,杨济慈就立刻到十三号病房去看看。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对夫妻竟比别人更牵系着她的心。
  房间的门虚掩着,静静的没有一点声音。她轻轻地推开了门。于是,她看见了一幅动人的画面:陆云峰依然在沉睡着,但是,他的脸已经仔细的清洗过了,并刮过了胡须,显得干净而整洁。方心蕊自己已经换上了一身淡蓝色的套装,静静的伏在床上睡着了,那化着淡妆的脸上还挂着几滴未干的泪珠,在晨光中闪烁着一点点光亮,而她的右手正紧紧握住陆云峰的左手,紧紧的,没有一丝放松。
  杨济慈悄悄地退了出来,小心地关好了门,她不希望他们被打扰。
  忽然间,她想起这个方心蕊是谁了,她的衣柜里就有几件“典雅”。她,就是那个方心蕊!可是,杨济慈觉得她那些广告、海报上的美丽形象在此时此刻都变得黯然无光了。只有这个清晨的方心蕊,在她的眼里才是最美!
  随着陆太太的出现,陆云峰的母亲与姐姐姐夫们也相继赶来了。
  此时的杨济慈已经不是陆云峰的主治大夫了,他已被转交由几位脑神经专家负责诊治。但作为前期的负责大夫,她也参加了会诊。陆云峰身上的烧伤并不是很严重,最多会留下些许疤痕,令人束手无策的是他的昏迷不醒,大多数医生已露出了毫无希望的表情,但谁也不敢否认万一有奇迹出现的可能。
  “住在这种医院有什么希望?到美国去才是正事。”陆云峰的二姐陆云羽出口就很尖刻。
  “云羽……”她的丈夫轻唤,特意把尾音拖的长长的。
  “难道我说得不对?还是尽快在纽约联系一家一流医院的好,别耽误了云峰。”
  陆云羽这种目中无人的话一说,在场的医生无不是脸上变色,年轻一点的就已经不住气要反唇相讥了。气氛真有些一触即发的味道。
  杨济慈忙站出来打圆场,“如果你们觉得那样更好的话,我们尊重家属的意见。”
  “这还差不多。”陆云羽冷哼一声,然后旁若无人地和丈夫商量如何转院的事了。
  这也实在是太没有礼貌了!就连杨济慈都开始皱眉了。
  “我反对转院!”一个清亮的声音突然响起。
  大家扭头看去,说话的人正是方心蕊。
  “你反对?“陆家姐妹讶异地盯着她。“为什么?”
  方心蕊有一点瑟缩,咬了咬嘴唇,还是勇敢地梃子直了背。“我查了一些资料,象云峰这样的情况与医术一流与否并没有太大的关系,他现在正如是被关闭了脑子中的某扇门,暂时是失去了某种意识,谁也不能确定这扇门什么时候会打开,只有耐心的照顾他,慢慢地等待了。”
  她侃侃而谈,医生们无不微微点头。杨济慈更是意外,没想到不过才几天的时间她就能进入情况了,而不像其他的病人家属那样只会怨天尤人。
  “这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女人!“杨济慈想道。
  “什么门不门的,你懂个什么?”陆云羽喝斥着。“少在那儿多嘴多舌的!”
  “可是……可是……”心蕊还想说下去。
  “可是什么?”陆云羽打断了她,一脸的不屑一顾。“没见识!”
  “陆太太,请你继续说下去。”杨济慈鼓励地对方心蕊一笑。“你是有权利决定你丈夫的事情的。”
  陆云羽不再开口了,但神情十分的难看。

  第四十六章 真情相伴
  方心蕊沉默了一下,说:“而且,以云峰现在的情况也不适合长途飞行的,万一有什么别的状况出现就……”
  “我看你是存心不让云峰好了的!”陆云羽尖刻地说,“你这女人究竟安的是什么心?”
  她的话象是点燃了导火线,陆家姐妹立刻包围了方心蕊,怀疑、责备、追问……各种问题像潮水一样向她涌了过来:
  “如果不是你不在,云峰就不会去仓库了!”
  “你为什么抛下云峰外出?”
  “你和谁去旅游了”
  “我们陆家怎么这样倒霉,遇上这种事情?”
  ………………
  方心蕊脸白如纸,一步步地后退着,流着泪机械的反复低语:“全怪我!全怪我!都是我的错!”
  杨济慈与别的医生都非常同情的看着她,但谁也不便多说什么,这毕竟是别人的家务事,外人是没有发言权的。
  站在旁边的李放终于忍不住向丁修仪提醒地喊:“伯母!”
  陆云峰的母亲丁修仪的气度非常的高贵,一看就不是个寻常的妇人。她给杨济慈的印象就是颐指气使,这一特点在她的女儿们身上得到了更为充分的体现。可此刻的她,这个精明的女人却颓然不语地坐在那里,不仅仅是完全沉陷在悲哀之中,似乎还有一种不为人知的秘密痛苦正在折磨着她的整个人,使她一下苍老了许多。
  “不要再吵了!”丁修仪对女儿们低喝一声。
  陆家三姐妹立刻噤若寒蝉了。
  “不是她的错,不是她的错。”她旁若无人地低语,像是说给自己听的。“是我!是我!这一切都是我一个人造的孽!上帝为什么不惩罚我呢?”
  她的三个女儿、女婿都惊讶得面面相觑,大约他们是从来没有见过母亲这个样子的。
  “妈!”心蕊轻轻地扶住了她,“这只是个意外,您别想那么多。”
  丁修仪默默地注视着她的儿媳妇,摇了摇头.。“你们不懂的,不会懂的,这真的是我的错!”
  “您千万不要这么说。”心蕊了解而安慰地看着她,温柔地说:“云峰是……早就不再怪您了。”
  “难道你……知道?”丁修仪吃惊地看着心蕊,有些难以置信.。
  方心蕊始终尊敬地看着她的婆婆,那神情真挚得没有一丝的矫揉造作。
  丁修仪的脸上泛起几分感激,几分羞惭之色。她握住了心蕊的手,婆熄两人用眼睛交谈了些什么,又相对微微一点头,似乎达成了某种协议。
  “就按心蕊说的办吧!”丁修仪命令地对女儿们说道。
  陆云羽不服地,“妈!可是……”
  “不用多说了!”丁修仪一挥手,有些心灰意冷地喃喃着:“这得看云峰自己的造化了,我们只能祈求上帝保佑他了,又能做些什么呢?”
  “云峰是会醒的!一定会醒的!”方心蕊捏了捏婆婆的手,安慰地说:“妈,您就不要有其他的想法了,您自己要多保重啊!”
  没有人明白这一幕隐晦的场面。杨济慈也不懂这对婆媳有着何种奇特的关系,但她却深受感动了。她也有一个儿子,但还没有儿媳妇,如果有,她希望是方心蕊这样的女子。
  结果,陆云峰没有转院。仍住在十三号病房里千年不醒的沉睡着。但他已经不。但他已经不再是孤独的了,他现在有了妻子的守侯。
  半个月内,陆云峰的母亲与姐姐、姐夫们相继地离开了。这是一种谁也帮不上太多忙的病症,再多的人守住他也一样是无济于事的,所需要的是那种漫长的、无奈地等待,谁又能总是守下去呢?各有个的事情要忙的啊!渐渐地,探病的朋友也少了起来。俗话说:“久病床前无孝子”,更何况是朋友呢?且不提什么人情淡漠是现代人的通病,谁又有耐心老是来应酬一个活死人呢?能顾着面子来探望一下就已经是很不错的了。
  只有那个叫作方心蕊的女人,是一直默默地守在陆云峰的身边,全心全意地照顾着他。她几乎是以院为家了,除了偶尔回一下枫情苑、去一两次公司或外出采购些东西以外,她是哪里都不去了。每日就守在十三号病房里,有时是埋头做点自己的事情,更多的则是柔声细语的对陆云峰讲话、念诗、为他按摩、擦洗、给他放音乐……她细致地、不厌其烦地做着这一切。尽管,陆云峰始终是拒绝醒来,但她还是毫不灰心地期待着。并且,她总是打扮得清雅宜人,没有一丝凌乱,仿佛是觉得她的丈夫随时都会睁开眼睛似的,她就不愿意他看见自己丑陋。
  杨济慈已经是很少看见她了。她自己有很多的病人、很多的手术要忙,根本就无暇去顾及旁的事情。偶尔,她在走廊上遇见方心蕊,也只是点头招呼一下,并没有太多的交谈。不过,杨济慈总是能知道有关方心蕊的消息的,这并不需要去刻意打听,十三号病房早已成了这个医院里被谈论得最多的地方。
  这天午餐时间,杨济慈正在食堂里吃饭,就听到住院部的护士小张神神秘秘地在问:“你们知道十三号的最新动态吗?”
  “怎么了?又怎么了呢?”
  “是不是沉睡者终于醒了?”
  许多护士、医生都停止了吃饭,好奇地议论开了。就连杨济慈也不由留心地抬起了头。
  小张用筷子敲鼓似的击了几下饭盒,待大家静了下来,这才一字一顿的宣布:“那个方心蕊竟然在吃斋!”
  众人立刻哗然,议论纷纷起来了:
  “不可能!”
  “开玩笑的吧!”
  “这是什么时代了,会有这种事?!”
  …… ……
  “千真万确!”小张进一步肯定道:“听食堂李师傅说,她已经连着有两周没买过一份荤菜了,全是素的,比回族还彻底!”
  没有人再怀疑了,人们开始就此事各抒己见的发挥着。
  杨济慈再也听不下去了,她收起饭盒回到办公室。她蓦然间心里就有了一股莫名的怒气,这个方心蕊不是在自我虐待吗?简直愚蠢之极!她折身回到办公室,去拿了抽屉中的那个挂饰,径直就向十三号病房走去。她觉得自己必须去对方心蕊说些什么了。不是以医生的身份,而是出于一个长辈由衷的关心。
  至于,她算不算是方心蕊的长辈,杨济慈就忘了去细想了。
  开门的正是方心蕊。她比杨济慈上次见到时更加清瘦了些,脂粉也掩饰不了那份憔悴,与躺在床上的陆云峰相比,她倒更象是病人。杨济慈的目光触及床头的饭盒,果然是一份淡得要命的炒白菜。
  “你就吃这个?”她含着些责怪的意味。
  “清淡点好嘛!”方心蕊笑笑。
  那笑容看了令人心酸。.
  “你以为,吃斋念佛就令你丈夫醒得过来吗?”杨济慈开门见山地说:“这根本就是愚蠢的迷信!”
  她一直是个很内敛的人,像这样直斥人非还是平生地一次。
  方心蕊并没有生气,只是十分感激地看着她,显然是体会到了她的一番好意的。沉默了一会儿,方心蕊这才缓缓的开了口:“我并不是一个迷信的人,也不想自虐,我只是……只是实在是想不出其他的法子了,开始我是很有信心的,总以为只要有耐心,坚持下去,云峰终究就会好起来的。可眼看着两个多月都过去了,我已经试过一切行得通的办法,还是无法让云峰醒过来。我真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好了?还能够做什么了?”她顿了一下,抬头向天,眼睛里蓄满了泪水。“我不知道,天上到底有没有神灵,但我都要祈祷!希望那些天神们能听得到我的愿望,能够眷顾到云峰,让他醒来,继续他自己的生活。至于他对我,怎么样也是无所谓的,就是……”
  她哽咽着说不下去了,无力控制住激动的情绪,泪水终于滑了下来。
  “心蕊!”杨济慈动容地喊 。
  生离死别、悲欢离合的场面,作医生的是见得太多了。杨济慈是并不容易感怀的,但眼前这平凡的一个小女子,和她这淡淡的一席话,却令五十来岁的她有了想哭的感觉。
  “杨……杨阿姨!”心蕊改了称谓。“您还有什么事吗?”
  杨济慈很喜欢她这样叫自己,觉得她和这个方心蕊天生真是有一种缘分的。
  “哦!”她忽然想起来了,拿出那个挂坠。“这是你的吗?”
  “是呀!”心蕊惊讶不已。“不是早已经丢在了…… ‘自由港’了吗?怎么会在您这里?”
  于是,杨济慈就将这个挂饰的来历讲给她听了。
  “云峰!”心蕊的泪珠成串成串的落了下来,紧紧地攥住那个挂坠不放。“哦!云峰!”
  “你们……”杨济慈轻轻地问:“结婚多久了呢?”
  “结婚?”方心蕊有些失神地,“才一年多罢。”
  “你们真的很相爱啊!”杨济慈感道:“如今,这在年轻人中可不多见了的。”
  心蕊有些尴尬地转过脸去,问:“是吗?是吗?”
  她像是在问自己,又像是在问沉睡着的陆云峰,那态度令杨济慈颇感到有几许费解。
  那天晚上,杨济慈就把这事告诉了丈夫沈卓。
  “没想到!竟然真不是情人!”他很感叹,又说:“真想见见那个方心蕊!”
  因此,方心蕊就这样进入了杨济慈的家。开始,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客人,渐渐地,就更象是他们夫妇的女儿了。杨济慈和沈卓是没有女儿的,他们只有一个儿子,正在那个犹如天堂的瑞士读书,除了偶尔有几个“天堂来电”以外,就不大有别的孝敬的机会了。他们虽然是不责怪孩子的,知道他在外面也不容易,但很多时候,尤其是在节假日里,夫妻两人还是忍不住要相顾苦笑。方心蕊的出现,按沈卓的说法正是“填补了咱家的一大空白”,事实正的如此,她给他们做可口的饭菜、替沈卓整理资料、为杨济慈织毛衣……她温婉可人,又细致入微。做得比一个亲生的女儿还要好许多。自此,他们夫妇这才真正领略到什么叫天伦之乐。
  “真后悔只要了个儿子!”杨济慈叹道。“早知道就该多要个女儿了。”
  “你这想法,可不符合国家政策哦!”沈卓打趣。
  “但这女儿的确贴心啊!”
  沈卓不以为然:“有了女儿,也未必就像心蕊这么好啊!”
  杨济慈笑了。她知道心蕊为什么令丈夫如此偏爱,有一次他们谈起了诗歌,沈卓不无自嘲地说:“现在哪里还会有人欣赏诗了,写诗的人也不会有几个了。”
  “沈伯伯,您不要这样认为。我觉得时代不管怎么变,人们对真与美的热爱是不会枯竭的。”方心蕊坦城地答道:“而诗,永远都是真情真爱的流露,美的东西又怎会过时呢?”
  沈卓当场怔住了。自此便对心蕊欣赏得不得了,比待他那几个得意门生还要另眼相看些。
  杨济慈从没有想到自己会和某个病人的家属会有工作以外的关系,可就和方心蕊却恰恰相交莫逆,并且,她是一日比一日更喜欢心蕊了。
  这一切,可能都是因为方心蕊的性情中有一种与众不同的亲合力。
  “她有这种特质与陆云峰的婚姻一定是最和谐不过了。”杨济慈欣赏地叹道:“等陆云峰醒来,她就又是天下最幸福的女人。”
  “不。”沈卓沉吟了一下,不同意地,“我说不上理由,但我总觉得心蕊是个……痛苦的女人。”
  “丈夫成了那样,当然是很痛苦的了。”
  “不!不仅仅是因为这个。”沈卓又摇头了。“具体的,我也说不清楚,但她那种痛苦应该是由来已久的了,你看她的眼睛不就总是流露着一股忧伤吗?”
  杨济慈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她是极信任丈夫那敏锐的洞察力的。
  但是,那又是为了什么呢?

  第四十七章 爱情的魔力
  方心蕊站在明星模特公司的走廊上,透过淡蓝色的玻璃向外眺望着。
  这已经是仲春天气了。阳光开始有了几许明媚的味道,灿烂地照着整个城市,使一切都显得可爱又充满了生机。可是,这闪耀着橙色光芒的太阳,这欢乐的人群,云峰都与之绝缘了似的,他看不到,听不到地躺在那里,难道他此后的日子就要这样长眠下去吗?
  从她知道云峰受伤到现在已经是将近一百天了,可他依然是毫无起色。也不知道他到底还有没有知觉,就那么躺着,一动不动地躺着。无论心蕊给他说些什么,对他做些什么,他都毫不反应,毫不拒绝,表现出前所未有的随从。可心蕊倒是希望他能够起来像过去那样冷冰冰地看着自己或斥责她一通,又或是溜出去和麦可约会也无所谓的,这样反而更能让她高兴了。他那样死气沉沉的模样,实在是令心蕊心如刀割,痛不欲生了。刚开始的时候,心蕊对云峰的情形虽然是非常的震惊和痛苦,但还是充满了希望的。她甚至是没有怎么哭泣,而是像在父亲突然去世那个悲惨的关口时一样,挺起胸来,勇敢地去正视、去面对事实了。是的,心蕊不愿意把时间过多地浪费在哭啼上,她要做的是尽量想办法让云峰苏醒过来,恢复健康,而眼泪只能使人意志软弱和迷失方向,所以,她不想哭。可是,在这么长久地努力之后,在用尽了一切的方法之后,她得到的只是失败、失败、再失败!她开始感到束手无策了,原有的信心和希望已经被磨灭到了崩溃的边缘了!剩下的,似乎只有哭泣了。
  想到这里,泪水涌进了心蕊的眼睛。
  “请你再等一会儿,麦可换了衣服就出来。”一个很漂亮的女孩从大厅里走出来对她说。
  心蕊点头致谢,继续望着窗外。是的,她是来找麦可的。心蕊以为自己是一辈子也不愿意和这样一个情敌扯上什么瓜葛的。可现在,她却主动跑来找他,甚至于是已做好了恳求他的心理准备。其实,心蕊一直都知道在云峰住院期间,麦可是来过好几次的。有时是趁她出去的那一阵子,有时是她故意避开的功夫,她都是知情的,只不过是装着不知道罢了。她是嫉妒他们在一起,但一想到云峰都已经成了那个样子了,麦可来看望一下,也是人之常情吧!她也就刻意给他一些机会了。但是,她还是没有大方到要来亲自企求麦可,可正是李放,让她产生了这样近乎是荒谬的想法。
  那天,一直下着很清冷的雨,弄得心蕊的心情也凄迷起来。
  她给云峰念了一首又一首的诗,他还是一点反应也没有,也许是那天气,那哀婉的句子,云峰那僵卧的姿态……总之,那一切都令心蕊感到了彻骨的沮丧,她比任何时候都绝望了!
  “他是不是醒不来了?”她悲哀地看着李放。
  李放无语,闷声抽着烟。
  “都这么久了,他还是没有一点反应,会不会……”她恐惧了,无助地喃喃自语:“我该怎么办?我能怎么办?”
  “心蕊……”李放拖长了声音喊,却又顿住了不往下说,似乎有某种顾虑。
  “有什么话就讲吧,这个时候还有什么好忌讳的?”
  “你认为这种情感呼唤的法子是真的有用吗?”
  “应该是有用的吧!”心蕊也有了几分怀疑,但还是自我安慰着。“是有过成功的例子的啊!”
  “那……你可以多给他放一些萨克斯音乐,或许会有用。”
  “这我知道,云峰是很喜欢听的。”心蕊点头。“可情感呼唤法是应该什么曲子都听的呀!”
  李放的神态很怪异。“你就多给他听萨克斯曲得了。”
  “云峰自己并不会吹萨克斯呀!”心蕊有些奇怪了,她本来只是以为萨克斯是云峰在音乐上的一个小小的偏爱而已,听李放的语气却又隐藏着某种玄机似的。“有什么特别的缘故吗?”
  “那是,因为……因为……”李放吞吞吐吐地,“因为……”
  心蕊急了。“因为什么嘛?你就说啊!说不定对云峰很有帮助的。”
  “因为……迪克会!”
  接着,李放又吞吞吐吐地给她讲了迪克和云峰的那段往事。
  “原来如此!”心蕊不禁恍然,又有些黯然神伤。
  但是,她没有太多的心思去伤感了,立刻就冲出了医院。她顾不得天还下着雨,马不停蹄地跑遍了全城的音像店,几乎买下了所有的萨克斯音乐带子、cd碟片。连续不断地,在云峰的耳边放了几天几夜的音乐。各种不同版本的萨克斯音乐不停地回荡在整个病房里,简直就成了一种疲劳轰炸,心蕊也快听成萨克斯专家了。可,云峰依旧毫无反应,就是连手指头也不肯动一下。
  “完了!完了!”心蕊绝望得泪如雨下,觉得自己的力气已经被消耗殆尽了,她真的是有些支持不住了。“这样也没有用啊!”
  “可惜,迪克已经死了,不然……”李放轻叹着。
  “你说什么?”心蕊追问。“什么意思?”
  “我……我……”李放为自己的不慎失言而张口结舌了。
  心蕊却并不尴尬,眼睛闪着光亮。“那他们之间会有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吧?”
  “我……不太……不太清楚。”
  李放结结巴巴的,心里尴尬得要命,很后悔说漏了嘴。可心蕊却并没有受伤害的样子,反而很兴奋的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的。
  “这倒是个好办法!我怎么就没有想起呢?唔,这一定会有用的。”她反复地低语着。
  李放不明白她这是怎么了。“心蕊,你在做什么?”
  “迪克是不在了,可麦可还在,是不是?”她兴奋地一把抓住李放的手,“让他来试试,说不定可以唤醒云峰。”
  李放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的脸,又结巴起来。“但是……但是麦可……他是……”
  被他这一说,心蕊也有了一点忸怩。“这——没什么。他们的事情是另外一回事,现在哪还管得了那么多了?”
  “ 你真的不介意?”
  心蕊停止了踱步,她能不介意吗?可是,她现在已经是别无他法了啊,不如此地去孤注一掷,她怕是云峰就再也没有苏醒的机会了。她注视了云峰良久、良久,过去的事象电影镜头一样在脑海中一一掠过:婚礼、蜜月、生病、车站送别、“自由港”的那夜……细细地想来,他也没有什么太对不起她的,他们只是没有那种男女之间的情缘罢了。这又能够怨谁呢?是造化在捉弄人吧! 心蕊再看了看云峰,他沉睡的样子真像一个无邪的婴儿啊!对于一个小孩,又有什么好去计较的呢?她的心中就浮起一阵阵无法言喻的柔情来了。
  “我要去找麦可来!”她毅然决然地说.
  “心蕊,你不必这么做的。”李放低声劝道:“这也太……太难为你了!”
  “你看!”心蕊揭开盖在云峰腿部的床单,露出了那因为萎缩而变得细小的腿,泪如雨下了。“我……我再不做些什么,就真的……真的怕来不及啊!”
  “你……已经做了很多了。”
  “还不够!还不够的!”心蕊喃喃地,“还远远的不够啊!”
  李放愣在了那里,无法动弹。
  直到已经到了明星模特公司的楼下,他还是不太放心。“你要不要我陪你上去?”
  心蕊摇了摇头,做了个深呼吸,便转头走了进去。
  就这样,心蕊找到了麦可。
  “你找我?”因为早有过电话给麦可,他就不显得吃惊了。
  “有……有些事。”心蕊反而有点不安,“是关于……他的。”
  麦可自然明白那个他是谁,但他没有接话,只是研判地看着她。
  “是不是找个地方,坐坐?”她倒结舌起来。“我们谈谈?”
  “去咖啡厅吧!”麦可点了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地,就来到了二楼的咖啡厅。
  这真是奇异的一幕!心蕊从来就没想过自己会这样与麦可面对面地坐在一起,竟然看上去是那样的友好。透过墨镜,心蕊细细地审视着麦可。这是她第二次见到他,却是第一次这样近距离的观察这个“情敌”。麦可实在是个俊美的男人!心蕊尽管心里酸酸的,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她不清楚是不是同性恋的人都长得很好,但眼前这个人的确是比女人还要靓了许多。
  侍应小姐送上了咖啡,并很注意地看了麦可几眼,同时又向心蕊投来似羡似妒的一瞥。
  她在羡慕我有如此出众的男友呢!心蕊猜得出她的想法,不由得苦笑了。若她知道了二人的真实关系,只怕是扔了盘子就跑吧!
  沉默了好一阵子,倒是麦可先开口了。“他还没有醒吗?”.
  心蕊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她真恨自己怎么就不能理直气壮,委委缩缩的倒像个不名誉的第三者。而实际上,心蕊确实一直觉得自己就是个第三者,云峰和麦可是认识在先呀,她不过是一个……
  “你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麦可又问。话中很有几分敌意。
  “我,我只希望你去看看他。”心蕊困难地,“说上些什么或做些什么,说不定就可以刺激到他,令他清醒过来。”
  “我?”麦可张了张嘴,有些不安起来。他换了一个姿势,打量着眼前这个女人,心中揣摸着她的真正意图。
  “只要可以令他好起来。我就是这个意思,请你不要认为我有别的想法。”心蕊诚恳地说:“你也希望他快些痊愈吧,你是这样想的吗?”
  “是吗?”麦可有些狐疑,他似乎还是不太相信她的动机就这么单纯。“就这些?”
  “其实,你已经是去过的了。”心蕊轻轻地,“再多去一次又何妨呢?”
  “你……都知道?!”轮到麦可张口结舌了。“你……”
  “这并不重要。”心蕊摇头,“这一次,是我诚心请你的。”
  “可我不敢保证什么的。”麦可也摇头了。“而且,我们的关系已经……”
  “但是,我可以保证,只要他好就行。我会退出的!”心蕊非常认真地举起了右手。跟着,她又落寞的补了一句:“其实,我退不退出还不都是一样的。”
  麦可注视了她好一会儿,将杯中的咖啡一饮而尽。“站了起来, “我明天就去医院。”
  “谢谢!谢谢你!”心蕊是真心的,但心里又止不住一阵酸楚。

