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思源:美满甲天下
第一章
“嗯……”带着疲惫的低沉喘气声从他口中溢出。
枯黄的台灯映照出床上男人的睡颜,眉心微皱,下颚有淡淡浅浅的一层胡渣,每每都刺得她酥麻又依恋,额头有薄汗沁出。
她伸出手指,算不上好看的指甲挑逗般轻轻划过他的额头、鼻梁……一路游走,停在了他汗湿的胸前。感觉到沉睡中的他呼吸变得愈发凝重,她扬起一丝坏笑,细密的吻落在他胸前,湿滑舌尖像在玩捉迷藏般时不时地探出头捕捉刺激感。慢慢闭上双眼,另一只手顺着往下游移,听着他从喉间迸出来的闷哼声,她笑得满足。
捋在耳后的发随着激烈的动作滑下,她伸手想把扰人的发拨开,却有一只手抢先一步帮她拢起干燥的发。
她抬眸,正对上一双欲望高涨的眼,犹如刚睡醒的豹子般,睡醒惺忪,优雅地窥睨眼前这不自量力的猎物。
“呵……”饶有兴致的笑意从那张弧度完美的唇间飘出,连鼻间的气息都变得慵懒颓唐。
握着她发的手稍一用力,迫得吃痛的她不得不往上扭动。
松手后,他转而扣住她的后脑,起身,覆压住她,鼻尖擦过她的脸,舌顺势沿着她的耳廓滑下,渐渐开始在脖间吸吮。
是该激情满溢的时候,他半撑着身体,紧握住她的手压在枕上,手指曲张,与她十指紧扣。眉端随之一紧,原本颓靡半睁的眸也跟着瞪大,仿佛整个人瞬间清醒般,紧抿的唇线松了松,用喑哑的嗓音质问着身下的女人:“婚戒呢?”
“脱了。”
这回答让气氛顿时冷场,他翻身,坐在了床沿边,伸手调亮台灯,脸在双手间深埋了刹那,再抬起时,很不留情地抛下结案陈词:“看来你真的很想离婚。”
“……”她现在的表现看起来像吗?一举一动,摆明了是想挽回啊!
“我答应你了,睡吧。”
我答应你了,睡吧?
……
熟悉的话语带着的回应一遍又一遍地复述着,直至被一道不知从何处飘来的怒吼声打断,“他妈的到底会不会骑车啊,非机动车道和人行道都分不清啊!”
好吵的声音,扰人清梦。
丁美满睁着迷蒙睡眼,在半梦半醒间缓慢地转着头,试图想捕捉到打扰她睡觉的罪魁祸首。
——砰!
重重的撞击声骤然响起,让丁美满彻底清醒。
噩梦中止,她还没能来得及庆幸,逐渐意识到了现在的情况有多糟糕。
梦里的一切全都化为了乌有,没有了那个曾让她朝思暮想的男人、没有暧昧灯光氛围、更没有床!有的只是一滩积水,以及一辆横躺在地上车轮还在垂死挣扎的自行车。一旁有个陌生的中年妇女伸出胖乎乎的爪子弹去衣服上的灰尘,不屑地瞪了她眼,扬长而去。
美满渐渐从那场陪伴了她很多年的梦中抽离,后知后觉地审视起自己,白色套装已被污水溅染,有只高跟鞋的鞋跟要断不断地垂挂着,她咬牙尝试奋力拔断,没有成功,只好挫败地放弃。
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丁美满瘫坐在积水里,眨着双眸,努力回想整件事的前因后果。
以前工作的电视台正在招聘制作人?对!就因为这个消息,所以她一大早蹬着自行车赶去面试,然后……然后骑车骑到睡着了?还睡到做梦?并且还梦见贾天夏那个烂男人?!
用力地甩了甩头,她看了眼手上的腕表,时针指向早上九点。望了眼身旁那辆丝毫经不起摔的自行车,再低头审视了会自己狼狈至极的模样,丁美满吸了吸鼻子,意识到没有时间自怨自艾了。王子和灰姑娘一见钟情的童话,摆明了不会在现实生活中上演,她就算是在这滩水洼里坐上几天几夜,都绝不会可能等来一场浪漫邂逅,所以眼下该做的就是拿出现代女性的气势。
美满利落地脱下高跟鞋提在手里,跌跌撞撞地爬起身,另一手勇猛地提起自行车。活像只涅槃重生后的不死鸟般,她一脸斗志燃烧的表情,遗忘了场合,目空一切地高举起那只还握着双高跟鞋的手,开始自我勉励宣誓:“丁美满!要争气!再也不准想那个一年多前就抛弃你的烂男人!现在的目标是……赶上九点半的面试,努力工作,把挥霍掉的钱赚赚赚赚赚、全都赚回来!”