  第四十八章 可怜的人儿
  刚一出电梯,李放就迎了上来。
  “怎么样?”他小心地问。
  “放心吧!没打架,很顺利。”心蕊努力地笑了一下,就匆匆地向前走去了。她不敢再说话,只怕声音会泄露一些什么;她也不敢面对李放,因为,泪水已经从她的墨镜后面淌了下来。
  她只能一直向前走着。
  李放没有跟上去,他停在原地久久没动。他不知道,那纤瘦的身体还能承受多少打击和失望呢?
  心蕊走出去了很远,还能感觉得到他那复杂的目光。
  麦可果然很遵守诺言,第二天一大早就到了医院。心蕊交代了几句,就退到了门外。回过头,她正看见麦可握着云峰的手,这动作竟是那样厉害地刺痛了她的心!但是,她还是不出一声地退了出来,并细心地关好了门。她跌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心里有一刹那的无感无觉。她,不知道房间里是什么一种情形?她亦不敢去作任何猜测,只是那么一下牵手,就很让她受不了了。别的,她又如何去忍受?
  “心蕊,你坐在这里干什么?”杨济慈走这里经过,奇怪地问:“怎么不进去?”
  “济慈阿姨!”心蕊忽然有了一种见到亲人的酸楚,“我……”
  “怎么?有什么不对吗?”杨济慈过来关切地看着她。
  “没……没有什么。”心蕊咽下了即将出口的委屈,稳定了一下情绪。“里面……有云峰的一个朋友来看望他。”
  “这样啊!”杨济慈了然地,“是你又在给他找刺激了吧?”
  杨济慈又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你放心吧,我直觉云峰是会好的。”
  “是吗?”
  “有你这么关心着他,他再不醒来,就太对不起你了啊!”
  杨济慈又说了几句劝解的话,怜爱地说:“你沈伯伯叫你有空去坐坐,他有本书要送给你。”
  心蕊感激地点了点头。云峰病了这一场,她也几乎是陷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因此而结识了这对慈祥的长者,他们所给予她的鼓励和安慰是足与父母的亲情相比拟的。
  杨济慈看了看表。“我得忙去了,你别急啊,慢慢来吧。”
  杨济慈离开后,心蕊独自又在走廊上坐了许久。心里一直空荡荡的难受极了,但多多少少又有了一些安慰,她相信这样做对云峰是有好处的。而在目前,只要能够让他醒过来,其他的她就不必去在乎了。
  似乎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久,病房的门终于打开了,麦可红着眼睛从里面走了出来。
  “怎么样了?怎么样了? ”心蕊忙跳了起来,一叠声地问着。
  麦可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没有什么反应。”
  “一点反映都没有吗?”心蕊急了,她有了点乞求的味道。“你是一切法子都试过了吗?我是说……一切!”
  麦可点点头。并没有解释“一切”包括了什么,心蕊也不想去追问什么了,失望已如一把大铁锤般击晕了她,击垮了她。
  过了半天,她才喃喃地说出话来。“那……我应该怎么办?”
  “你已经尽力了。”麦可凝视着她,真诚地说:“你是一个很善良的女人。”
  “善良?!这有什么用?”
  “总有用吧。”麦可临走时说道。“请你……保重!”
  说完,他再望了望病房中的陆云峰,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心蕊目送他消失在走廊的尽头,她对他的观点有些不同了,她突然觉得自己与麦可有了一种共鸣的古怪之感,不管他和云峰是一种怎样奇特的关系,可他和自己对云峰的感情却是相同的,他们竟然是有着共同之处的。这种共同的体会,是陈旋、林志邦、罗文……与心蕊都无法有的。她不那么嫉妒麦可了。此刻,他的悲哀是与自己一样的吧!
  叹了口气,心蕊回到了病房。大概是麦可对云峰哭诉了一番什么吧,把他的脸上也弄上了几颗泪珠,她温柔地替他擦拭干净,俯下身来在他的额头深深一吻,凄楚地问道:“云峰,你到底要怎样才肯醒过来呢?你要我做什么啊?”
  云峰不语,她也不指望他的回答,径直拿出一本《童话集》来。轻柔地,她开始念了起来,这是她每天的工作之一,她相信云峰会喜欢听这些美丽的故事的。她常常在念上一个故事之后,就会停下来问一问云峰:
  “云峰,你看王子已经战胜了巫婆啦!”
  “白雪公主遇上了七个可爱的小矮人。”
  “小人鱼很可怜,是不是?“
  …………………………
  云峰总是不回答她一个字,心蕊却总是很坚信他是在听着的,并总有一天会回答她,会再叫她的名字:“心蕊!心蕊!”
  那将会是这个世界上最动听的声音了!
  而现在,他不过是睡着了罢了。睡着了有什么可怕的?睡美人沉睡了一百年还不是醒了过来吗?云峰这又算得了什么?心蕊老是这样对自己说着。这就是那些童话故事给她的启示,竟让她有了一种奇怪的信心和希望,也使得她有些相信云峰是被某种神秘的魔法关住了,终有解咒的那一刻的。事情,肯定是这样的!
  一篇《美女与野兽》还没有读完,就响起了重重的敲门声。心蕊以为是医生,就急忙打开了门,门外站着的,却并不是什么医生,而是两个让心蕊没有想到的人: 胡刚和高娜!
  “是你们?”心蕊不由得一呆,竟忘了让他们进来。
  那两人自行走了进来,看了看躺着的陆云峰,交换了一下眼色,就轻松地坐了下来。
  “他怎么还没有睡够呀?”高娜显得挺开心的样子。
  心蕊扭头不语,她可以理解胡刚对云峰的不满,可她实在不能明白高娜的幸灾乐祸。也就无法对她礼貌得起来了。
  “我们听说陆总出了意外,早就想来探望探望了。因为忙得很,一直拖到今天才来,真不好意思啊!”胡刚说得很是客气。
  高娜说话就不那么好听了。“真没有想到!自命不凡的陆云峰也有今天,可怜啊!真可怜啊!”
  心蕊只好不去理睬她,尽量保持着微笑。毕竟,他们是来探病的客人,她不能太失礼的。
  胡刚又讲了不少的客套话,希望陆云峰早日康复之类的。很显然,这不过是因为 “云峰服饰”的一大半货物毁于一炬,元气大伤得不足以与 “依士达”为敌了的缘故。而且,陆云峰人已经变成了这个样子,胡刚的心情就相当的不错了,也就不怎么把陆云峰看成对手,乐得大方一下了。
  心蕊虽然不是不明白他这种善意的真实性,但她还是对他报以礼貌的微笑。“谢谢你!他会好起来的。”
  “那就好,那就好!”胡刚打着哈哈.
  “他不好怎么办呢?你就这么守活寡呀?”高娜故做关心的样子。“哦!我差点忘了,你本来就是这样的。不过,这次我可得劝劝你了,可别那么死心眼儿了,青春易逝呵!”
  心蕊不语。
  “我们来的路上好象看见了一个人吧?”高娜大声的对胡刚说:“是叫麦可吗?”
  “没怎么注意。”胡刚含糊着,看心蕊的目光有了一点怜悯。
  “是我请麦可来的。”心蕊平静地说。她特意把那个“请”字说得很明白。
  “你?!”高娜和胡刚似乎听到了世界上最为奇怪的事,都瞪大了眼睛愣住了。
  尤其是胡刚,他的脸色不禁有些变了,惊讶中混合着几分羡慕。
  “你真是个走运的家伙!”他低声对陆云峰说。
  “啊哈!多么感动人的一幕秀呀!”高娜拍了拍手,“多奇异的恋爱同盟!又能够怎么样呢?”
  “反正,你是不会懂的,你永远也不会明白这些的!”心蕊第一次回答了她,“ 因为,你根本就是另一种人!”
  高娜被她那种蔑视的神色击倒了,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了。
  没有人再注意她的反应了。胡刚开始询问起那场火灾的事情,心蕊就自己知道的一些情况泛泛作了回答。毕竟,今天的胡刚显得比较友好的。
  “损失当然是不少的,怎么失火的也不想去追究了,那也没什么意义的了。”心蕊皱了皱眉。“最重要的是云峰快苏醒过来。”
  胡刚用轻得只有自己才听得见的声音松了一口气。
  “快别作梦了!他是不会醒的啦!”高娜插嘴道:“他已经是个植物人了,一个地地道道的植物人!”
  这话实在是太过份了!“植物人”那三个字令心蕊的心紧紧地缩成一团,她再也无法维持风度了,她拉开了门。“你……给我出去!”
  “你当我想呆在这里吗?”高娜笑得刻薄。“我还怕传染呢!”
  “出去!出去!”心蕊低吼,浑身颤抖起来,生平第一次有了想打人的冲动。
  “高娜!”胡刚也有些不自在了,拉起高娜起身告辞了。“那,我们就先走了,下一次再来看望陆总吧!”
  在门口,高娜又回过头来冲着陆云峰嚷了一句:“再见了,植物人!”并作了一个飞吻,就留下一串刺耳的笑声扬长而去了。

  第四十九章 开始与结束
  砰”的一声关上门,心蕊又拉开所有的窗子,仿佛要将高娜余下的一切气息驱除干净。坐下来,她仍然气得有些哆嗦,什么事情她都可以忍受,但是,她就是无法容忍别人对云峰的侮辱。这比打她一耳光还令她难受的。
  “很讨厌,是不是?”她抚平云峰的额头,他看上去似乎有点生气的样子。“别不高兴了,我不准她再来烦你了。”
  她又温柔地理了理被单,拿起书来继续刚才中断的朗读。
  心蕊虽然希望云峰能够多一些刺激,但象这种来访,她还是不喜欢再有的。所幸,高娜此后着也没有再来过了。心蕊总算是清净了一些,但是,她躲得过高娜,却无法躲得了林志邦的。
  除了李放,林志邦就是十三号病房的常客了。最初,他来的次数并不多,隔上一两个星期才会来一次,可是,随着陆云峰沉睡的日子加长他的到来就越来越频繁了。从表面上看,他真是病人的知交好友,其实林志邦不过是冲着方心蕊而来的罢了。
  他对陆云峰是同情的,但除此之外,就不存在其他的感情了。如果不是中间有个方心蕊的话,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都没有的。
  在刚开始的时侯,林志邦对方心蕊的好感仅仅是出于对她救了小欣的感激,后来的追求,也是从相当理智的角度出发的(他觉得她十分适合作一个好继母)。渐渐的,他在与这个女人多次的接触中,在她的性情上发现了很多的女性的温柔特质,这与他的前妻形成了十分鲜明的对比,他是真的有些动心了,但也仅仅是欣赏而已。他还没有下定非要插入别人家庭的念头,直到他听说了一些传闻,知道了她那个所谓的丈夫竟是那样一种情形之后,他便有了真正去拥有方心蕊的心思。为什么不呢?他更深入地去研究、 了解过方心蕊,他就更坚定了这个要娶她为妻的决心。女人,他林志邦那是见过了不少的,但是,像方心蕊这样的女人却真是并不多见的。她是没有什么能迷惑男人的妖娆气,也不是美得惊人的那种时髦女人,却自有一种无形的温婉力量,像一股淡淡的、玄妙的香气萦绕于心,让人感到非常的舒适、 自在,她真是一个最适合为人妻为人母的人选了。而他亦自忖以自己的条件也是女人们首选的理想丈夫,他的条件是如此的不差啊!对于现代人而言,婚姻的性质不就是像成立一家公司一样吗?夫妻关系不就是合伙的伙伴关系吗?他是有十足的把握让方心蕊为自己心动的。
  但是,林志邦的这种理论在方心蕊身上却行不通了。这个女人似乎根本不会去考虑现实条件之类的事情,只是因为自己的感情而活的。就如这一次吧,陆云峰沉睡了这么长久的时间,任谁都会失去耐心了,可她不!还是毫不气馁的照顾着他,细心而毫无怨言,这就算是多年的夫妻都难以做到这一点,更何况陆云峰还是……这简直就不像是个生活在现代都市的女人所作所为了。可也正是这一点,比她的温柔更加打动了他的心,林志邦已经产生了愿意与其天长地久的想法。
  正是陆云峰的昏迷不醒,令林志邦的这种心情愈加迫切了,因为方心蕊所表现出来的温情脉脉与坚韧不拨时时在感动着他,有时他甚至有几分希望躺在医院的是他自己了。
  此刻,林志邦就不无嫉妒地注视着僵硬的陆云峰。 “你就打算一直耗下去吗?”
  这样的问话心蕊已经是听得不少了,陈旋和罗文就不止一次的问过同样的问题,但他们的语气中没有林志邦这种斥责的味道。
  她没有回答,低头整理着云峰的衣物,避免去看林志邦那古怪的眼神。
  “这不是十七世纪,你用不着活埋自己。”
  “你说得可真幽默。哪有那回事?”
  “没有?”林志邦抓住她的手。“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就是活埋!”
  “你说什么呢?”心蕊强笑着想挣开他的手,却被抓得更紧了。“你不能这样子讲话,云峰只不过是睡着了罢了。”
  “哈!睡着了?!”他冷笑起来,“象木乃伊一样睡着了!”
  心蕊脸色发白,“林志邦!你不要咒他!”
  “我没有咒他什么,你自己也是知道的。我说的不过是事实。”林志邦坦白地说。
  她看着他的眼睛,那里面只有异常的坦白,她明白他是真的关心自己的,叹了口气,她开始觉得自己的力气正一点一点的在消逝着。
  “他总是会苏醒的。”她勉强地说。
  “是一年?还是十年?你难不成想千年等一回吗?”
  “你太夸张了吧!”
  “不要留在这里浪费你自己,跟我走!去新加坡过新的生活。”
  他的意图心蕊不是不明白,他一直是那样的无所顾忌的。特别是近一些日子,他更加明显了,就连杨济慈都可以看出他的意思来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情?”她每每关心地询问。
  “朋友而已。”心蕊总是一成不变的回答。
  虽然,她是半开玩笑式的默许过林志邦作什么 “丈夫候选人”。在灰心沮丧的情况下,她也想过嫁给他算了。但是,在她的内心深处这个人和云峰毕竟是不同的。
  林志邦看了一眼陆云峰,认真地说:“我一定比他对你更好,你相信我!”
  这话心蕊是相信的。在这样进攻下,她亦不由得就有了一点点地动摇。她是不会怀疑他的诚意的,他一向是欣赏和关心她的啊!而任何人都是不会讨厌对自己好的人的,心蕊又怎么会例外呢?尤其在这种时候,她已经是那样的疲惫不堪了。
  “不!”她还是摇头。“我怎么能扔下他不管呢?我有责任和义务……”
  “即使是他有一天醒过来了,又能怎么样呢?”不等她说完,林志邦就继续进攻着,“他有我更爱你吗?况且,他根本就不爱你呀!”
  这两个 “爱”字彻底击破了心蕊心里的防线。他说得不错,纵然是云峰醒了,事情又有什么不同吗?他有他的麦可,自己又算得了什么呢?
  她不禁泪眼汪汪,有气无力了。
  这时,林志邦的脸就向她压了下来,嘴唇寻找着她的嘴唇……心蕊没有迎合,却也没有去抗拒。他开始吻她的脖子了,她本能的一侧头,刚好瞥见云峰的脸,他的眉头似乎皱了一下,她悚然一惊,天!他们怎么可以公然在他的面前做出这种举动来呢?
  “不可以!”她猛地推开林志邦,满脸羞愧。“我们不可以这样,云峰生气了!”
  林志邦诧异地挑了挑眉毛,对床上的陆云峰不屑一顾。“他会生气?”他失笑了。“他有资格生气吗?”
  云峰的脸上一如既往的平静,心蕊也觉得自己不过是在心理作用下的幻觉罢了。他怎么会皱眉呢?但是,她再也不能让林志邦靠近自己了。她离得远远的,一副戒备的样子。林志邦每走近一步,她就后退一步。他们,僵持着。
  “我不应该这样!”她固执地说。握住了云峰的手,仿佛要从中寻求一种支撑。
  林志邦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
  “你不是不应该,而是你自己乐意去牺牲,近乎自我虐待的去爱这个并不爱你的男人,是想用那种奉献的自豪感来作为你生活的支撑点罢了。”林志邦若有所思地苦笑着,“也许,陆云峰会不会醒过来根本就不重要,你大概反而觉得只有这样才算是拥有了他吧!”
  心蕊怔住了,连呼吸都几乎停止住了。林志邦的这一番话令她震动不小,这似乎真说中了她潜意识中的某些想法,不正是因为云峰的沉睡,他才真的属于她一个人似的吗?她现在不正是有了一种完全拥有了云峰的幸福感么?这想法随时她有了犯罪的感觉,像一块千均大石压上了她的心头!难道自己真的是希望云峰不再醒过来吗?她是这样一个自私的女人吗?
  心蕊凝视着云峰,汗水自额头涔涔而下,她是不希望他醒吗?
  想了又想,她虽然不能完全否认自己心中曾隐隐觉得过只有沉睡着的云峰才是完全属于她的念头,但是,她也实在是没有希望过他不要醒来啊!
  “不!不!不!”她拼命地摇头,“我真的没有想你不会好起来呀!”
  云峰无语,无视她的话,无视她的泪水,无视一切地沉睡着。
  “醒来啊!你醒来啊!”心蕊有些失去了控制,歇斯底里地摇着云峰。“你快点去找麦可啊!我真的不会介意的,你想怎么都可以呀!只要你肯醒过来……”
  她发泄了一会儿,心力交悴,累得瘫软在云峰的病床上。陆云峰依然是一动不动的,冷冷地躺在那里。
  “我只是求你醒过来呵!”心蕊用尽所有的力气、所有的感情喊道:“你不要这样折磨我了吧!我又有什么错了?我只是……爱你啊!”
  说完,心蕊筋疲力尽的跪倒在床前,埋头失声痛哭起来。她不想再压抑心中隐藏得太久的委屈与悲伤了,现在的她只想哭,哭尽所有的苦,哭尽所有的痛,流尽所有的泪!
  昏昏沉沉中,她竟然没有留意到林志邦何时已经离去,也没有留意到黄昏何时已经来临了。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感到似乎有人在轻轻地抚摩着她的头发,她抬起头来却没有看见任何人,除了云峰。
  云峰!哦!云峰!她的心又绞痛起来。
  “心蕊!”有个粗哑的声音在低叫着,“心蕊!”
  是真的有人在!心蕊不再怀疑自己的感觉。可是,她用目光搜索着,还是没有发现有其他的人,她不禁有些疑惑了。
  “心蕊,是我啊!”那个声音清楚了一些,有些难听,但很熟悉,分明就是……陆云峰!
  心蕊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竭力控制住颤抖,透过泪雾,她胆战心惊地朝云峰看过去,似乎看见云峰那张一直犹如面具般的脸在此刻居然渐渐有了表情,那双紧闭着的眼睛居然也睁开了!竟然还蓄满了泪水!是泪水!的的确确是泪水!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心蕊拼命地揉着眼睛,难以置信地低语。“我是不是在做梦啊!”
  “心蕊,是我呀!真的是我呀!”陆云峰再一次说,声音低哑,但清清楚楚的。
  这……不是幻觉!
  “你……醒了!”她低呼,但自己也没有真正意识到这话的含义,只是机械地在说着:“你醒啦?!”
  “我真的醒了。”陆云峰肯定地,“醒了!”
  心蕊看着他,想哭又想笑,结果是呆怔怔的什么动作也没有,仿佛灵魂已经远离了。是的,心蕊的灵魂已然是远离了,它飘到了某个地方,在那儿她看见……新的一切正在开始着,可一切又似乎正在结束着!

  第五十章 遥 远
  这是一个生命觉醒的季节,到处是花繁叶茂,莺歌燕舞,洋溢着一片生机盎然的欢乐!
  此时此刻,世界上可能没有谁能比陆云峰更感觉得到这种幸福了,更有资格去庆贺生命的存在和伟大了。他坐在明媚的阳光中,眼望着那一派绿草如茵、 湖水荡漾的宜人景致,心中涨满了喜悦。他犹如一个冬眠的动物那样在春光里及时地醒了过来,不仅仅没有错过这美丽的时节,更重新获得了一份平常人很难拥有的感情与他这一生从未曾领略过的感恩之情。
  对于他突然的醒来, 医生们只能解释为因为脑部的某一淤血的消散造成的,那些好事的闲话者则传言是某种神秘力量的奇迹,心蕊与亲朋好友则都认定是上天的眷顾……而陆云峰自己,却只是深深地感激着一个人……方心蕊!
  在那昏睡着的日子里,陆云峰的记忆是一片空白。他完全没有任何的知觉,没有任何思想,唯一依稀记得的就只是在醒来那一天,仿佛有很多地人来来往往的,然后就是心蕊的哭泣与诉说了。但她具体说了一些什么话,他恍恍惚惚地也没怎么听清楚多少,只有那一句:“我只是……爱你!”这犹如电光火石一般直击到了他的心灵深处,,一下子就照亮了他那黑暗的意识。事后,陆云峰细细想来,他认为正是这一句充满激情的告白唤醒了自己,是她……方心蕊唤醒了他!
  至于,那些沉睡时的空白,是早就有众人帮着他填满了。在医院休养的期间,无论是医生、护士,还是那些认识和并不认识的病友们,都自觉的对他广而告之着,讲的统统是他有一个如何完美的妻子, 她对他的种种无微不致的照顾。其实,就是他们不对他说那些,陆云峰也可以想得到心蕊会做些什么的,她是怎样一种人,他心里是很明白的。但是,当他从李放的口中得知心蕊曾经去找过麦可来刺激自己的事时,还是意外得久久说不出一个字来了。
  李放似乎比他还要深受震动,“她真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女人!要不是我亲眼所见,我是不会相信现在还有女人居然会作这种事情的。”可能是离婚令他很有些意兴萧然,他说话的语气不免有点落寞。“你不知道自己有多幸运!能够有方心蕊这种女人这样子对待你,像这种能称得上是真情的东西,在今天这个社会真是少之又少了啊!”
  陆云峰激动莫名,他真想立刻去向心蕊表白些什么了。可,他一向都是那种不善于表露自己情感的人,要突然变得外向起来,实在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而且,这还是向一个女人去表达感谢,那简直是他平生未曾有过的举动。在另一方面,心蕊不知道因为了什么缘故,自从他醒了过来以后,就渐渐的开始与自己疏远起来。她虽然还是尽心尽力地照顾着他的饮食起居,每天按时送他去做复健,但是,她非常的沉默,一整天里都说不上十句话了,总是默默地做事情和望着窗外出神,目光忧郁而复杂,让人无法猜透她的心思。总之,现在的心蕊给陆云峰的感觉是很遥远的了。
  按常理来说,陆云峰终于康复了,最高兴的应该是方心蕊。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应该是更加的近了许多才对,可就是不知道是哪一个环节出了毛病,他们的关系反而是大不如从前了。陆云峰实在是弄不懂了,只能用“女人都是善变的”来解释了。
  “你……不高兴吗?”一天,他终于忍不住问。
  “为什么会不高兴呢?”她反问.,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你这不是已经好了吗?”
  “那你怎么……”他一接触到她那拒人以千里之外的眼神就无法把话问下去了,只好住口不语了。
  心蕊也不追问,又转头望着窗外发呆,不再看他了。他能怎么办呢?只好讪讪地笑笑,在心里暗自揣度着她。
  她会不会是不再爱自己了呢? 陆云峰一想到有这样的可能,心里就不由得一阵发凉了。而且,他越想越觉得有这种情形, 心蕊的表现之冷淡不正是在暗示着这一点么?他无法看得出她对他有丝毫热情,她,是真想离开自己了吗?那……在生病时期她对他的照料不过就是出于一种道义罢了,她本来就是那样善良的女人啊!
  直到那一天,这样的情形才有了一点不同。
  当时,心蕊正陪着他在医院作理疗。在练习慢跑的时候,心蕊自顾自地在一边看着杂志,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这让陆云峰心里很不是个滋味,心神不定起来。跑着、跑着的,脚下猛地一个踉跄就摔了出去。心蕊立刻扔了杂志就冲了过来,急忙扶起他就连连问着:“受伤了吗?摔疼了吗?”
  她的脸色发白,眼神慌乱,显然是吓得不轻。他看着她这副模样,心里不禁高兴得不得了。一时连疼痛都不觉得了。
  “哎!总是使不上劲。”他呻吟着,不免有一点矫情。
  “慢慢来嘛!”心蕊抱怨道:“你急什么急呢?伤着了可怎么办?”
  他趁机一把抓住她的手,她退缩了一下,还是任由他抓着,并让他依靠在身上,一起坐在椅子上休息着。她身上那股淡淡的茉莉清香直沁入云峰的心扉,他竟然有了点意乱情迷起来,握着她那温暖细腻的手,他的心中竟有些把持不住了的感觉。
  “心蕊!”他低叫,心脏失控的 “怦怦”乱跳。“心蕊!”
  “哎!什么事呢?”她轻问。
  “我……我……”陆云峰突然很有些狼狈了,觉得自己好不可笑?怎么竟像个十七.、八岁的大男孩了呢?他一下子觉得难以启齿了,无言以对起来。
  见他无语,心蕊也不说话。
  “谢谢你!”最后,他说了这么一句废话。
  心蕊的脸色有几分失望,淡淡地答了一声:“那没什么的。”
  “我……”他还想说些什么,张着口,正思忖着如何措辞。
  “复健的情况怎么样?”杨济慈走了过来。
  心蕊立刻转向了她,与这个济慈阿姨聊了起来,不再看他,并有意无意地抽回了被他握住的手。
  机会已经失去,陆云峰懊恼而又无可奈何。但经此一事他总算欣慰了不少,至少,心蕊她还是十分关心自己的。
  在后来的日子里,他们不是没有单独相处的时侯,但心蕊总是一副正危襟坐、目不斜视的模样,说什么都是点到即止。于是,陆云峰什么也没有说出来,他也不知道到底该说些什么的好。好在,心蕊也没有提要走之类的话,他也就放下心来,也不怎么着急了,反正来日方长。她,总是在那儿的;她,也总是他的……—妻子。
  林志邦朝他走来。“恭喜你啊!”
  陆云峰勉强地笑了笑,他很不喜欢这个男人,一直以来都是如此。这个人还是毫不避嫌的常常来找心蕊,并不顾忌他这个丈夫的存在。而心蕊呢,和林志邦在一起时也并不显得别扭,不时还会有说有笑的很轻松的样子,对自己却冷冷然犹如修女一般,弄得陆云峰十分的不自在。
  “居然说好就好了,真是奇迹啊!”林志邦打量着他,隐藏不住那几许妒意。
  陆云峰 “哼”了一声没有说什么。他心里又何偿不是隐隐有些妒意呢?若说那一次他跟踪他们去咖啡屋还对林志邦定义模糊的话,现在他是真的当这个人是情敌了。
  情敌?陆云峰心中一惊,还没来得及理清自己的心态来,就有人走了过来,是黎华。
  “姐夫,姐姐叫我来推你回去了。”黎华叫道。
  “叫你啦!”显然,这一句“姐夫”令林志邦不怎么受用,他的嘴边浮起一丝揶揄的笑,客套了几句就告辞了。
  黎华推起陆云峰的轮椅向陆家走去,“客人全都来齐了,就只等着你一个人了。”
  “你姐姐呢?”
  “她还在厨房里忙着。”黎华忽然失笑了,“我这个老姐呀,迷信得可笑!她非要请什么客,搞什么庆祝会,说是要感谢上天和大家的照顾,得还什么愿,才能给姐夫积福。你说笑不笑人?”
  这次陆家大请客是心蕊的主意,但陆云峰并不知道她为了什么,听黎华在一说,他好象有些明白了,可直觉上他又感到事情并不仅仅如此简单,似乎心蕊还另有深意。因为自从准备请客开始她就没有高兴过,请客可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呀。
  “我自己走回去了,你慢慢来。”他从轮椅上站了起来,迫不及待地向家中走去,他想问一问心蕊在想些什么。
  “哎呀!”黎华忙喊,“这可不行,姐姐说你还得坐坐轮椅,不可以乱动的。”
  陆云峰对他的叫喊毫不理会,径直往前走着。他早就不需要坐轮椅了,可心蕊就是这不放心那不放心的,非要他小心不可。
  回到家,陆云峰看见客厅里已经坐满了人。有杨济慈夫妇、罗文和马丽、李放和白云、还有玲姨一家人,全是心蕊请来的客人。而她自己却还在厨房里忙着,没有露面。只听得到她不时地招呼几句:
  “自己动手啊!”
  “沈伯伯,您喝茶啊!”…… ……
  陆云峰一进去就立刻被围住了,他只好去客套应酬一番,不好去厨房找心蕊说话了。
  不一会儿,黎华也提着轮椅进来了。他看见姐夫安全无事,就松了口气,自顾自的溜到一边去摆弄音响去了。
  “老姐,怎么全是些萨克斯曲子呀?”黎华大为不满地叫道:“连好听一点的歌都没有,你不嫌太老土,也听着烦嘛!”
  厨房里没有回应。李放看了陆云峰一眼,目光中颇含深意。陆云峰怔了一下,随即有所会意,怔怔地看着厨房,不禁呆住了。

  第五十一章 母 子
  在谈谈笑笑之中,午餐开始了。
  “心蕊姐,这些都是你一个人弄的啊!”马丽对着一桌子的菜肴惊呼。“麻不麻烦呀!还不如去外面吃呢!
  “在外面请客吃饭是要省事一些,可比不了家里有气氛,所以我是喜欢自己做的。”
  “对极了!”沈卓赞同道。“你们年轻人就是不懂,真正的温馨感只能够在家庭里才找得到的。”
  此话令陆云峰一怔,向心蕊望了过去。但是,餐桌是那样的长,男、女主人的座位相隔颇远,之间又隔着一大束鲜花,他根本无法看得见她的表情。
  沈卓又感叹说:“现代的人们总不明白这个道理,动不动就说什么离婚,把家当作是枷锁,整天就爱来爱去的唱个不停,其实又哪里懂得什么是真爱了?”他连连摇头,“年轻人啊!年轻人啊!”
  他一副恨铁不成刚的样子,很有些说教的味道,仿佛在座的全是他的学生。一者是因为他说得并不错,二者也碍着他是长辈,大家就算是有不同的意思也不便表示什么,可黎华毕竟年轻,有些按耐不住了。“沈伯伯,您这话可就不大准确了,难道说我们年轻人就真不懂得爱情了?”
  “哦?”沈卓饶有兴味。“那你说说看!”
  “爱是一种感觉吧,这肯定和年龄、经历是没有关系的,罗密欧和朱丽叶相爱时也只有十四、五岁呀,你敢说他们不是真爱吗?”
  “我的意思是指现在的年轻人,他们太肤浅了!”沈卓不留情的,“不是你们把女朋友比作什么易拉罐、出租车、牛皮糖三类吗?而最喜欢的还是什么易拉罐型的,这样的恋爱态度算是健康的吗?”
  “也不是每个人都这样认为的。”黎华争辩道:“再说了,易拉罐也没有什么不好呀,大家好聚好散的,岂不是很潇洒吗?”
  “潇洒就不会深沉,就不会牵手一生!”
  “干吗非要深沉呢?纠纠缠缠的一辈子又有什么好了?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有激情就行了,何必弄得那么沉重?和还债似的。”
  “年轻人!激情是不能维持到多久的吧!一个人是没有办法永远年轻的。等你成熟了,你才会明白只有柴米油盐的感情才是最实实在在的,只有两个人在平凡的日子里累积起来的点点滴滴的细节,那才是真正的爱情。”
  黎华一时语塞,低头思量着如何反驳。
  他们一老一少的争论非常有趣,所有的人都停住了筷子,笑吟吟的观着战。陆云峰没有插话,也没有动,一直静静地在听着。有一种说不清楚的感情在他的心中翻腾着,他时不时的向对面的心蕊望去,她那低垂的额发竟使他忍不住要去亲吻一下了,这是激情吗?他在心中暗暗地问道。至于,沈卓所赞同的那种感情,他和她之间不是早就存在了吗?
  “沈伯伯!你还是输啦!”黎华忽然想起了什么,得意地,“你说的只是婚姻,可并不是爱情,你在误导我,耍滑头啊!”
  “黎华!”心蕊轻喝道:“不许这样没有礼貌!”
  “没关系的,没有系的!”沈卓不以为忤地笑了,又说:“心蕊,那你也说说看。”
  杨济慈也笑着怂恿:“说说吧!”
  心蕊沉默了一下,这才轻轻地开了口:“的确,沈伯伯和黎华说的不是一回事。恋爱与婚姻是有很大的不同,但是,我觉得又是分割不开的。如果两个人不是彼此相爱,又怎么能有美满的婚姻呢?可只有激情的爱,而无容忍的心,两个人又如何相处下去呢?说到底,还是沈伯伯的看法深刻些,这世界上无论多么美丽的爱情最终也是‘天长地久有时尽’的,只有转化为相濡以沫的亲情, 男女才可能相伴一生一世的吧!”她的脸微微发着红,但语气却很严肃认真。“因为,恩比爱长!”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她一个人的身上,有赞许的、惊讶的、 佩服的……心蕊的脸更红了,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不再说话。
  “心蕊啊!真想不到你对感情的理解是如此的深刻。难得!难得!”沈卓连连点头,又转头对黎华说道:“看!你究竟是年轻人,哪里比得上你姐姐对生活的认识?”
  黎华十分的不服气,又想不出什么反驳之词来,就只有不依不饶的对他姐姐 “开火”了:“姐!这都怪你啦!说些模棱两可的话,害得我输掉了!不行,得罚你酒三杯!”
  “不行!不行!”心蕊连忙推辞着。“我是不会喝酒的!”
  “那可不干,你今天是逃不掉的了!”黎华兴起,就没大没小的了。端着一杯酒就跑到姐姐面前,“你不喝,姐夫代替也行呀!”
  “那更不行!他才好了一点呢!”
  “那,就只得你喝了!”
  其余的人也都跟着哄笑起来,非要心蕊喝掉不可。心蕊又是推辞又是求饶的,一副狼狈不堪的样子,场面很是热闹。可陆云峰似乎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没看见,他一动不动地坐那里,心里正百感交集之极,已经无法说得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了。心蕊那一句 “恩比爱长”给了他太多、太多的感触与震撼!他出神的看着心蕊,又抑制不住的想对她说些什么了,可是,面对着这一屋子的外人,他只有沉默了。
  大家闹得更起劲了。笑声、叫声、碰杯声……交织成了一片欢乐。陆云峰也不能再保持严肃的状态了,也不由得加入到了其中,跟着大家笑了起来。他由衷地、深深地喜欢上了这种亲密无间的家庭气息。
  午餐过后,大家也没有离去的意思,依然聚在客厅里闲聊着。心蕊料理完厨房里的事情也参与了进来,她的话不多,却总是出于善意的去评论那些人和事,似乎这社会上,在她看来是没有罪恶存在的,在她不说话时,唇边总是挂着一个微笑,眼神温柔地看着一切。这些,无不令陆云峰怦然心动。感受着她的这种美,他就不禁有了一种拥她入怀的强烈欲望。这是他对任何女人都不曾有过的感觉,他怎么会有这样的冲动呢?他并不是很明白,也许,是因为这一次沉睡后的醒来的同时,也是一种真正意义上的重生吧,是不是他的另一心理,甚至是生理的正常复苏呢?
  的确是如此,陆云峰已经明显地感觉到了自己的某些变化。他苏醒之后对许多事情都有了不一样的领悟,不仅是对心蕊,甚至是他原来认为永远也不会原谅的丁修仪,他的态度都开始有了转变。
  心蕊常常这样告诉他:“你知不知道,在你生病的时候,妈……哦,我是说你的妈妈,急得不得了,是天天都有电话来的。”
  “她是很关心你的啊!”她又说:“天下的母亲是没有不爱儿女的,做儿女的,是不是也该体谅她们的心呢?”
  这话听得多了,陆云峰也不能不有所触动。破天荒地,他主动给丁修仪打了个电话。但他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是,只是泛泛地讲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状况,其他的什么感谢的话一个字也没说出来。可就是这样,已经让丁修仪激动得有些受宠若惊了,在电话那头语无伦次起来。
  “我……我……你多注意啊!”她慌乱地,“要我过来……看……看你吗?”
  “不用了。”陆云峰淡淡地,但心里还是受了一点传染,也有些激动了。“你……也多注意身体。”
  “我……知道的。”
  最后,陆云峰吸了一口气,有些困难地,终于说了一句:“再见了,妈。”
  说完,他也不等对方有所反应,就急急地挂断了电话。这一个“妈”字,陆云峰已经有二十几年未曾说过了,感觉非常的陌生、非常的别扭,但,总算是叫了出来。
  从此,他和母亲之间就有了某些的变化。他们还是很疏远,他也没有再叫过她“妈”了,在通电话时说的也不过是简短的对白,可那感觉毕竟是与以前有了很大的不同。这种全新的关系,几乎就可以用“走进了新时代”这句歌词来形容了。
  说笑不停的在进行着,陆云峰的心情也在不停的在变幻着,起伏着。
  直到了下午四点过,客人们这才陆续告辞了。
  “黎华,你等一下。”心蕊叫住了正要回学校的弟弟。“帮我寄几封信去。”
  不一会儿,她就从她的房间里拿了几封信出来,很小心地交给黎华,并慎重地嘱咐:“可千万不要丢了啊!”
  黎华随手翻检着,陆云峰趁机瞥了一眼,一共是三封信:一封是给童梅的;另外那两个信封上却是同一个陌生的地址,及两个不同的陌生的名字: 郑明凡和叶杏儿。
  这两个人是谁呢?陆云峰从来就没有听谁提起过这两个名字。他们,是心蕊的什么人呢?他不禁满心疑惑了。
  “又是郑明凡呀!”黎华揶揄地,“又是这么厚厚的,姐,你可得注意点影响哦!”
  “瞎说什么?我们可是有正经事的。”心蕊笑着呵斥他。
  “姐夫!”黎华开玩笑的样子。“你可得小心了哟!”
  心蕊打了一下弟弟,看了看陆云峰,脸就有些发红了。