吼完后,不顾路边行人那一道道惊诧的目光,她自顾自地跨上那辆除了铃不响什么都在响的自行车,扬长而去……
时间是早上九点半,车水马龙,城市促乱的节奏感彰显而出。
电视台门口要比平时更门庭若市,面试的队伍很长,一直蜿蜒到电梯口。
宛如镜子般的电梯门缓缓打开,等待被面试的人群中响起一片嘘声。
美满提着高跟鞋,赤着脚,依旧穿着那一身已经分辨不清本来颜色的套装,气势端庄地冲出电梯,看着黑压压的人群,无视那一道道陆续向自己射来的鄙夷目光,她兀自单手撑墙、大口喘气、平复因奔跑而急促的呼吸。
四周顿时陷入寂静,面试官歪过头,瞠目结舌地看着门口的丁美满。半晌,总算回过神,厌恶地捏住鼻子,质问正在影印资料的前台,“说过多少次了,不要让这种客串社会新闻里被害者角色的临时演员到处乱跑,没看见我正在面试吗?”
前台小姐一脸怯弱,接不上话,正打算放下手里的活先把美满轰出去。
“我是来面试的!”丁美满握拳,勇敢说出来意。
“面试?”面试官的声音上扬了八度,逐渐冷静,端起茶杯镇定地做出判决:“就算是面试社会新闻里被害者角色的临时演员也不能乱跑。”
“同志!你给我看清楚,我是丁美满。老娘在这叱咤风云的时候,你还在你爸的弹珠里呢!”闻言,美满以一人之力推开阻挡在前的层层面试者,大步流星地跑向面试官,顺势撩开那一头覆面的凌乱长发,以便让对方的视角更清晰。
“噗!”那位面试官失控地喷出嘴里的茶,瞳孔扩张,不敢置信地紧凝着面前的女人。
抛开一切由各种不明原因造成的古怪元素,她再一次细细打量。小巧精致的瓜子脸,滴溜溜的大眼,挺拔鼻梁俏丽鼻尖,线条细腻婉约的嘴,组合在一起活脱脱就是当年荧幕上最低俗……哦,不对,是炙手可热的主持人之一丁美满嘛!
等她反映过来时已经晚了,喷出口的水收不回,眼看着美满不断滴水的下颚,她心虚地吞咽口水,慌乱中抓起桌上的抹布,在美满的脸上肆意游走,“美满姐,对不起对不起,呃……你今天的打扮实在是……太引领潮流了,对,太引领潮流了,以至于我一下子没能认出来。你、你你你刚才说什么?你也要面试?!”
“不可以吗?你们的招聘启事上并没有说太漂亮的人不能再来面试啊。”美满很诚恳地询问。
“可以是可以,但是……你应该知道老头子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招制片人吧,有频道需要改版,所以工作量很大耶,而且还要保证一定的收视率……”
“我知道啊。可是你们觉得,想和他抢收视率,有比我更适合的人吗?”
第二章
答案自然是没有。
所以当丁美满丢出这句话后,这场吸引来不少业内精英的面试会草草收场,她成了不二人选。并且待遇还是高规格的,一听说昔日爱将回来了,台长大人亲自出面和她洽谈详细事宜。以美满现在这种三餐温饱都成问题的状况来说,没什么资格去要求工资福利,她只不过是迫切地想要回来工作。
因此,当瞄见合同上那些还过得去的数据后,美满二话不说直接签上她的大名。
因为她的爽快,台长激动万分,甚至还颠覆了抠门本性,当即决定今晚请吃饭,就当是为美满办的欢迎宴。
一听说晚饭有了着落,美满眼眸“咻”地发亮,立刻回去换下那身狼狈装扮,准时赶到和台长约好的饭店。
即便如此,丁美满的头脑还是很清醒的,她有自知之明,清楚并非是自身条件有多优渥,而是因为想要和隔壁电视台抢收视率,就必须的从他们收拾最高的几档综艺节目下手。偏偏那几档节目的制作人,对于美满来说意义非凡。
贾天夏,她的青梅竹马,她的前夫,此刻正在她面前和其他女人上演激情戏码的烂男人!