  第五十二章 同居生活
  显然,这个郑明凡是一个男人了。连黎华都知道这个人与心蕊的关系是非同寻常,已经在用他和姐姐开起玩笑来了。而心蕊亦口口声声地称起 “我们”来了,那口气自然得不得了,足见她与那个什么郑明凡相交日久了。而且,明显是感情不薄的情形。可自己对此居然是毫不知情的,那应该就是他昏睡时心蕊认识的朋友吧?看来又不是这个城市的人,他究竟是何方神圣呢?会不会又是一个林志邦呢?陆云峰疑窦丛生,想问又问不出口。
  “哦,”刚走到门口的罗文转身问心蕊:“你给郑明凡说了那个计划了吗?”
  心蕊做了一个肯定的手势,并会意地笑了笑。罗文也点了点头,然后才离去了。
  看起来,罗文也是认识这个郑明凡的了。其间还牵涉着一个什么计划,陆云峰一想到自己竟对此一无所知,他的心里就非常的不舒服了。
  一切收拾妥当已经是黄昏时分。
  所有的客人都已离去,只剩下陆云峰和心蕊坐在客厅里,反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了,室内弥漫着一种令人难以忍受的沉寂。
  陆云峰偷眼向心蕊望去,她正凝视着窗外那圆圆的落日,仿佛沉浸在一个遥远的梦想里.,沉思着某些不肯说出来的问题之中。他故意干咳了几声,也未曾引起她的注意,甚至连眉头都没有动一下。
  “你在想什么?”他忍不住打破了沉默。
  “郑明凡!”她冲口而出,又掩饰的加了一句:“哦,是关于他的一些事情。”
  “那个……那个郑明凡,是谁?”陆云峰问。
  “他嘛,是一个老师而已。”心蕊轻描淡写地。
  “怎样的一个老师?”
  “是……”她顿了一下,“一个很有深度,很不同寻常的人,他对人很好、很好的!”
  他被她那连着的几个 “很”字弄得很不悦了,几乎控制不住要狠狠地攻击一番那个从没蒙面的男人了。但他还是聪明的没有说什么。
  又是一段沉寂。
  “心蕊,你怎么想到要请客呢?”他勉强找了个话题。
  心蕊在手里玩弄着一支铅笔,没有回答。
  “心蕊!”
  她一惊,似乎猛地被惊醒过来。匆促地,突兀地说了一句:“我答应过麦可的,我只是……”
  她突然意识到什么,没有说下去了,逃跑似地冲上楼去了。
  她的反应古怪得令陆云峰摸不着头脑,沉思默想了好一阵子,他有了点明白,她的意思好象是她曾经答应过麦可什么,这个问题一直在困扰着她。
  她答应了麦可什么呢?陆云峰好奇地想。但他又不愿意去问麦可,事实上,从醒过来之后他就没有再见过麦可一面了。
  坐在斜阳的余晖里,陆云峰思前想后。终于有些明白心蕊和麦可之间有着怎样的协议了,那一定是心蕊答应了退出。肯定是这样的!事情就只能是如此了,难怪这些日子心蕊会这样对待自己,那反常的冷淡,分明就是刻意为之的。
  “她怎么会这么苯呢?”陆云峰懊恼不已。“难道她就看不出他并没有让她离开的意思吗?”
  但是,这又能怪得了她吗?不是他从一开始就决定了要她离开的结局么?
  这一次的宴客为陆云峰的病假划上了一个句号,也使他和心蕊的关系变得更加疏远了起来。
  “云峰服饰”公司因为那一场火灾损失了不少,但公司并没有出现太大的危机,依然有条不紊地正常运行着。这倒很是出乎陆云峰的意外了,他原来以为情况会不可收拾的,没想到公司还是在运转、定单还是不少、工厂还是在生产。并且,还成功的进入了东南亚市场,有了更多的发展机会。
  一了解之下,他竟然发现这一切有很大一半得归功于方心蕊。她虽然不懂得经营管理那一套,但她在自己出事之后,立刻以陆太太的身份召开了公司的高层会议,请求大家不要乱了方寸,齐心协力的共度难关。正是她的这一番举动稳定了当时人心惶惶的公司,避免了崩溃的危险;接着,她在照顾他的同时又推出了几款新颖的服装设计,争取了不少顾客;随后,她又竭力说通了那个林志邦,由此而进入了东南亚市场,为公司赢得了更大的信誉。现在,“云峰服饰”的员工是没有不认识这个老板娘的了,都对她是好评如涌,尊敬有加。可是,方心蕊却明白的要求大家:不要在公司里称呼她为 “陆太太”,而是要叫她为 “方小姐”。并且她也不再在家里做设计了,而是正正规规的搬到了公司的设计部,呆在办公室中埋头苦干,薪水也是明码实价地领取了,俨然就是这个公司里普通的一名员工。对陆云峰,也是与其他的职员一个态度,平时尽量不和他有什么接触,见了面也正儿八百的叫上一声 “陆总”,一副公事公办的派头。
  回到家里,心蕊也和公司里的态度差不了多少,正正经经的,不苟言笑,做饭就做饭,清扫就清扫,总在忙碌着,连和她多说几句话的机会都找不到了。明显是在有意处处与他划清界限,但陆云峰对此真是无所适从,他受不了这种好似上司与下级的关系。
  为了拉近和心蕊的距离,他刻意买了一条钻石项链送她。本来,他是想买花的,可又觉得太幼稚了一点就作罢了。他以前是送过心蕊的花,但那是在“追求”她期间走走形式,现在真的要送了,又难为情起来了。
  “谢谢你对公司做出的努力!”
  “没什么。”她淡淡地推辞.。
  “你肯这样帮我,我真的是……”
  她不让他把话说完,“这不是帮你一个人的事,大家都得靠这个公司吃饭的。”
  陆云峰听她这样一说,心里就有了点酸酸的感觉,脸色也不大自在了。
  心蕊似乎有了点过意不去,又说:“事业可是你的生命呀,我也不能见死不救吧!”
  她有了一些幽默,却也没去碰一下那个首饰盒。这令陆云峰很有几许失落,这可是他在珠宝店用心挑选了好几个小时的礼物啊!
  陆云峰感到了深深的无能为力,直接去责怪心蕊吧,她也没有什么错,彬彬有礼的样子也让人说不了硬话;不去责怪她吧,他心里又对她这种冷淡窝火得很。最终,他也不知道怎么做才好了,只好保持着沉默,眼睁睁地任由她这样一天又一天地疏远自己。
  冷战的局面持续着,陆云峰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肯定会受不了的。
  终于,陆云羽的突然到来使事情有了些改变。
  在三个姐姐里,陆云峰最不喜欢的就是这个二姐了。她是那种典型的虚荣女人,好面子、讲排场、为人又尖酸刻薄、自以为是,从来不顾及别人的感觉。陆云峰从小就与她很不投缘,一般是连话都不大说上几句的。而就是这个姐姐,却一个电话也不通知就径直提着一大箱行李闯进了陆云峰的家,并毫不客气的住了下来。
  “你忽然到这里来,姐夫知道吗?”陆云峰问。
  虽然陆云羽说是出来散散心的,但以他对她个性的了解,就知道事情是不会象她自己讲的那么单纯,必定是她和姐夫又出了什么问题。
  “我的事,要他来管!”陆云羽气哼哼的。
  “你又怎么了?”陆云峰不耐烦地问.
  陆云峰并不是如何关心他们那些总也扯不清的矛盾,他只是不希望这个二姐介入自己的生活,他已经够烦的了,她还来添什么乱?
  “你的脾气也该改改了!姐夫又不是你的奴隶,你就不能客气一点吗?”
  陆云羽脸色发青,咬牙切齿地,“他赵贤会是奴隶?他都敢在外面……他就不是个东西!”
  “你怎么……”
  “云峰!”旁边的心蕊阻止地叫道。
  陆云峰咽下了想责骂的话,拂袖而去。
  这样一来,陆家就真成了一个三口之家。
  刚开始,陆云峰对与陆云羽共住一个屋檐下很是反感。但有一天早晨,当他看到心蕊从对面的卧室走出来时,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一个想法令他高兴起来,甚至是非常欢迎陆云羽的到来了。
  那天一到公司,陆云峰就把心蕊叫到办公室。
  “有什么事吗?”心蕊连坐都没有坐,径直问道。“我很忙的。”
  这使陆云峰有些受伤的感觉,他咬了咬嘴唇,“今天早上,陆云羽问我……问我们……为什么是分房住的?”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心蕊的脸有点泛红。“好多人不都是这样的吗?”
  “可……她这人疑心病很重,又多嘴多舌的,我担心……”他故意皱眉,没有把话说完。
  “担心什么?”心蕊果然问了。
  “她会到爸爸跟前去乱说一通,前几天我爸爸在电话里就在问……”
  “问什么?”
  “问我们,怎么还没有小孩。”陆云峰不知怎么回事也开始脸红了,但他并没有说假话,父亲的确是不止一次的问过这话了,只不过他这一回是故意借题发挥罢了。
  心蕊的脸更红了,不敢和他的眼睛接触一下。
  “你是知道的,我爸爸有心脏病,万一……”
  “这个……”心蕊沉吟着,“那,你说怎么办呢?”
  “我们,能不能暂时住在一个房间,挤一挤,先应付几天再说吧,她又不是不走。”
  心蕊犹豫了片刻,终于点了点头。“那好吧!”她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刚一说罢就逃也似的快步出了陆云峰的办公室。
  陆云峰不觉得意地微笑了。
  当晚,他就搬进了心蕊的卧室。
  “你……睡床?还是沙发?”心蕊低垂着头问。
  陆云峰自然选择了沙发。
  虽然是天天睡在沙发椅上很不舒服,但他感到和心蕊不那么遥远了,心里就充满了喜悦。这正是他此次厚着脸皮耍赖的目的,他也不是有什么非份的心思,只是想藉此来与心蕊更接近一些,他们这样子呆在一个房间里,不是这些日子以来最亲密的情景吗?能够和心蕊这么近距离的在一起,就是陆云峰现在最热切的事了。
  每天夜里,陆云峰倾听着心蕊那轻轻的呼吸声,竟感到那是一种幸福。

  第五十三章 时装发布秀
  化妆间里挤满了人。
  五彩缤纷的衣物,五彩缤纷的模特儿,五彩缤纷的灯光……这是一个五彩缤纷的世界。过多的色彩、过多的人已经令方心蕊头晕目眩起来了。她找了个角落靠墙站着,不相信地看着这一切。这居然就是她的专场服装秀!这怎么可能呢?她,方心蕊竟然会有这么一个时刻!若不是这些天来她一直是在忙着这件事的话,准备着这一切的话,她还以为这些不过是在做梦呢!
  这是一个盛况空前的时装秀,就连本城的电视台也会同步直播这场名为“天使”的服装秀。这对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一种成功了。心蕊是不能不感到激动的,这正是云峰醒过来以后她努力的结果。是的,自从云峰清醒了之后,她就开始全心全意地投入了工作之中,不仅是要让忙碌的工作冲淡自己感情上的痛苦,更是她希望能成为那种陈旋所推崇的独立、自尊的现代女性,也能体现自我的一些人生价值,进而有能力为其他的人做些什么,比如像杏儿这样需要帮助的人。当她这样去做的时候,她的心果然宁静了不少。从中体味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快乐与热情,尽管她还是被那绝望的爱情所苦恼着,但她已经不再像过去那样一味沉溺于情爱纠缠之中了。
  “工作是眼睛能看见的爱”,这是郑明凡在信里摘抄诗人纪伯伦的一句话。心蕊品味了一遍又一遍,深深感到其间的隽永。真的,一个人的生活里有这样一份爱的话也是不错的了。至于其他的爱,,心蕊已经学会了不去奢望,也不敢去向往了。
  离开场只有五分钟了。张导演已经把一份最后改定的发言稿交给了心蕊,要求她在趁模特表演的这一段时间默记几遍,结束时可以演讲。
  表演开始了,一切都按照设想的进行着。模特儿的演出都很出色,灯光和音响也是恰到好处,观众的反应比预料的还要热烈……但是,这些并没有让心蕊镇静下来,她反而更加心慌意乱了,紧张得嘴里发苦,全身微微颤抖起来。她已经是相当有表演经验了,但这次的事情实在是很重要,关系到很多的人和事,她真怕有什么闪失,心里就是无法轻松得了。她向外看去,希望寻找到某些保证或安慰。可是,她失望了:罗文比她还要紧张,满头是汗地正在对付那部摄影机;而李放和林志邦则在那儿寒暄着什么,并没有注意到她的问题。
  “别紧张,一切都会顺利的,你肯定会成功。放心吧!”身后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是云峰!她顿时觉得心情一阵轻松了。
  “我总是记不住台词。”她求助地说:“这可怎么办啊?”
  他笑了,眼里有一抹欣赏。“你不需要什么台词,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好了。”
  “这,可以吗?”
  “只要是你的真心话就行了。”
  被他这样一说,心蕊没有那么失措了,整个人也自如多了。
  “你……一直都是很优秀的。”云峰最后说了这样一句话。
  心蕊知道,以他素来的为人这就是最大的赞扬之词了。她这还是第一次听到他如此不加掩饰地评价某个人,她没有想到自己在他的心目中会是如此的地位,不禁又是惊喜又是害羞了。同时,心中的勇气也倍增起来,演讲也变得不是那么可怕了。
  不知道因为了什么,苏醒以后的云峰似乎像是变了一个人。深沉、冷漠依旧,但多了某些东西,特别是他看自己的目光里,总有那么一些热忱,甚至可以说是脉脉含情的了。具体是怎么一回事,心蕊也说不上来。因为这些日子以来,她总是在强迫自己离他远远的,去习惯没有他的生活。她是答应过麦可的呵!她是必须要离开云峰的,她是不会不守信用的人,若不是这次的计划还得借用一下 “陆太太”这个身份的话,她早就应该在云峰痊愈的时候离婚了……
  “方小姐,该你上场了。”舞台监督在低叫道。
  心蕊不能再胡思乱想下去了,她叹了一口气,摇头甩开那些恼人的念头,准备上台了。
  所有的服饰都已经展示完毕了,按照惯例就是设计师在全体模特的簇拥之下走上了 “t”型台。此时,心蕊就怀抱着鲜花走到了台前,微笑着鞠躬致谢,观众们热情的掌声经久不息,无数的镁光灯闪个不停。这情形令心蕊激动万分,喜悦得泪盈余睫,不禁有点飘飘欲仙了。但是,她还没有忘记此次真正的目的。她向后一挥手,场内所有的灯光都暗淡了下来,在《让世界充满爱》的音乐声中正面墙上的大屏幕上出现了一个个画面:破旧的校舍、牛背上的小女孩、油灯下看书的学生……起初,观众有片刻的意外,议论起来了,随即就安静下来专注地看着,并不时地发出一声声轻叹。
  心蕊亦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这些早已熟悉的画面,心里又一次感动万分。
  这就是电视台那次去湘南拍摄的 “希望之行”专辑片。前些日子已经剪辑完成了,也在电视台播出过好几次的,反响是不小,但实际的收效却并不大;来捐助的人是不少,可数额确实是远远不够的,起不了多大的效用。
  对此,罗文的解释是十分合情合理的,他说:“肯看一看这种节目的人几乎都不是有钱人,纵然是有那份爱心也没有多大的力量,那些真正的大款们就算是听说过这些事情,也只是听说而已,是留不下什么深刻印象的。”
  “那就让他们有印象啊!”
  “哪有那么容易?谁能把有钱人全关到一起受教育?”
  “总有办法吧!”
  办法,终于让心蕊想了出来。她决定办一个声势浩大的时装秀,凡是想得到的商界名流都在她的邀请之列,然后再来个 “劫富济贫”。云峰也作了她的 “帮凶”,他不仅没有对这个计划表示过反对意见,还尽力提供了需要的一切帮助,不单单是解决了资金问题,方方面面都顾及到了的,由始至终,他的表现都很绅士,这令心蕊非常感激。同时,她也不由得有几分悲哀,自己还是很依赖这个男人的,而且是那样的喜欢这种依赖他的感觉,这将如何能够潇洒的去结束两人的关系呢?
  正因为如此,这才有了今天这样一个时装秀。
  接近一个小时的专辑片播放完了,会场里有一瞬间的寂静,接着等到灯光再一次亮起,人们开始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
  心蕊这时走到台子的正中央,“诸位!请安静!请安静!”
  渐渐地,大家静了下来,把所以的目光都投放到这个白衣如雪的女人身上。
  “女士们,先生们,我……我……”心蕊困难地接不下去了。该死!发言稿上的话她竟一个字也记不得了。
  台下的人谁也没有出声儿,静静的等待着她的下文。这使她更加心慌意乱了,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是好了。
  “只要是你的真心话就行了。”心蕊忽然想起这一句话来。
  是谁这样说过呢?她用目光掠过人群,立即看见了云峰,他正对着自己,脸上没有笑容,一副紧张、关切的样子,当他发现她在看着他时,眼睛里含满了鼓励的意味。
  心蕊心中安定了不少,开始照着自己真实的意思说道:“我十分感谢各位的光临,占用了大家的宝贵时间真是很对不起了!另外,还有一点对不起大家的是:我这场所谓的时装秀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多少有点欺骗性质啦!骗你们来嘛,不为别的,就为了门口那两个捐款箱来着。是不是居心不良了一些?”
  有一些人开始笑了起来,会场里的气氛轻松了许多。
  “不过,请诸位放心!”心蕊也笑了。 “捐款可是纯属自愿的,没有人会强行打劫哦!”
  等笑声低了,心蕊又开口了,声音变得严肃而沉重了。“刚才的专辑片大家已经看过了,其中的种种也无须多加渲染,我只想告诉你们的是,那些不过是许多无奈中的一小部分罢了,还有更多我们不曾知道的或正在发生的悲剧在上演着,稍微有点同情心的人们都是不愿意看到这些事情发生的吧!如果要阻止它们,其实是很简单的,只要少买一瓶香水、少吃一顿宴席、少添购一双皮鞋……只需要节约那么一点点,你就可以改变某人的一生啊!”
  她的声音并不高,却份外的清朗,似乎要钻进每个人的心里去。
  “我个人的力量当然是如此的微不足道,但我们在场的每个人的力量加在一起就不一样了。”心蕊热情洋溢地说:“这就是这场秀为什么叫作 ‘天使’的原因了。不是我的服装能令人们变成天使,而是你们每一个有爱心的人们,你们才是真正的、改变着这人世间的天使。”
  说完,心蕊退向了后台。她不能再说什么了,她已经激动得太厉害了,必须找一个地方稳定稳定情绪。
  陆云峰已经站在了后台等着了,并及时地递上了一杯水。“我……真是以你为荣!”
  她接过水,一饮而尽。眼里虽然满是兴奋的神采,心里依然忐忑不安的。“我真不知道这样有没有用处?”
  “你是在担心‘抢劫’不成功吗?”云峰打趣地。
  “哈!”心蕊失声而笑。他的幽默令她感觉好了一些。
  “去看看吧!”云峰建议道。
  然后,他就很自然地拉住了她的手向捐款处走去。
  心蕊几乎停止了呼吸,云峰正握住她的手!而且是如此的热情,如此的亲密!她做梦似的跟着他,不敢有一点儿的挣扎,真怕他会就此松开了去。
  大厅里闹哄哄的。尤其是在那两个捐款箱前面,已经挤满了热心的人们,正在耐心的等待着向箱子里投入一些什么。在人群中,他们居然发现了胡刚和高娜。
  “看起来,每个人都有善意的一面。”心蕊很是感慨。
  “那可不一定。”
  “你为什么不相信呢?眼前不就是人人不甘落后的以人为善吗?”
  “今天……”陆云峰扫视了一眼那些忙碌的记者们,撇了撇嘴。
  “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我还是认为不管他们的动机如何,此时他们的行为是充满了善意的。”心蕊固执地说:“人性纵然只有一面是发光的,也总比不发一点光的好吧!”
  “你这个人呀……—”云峰满含柔情地端详了她好一会儿。
  他的目光让她脸红,又开始心慌意乱起来。
  “我们溜走好不好?”他突然说道。

  第五十四章 天堂?地狱?
  “这怎么可以?你是赞助人,我是设计师呀!”
  “没有人注意到我们的,我们留在这里没有什么意思了啊。”云峰像个小孩子似的。
  他用了 “我们”这个词语,听起来他们的关系很亲密,心蕊不禁有些动心了。
  “走吧!”他拉了拉她的手
  她顺从地跟着他向门口挤去。这儿的确不太需要他们了,人们自己在径自的攀谈着,来来往往地穿梭着,捐款处自有杨济慈、沈卓、黎华等志愿者在照料着的,她为什么不珍惜这与云峰难得一次的单独相处的光阴呢?也许,就在明天,这种时刻就不再会有了。
  他们刚刚走到门口就碰见了林志邦。
  “走了吗?”他问
  心蕊还来不及回答,云峰就抢着答道:“我们回家去。”他一面说着,还一面更紧地握住心蕊的手。
  林志邦有些诧异地盯着他们牵着的手,呆怔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心蕊有一点难为情,但更多的是喜悦。回家!和云峰回家!这是多好的感觉啊!
  云峰不知为何没有去取车,而是拉着她的手径直走上人行道。
  他们漫步在星空下的街头,呼吸着夜里所独有的清凉空气,谁也没有说话。两个人的心里都是一片宁静和安详,两个人的手始终相互握着,并肩而行。这,与那些擦肩而过的一对对情侣们何其相似!
  心蕊没有喝酒,却有一种沉醉的感觉。那温暖的夜风吹得她浑身软绵绵的,心思恍惚的有如行走在云端雾里。偷眼望去,云峰也是一副心神不属的样子,眼里燃烧着一股灼热的火焰,他这是怎么了?心蕊从来没有看见过他这种样子,她不禁有了一些不安。今夜,又会发生些什么呢?
  她暗暗祈祷着,真希望这条路就这么一直延伸下去,他和她就这么永远手挽着手地走下去,直到白发如霜该有多么美好啊!
  但是,世界上哪里会有那样长的路呢?尽管他们走得很慢,枫情苑还是到了。
  心蕊不由得有几分若有所失,悄悄地叹了口气。云峰似乎能够了解她的心思,用力握了握她的手,像是某种安慰。她因此而感动得微微颤抖起来,她绝没有想到他会和自己如此心灵相通,如此的亲密无间!她环顾四周,心里很是依依不舍,这是全世界最好的地方了,而此时此刻,亦是她这一生之中最为幸福的时光了。可是,这一切将很快就成为回忆,将不复存在了。在以后的日子里,自己剩下的就只有对这些情景苦涩的追忆而已。想到这里,心蕊更加难过起来,泪水模糊了双眼。
  陆云羽的房间还有灯光,看来还没有休息。他们也不敢在客厅里多作停留,忙轻手轻脚地回到了卧室,关好了房门。因为陆云羽的关系,这些天来心蕊都必须得与云峰共处一室。他们每夜都是近在咫尺,却又各自为政。心蕊总是躺在那张大床上有一大半的时间未曾合眼,她倒并不担心云峰会有什么不轨的行为,危险的却是她自己,老是心跳得无法入眠。
  “这又是一个失眠的夜晚吧!”她对自己说。
  和平日里一样,她先去了舆洗间梳洗,云峰在沙发上坐着等待。当她出来时,却立刻觉察出今天和以往的情形有了点不一样了:室内回荡着轻柔的萨克斯曲子《回家》,云峰不知道何时去拿了一瓶红酒上来,已经倒好了两杯,正在等着她出来。
  看到她,他立刻递上来一杯酒。“为你今天的成功,我们应该干一杯吧!”
  他们轻轻地碰了一下杯,相对而饮。云峰接着又倒满了酒,他们又笑着一饮而尽。转眼间,半瓶酒就已经不复存在了。
  也许是因为了酒精的作用,心蕊开始变得有些多话起来。她叽叽呱呱地讲了很多往事:乡下的童年、父亲的逝世、没有圆成的大学梦……说着、说着,她就忍不住哭泣了起来。那些往事总能让她无比伤感而又脆弱。
  “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去多想了。”云峰温情脉脉地揽住了她。“现在,一切不是都好起来了吗?”
  好起来?心蕊更感伤了。现在的她即将失去自己最心爱的人了,还会好得了吗?
  他把她的头轻拥入怀,柔声地安慰道:“不要伤心啦!你还有我。”
  她靠在他的肩上,闻着他身上那股强烈的男子气息,竟有了一种幸福的错觉。一颗心失去控制地乱跳起来,跳得她头昏目眩了。
  “休息吧!”她慌乱地站起身来,避开云峰的目光,迅速躺到床上就拉过毛毯盖严了全身,借以掩饰自己颤抖的窘态。
  云峰还在直盯盯地看着她,不肯稍稍移开一下那灼人的目光。她在这样的注视下羞得满脸通红,于是,她伸手就去关灯,想在黑暗之中遁形。
  可云峰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别关灯!”他说:“让我看看……看看今夜的你。”
  然后,他就掀开了她身上的毛毯,用一种欣赏而赞美的眼光看着她。心蕊的睡衣是十分保守的,但此时,她却有了一种赤裸裸的感觉,她羞得忙闭紧了眼睛……虽然她看不见什么,却明显地感觉到云峰的身体正向自己压了下来。她屏住了呼吸,几乎快窒息了,一颗心都快跳出了来。突然,云峰的吻就落在了她的眼睛上、眉毛上、最后停留在她的嘴唇上,由轻柔而变得如饥似渴起来,越来越热烈了,似乎要把完全她吮吸掉。而她,发现自己正以最大的热情在对他作出反应……
  “噢!不可以这样!”她呻吟着低喊。脑中闪过了“这算什么?”的念头。开始清醒了一点,试着想挣脱云峰的怀抱。
  “不要!不要拒绝我!”云峰反而抱得更紧了,并更狂热地亲吻起她的脖颈来。
  心蕊愈来愈浑身发软了,根本无力反抗云峰的攻势了。
  “我要你!”云峰狂野地,“我要你!”
  “上帝呵!”她祈祷般地低叫了一声,彻底放弃了任何抵抗。
  她不再去管这是对还是错了?明天,又会如何?她也不去计较那么多了。这一刻,她愿意、愿意把自己交给这个男人。能完完全全地属于他,不是她曾经梦寐以求的事情吗?毅然决然地,心蕊关上了床头那盏灯。
  在黑暗的笼罩下,没有了任何语言,没有了任何思想,只有那超越了一切的漩涡……
  当一切都已经结束,云峰沉沉地睡了过去。心蕊却毫无睡意,这不是因为身体上的疼痛,而是心理上极度的兴奋。想想看,这怎么可能呢?她已经完成了一个女孩向一个真正女人的蜕变,而且,这个男人竟然是陆云峰啊!她在脑海里反复地重演着今天晚上的情景,回味着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神情、他的每一句话……心中又是激动又是甜滋滋的。渐渐地,心蕊的意识就模糊了起来,她也飘进了梦乡。
  第二天醒来,云峰已经不见了人影,只剩下心蕊独自躺在床上。她的脸可怕地发起烧来了,想到自己已经完全是云峰的妻子,她偷偷地笑了。同时又有些不知所措了,悄悄地转头看去,还是没有发现云峰的身影。她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这个时候他不在场,反而让她感觉自在许多,他们之间经过了那样的事情,她真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他了?他们又将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呢?
  是老板?是情侣?还是丈夫?
  心蕊自然当云峰是丈夫了,在她的心中,他一直都是自己的丈夫的,这纯粹是感情上的一种认同,与那种关系没有太大的联系的。可这件事情的发生也不可能没有一点影响的,心蕊本来以为她将要离开云峰了,心里早已是充满了离情别绪,但万万没有料到他们的关系居然有了这样一番天翻地覆的大改变!她的心重新又满是希望和喜悦了。
  怀着对新生活的热望,心蕊步履轻快地下了楼。
  云峰还是不在,想是去上班了。陆云羽已经在饭厅里吃早餐了,因为居然这次是自己弄的早餐,她心里就很不高兴了,看见心蕊就噘了噘嘴。
  “你看,这都几点了?”她责怪地说。
  心蕊没有回答,只是柔顺地笑了笑。她的思绪还停留在那奇妙的恍惚之中,现实的一切反而如梦境般不真实了。
  陆云羽扔给她一张早报,头版上登的正是昨夜那场 “天使”服装秀的报道。虽然有一点影射心蕊与 “云峰服饰”在沽名钓誉,但总体上还是赞赏之意要多一些,这表明了此次计划已经是成功了。而她自己在昨夜,不也是还获得了另一种成功吗?心蕊不禁是喜行于色了。
  陆云羽显然不喜欢她这个样子,开始训导起她来:“你能这样出锋头,该感谢的是云峰和我们陆家,就凭你自己,无论如何也是没那个本事的,你要弄清楚哦……”
  电话铃忽然响了起来,吓了两人一跳,陆云羽的话也就被打断了。
  “我去接!”心蕊一下子冲了过去,手不住地颤抖。
  “喂!是心蕊吗?”电话里响起杨济慈愉快的声音。
  心蕊忍不住有些失望了,她原来以为是云峰的电话。“济慈阿姨呀,您有什么事吗?”
  杨济慈兴致勃勃地告诉她,昨天晚上几小时所得的捐款比这几个月的总合还要多一倍。“照这样下去,实在可以解决很多问题呢!”
  这个消息的确令心蕊高兴。但是,她的心中更多的是不安。云峰怎么还没有一个电话来呢?事情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大对劲了。
  “哦!”陆云羽忽然想到地说:“云峰他出差去了。”
  “出差?!”心蕊大吃一惊。“去哪里了?”
  “我怎么知道?”陆云羽不耐烦了,“他一大早就提了个箱子往外走,我不问他,他还当没看见我呢!”
  最初的一刻,心蕊简直就不相信这是真的。在这样一个时候,云峰没有给自己留下只言片语,没有任何交代的跑到什么地方去出什么差!他这是什么意思?!猜疑混杂着不安在心蕊的心里纠缠着,翻腾着,整个人都痴了,呆了!连陆云羽在说些什么话她一句也没有听见。
  陆云峰这一去就是两个星期。
  心蕊从李城那里了解到,他的的确确是因为公事去的,到米兰参加一个国际服装交易会。理由是挺冠冕堂皇的,但心蕊不免就有一点疑惧,一来是这样的交易会完全是用不着他亲自去的;二来,在他们经过了那样激情的一夜之后,云峰的态度似乎不应该是如此匆匆离去才对吧!他这个样子到底是因为了什么呢?
  在分开的这一段日子里,云峰也曾来过几个电话。但内容不是那边的天气如何,就是交易会的情况如何等等泛泛之语,并不曾触及一点私人的话题。心蕊又怎么好意思说什么了,只有静静地听着,内心的疑惑与恐慌正在不断地滋长。好在,这期间她也很忙碌,下一季度的服装要用心思去设计;还有好几场服装秀要去观摹;而捐款的事还在继续。回到家,她不仅有家务事要做,还得面对陆云羽的各种挑剔和唠叨。这些都令她无暇去顾及、去考虑什么了,所以,尽管她心底不能安稳下来,但眼睛总是倦得不肯睁开来,也总能昏昏地睡过去的。而有些问题,是似乎只要不刻意的去纠缠,也就像是真的不存在似的,难怪那个斯佳丽的 “明天再去想吧”的符咒是十分有用的。
  心蕊也就靠着这一句话,看似平和的度过了这本来应该是混乱不堪的十四天。

  第五十五章 补 偿
  陆云峰回来的时候,心蕊并不知道.
  那天,她一大早就出了门去邮局取一笔汇款了。汇款是从伦敦来的,是陈旋在当地华人留学生中筹集来的一笔为希望工程捐赠的助学金。数目虽不是很多,但其中所包含的真情实意却是沉甸甸的,心蕊是能够充分体会得到的,并因此而非常感动了。
  她去取了款,又交到相关的人员那里,已经是中午时分了。她没有胃口去吃午饭,就漫无目的地在街头走着,心里想到那个回避了许多日子的问题。陆云峰,他现在当自己是什么人呢?
  开始,心蕊是有一点自信的,多少还以为云峰之所以那么做,是真的爱上了自己。可他这样自顾自的离开,又显然是不把她的感受放在心上的了,而且,他在电话中的态度是那么的若无其事,竟令心蕊自己都有些闹不清楚那夜是不是做了一个春梦而已了?
  事情愈加扑朔迷离起来,心蕊越想越糊涂了。她真想立刻能见到云峰,面对面的问一问他:这究竟是个什么意思?但她心里又有些害怕,万一是她不愿意知道的答案,那叫她该如何是好?
  而且,这中间还有一个不能疏忽的人……麦可!
  正当她在想着云峰和麦可的关系时,麦可就出现在她的视线中了。他正从一辆出租车上下来,她停下了脚步,犹豫着该不该避开。看见这个人,她就有些惭愧的感觉,她到现在还没有履行答应他的那个条件,现在非但没有离开云峰,还……这使她有犯罪感了。
  可麦可已经看见她了,并向她走了过来。
  “陆太太,你还好吗?”
  听到这样的称呼,心蕊不由得一阵脸红。尤其,是麦可说出 “陆太太”这个词,她就觉得有点讽刺的意味了。
  “见到你很高兴。”麦可很诚恳的样子。
  心蕊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每次她见到这个人都会觉得十分尴尬,这并不是憎恶,而是……嫉妒吧!
  “我一直都是很羡慕你的呢!”麦可看着她,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羡慕?”心蕊吃惊地张了张口。他竟然是这样看待她的处境的,这倒很令她意外了。难道他不知道她和云峰的真实情形吗?
  “是啊!”麦可很是神往地说:“我真羡慕你身为女人。如果,我能够变成你这个样子就好了!”
  心蕊不大懂得他的心理,本能的,她安慰他说:“你现在这样不是挺好的吗?”
  他闷闷不乐地摇了摇头。“你是不会明白的。”
  他那种有苦难言的心情,心蕊立刻就感觉到了。“他必定是有着自己不为人知的苦衷和心路历程吧!”她暗暗想。
  “对不起!”她抱歉地。
  麦可一下子笑了。“这,又不关你的什么事?有何对不起的?”
  是呵,她有什么必要抱歉的呢?这不是有一点可笑吗?心蕊也不禁觉得有些滑稽的味道了。她和麦可的第三次见面,竟然是在这大街上,还傻傻地站着谈论些什么莫名其妙的话题。而他们两人的关系又是那样的非同寻常……情敌!一男一女也能够成为情敌,这不是挺奇怪的么?想到这一点心蕊不由也笑了。
  两个人就站在大街上这么相视而笑。乍一看,还真有如一对很默契的好友似的。
  “心蕊。我可以这样叫你吗?”麦可收住了笑,挺认真地说:“我觉得你这人很不错,很亲切的,像是我的姐妹一样。”
  他这样讲,心蕊觉得有几分别扭。但竭力不表现出来,忙点头同意了。麦可,看上去是个相当敏感的人,她不愿意令他难堪。
  “你是不是……认为我这种人不正常,变态?”
  “哦,不是的!不是的!”
  “哦?”麦可狐疑地看着她,有一点受伤的味道。
  “麦可,我真的不觉得你有什么不好的。你又没有做任何犯法的事,又不是坏人,为什么要以为别人会瞧不起你呢?”心蕊小心地措辞着,“你不过是,想法和别人不大一样,只不过是对自己的定位有些不能随大流罢了,又或者,是上帝对你犯了一个错误。再说了,每个人都是与别人不同的,都有选择自己生活方式的自由,只要不危害到他人,另类一些也没什么不对的。”
  其实,心蕊完全没有义务费心思去解释什么的,但她柔婉的心地力图想令麦可感觉舒服一些。
  麦可注视了她许久、许久。
  “难怪,云峰总是说你最是善良体贴不过了!”
  心蕊脸红了,有些羞赧,有些惊喜,她没有料到云峰会在麦可面前如此评价自己。那……他对她是有欣赏和赞许的了。信心,在她的心中滋长起来。
  街上的人已经开始向他们行注目礼了。
  “不打扰你了。”麦可在告辞了。“他今天不是回来吗?”
  “谁回来?”她一头雾水。
  “云峰呀!他不是下午两点的飞机么?”
  心蕊一呆,她根本就不知道这事,自尊心一下子被狠狠地刺了一刀。
  “再见了!”麦可摆了一下手,走了。
  心蕊也机械地摆了摆手,就站在原地无法动弹了。此刻,难堪与忿怒在她的心中交混着,撕咬着,弄得她几乎就想当场失声痛哭了。云峰归来的消息反而要别人来告诉她,而且,这人偏偏是麦可!这不是无形地证明了某些事情吗?刚才的信心立刻化为了乌有。
  她恍恍惚惚地回到家,云峰果然已经回来了。正坐在吧台边喝酒,旁边还有他的二姐夫赵贤。
  “舅妈!舅妈!”
  陆云羽最小的女儿琪琪扑了上来。心蕊这才发现陆云羽的两个孩子也一起来了,那个十二岁的男孩大卫没有与妹妹在一起,而是远远地倚在露台的栏杆边,冷冷地看着他的父母,一语不发。看样子,他似乎是知道大人之间出了什么问题的。大卫看见她,也没有打招呼。她也没在意,对他和善地笑了笑,就去与赵贤寒暄去了,以及忙着回答琪琪的各种问话。与云峰就没有机会说上话了,只泛泛的问答了几句而已。
  赵贤是一个很和气的人,一副好先生、好父亲的样子。心蕊对他的印象向来较好的,她真想不出他会犯什么错误?会令陆云羽恨得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这么久都不肯回家去。虽然,陆云羽在这里住了很长的日子了,但她不是一个容易接近的人,心蕊也不敢询问她什么,自然也就不清楚他们夫妻之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陆云羽一直绷着脸,不肯搭赵贤任何的话。赵贤却时不时地偷视一下妻子,故意借着女儿问她一句什么。结果,总是碰了一鼻子的灰,窘迫的样子实在令人可怜。看来,是赵贤真的做了对不起陆云羽的事情在先,现在是来赔礼道歉的了。
  有这么一件尴尬事横在中间,心蕊本来有满腹的疑窦想问云峰的,也不方便说出口了。而且,心蕊还计较着刚才的事情,心里对云峰就有了几丝怨怼,就故意不怎么去看他了。
  心蕊曾不止一次幻想过他们小别重逢的情景,没想到会是现在这种形同路人的冷淡场面。
  “我怎么就变得小气了呢?”心蕊有些奇怪,又有些自责。她以前就不止一次的原谅过云峰,不知这一次自己是怎么了?就是无法像过去那么大度了。
  一直到晚上,他们俩回到卧室,心蕊依然是闷闷不语的样子。
  “心蕊……你这是怎么了?”
  “没有怎么。”她简短地回答,低头不理他。
  “生意的事,我不能不去的。”陆云峰在解释着:“走得急了一些,就没有跟你说,是我不好。”
  这话让她感觉好了点,脸色柔和了下来。
  “你的手机是不是没有电了?”
  心蕊检查了一下,果真是如此的。“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给你打了很多次电话。”
  那这么说来,他不是不通知她回家的事情了,而是无法联系得上。心蕊的心情一下子就好了起来.,笑容浮上了脸庞。
  “真是的!我怎么忙得都忘了充电呢?”
  “你很忙吗?忙些什么呢?”
  于是,她就给他讲了一下这一段时间的事情,他也颇有兴趣地问这问那的。接着,他又谈起了在米兰的一些见闻。两人开始谈得很高兴了,比才见面时的气氛好多了。可是,他们谁也没有提起他临走前那个晚上的事,似乎彼此都在有意地回避着些什么,有时他们心里好像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但是,也只是双方的目光稍一接触,就红着脸立刻躲闪开了去,又继续扯一些不关紧要的话题了。
  说到后来,一切可谈的几乎都讲完了,心蕊一时无话,便伸手关了灯。
  “休息吧!你也很累了。”
  云峰没有答话。在黑暗中,她只听见他叹息的声音。她的心“怦怦”直跳,不禁若有所待起来。但,室内是一片寂静。云峰没有任何举动,似已入睡,安静得连呼吸声都几乎听不到了。心蕊失望得一颗心直往下沉,思绪纷乱的睁着眼睛,一直到天明。
  接下来的日子,他们还是每夜共处一室,却再也没有发生过什么事情了。云峰始终都是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对她,明显比以前关心许多,甚至可以说是体贴入微的。尤其在物质方面,做得更是明显的,他虽然从不刻意送她礼物,或献什么殷勤,但心蕊总是发现最近自己的银行帐户会增加一位数,又或是梳妆桌上忽然多了一件价值不菲的首饰……她知道是他所为。可他既然从来不明说,她也就不去问。他送的礼物越是多,越是贵重,心蕊的心里就越是失望,他不明白她的需求只是限于感情方面的吗?这些有价的东西反而令她感觉别扭,这根本就像是一种变相的补偿。
  心蕊反复思考着自己目前的处境,越想下去就越是不安了。过去,她虽然也一直是为情所困,但心里因为总是提醒着自己要接受分离的现实,就很能认命的。可是,自从那一夜她和云峰的关系有了实质性的改变以后,这不仅使她在生理上改变了,更给她的心理造成了巨大的冲击。原本那种宿命的观点开始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她已经失去了素来镇静的态度,不时想入非非,百感丛生的结果竟然是令她有了天长地久的要求。然而,云峰的表现却越来越不能给她安全感了,他将所发生的事情当作了什么?仅仅是一夜情?还是……心蕊想不明白了,只在心里忐忑着、猜度着。终于,她忍不住试探着与罗文谈了谈,想借此了解一二男性的心态。
  罗文正在准备着结婚。马丽是那种比较新派的女孩,即不善于操持家务的白领丽人。也就不怎么乐意把精力用在置办锅碗瓢盆的琐碎事情上了,所以,这些挑挑选选的工作就扔给了罗文。他呢,就拉上了心蕊帮忙。两个人这几天就常常见面,不乏谈话的机会了。
  “没想到你这么急就要结婚了,我还以为要等几年才喝得上你们的喜酒呢!”
  “没办法!”罗文一耸肩,“迟早也是要结婚的,说不准早一点还能发现问题,回头也及时些,免得互相耽误了时间。”
  “还没有结婚就开始打退堂鼓了,你也太不应该了吗?”
  “不是我有这种想法,马丽心里还不是这样子看的?”罗文挺坦率的。“到时候,还不知道谁甩了谁呢?”
  “怎么会?你们在一起这么久了,没感情吗?”
  “不是没有感情,只是不想活得太累了,纠缠不清的下去,彼此都会痛苦的。有些感情,是不能强求的,实在不合适还不如还对方自由,也给自己一个机会。是不是?有的时候学会放手,是比执著还要好些的。”
  罗文的话似乎是在影射什么,把心蕊听得一愣。她是不是有些强求了一点呢?云峰会不会也认为她是在纠缠不清的女人?她一直只凭着自己的心意去爱着云峰,虽然没有勉强他的意思,但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感情会不会带给他什么困扰?是否会成为他的压力?照罗文的说法,的确是有这种可能的。否则,云峰为什么不再提起离婚的事情了,而又加倍小心的对待她,是她成为了他的某种十字架吗?当她以更加微妙的心态去看待那晚所发生的事时,就不由得有些悚然而惊了!自己当时不是心甘情愿的吗?不去计较后果的吗?可是,过后还是不免以此来作为要求云峰如何如何的理由了。尽管,心蕊不愿意承认,但她的的确确是有了要云峰负责任的心态。
  让心蕊始料未及的是,她的爱竟然也会变成自己所爱的人的一种桎梏!

  第五十六章 离婚协议书
  “那俗话说 ‘一夜夫妻百日恩’,现在的人就可以不顾及了吗?”心蕊挣扎地问。
  “你是说……性爱?”
  心蕊的脸红到耳根了,不敢答话。保守的她,长这么大还没有与任何男人讨论过这样的事情呢!这一次,她如不是想弄清楚云峰对那件事情的真实想法,她是不会提这个话题的。
  “这个嘛,也不是很重要的因素。现代人嘛,尤其是很多男人,并不是非得和喜欢的女人上床的,逢场作戏的事情屡见不鲜。有钱的男人更是如此了,不可能把每一个有关系的女人都娶回去吧!而且,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啊!”
  “这……也可以吗?”
  “你不会没有上过生理卫生课吧?”罗文笑了起来,“幼稚得不知道有‘冲动’这个词吧?”
  罗文已经说得够直接的了,心蕊也不再好意思问下去。忙把话题扯到窗帘的花饰上面去了事。
  这次谈话的结果,是令那件事在心蕊心中彻底地变了性质。“泄欲”一词逐渐取代了原来那些罗曼蒂克的看法,云峰对她的大方愈加让她难受了。这算什么呢?地道的交易吗?她又成了什么人啊?!这种感受令心蕊觉得屈辱。理智地,她认为自己是该离他而去了。可她的感情又让她拿不定主意,结果她还是什么行动也没有采取,日子就在她这样犹豫不决中一天天地消逝着,她和云峰依然没有什么新的变化发生。
  倒是陆云羽与赵贤已经解决了他们的问题,一家四口又团聚如初了。
  他们的裂痕也就是大部分中年夫妇最为常见的那种情况:正当十几年的婚姻生活磨光了所有的新鲜和激情的时候,另一个年轻而善解人意的小女人出现在赵贤的身边了,他情不自禁地就开始了一段新的感情。不久,东窗事发,陆云羽就知道了这一切,立刻和赵贤闹僵了。一怒之下就离家出走到了弟弟家。陆云羽其实并不是真的要离婚,她只不过是气愤不过,做个样子,威胁一下丈夫而已。她知道,像赵贤那种老持成重的人是不会不顾及两个孩子的。.果然,赵贤不得不让步了,结束了那段婚外恋,说尽了好话,保证又保证的,陆云羽这才肯回家去了。
  陆云峰在这件事情中起到了很大的作用,竟然是他,特意去把赵贤找了来,劝说他们和好如初的。
  “我只是,不想这个二姐老是住在这儿罢了。”他轻描淡写地说。
  心蕊是知道他有这样一种习惯:明明是那种真意却偏不表现出来,装成一副很冷淡的模样。以前,他这种个性是很令她欣赏的,认为他这是深沉而不哗众取宠的男人味。可现在,陆云峰的这种个性却让她哭笑不得了,他这么什么也不肯说清楚,这让她该如何定位他们的关系呢?说起来,事情拖到如今这个地步,心蕊也不是没有一点责任的。她的性格天生温和、容忍,而不会采取主动,又尖锐不起来,更加之她潜意识的怀着一些期望,决不肯就此就离开云峰,便一任事态拖延下去而迟迟不愿解决什么了。
  但是,这世上的事情似乎是自有其内在的规律的。无论人们自己愿不愿意去面对,它们仍然会起着相应的变化,造成另一种全新的局面出来,让人们再也无法逃避得了。
  正当这种看似平静的生活又维持了两个多月后,一个意料不到的难题终于摆到了心蕊面前。
  那天下午,心蕊因为身体一直不太舒服就没有去上班,呆在家里看一些服装资料。她读了几页时尚信息,就遇到了障碍,有几个法文单词没有翻译过来,她无法弄清楚意思。忽然,她记起云峰有几本外文大词典,就放在他的书房里的,或许会有一些用处。于是,她就进了没那个她很少去的书房。
  云峰的书房很大,也很舒适。不仅有一面墙的书架,还有一张长长的沙发椅。曾有很长一段时间,这就是他躲避她的地方。现在他不怎么来这里了,但还是明显地在躲避着自己,不是吗?他的姐姐一走,他们不就是又开始分房而居了吗?想到这个,看到那个萨克斯,心蕊不禁发了一会儿愣。摇了摇头,她就开始在书架前搜寻起来。只一会儿,她就找到了那本法文词典。那本书又厚又重的,不过才捧了几分钟,她就有些吃不消了,手臂酸涩起来,干脆就在那张书桌前坐了下来,仔细地翻看着。查到了那几个单词以后,心蕊把书放回了远处。正准备离开时,她一晃眼看见书桌上散乱地摆放着信纸、原子笔、档案夹之类的物件,凌乱不堪。真像是一个不会收拾的孩子!心蕊心中泛起一股柔情,微微地叹了一口气,就着手整理起来。
  很快的,一切东西都井然有序了。只剩下一本日记似的册子忘在了外面,拉开抽屉,她想把这个私人东西放好。就在此时,无巧不巧地她就看见了抽屉里那个大大的公文袋。而且那上面居然写着她的名字,笔迹却是云峰的。
  “怎么会有给我的公文呢?”心蕊奇怪极了,顺手就拿起了它。
  既然是写明给她的,心蕊就没有任何顾及了,毫不犹豫地打开了公文袋,好奇地看了下去。这是一份离婚协议书,林林总总地,有五、六条款项。每一条都是关于对她的补偿条件的,房子、存款、车子……应该说,这样的优厚条件是很少见的。
  云峰真是慷慨啊!心蕊想笑,泪水却疯狂地涌了出来。拭了拭泪水,她再看了一遍这份协议书,她把目光定在了“陆云峰”那个签名上,心里像是有一把尖刀在割着一样的疼痛不已。原来,他陆云峰早就准备好了离婚的;原来,他的决定是从来就没有改变过;原来,一切只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而已!
  她再也没有勇气看下去了,一下子就跌坐在地板上,无力再站起来了。蓦地,一阵眩晕袭了过来,她的胃里就翻江倒海地难受得不得了。她头昏眼花地冲进了卫生间,拼命地吐了起来,恶心得喘不过气了。在又是一通翻天覆地的呕吐之后,心蕊筋疲力尽地倒在床上无法动弹了。一阵虚脱感从腹部下面的什么地方向她的全身蔓延着,几乎要将她的头和身体分开了去,这令她难受极了!她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忽然,心蕊想起了一件事情来:这一个多月来自己没有来过例假!
  “难道,我这是……怀孕了!”
  这个念头一浮上心头,就立刻占据了心蕊的全部思维。并逐渐地加以了证实。她在惊讶之余,就是满心的喜悦之感了。这是云峰的孩子呵!是他们俩的孩子呵!她轻轻地抚摸着自己的腹部,百感交集的泪水扑簌簌的落了下来。
  一时间,心蕊完全沉浸在一种前所未有的幸福之中,暂时忘记了那一份离婚协议书。
  “你的确是已经怀孕了。”她拿着检查单去问医生时,立刻就得到了证实。
  一刹那间,一股欣喜就在心蕊的心里窜起。她有些不敢相信地咬了咬嘴唇,很痛!她这才确信自己真的即将为人之母了。第一个反应,心蕊就是想立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云峰。可刚拨了一半的电话号码,她的手却停了下来。慢着!自己又开始犯一厢情愿的老毛病了,像云峰这样的男人,会欢迎孩子吗?孩子,对他来说意外着什么呢 ?心蕊的心惶然不安起来,她收起了电话,怔怔地坐在那里。她努力要理出个头绪来再决定些什么事情,她觉得自己不能再一味的想当然了。
  恰在此时,心蕊收到了大卫的一封电子邮件。
  心蕊与大卫的友好关系是在他来舅舅家接他的母亲时建立起来的。大卫和琪琪是作为父母再次联结的纽带,硬是被赵贤拉来的。琪琪还小,并没有什么别的感觉,可大卫却已经是个初醒人世的少年了,父母的事情也知道得不少。要他来扮演这种让父母和好的工具,简直就是一种难堪了!所以,大卫在他们家一直就是闷闷不乐的,根本不能像妹妹那样嬉笑玩乐。
  心蕊从一开始就觉察到大卫的这种情绪,心里一直很是同情与担忧。她想到了自己、想到了云峰,就十分不希望大卫也会在成长的心路上有什么阴影存在,她是那么真心地想帮助一下这个忧郁的男孩。
  机会倒是不少的。在那几天,赵贤忙着与陆云羽修复关系,心蕊就担当了临时保姆的角色。她那种天生的亲切气质,使得她与孩子的相处总是很愉快的。小欣、琪琪是如此,大卫也是不例外的。他们每天玩在一起,心蕊和他谈论nba、电脑游戏、后街男孩……渐渐地,他们就成为了朋友。大卫也变得活跃而多话了,终于,他亦肯谈论一下他对父母的看法了。
  “其实,那个女人和爸爸早就有关系了,我是看见过好多次了。可我没有告诉妈妈,我……不希望这个家就这样散了。而且,我觉得爸爸有时候也挺可怜的,妈妈那个人……所以我真的是好矛盾!”
  心蕊也没有长篇大论地劝他什么,只是淡淡地把自己母亲的事情讲了讲。然后说:“无论是什么人,都是有自己的问题的。而每个人又都不可能是完人,肯定是会犯很多错误的,就是我们自己处于那样的境地,也不见得就做得更好,是不是?只有学着去原谅别人,还有就是,等待一切顺其自然。”
  也不知道大卫听明白了没有,但他多少开朗了许多。与心蕊也更加亲近了,他不叫她舅妈或阿姨,而是直呼姓名、一副朋友的样子。回去以后,他还不时的发来电子邮件,与她交流各种感想。
  云峰是知道他们的关系的,常常笑心蕊是个孩子王。
  “你很喜欢孩子吗?”他问。
  “当然,你呢?”心蕊一边问,一边小心地观察着他的神色。
  “哦!不,我是不怎么喜欢小孩子的,他们都很烦人得很。”
  “怎么会?小孩子是很可爱的呀。夫妻没有孩子,关系就不容易稳固吧!”
  “那也得看他们本来有没有感情了,两个没有感情的人,偏偏为了孩子绑在一起,那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而且,小孩子也是很可悲的。”
  “是吗?”心蕊勉强地一笑。
  “说真的,如果陆云羽不是我的姐姐的话,我倒是希望赵贤和她离婚了算啦!就为了孩子,不得不与讨厌的女人生活下去,赵贤不是很可怜吗?”
  心蕊苍白着脸,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今天不是去医院吗?”云峰关心地问:“有什么不对?”
  “我……”心蕊张了张嘴,正迟疑着说是不说。“我是……”
  这时,云峰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没有再注意她了,她只得咽下了想说的话。
  “是王教授吗?麦可那件事情,您有计划了吗?”云峰刚刚说了一句,就戒备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就快步走到露台去了,并刻意压低了声音。
  心蕊苦笑了,识趣地避进了卧室。她把自己投在床上,开始思想了。
  “他是不喜欢孩子的!”这个意识一刻不停地在她的脑海里盘旋着,“原来,他认为孩子不过是一种障碍!”
  “我如果说出怀孕的事情,他会怎么认为呢?”她又想:“我不能用此事来牵绊他,这不是像是在要胁他,要他和我在一起吗?”
  心蕊痛苦地扭着双手,一颗心彻底地沉入了谷底。她又想起了那一份离婚协议书……

  第五十七章 遇见高娜
  心蕊已经在很大的程度上做了决定,只是暂时还没有实际的行动。
  因为,在理论上她虽然知道是要与云峰分手的,但是,实际上她该如何去做?又该往何处去?孩子又该怎么办……她都还没有具体的主张。尤其是,当她一看见云峰的脸的时候,那惯有的犹豫就又跑了出来,她真舍不得这个男人!而且,他似乎是含情脉脉的看着自己的时,心蕊就更加依依不舍了。目前,她的身材还没有什么变化,她觉得自己还有时间,还可以留在云峰身边,多呆几天是几天罢。她这样的想法就像是一个身患绝症的人还兀自贪婪的眷恋着生命,反而比常人更加割舍不下、放不开了。
  另外,心蕊按时去医院作检查,并不敢稍有轻心。不管云峰要不要这个孩子,她是要定了的!这一点,心蕊是从来就没有过任何犹豫的。
  “恭喜你了!”那个妇科的李大夫温和地对她说道:“你的情况很稳定,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就安心等着作妈妈吧!”
  不会有问题?心蕊苦笑了。她的问题才叫大呢!看起来她是那么的富有而又健康,十足就是一个年轻又幸福的准妈咪。可实际上呢,她只是一个孤独无助的女人,将抚养一个注定了不会有父亲的孩子!当然,李大夫是不会知道这些的。除了心蕊自己,谁也不知道她现在的真实状况。就连陈旋,她都没有提过一个字,并非是因为面子的问题,而是心蕊自己的性格使然。多年的寄人篱下养成了她外柔内刚的性子,更加不愿意给别人添一点麻烦,她遇事是宁可咬牙忍着,也不愿把问题推给别人去扛的。所以,自从她发现自己怀孕后,心里纵然是波澜起伏,外表还是泰然自若的,只是变得主动的给童梅去了几次电话,也并没有说什么,不过是些寻常的问候话罢了。但心蕊已经感到了某些安慰与勇气了,一个女人只有在自己孕育生命的时候,才能真正了解到何谓“母亲”吧!
  心蕊检查完身体以后,向李大夫道过谢,就慢慢地往外走去。在经过妇产科的手术室时,她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抬眼看去,她看见走廊的长椅上坐着七、八个女人,有正等着进去手术的、也有看来已经做过手术的,脸上的神情都很复杂,都是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心蕊叹了一口气,心中满是怜悯,她不知道这些女人为什么不要自己的骨肉?但她觉得她们的心中必定是隐藏着一个悲情故事。若不是有不着不得已的苦衷,谁会狠心地去扼杀那些小生命呢?是没有哪个女人会这样决绝的罢。因为,每一个女人都是天生的母亲呵!
  “无论如何,我是绝不会放弃你的!”她轻抚腹部,对小宝宝低语。心里对他或她的爱又浓烈了许多。真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见到她的孩子了。
  这时,手术室的门 “呀”的一声开了,走出一个令心蕊做梦也没有想到会在此处遇上的熟人来……高娜。.
  这家医院虽然很大,很有名气,但因为远离市区,是很有一点偏僻的。正是这样,心蕊才舍近而求远的到这里来的。她就可以避开认识的人,以免云峰听到什么风声了。可谁知她避来避去还是没避开,而且,还是她最不喜欢的熟人。很显然,高娜也看见了她。她站住了脚步,怔怔地一时没有动,似乎是相当的不手足无措了。这一来,心蕊倒不好意思装作没看见她了,那么也太不礼貌了一些。她向高娜点了点头,表示招呼过了,就准备离去了。
  高娜突然弯下了腰,疼得呻吟了起来。
  “你怎么了?”心蕊急忙奔了过去,扶住了她 。
  “没……没……什么!”高娜试图推开她,挣扎着想站直起来。可是,她没有成功,脚一软又倒在心蕊的身上了。她的脸色惨白,瞳孔放大,一副病得不轻的样子。心蕊忙扶住她坐到椅子上去,又掏出纸巾替她抹去额头的冷汗。
  “好一些了吗?”她担心地问:“要不要叫医生来?”
  高娜强装笑脸,深吸了一口气,这才说:“不用了,过一会就没事了。”
  心蕊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话才是,只好保持缄默。她猜想,那个男人应该是胡刚才对,不禁左右看了看,并没有发现那个影子。
  “不用找了,那些男人怎么肯来这个地方?他们只会给你几个臭钱,说一句:‘打掉算了!’了事。”高娜不无辛酸地说。“还会怪你自己不小心。”
  接着,高娜就自嘲地笑了笑,拿出一支烟来点燃。因为吸得太急了一点,呛得她剧烈地咳嗽了起来,连眼泪都流了出来。心蕊看着她此时的样子,不由得有些心痛的感觉,以前对她的厌恶感一下子就减少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女人对女人的深深同情。
  “你不要再抽烟了,这对身体没有好处。”她温柔地拿开那支烟。
  高娜感激地看着她,想说些什么,但终究没有开口。
  “你到这里来做什么呢?”
  “探望,一个朋友。”
  “谁呀?”
  “他……哎,是你不认识的。”
  高娜有些狐疑,但她还是没有继续问下去了。
  “你好一点没有?”心蕊关心地问。
  高娜点了点头,顺从地由着她扶住向外走去。
  “真想不到,我们两个人也会走到一起。”高娜有点感慨的。
  心蕊也有些感叹了。她和高娜的关系一直都不是很好的,也不知是因为了什么,总是僵得像仇人似的。其实,仔细想想她们也没有什么矛盾呀,那又是为了什么原因呢?她始终就没弄明白过。
  高娜自己倒先说明白了,“其实,我从来就不怎么讨厌你的,每一次都是在针对陆云峰那个臭男人的罢了。”
  心蕊不懂云峰怎么会得罪她,他们在自己嫁给云峰以前不是常常约会吗?难道云峰也曾做过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莫不是他们也有瓜葛……她很想问,却又忍住了。算了罢!自己与云峰又岂是平常夫妻能相提并论的?还关心那么多干吗?
  ‘他不过是个……“
  高娜看了心蕊一眼,就口下留情地没有说下去了。但随即又皱了皱眉,说:“你也真是的,居然会去爱上那样一个人?”
  心蕊低下了头,无奈地笑了笑。“那……有什么办法?”
  “一开始,我还认为你只是因为钱呢!可后来,他都成了植物人,见你还是那么一心一意地对他,就知道你是动了真感情了。在这样的年月,还有像你这种女人可真是奇怪了!”
  “有什么奇怪的?爱一个人罢了。你也可以呵!”
  “我?!怎么可能呢?”高娜笑了,非常坦白地样子。“生活早就磨光了我的天真,随便遇到一个男人,我总会条件反射的去计较他的财产、地位这些实际的东西,又怎么可能牺牲自己去爱一场?”
  心蕊默然。高娜说的也是实在话,这也是大多数人爱不起来的原因吧。感情中一旦混杂了现实的种种因素,就是不可能纯挚得起来了。
  “那我呢?”她扪心自问:“是因为云峰有钱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一直以来,她只是爱他、爱着他本人而已。真的没有过别的私心杂念。看着高娜憔悴的脸,心蕊突然很是感激云峰了,正因为有了一个他,自己才会真真心心地爱一场!才会是一个有爱的女人!而且,还将拥有一个所爱的人的孩子,以致于不枉度了这一生!
  “你是完全可以找得到一个爱你的人啊!”心蕊善意地、由衷地劝高娜。“被爱,也是一种幸福吧!”
  “谈何容易呵?”
  “应该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吧!是有很多人喜欢你的。”
  “喜欢我?是喜欢我的身体吧!”高娜嗤之以鼻。“你不懂的,男人,看中的就是这个!”
  她这话令心蕊一呆,像是被什么尖刀刺了一下,心中一阵疼痛。
  刚走到医院大门口,一部出租车就开到了她们的面前。
  高娜上了车。“一起走吗?”
  “不了。你先走吧,我还有一点事情要办。”心蕊帮她关上了车门。
  她的确是有点事情。在刚才经过医院停车场的时候,她似乎看到了云峰那辆黑色的奔驰停在那里。虽不是十分的确定,但这已经勾起了她心里的好奇,她得回去看个究竟。
  “你……自己多保重。”高娜最后很诚恳地说:“女人的青春,是很短暂的。太苦了自己不划算了!”
  心蕊默默地点了点头,心中一时百感交集。
  目送那辆出租车绝尘而去,心蕊便回身向停车场走去。愈是走近,她的心就愈是紧张不安,一种奇怪的,不祥的感觉笼罩了她。

  第五十八章 醒悟、决定
  果然,那辆车正是云峰的奔驰,就连车号都是一字不差的。可是,它怎么会在这里呢?难道云峰也是正在这家医院?他是在跟踪自己吗?可这也太不可能了一点,他不是那种孩子气的人。心蕊满心疑惑地盯着汽车,真希望它能够开口说话,回答她的疑问。
  答案立刻就有了,因为这时心蕊已经听到了一阵熟悉的笑声,并远远地看见了两个熟悉的人影……云峰和麦可!他们肩并着肩,一面向车子走了过来,一面有说有笑的愉快交谈着什么。心蕊本能地闪避开了,退到了身旁的一辆中巴车后面,掩藏住了自己。
  “看来,一切都准备得差不多了,你这一下该放心了吧!”
  心蕊听见云峰在这么说,声音亲切而温柔。
  “是啊,没有想到事情如此顺利。真得多谢你了!”麦可在回答,听上去是兴奋而喜悦的。
  听起来俩人正在进行着某件重要的事情,那是一件什么样的事呢?心蕊急切地想知道。但是,他们却不再细说了,只提到一些医院的名字和几个她不明白含义的医学术语。
  云峰已经拉开了车门,准备离去了。“到时候你能受得了吗?”
  他的嗓音充满了关切的意味,听得心蕊心里一阵刺痛。
  “那有什么?谁叫我自己想作你的女人呢?”麦可有一点调笑的味道。
  云峰的女人?!这就是麦可在他们的关系中所担当的角色了,心蕊木然地呆怔着。“那她算什么呢?是绊脚石吧!”她自嘲地想道。
  “小姐,请你让一让。”一个司机模样的人对她喊道。
  心蕊茫然地让开了,那辆中巴开走了。于是,她就完全暴露在云峰面前了。但她不想动弹,发现了又有什么关系?在这一刻,一切都变得那么无所谓了。因为,心蕊知道这将是一切该结束的时候了。
  “心蕊!”云峰吃惊地叫。
  她向他无意识地笑笑。忽然,觉得他叫她的名字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他是她的什么人啊?他们,是夫妻吗?他们,曾经真的是亲密过吗?此时此刻,她看着云峰,这才发现他是如此的陌生和遥远,他从来就不曾属于过自己。她也从来就没有真正成为他的什么人,他们的关系从一开始就只是充斥着合约与交易,别的,还剩下什么了呢?即使是曾经有过,那也是她自己独个儿幻想出来的结果罢了。她突然觉得自己的脑子清醒得不得了了,好像一下子从一个噩梦中醒了过来似的。
  按理说,心蕊也不是第一次看见云峰和麦可在一起了,只是这一次,她是真的不感到伤心的。可就是这次小小的偶遇,却恰似一颗小小的石子儿,正好击中了她心中那个原本已经岌岌可危的沙塔。虽然,只是那么轻微地一撞,但已是完全令她所有的防线崩溃坍塌了。
  “我没有跟踪你们,真的!”她平静地说。
  云峰走了过来. “你不要误会,我们只是……”
  心蕊向后退去,同时做了一个阻止的手势。云峰停住了脚步,眼里流露出急于表白的神色。
  “你们忙你们的,我不打扰了。”她礼貌地向麦可点了点头,避开了云峰的目光。
  恰在这时,右侧刚好开来一辆出租车。心蕊不等原来的乘客下来站稳,就抢似的挤了进去,并急急地拉上了车门。
  最后,她听见麦可在叫:“心蕊!你先等一等!云峰!你还不快点去追!”
  “她总会明白的。”云峰在回答。
  好不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呵!他永远是那么的超然,而她自己呢?却总是把自己弄得狼狈不堪,伤痕累累,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小姐,你要去哪里?”
  那个年轻的司机的问题居然让心蕊哑口无言了,她有好几秒钟的茫然。怕冷似的,她往座位上靠了靠,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先开走再说吧。”半晌,她才倦倦地说。她只想尽快地离开这里,至于去什么地方,过一会再想罢。
  那个司机虽然年轻,但显然是见多识广的。二话不说,“呼”地一声就把车子开了出去。
  心蕊闭目靠在椅背上,脑海中闪过以往的一幕幕。还真的就有了一种万念俱灰的感觉。那个司机不住地从后视镜里窥视着她,大约正在心中猜度着什么。心蕊提包里的手机蓦地响了起来,倒把他给吓得不轻,忙心虚地收回了窥视的目光,专心开起车来了。这情形,还真有几分滑稽的意味,令心蕊不禁菀尔了,心情似乎好了一点。
  手机还在不知疲倦地响着,心蕊还是不愿意去接。直觉告诉她:这必定是云峰的来电。都是如此地步了,她再也无意听什么解释了。还有什么必要吗?何况他又没有什么不对,连一般的婚外恋都算不上的罢。自己也根本就不是什么弃妇,只不过是一个雇员,有资格去计较吗?现在,不过是工作完成了、合同到期了,她也该是退出的时候了。如此而已。
  心蕊关上了手机。
  “你为什么不接电话呢?”那个司机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她摇了摇头。“不,不用了。”
  “接了吧,有问题说清楚就没事了。”
  心蕊笑笑。并不反感他的多事,年轻人的直率和热情总让她感到很可爱。
  怎么?她已经把自己当作是中年人了吗?自己很老了么?她诧异地想了想她的年龄:二十六岁。并不算太大的呀,想要从头来过应该是可以的罢。只是她的心……
  车子开到了市中心的文化广场,心蕊叫司机停下了车。她下了车,然后就静静地坐在喷泉池边的石椅上,看着过往的人们、欣赏他们的服装、他们的笑容、他们的步伐、他们的……看着,看着,很奇怪的,她的心中不再有任何感觉了。要说有,也只剩下了无尽……麻木。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一群鸽子从心蕊的头顶飞过,这惊醒了她,她抬起头来,思绪飘到某一个遥远的地方去了。
  不知是哪里在放着《风雨彩虹,铿锵玫瑰》这首歌曲,音量很大,愈加增添了田震声音的力度,真的就有了一种震撼人心的效果。心蕊也被这歌声吸引住了,听着、听着,就有了某种从梦中醒来的感觉,她觉得自己失去了些什么,但又找到了一些什么。
  方心蕊离开广场的时候,她那前行的步伐显得出乎寻常的稳定,她的脊背挺得直直的。
  当陆云峰六点钟准时回到家里时,天色还没有全黑。客厅里还没有开灯,这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心中总是感到隐约的有些异样,似乎这个家里少了一点什么。
  偌大的屋子静得让人透不过气来。陆云峰向四周一望,他现在明白到底少了些什么了,是……心蕊!今天没有了她那温柔的笑脸和问候。
  她还没有回来吗?这多少有一点不合常规的,她一般是在他回家以前赶回来,为他准备好一切的呀。但陆云峰也并不如何担心,他的心蕊总是会回来的。他十分确定的认为,便心安理得地坐了下来翻报纸了。可看了好一会儿报纸,她还是没有回来。他感到了几分饥饿,于是他站了起来,决定去自己动手做一顿晚餐,也可以让心蕊也小小的惊喜一下。
  经过饭厅时,陆云峰一下子惊呆了。餐桌上早已经摆满了各种菜肴,全部都是他向来喜欢吃的东西。而且,那花色、那拼盘,竟比平日里的还要精致许多,显然这是心蕊用了不少心思与功夫的。
  他用目光急切地寻找着,却怎么也看不见心蕊的人影。烛台下面,却有一封信在等着他。

  第五十九章 心蕊远走
  “亲爱的云峰:
  请允许我这样称呼你,你不要觉得别扭或讨厌,这将是我第一次,亦是最后一次如此叫你了。自此以后,你就不会再勉强自己来忍受我的一切了。
  的确,我坦白的向你承认自己是爱着你的,一直是在爱着你的。这样子有一点让人难为情,但想到这以后我们将是天涯各西东,相逢也只是魂梦之中的事了。直接承认自己心中的这份感情,也不会给你带来什么困扰的了,而我也算是释放一下吧!或许有助于自己在某一天能够平和地面对这一段经历,能够冷静地为它划上一个句号,可以重新去开始另外一种人生。
  你是知道的,我似乎总是孤单单的一个人。爸爸很早就撇下我自顾自的走了,妈妈?唉!不提也罢了。当你说要与我结婚的时候,你是不会想到这对我来上是意味了什么?也不会想像得到我心中对你的感激与依恋有多么的浓厚!是你,给了我一个自己的家呵!是你,使我从此以后不再孤独的在这人世中无依无靠了!然而,事实却并非像我想像里的那般温馨,我把自己完全陷入了一种进退维谷的境地里了。你给我的这一切,竟然是我今生最大的感情牢笼!它囚禁着我,直至今天。哦,对不起!这样形容是不公平的,一开始是你欺瞒了我一些事情,但到了后来就完全是我自己心甘情愿的了。甚至是我在一味赖皮式的想要维持这样一种关系了。你是从来就没有强迫过我任何事情的,这怎么能够怪到你呢?所以,我到底还是要谢谢你的,真的很感谢你给了我枫情苑这个美丽而又可爱的家!.
  所以,你千万不要因为我而有什么内疚心理。你自始自终都不曾有过错误的,你只是不爱我罢了。而这原本就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却决不是一种过失。事情之所以延误到现在,全是我的自以为是造成的结果。我总是天真又自私地想以自己的痴心来牵绊住你,不肯去放手,我以为这就是爱情。其实不然,我这样的行为是完全忽视了你的意愿和你的感受,强迫你与一个自己并不喜欢的女人栓在一起,这分明也就是另一种残忍的囚禁。原来,人是因为相爱着才想要在一起的,而不是我认为的在一起了就能够产生爱情,所以我是偏颇的。渐渐地,我终于明白了这一点,知道了自己的过错是如此的令你痛苦,希望我能够及时地改正及弥补些什么,现在还不算太晚罢?
  离婚协议书我已经签过名字了,应该是可以生效的。另外,谢谢你的好意了。我不能要那些财产,我并没有做过什么,无功就不能受禄吧。我会工作来养活自己的,说到这里,我也想请你放心了,.不要以为我会看破红尘或者会自杀什么的。我不会的,我只是要离开这个城市,离开你。还给你自由,也给自己自由。同时,去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学会忘记。或许,我最终是可以忘记你的。诚然,我是爱你的,实在是很爱你的!但我也相信时间的伟大……终有那么一天,我是可以忘记你的一切而去爱上另一个人的。故而,云峰你就不必担心我了,祝福我吧!我也深深的、真挚地祝福你……一切如意!
  云峰!哦!云峰!真的得再见了!不知道我们还会再见吗?但愿有那么一天吧。再一次地,我衷心地谢谢你:给了我今生今世最为刻骨铭心的经历。
   心蕊
   于窗下。
  (又及:
  “我还记得,在七岁那年我捡到一只受伤的小麻雀。我把它养在一个笼子里,照顾得无微不至,直到它的伤好了,我还是舍不得放它离去。总以为自己对它那样的好,肯定是比它在外面幸福得多。可是,这样没过几天它竟然死去了,并没有任何病症地就死去了。当时,我哭得很伤心,却怎么也想不明白这是为了什么?今天,我忽然想到了你,这才恍然大悟了。全心全意地去爱一个人,本来是没有错的,但世上却有一种比爱更要紧的东西,那就是……自由!如果没有自由可言,爱情也只会让人毁灭了。
  我不能再犯童年的错误了,云峰,你不是我的小鸟,你是自由的!)”
  陆云峰一任那几页信纸从手中滑落,失魂落魄地跌坐在椅子里。他感到了某种彻骨的寒意在心中蔓延着。
  “她走了!她走了!”他喃喃地说,又不相信似地重复了一句:“心蕊走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还是不肯相信这是真的。这怎么会呢?心蕊总是那样体谅、理解他的啊!她一定只是吓吓他的,是在开玩笑的。冲似的,陆云峰跑进了心蕊的卧室。房间里几乎是没有什么太大的改变,她的那些高档的时装和他送给她的首饰一件也没有少,却多出了一样东西:心蕊签了名字的离婚协议书。
  看着文件上那个秀气的签名……方心蕊,陆云峰失魂落魄了。
  关于方心蕊,陆云峰最初的用心纯粹是自私自利的,他只是想利用她来掩人耳目罢了。这并不是他天生就心肠冷硬,而是他从来接触的女人差不多都是一些自私、虚荣的类型,纵然有过例外的,也由于他自己的个人根深蒂固的偏见而降低了本该有的敬意,而只能一味地看得见她们身上的缺点了。渐渐地,陆云峰对一切女人的看法就只有一个了:庸俗!天长日久的,他对任何女人都只是持有一种深切的厌恶之情了。当命运把方心蕊带到他的身边时,他对她也不例外,只希望能早一点摆脱那种交易关系就完事大吉了。可是,一个他未曾料想到的奇迹发生了!这个女人的温柔和顺,自尊坚韧,多情善良……毫不矫揉造作地展现在他的面前,逐渐赢得了他的信任和尊敬.她与那些虚伪的女人是多么的不同啊!随着时间地推移,她在他眼里就不仅仅是可爱了,而是一个真正值得去深爱的女人了!紧接着,在“天使”服装秀的那个晚上,她出色的表现达到了吸引他的极至。他真的就情不自禁地要了她,也就在那一刻,他清楚地认识到了自己的真实情感,承认了自己对她的爱。但是,他像一个小孩子似的无缘无故的难堪起来。一时之间,竟手足无措地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心蕊了?而且,在他心里更有一种情绪正在作着怪.他毕竟作了那么些年的另类男人,在那种与众不同的心态下生活许久了,突然发现了自己的另一种感情状态,不免被吓得不轻了,心理变得混乱不堪起来,像个闯了大祸而又不知道该怎么去善后的小孩子,第一个反应就是逃跑了。所以,在他与心蕊有了肌肤之亲以后他就不能像其他的男人那样极尽安抚恩爱的惯例,而是不知所措了。
  在离开那一段日子里,他也没有如何去工作,而是一径地想着心蕊,分析着自己的心态.后来又去找了心理医生,对自己的全新改变进行了诊断,在完全确定了自己是真的爱着这个女人以后,他这才回到了她的身边,并在心里暗暗发誓:要与心蕊长相厮守永生永世.
  陆云峰是这样子计划着他和心蕊的未来,却无意中犯了一个大错误……他忽略了心蕊的感受!
  也不能说他没有顾及到她的反应,而是他过去的经验让自己对心蕊的忍受力是一万个放心.他怎么会担心呢?心蕊对他可是绝对的千依百顺,忠贞不二的!他成了植物人那会儿她都是没有一丝动摇过的,何况是现在呢?即使是到了世界末日,她也是属于他的。对于这一点,陆云峰是太有自信了,所以他大可不必忙着去献什么殷勤,一切完全可以慢慢来,心蕊是会了解他的真心的。更何况今天的事情是很容易解释的,他和麦可其实已经是处于完全分手的状态了,他之所以还与麦可来往,只不过是要为他做最后一件事,尽最后一份心意,帮助麦可改变他自己的人生罢了。陆云峰相信以心蕊的个性是可以理解,甚至是相当支持自己去这样做的,更不存在生气了。所以,他在医院门口看到心蕊跑掉时是真的一点都不感到惊慌的,有恃无恐、心平气和得很的。
  可是现在,他后悔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看心蕊信中的言辞,他这才了解到:他的沉默不仅是令她误会了他是无情的,更严重的伤害了她,从而令她彻底绝望地离开了。如果,他早知道会是这样一种结果,他又何必吝啬那几句解释的话呢?又何必去深沉什么?
  陆云峰完全没有料想到,心蕊在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承受了这么多的委屈之后,居然会因为这样一个小小的误会而绝望。怎么会是这样呢?他不懂了!这只能说,他陆云峰还没曾真正了解过女人的心。
  再读了一遍那封信,他看着信中那些心蕊自责的句子,心中更加难过了.心蕊总是那样宽容,到了今天这个时候她还是不肯说一句怨怼之词,生怕伤了他的心。这样的女人呵!

  第六十章 相思无边
  陆云峰拿起那份离婚协议书,看也不看的慢慢地撕碎了。这该死的东西是他在结婚初期准备下的,一时就忘了毁去,竟成了致使心蕊出走的祸根!也正是它,毁了他今后的生活.
  陆云峰独自站在那里,若有所待地望着门口的方向.但,他什么也没有看到,一切都变得出奇的静谧与荒凉起来。
  这一次,心蕊是真的走掉了,终于忍无可忍的走了,她还会回头吗?他等待着。
  在患得患失的心情中,时间过得分外的缓慢又份外的快速。一转眼,大半个月就已经过去了,陆云峰还是没有等到心蕊的回归,而且是毫无音信的。陆云峰坐不住了,接下来的日子就是寻找的日子了。
  他一刚进杨济慈的家,还没有来得及开口说什么,她就先问了:“心蕊呢?她怎么了?电话老是不通,她没有一起来吗?”
  陆云峰立刻就明白了,她并不知道情况,只好含含糊糊地用“心蕊出门去旅行了”来搪塞着。
  正在伏案写作的沈卓抬起头来审视了他一会,与杨济慈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色。显然,二人阅历的丰富令他们对所谓的“旅行”的实质猜了个七、八分。这让陆云峰变得不自在起来,没坐几分钟就忙着告辞了。好在,他们都是那种极有修养的人,也不问他什么,沈卓只是在送他到门口时颇为含蓄地说了一句:“年轻人,要懂得珍惜啊!”
  珍惜!陆云峰现在是最能够深切体会这个词的含义了,可是,他又能怎么办呢?心蕊走了,他的这一番心意要如何才能让她知晓?
  陆云峰又从心蕊留下的手机中查到了陈旋的电话号码,联系上了远在英伦的她。
  “什么?心蕊不见了!你把她逼到哪里去了?”陈旋在大洋彼岸不客气地责问:“你不觉得你太过份了吗?”
  虽然隔着千万里的距离,但陆云峰似乎清楚地看到了她脸上的谴责与鄙薄,可他不想作任何的辩驳,勿须别人来骂他什么了,他自己早就在心里狠狠地把自己骂过千百遍了,可依然没有减轻一点内心失去心蕊的痛苦。
  “这也好,她早就应该离开你这种丈夫了!”陈旋带着一些庆幸地说。
  他不用再问也知道陈旋并不清楚心蕊的下落,就准备挂上电话了,却听见陈旋在那边问:“那个女人真的就那么好吗?好得你连心蕊都可以不要了吗?”
  陆云峰失神的一任电话滑落在地板上。
  那个女人?!这就是心蕊对她最好朋友泄露的秘密了。从这个谎言中,他再一次深深地体会到了心蕊待他的那一番维护之心与深情厚意。
  陆云峰心灰意懒,也无意去找罗文打听什么了。虽然上一次心蕊是跟他出去的,但他知道这一回以心蕊的决绝之心来看,她是不会留下容易找寻的线索的。而且,罗文已经结婚,心蕊就更不可能去他那里了。想了又想,陆云峰这才找到了黎华。
  本来,黎华是所有人中最有可能知道心蕊下落的。她会去哪里别的人是尽可以瞒着的,对自己钟爱的弟弟,是不会没有一点交代的。陆云峰不是不明白这一点,但他真的很怕去面对那个小伙子,他会如何对待自己呢?他心里因为愧疚,便迟迟不敢去找黎华了。
  “我姐走了吗?”黎华站在寝室门口,也不让他进去。“我根本就不知道呀!”
  “她―――给你提到过什么吗?”陆云峰虽然很难堪,还是硬着头皮问到:“她会到哪里去呢?”
  黎华摇了摇头,脸上满是讽刺的神情。“你都不知道,我又怎么知道了?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我就进去了。陆总!”
  然后,黎华就冷冷地回了寝室,把陆云峰一个人晾在走廊上,任由他被来来往往的学生指指点点。
  这样的态度,尤其是那一声“陆总”,流露了黎华心中强烈的不满。他想起这个大男孩在他家里席地而坐,口口声声叫着姐夫的情形来,心里真是酸涩难言起来!那样的画面,他是再也看不到了,除非是心蕊回来。可是,心蕊又在哪里呢?
  到了最后,陆云峰实在是没辙了。甚至去了童梅所在的那个小镇,结果还是一无所获的。心蕊根本就没有去过那里,而且也从来就没对他们提到过什么。
  “是不是……”童梅迟疑了一下,“如果是心蕊惹你不高兴了,千万请你多担待她一点,她……从小就很苦的。”
  这话令陆云峰汗颜,真恨不得就给自己一记耳光了!
  各方面都没有一点心蕊的消息,她似乎是存了心要在这个世界蒸发了。
  而心蕊的消失也并没有引起外界的注意。家人那方面,都远在澳洲,只要陆云峰不说什么,他们自然是不会知道什么的;至于,别的那些不相干的人就更加不会来打听什么了,在如今这个年月,人们早已经是看惯了男女之间的分分合合,见惯不怪了。再说,各人有各人的事情要烦心,谁又有心情去管其他人的闲事呢?最多是窃窃私语一番罢了。只有李放会为此事感叹一二,但事已至此,他也不便多说什么的了。
  日子继续着,但是那每一天对于陆云峰而言却都是阴郁而漫长的。
  表面上,他的生活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依旧是每天忙于工作;依旧是周旋于各种应酬;也依旧是犯着胃溃疡的老毛病。在闲下来的时侯,他还是常去酒吧坐坐,也不喝得过于醉,只是比以前呆得久了些。他这是不愿意回家去,是的,陆云峰就是不愿意回家去。可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一种折磨,那些酒吧里不是爱放约翰·丹佛的《乡村路带我回家》,就是雅尼的《完美的爱人》,风格虽然是迥然不同的,却同样地令陆云峰想到了心蕊。结果,他就根本坐不下去了,最终又回地了枫情苑,回到了那个曾经是他度过了许许多多温馨时刻的地方,到现在去成为了他最触景伤情的地狱。在那里,心蕊的温言软语,香茶佳肴,清丽容颜……都化作了一股浓烈的气息,充盈了整个房子,无处不在。这一切如火一般燃烧着他的心,一种越来越痛心的思念在他的心里疯长着,让他日夜不得平静得了。他这才明白什么叫作 “不思量,自难忘”、什么叫作“才下眉头,却上心头”了。这些,绝非是文人酸溜溜地无病呻吟之词了,而是陆云峰确确实实地切肤之痛了。
  她现在在哪里?她过得好吗?她会想念自己吗……陆云峰时时都在这样想着,他觉得自己似乎就快崩溃掉了。尤其,是在陆云峰每一次深夜回到家时侯,他常常习惯性地说道:
  “心蕊,我回来了。”
  “心蕊啊,我告诉你……”
  “心蕊,给我拿一下毛巾过来。”
  …… …… …… …………
  但是,再也没有了他听惯的温柔回应。他这才恍然清醒过来:心蕊,她不在这里了。于是,就有无限的凄凉猛然间涌上了他的心头。陆云峰是真的度日如年了,他的每一个夜晚是再也不能安然酣睡了。确切地说,他和心蕊之间也谈不上有什么惊天动地、轰轰烈烈的事情发生,也就是一些生活中的琐碎小事罢了。那滋味,平淡得像是一杯白开水、一块白面包,可陆云峰就是偏偏难以去忘怀那些点点滴滴,它们总是在他的心里回味了一次又一次,感觉却越来越浓烈了,几乎到了一种刻骨铭心的程度。
  这又有什么奇怪的呢?水是无色无味的,但谁又离得了它呢?
  既然,陆云峰无法再见到心蕊,只有拿着相册一遍又一遍地看着。心蕊的照片并不是很多,主要是一些为广告需要而拍摄的艺术照,生活照却是寥寥无几的。所以,她在照片里看上去都是那样的美丽,光彩照人得有几分不真实的感觉,陆云峰不喜欢这样的照片,他还是希望她这个人能够在自己的身边。但是,这已经是不太可能的事情了。就是在照片里,这也是那样的少有。陆云峰在翻看了无数次相册之后,最大的一个发现居然是:除了他们在结婚时合影过以外,长长的两年多来就从来没有在一起照过相!总是心蕊一个人、一个人……他呢?他在哪里呢?
  “对不起!对不起!”陆云峰喃喃地重复着,“对不起!”
  心蕊无语,在照片中温柔地笑着,却又难掩那眼中的一抹哀愁。内疚和心痛交混着,把陆云峰的心都快要揉碎了。
  对于这一切,陆云峰也只有极力地忍耐着。他虽然是近似于疯狂地思念着心蕊,但他终究也没有做出什么失控的行为来。毕竟,他并不是年轻人了,是不会有那种幼稚的冲动的。以他的年龄和身份是不可能去要生欲死的摆出一副失恋相的,那不过是言情小说里的夸张渲染罢了。他陆云峰纵然是心中在滴着血,也不会是那副模样的,他是个成年男人!
  是的,现在的陆云峰真的是个再正常不过的男人了。他那曾经僵硬而扭曲的心灵在经过了心蕊的爱情细细地滋润之后,犹如干涸的土地被清泉灌溉过一般,居然也可以栽花植草了!陆云峰心中开始有爱了,而且是从来就没有过这样的浓烈的爱。这种感情,令他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痛苦,但在这样的苦恼之中又混杂着无限的魅力,让他感受到一种巨大的甜蜜了。唯一不同的是,他的“正常”却只有一个对象―――方心蕊。而她已然不再出现,他也就不会对别的女人怀有什么爱恋之心了。
  当陆云峰在机场为麦可送行时,他就等于是彻底地送走了自己的过去。望着那飞机冲上蓝天,越飞越远,他的心情蓦然间轻松了,仿佛一块多年压在心中的巨石终于落地了,就连呼吸都轻快了不少。他知道,麦可也是如此。因为,此时的他已经是一个全新的麦可了。陆云峰想着现在的麦可,不禁真心替他高兴起来。他终于实现了他自己的梦想,开始了全新的人生,真是一件值得欣慰的事情啊!
  可是,这种欣慰的感觉也不过是暂时的而已,陆云峰只要一想到心蕊,心里就又是一阵接着一阵的刺痛起来了。
  “你不要灰心,心蕊是不会忘了你的。”麦可临上机的时候肯定地对他说着,一副很有把握的样子。
  陆云峰却远远没有麦可的信心,他现在最为害怕的就是心蕊会忘记自己,她不是说过吗?“时间是伟大的”,谁又能够保证她不会爱上其他的男人呢?而且,谁又能够保证那些男人不追求她呢?不论心蕊在哪里,这种事情都可能发生的。她可是一个优秀的女人呵!一想到会有这样的事,他的心就惶恐不安了,如果,心蕊不再爱他了,他―――该怎么办呢?
  终于,心蕊有了一点消息传来。

  第六十一章 百合花
  在方心蕊失踪四个月之后,渐渐地,隔上一段日子“云峰服饰”就会收到她的一些服装设计图样。不过,这件事情她做得是非常不露痕迹的,总是让黎华把稿子拿到公司里来的,稿酬也是由黎华代领。而黎华,又老是一副守口如瓶,一问三不知的样子。这样,就根本找不出她所在地的一丝线索来,还是没有人知道她的下落。或者说,不是没有人知道什么,而是没有人肯告诉他陆云峰心蕊的下落而已。不过,这也令陆云峰放心了许多,至少他现在知道心蕊还在工作,还很好,他的心好受了一些。同时,他心中的渴念又加深了几许。
  这种难以言喻的心灵痛苦终于有一天达到了一种极限,彻底地爆发了。
  那是在一个阴冷的夜晚,陆云峰一身寒意的从一个新开的娱乐城归来,心里充满了厌倦和烦躁。就在几分钟前的应酬中,那个胡刚和一个国营企业的小官僚在私利的交易中达成了合并的合同,致使几百个工人的下岗而不顾;而那个娱乐城的王经理呢,搂着个小得可以作他女儿的秘书在那儿寻欢作乐,把在医院里自杀的妻子抛之脑后;那个广东来的老板却在那里大谈泡妞的体会……这一切都弄得陆云峰实在是无法忍受,没等结束就拂袖而去了。在这个繁华的世界里,丑恶的东西处处可见,人和人的关系怎么就那样冷漠与现实呢?越是所谓的成功人士就越是没有什么人情味!似乎除了金钱,人们就不会关心什么了,感情,道德,理想……一切的一切,几乎都是可以用利益来衡量、来转换的,温暖而真挚的情义好像只是小说和梦想中的东西了。越是感叹下去,陆云峰就更加怀念起心蕊来了。她对他的爱是多么的纯真和深切啊!那是多么难得可贵的一份宝藏呵!
  为了冲淡那份浓烈的思念,他打开电视并开大了音量,坐了下来。
  屏幕上,付笛声和任静这一对夫妻挡正在情深款款地唱着那首《知心爱人》。那歌词,那画面蓦地刺痛了陆云峰的心。急于摆脱地,他忙换了频道,想避开一切与情爱有关的节目。于是,他选择了一部周星驰主演的电影,希望能够笑一笑。果然,那些可笑的情节着实令他咧了咧嘴,笑了两声。但是,有谁想到,那个“无厘头”的周星驰也会冷不防地玩起了深沉和痴情来了,他竟然也在那儿深情无限地说:
  “曾经有一段真挚的爱情摆在我面前,可是我没有珍惜,等到失去以后才后悔莫及,人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会对那个女孩说三个字:‘我爱你!’……”
  这几句堪称是经典的爱情台词,清清楚楚地钻入了陆云峰的耳中,又像火一样烙在了他的心头。他竟然有了一种想落泪的感觉!
  “叮咚,叮咚……”一阵门铃声惊醒了茫然若失的陆云峰。
  “心蕊!”他立刻冲口而出。
  站在门外的,并不是他魂牵梦系的方心蕊,而是略显疲倦的林志邦。
  “我看见有灯光,就过来看一下。”
  这是这么久来林志邦第一次登门。自从心蕊走了以后,他和小欣就根本不来陆家了。有时,他与陆云峰在生意场上碰面,亦会说上一两句话,但态度也仅仅是维持礼貌而已。陆云峰没有想到他会在这样一个夜晚造访,猜不明白这个男人想干些什么?他边和林志邦寒暄着,边猜度着。
  “我,明天就要回新加坡了,可能以后是不大有机会再来的了。”林志邦开门见山地说:“我把这幅画先放在你这里,行吗?也许,你有机会可以转交给心蕊。这个是我早就想要送给她的礼物。”
  说完,他就递过来一幅画卷。
  当陆云峰打开那幅名为 《百合》的画时,只一眼,他就认出画里那个白衣飘飘的女人正是心蕊!
  “是她!”他不禁惊呼出声了。“心蕊!”
  林志邦苦笑着点了点头。“正是她。”
  “不会有机会了,不会有机会了!”陆云峰喃喃地、机械地重复着这一句话。不知道他是在说再也见不到心蕊了,还是在说他自己的生活再也没有了机会?
  林志邦也没有追问,只是有些同情地看着他,叹了一口气。“她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女人!”
  他的话令陆云峰黯然神伤了。
  两个男人不再怀有敌意了,并因为相同的心境而相互握了握手。紧紧地,带着一些安慰的味道。
  送走了林志邦,陆云峰拿着那幅《百合》步履沉重地上了楼,走进了心蕊的画室。他几乎是从来就没有踏进过这个房间,这儿一直都是心蕊自己的天地,就像书房是他的天地一样,是他们两个人互不侵犯的世界。现在,他要进去看一看,或许是能够了解一下心蕊的世界的。当陆云峰站在这个满是书与画的地方的时候,恍然之间,他就有了一种被心蕊的气息紧紧包围住的感觉。
  他开始看那些心蕊留下的画。
  一张以灰白为主调的画面上,只有一点纤柔的、嫩绿的枝芽刚刚冒出头来,题目标的是:生命; 另外一张画,则是以一片荒无人烟的旷野作为背景,空荡荡的,只是在那地平线上露出了一角红色的房顶,心蕊的命名是《家》; 还有一张,依然是用灰暗的色系为基调,画了一座很高、很陡峭的山峰,有一个人影正在崎岖不平的山间小道上艰难地向上攀登着,而在那山顶之上有着一朵红艳欲滴的玫瑰花……这幅画,不知道为什么心蕊并没有写上名字。陆云峰又看了一次,就拿起笔来毫不犹豫地写下了“追求”两个字。他觉得,自己是能够体会到心蕊的心意的,是能够了解她是哪一种人的。她……正是那种于灰暗人生之中还不会放弃梦想和希望的人。
  可是,她怎么就放弃了他呢?是他自己不好吧,让那么坚韧的她竟伤透了心,失望得坚持不下去了。那该是怎样一种幻灭啊?他,到底都做了些什么?陆云峰从来没有像此时此刻这样讨厌自己!
  陆云峰呆怔了一会儿,又继续看了下去。剩下的,就是一些风景画和人物肖像画了。而其中以他的画像居多数,有严肃的他、有微笑的他、有皱眉的他……陆云峰讶异得不得了!她是什么时候画下的呢?他竟然是一点都没有察觉到心蕊在观察自己呀!而,那一颦一笑画得是十分的传神,绝不是单纯地临摹了,实实在在的,就是用她的心灵去绘画的。
  这时,陆云峰发现有一张画纸很特别。那上面什么也没有画,只用粗黑色的碳笔不规则的写着几排字:“爱,是恒久的忍耐,不求恩慈;爱,是不求自己的益处;爱,是不轻易发怒;爱,是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爱,是永不止息!”
  这是圣经里的句子,而心蕊并不是教徒,她写下这样的句子是……在一刹那间,陆云峰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连每一根神经都抽痛起来。他明白了,这就是心蕊!这就是心蕊对他的爱!他一直都不怎么理解心蕊又为什么非要离开、为什么要放弃?现在,陆云峰懂了:不!不!她这不是放弃,而是另外一种爱的方式……给他自由的爱!那才是她爱他的极至呵!
  这一刻,陆云峰才更加深切地明白自己失去的是什么了,那是……水泥森林中一朵最美丽的百合花!他的心绞痛起来,泪水终于夺眶而出了。
  呵呵,枫林绝对不是来赚朋友们的眼泪的!枫林是把心中的想法,内心中想象的故事写出来跟大家分享!如果朋友们流泪了,那说明枫林写的还能入法眼吧!“非常”还有最后一章了,最后一章写出了各位人物的种种归属,也会揭开各位心中的迷团(究竟他们能在一起吗?)!~看完“非常”后,希望各位朋友能移驾《绽放的星星》,保证同样是个很精彩的故事!!

  三年后。
  初春的新加坡,早已经是一派春光明媚,鸟语花香的天堂景象了。
  就在这个人间天堂的一隅,正在举行着一场不算太大却很是隆重的婚礼。管风琴奏出了婚礼的乐曲、庄严的神父熟练地说着一连串的祝词、全体宾客叹羡的低语……这一切,都是那么的完美无缺,仿佛就连那高高在上的神像也露出了赐福的笑容。
  新郎林志邦,双眉微微的蹙着,神色显出几分与气氛不太相符的严肃。此刻,他的心里不知道怎么的就想起了那个叫作方心蕊的女人来了。但是,他的心中已经不再有期待与奢望了,她只是他的一个过去式、一个近乎完美的影子而已了。他转过眼去,注视着他的新娘……陈旋。他不由得微笑了一下,她是优雅迷人、独立而干练的,无一不显出都市女性的那种风采来。她实在是无可挑剔的了,若说还有什么不足的话,便是少一点家庭主妇的柔婉味道。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哪里会有十全十美的人呢?他自己不是,也就没有资格去要求别人罢。所以,林志邦几乎是知足了,几乎是。
  陈旋此刻也在想着方心蕊。前几天,她在无意之中听到小欣的嘀咕:“爸爸,方阿姨作我的新妈妈更好一些。”说来奇怪,她并没有因此而生气,还深有同感。的确,心蕊是比自己更适合作一个妻子和母亲的,她是那么优秀的一个女人。
  从来,似乎都是她陈旋在指导心蕊,在作她的老师。实际上,她从这个学生兼好友身上却学到了更多的东西。是她,使自己对生活、对婚姻又有了新的希翼与信心:是她,使自己又敢于去尝试了,去投入了:而且也正是因为了心蕊地牵引,她才有了现在的丈夫。想到这里,陈旋低头看了看身上这套心蕊设计的婚纱,心里默默地感谢起那远方的朋友来。
  交换戒指了,新婚夫妇相视而笑。他们之间,或许是没有年轻而炙热的情感,但他们彼此都相信他们是会适合对方的。而且,他们都拥有一个名叫方心蕊的朋友和她最诚挚的祝福。
  同样的春天,在芝加哥却是另一番景象。
  在车来车往,高楼大厦之间穿梭的人们有着不同的肤色,却有着相同的神情:忙碌!在这现代的都市中,四季的交替又有多大的实际意义呢?
  高娜坐在咖啡店临窗的位子上,百无聊赖地看着玻璃外面那个杂乱的世界。
  “我曾经是多么向往这个地方啊!”她疲惫地想,“原来也不过如此。”
  突然,咖啡店门口来了一个苗条而性感的东方女郎,漂亮得无可挑剔,那大波浪的长发随风轻飘着,更增添了几许撩人的妩媚。店中的每一个人都被她吸引住了,尤其是那个青年男子,都不约而同地吹起了口哨。
  她竟然是―――高娜吃惊地掩住了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麦可!”她犹豫了几分钟,终于轻声地,试探性地叫出了那个名字。“你是……麦可吗?”
  她说的是中文,那些外国佬们全然无动于衷,但那个刚坐下的东方女郎却如触电般站了起来。“谁?是谁?”
  她说的也是中文,如此一问,那就等于是直承了她就是麦可。
  几分钟后,高娜和麦可坐在了一起。
  “我现在的名字是莉莎。”那个曾经叫作麦可的人说。
  莉莎,一个女人的名字。但“她”除了那张脸还没有太大的变化外,又有哪一点象男人呢?高娜打量着眼前这个柔媚似水的莉莎,心下并不如何惊叹;那种手术的神奇,她是早有耳闻的.她意外的是,在这万里之外的异国他乡,她和“她”居然可以相遇!
  “你过得好吗?”高娜诚恳地问。
  麦可,不,是莉莎苦笑地摇了摇头。“好不到哪里去,毕竟是别人的地方。”
  高娜没有问她为什么不回去,她是猜想得出象莉莎这样的人在国内的际遇的。
  她们聊了些彼此大致的境况,又交换了通讯地址。在国内,两人仅仅是知道有对方的存在而已;可如今,在这陌生的地方她们竟有缘相遇,说着同一种语言,回忆着同一个城市,以及她们共同认识的人们,比如那个叫方心蕊的女人。这使得两个人的心蓦然就接近了许多。或许,她们将来成不了朋友,但在孤寂袭来的时候,想到还有这么一个熟人,也在同一片天空下生活着,那感觉是不是要温暖一点呢?
  莉莎等到了要等的人先离开了。那是一个金发碧眼的中年男子,“我的新Friend。”她这样对高娜介绍着,脸上的神情是含情脉脉的。
  又剩下高娜独自一人了。她无意识的喝着已冷的咖啡,心里恍恍惚惚地想起了胡刚,她走的那天正是他入狱的日子,罪名是偷税,行贿,买凶……这些她早已知道,并还有所参予,但她是不会有什么事的。她已经离开了,远远地离开了。
  不知胡刚会判几年?现在出来了吗?高娜忽然有些想知道了。在漂泊异国的这些日子里,她不知不觉地改变着,沧桑了,也心软了许多,她从不爱胡刚,却有了几分关念。
  爱,她能爱谁呢?谁又会全心全意的来爱她呢?多年前,曾有一个女人好心的劝过自己要去拥有一份爱情,这心情她也愈来愈迫切。可是,这又谈何容易啊!
  一滴泪,悄然落进咖啡杯中,击起了一圈涟漪。
  “真***烦!”
  罗文看着镜头前那个惺惺作态的女人,忍不住在心里忿忿然地骂了一句粗话。但他表面上还是不得不装出一副笑脸来,谁让这些人是“上帝”呢?再不喜欢也得忍着啊!
  就在两年前,他从电视台跳出来开了这家“伊人”影楼,也下海来扑腾扑腾了。倒也是挣了几个钱,现在不是正流行这个玩意儿吗?是不是个人都要来几张艺术照的,搞摄影算是很时髦的行当了。但是,糟糕的是,他自己的感觉竟然是一天比一天坏了,就算是在数钱的时候他也提不起劲来了。要具体的说也说不上个所以然,他就觉得这日子越过越没了激情,曾经钟爱的摄影成了机械的重复、马丽的唠叨是必听的功课、顾客的刁难是常有的训练……总之,他的生活只有一个词儿:厌倦!
  但是,他还是得撑下去.因为这家影楼也不是他一个人的资产,还有一半资金是李放的。当他急着满世界找本钱的时候,曾有过一面之交的李放却主动投资来了,并言明不分红也不收利息的。日子一久,他就发现李放不过是一个幌子,真正的投资者是另有其人的,居然是―――陆云峰!他猜不明白这个家伙为了什么作好人?也聪明地不去问了,只想着尽快的把债务了了就好。
  偶尔,罗文也会认为陆云峰是看在方心蕊的面子才肯如此帮忙的。看到那个家伙虽然在商场上还是呼风唤雨的样子,但总是独来独往的憔悴状,罗文有时候还真忍不住想帮帮他了,但是,他也只是有时与心蕊在网上碰到,她就有如惊鸿一瞥似的,言简意赅地聊了几句就无踪影了。他就是想帮忙,也是爱莫能助的。
  耸耸肩,罗文不再去想这个无奈的事情了。对着镜头,他终于按下了快门,心底却闪过当年他扛着摄影机四处跑的情景……
  甘肃。
  炎炎似火的七月让人无法忍受,可就在这样的天气里还有人在激烈地争执着。在太阳底下,两个年轻人正在面红耳赤的赌着气。
  “黎华!你是不是被他给收买了?”那个朴实清秀的女孩不满地责问着。
  “杏儿!你怎么能这样说?你明知道我不是那种人的!”高高的男孩也生气了。
  这两人正是黎华和叶杏儿。他们俩作了很长时间的笔友,现在又成了同一个医学院的同学。已经是大家眼中早配定的一对儿了。这一次,两个人又一起参加了杨济慈阿姨领队的医疗下乡志愿队,一路上同行,感情又增进了不少,已经是很有一些敲定终身的味道了。可是,他们现在却发生了前所未有的分歧,两人一直就没有停止过争辩。
  “杏儿,你理智一点好不好?这种事情,并不是应不应该插手的问题,而是当事人自己心里怎么想的才最重要,是不是?”
  “那……你也不应该一味地去帮他的忙呀!”
  “不是我帮他什么,只是在帮我姐而已。”
  “心蕊姐又没有说过什么。”杏儿嘟着嘴。“如果她认为他不错,那又为什么当初要离开呢?”
  “这个……我就不是很清楚了。但是,我是知道我姐现在的心思的。”
  “我不管!”杏儿仍然固执地说道:“反正,你不准告诉他什么!”
  “我知道,你就是偏向郑老师嘛。”
  “难道郑老师不好吗?”
  “好!好!好!”黎华妥协地连声说,然后他转移了话题。“我妈问你什么时候去见见她?”
  杏儿的脸红了,低垂着头不说话。
  “开学前,好吗?”
  她仍旧无语,但飞快地点了点头,脸色更加的红了。
  阳光将他们的影子映在了地上,又把这两个影子重叠成了一个……
  不远处,杨济慈正悄悄地看着这年轻的一幕,她不由得悄悄地笑了。
  几乎,所有的人都想到了方心蕊,却都不是那么关心那个叫陆云峰的男人。
  在枫叶刚刚有一些泛红的时候,陆云峰正坐在湖南航空公司的班机上,他手里握着一本米兰•昆德拉的《生命中不能承受如此之轻》。但是,他并没有翻那本书,而是一遍又一遍地在看着一张黎华才给他的照片。
  在那张照片上,是一个长发垂肩的年轻女人抱着一个两岁多一点的小女孩在微微的、温柔的笑着。那个女人洗尽铅华,衣着简朴,唯一的修饰就只是在她的胸前挂着一个银光闪闪的,嵌着两个水钻字母“F”的圆形挂坠。而那个小女孩儿,非常的粉嫩、非常的可爱,黑亮的眸子闪耀着快乐的光芒,那微微翘起的鼻子像极了这个正在看着照片的男人。
  黎华告诉他,这小女孩有一个十分动听的名字,就叫作……陆忆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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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文学城-WQ_黄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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