饭店走廊里,人来人往,有人就是可以那么迫不及待、不加避讳,堂而皇之地站在角落里把缠绵演给大家看。再加之那位男主角又帅得太过招摇,更是频频惹来侧目。
他的侧脸轮廓精湛分明,每一道线条都像是经由画师悉心勾勒而成的杰作,饱满的额头沁出薄汗,似是被体内压抑的欲火蒸煨而出的汗,更添了一丝男人味。黑色纽扣线衫里头衬着V领白T恤,黑白的搭配简洁中又不失品味。他被动地靠在墙上,身段更显颀长,T恤的领口已经移了位,将他推压在墙上的女人正卖力地啃咬他的耳际,白皙的手不安分地游走在他的T恤下,养眼画面附带着让人血脉喷张的女人呻吟。
很美很妙的马赛克画面,可是丁美满却只想说“一对狗男女”!原谅她的恶毒,这已经是她所能想到的最含蓄的词汇了。
不期而遇的巧合已经足够的震惊,偏偏还是这种情况,她干愣在一旁,进退两难。也记不清自己站了多久,脚有些发麻时,烂男人注意到了她的存在,熟悉的瞳孔间只闪过一些讶意,很快被玩味取代,原本想推开身前女人的念头也被压了下去。
“有观众呢。”贾天夏低首,好心在女人耳边提醒。
“嗯?”显然还深陷在□里回不过味来的女人愣了愣,抬起迷离的眸子,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随之像被人当头浇了盆凉水,即刻清醒,“美、美满姐……”
“是你呀。” 美满冷眸斜觑。压抑住怒火,试图想要自己看起来若无其事些。
可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眼前这个清秀的女人。莫蔷,曾经她节目里的外景主持人,甚至称得上是她一手提携上来的人,现在却是在她眼皮底下和她前夫缠绵的女人,真够讽刺的。
“唔……台长他们在包厢里等你,我、我先进去了……”她尴尬地整理衣服,尽管这个时代男欢女爱没什么可心虚的,可当对象是以前朋友的前夫,又碰巧被这位朋友逮到,那就不是什么刺激浪漫的事了。
莫蔷匆忙跑远,美满慢慢收回目光,淡漠地扫了眼贾天夏。
他不急着掩盖收拾那些激情的残痕,若无其事地朝着她耸肩,微笑,一副“我也是被害者”的模样。
这模样成功唤起了美满的记忆……
——贾天夏,你看不出那个什么校花对你有意思哦?为什么不跟她保持距离?难道你对她也有意思?
——我的宗旨是:不主动、不抗拒、不负责。
那时候这位贾少爷十七岁,现在看来他还真个颇有耐心的人,这条宗旨贯彻得很彻底!美满扬起下颚,抬高姿态,表现出不齿和视而不见,转身正想离开。
“喂,就这么走了?”
身后传来戏谑的声音,还是该死得很好听。
“知不知道你打断了什么?”她的沉默并没让他太在意,甚至没当回事,自顾自地继续说。
“□。”某个不争气的女人停下脚步,气呼呼地呛了回去。
“你在暗喻我是禽兽吗?”她的一如既往让天夏满意地弯唇,不知不觉地挨近她。
“别过来,一股骚味。”美满皱眉,敏感地后退了一大步。
天夏想起她对某些特殊香水味过敏,配合地顿住脚步,收敛笑容,“什么时候回来的?”
“……”关你什么事!她很想就这么吼回去,可转念一想,他很了解她,吼得越大声就越在乎。于是,美满故作平静地回道:“快三个月了。”
“为什么不回家?”他还是崩着脸,情绪处在很不爽的阶段。
“哦,也不知道是谁害的……”他又不是不知道,她那对曾经极力反对她结婚的双亲之后性情大变,极力反对她离婚,连“不忠不孝不贞”的罪名都给她冠上了,就差没登报断绝关系,怎么可能让她回家。
“我是说我们的家。”瞳一凝,打断了她的话。
引得美满一窒,随后很不客气地失笑,“我们?指你跟我?贾少爷,需不需要我提醒你,我们离婚了耶。”
他双手斜插在裤子口袋里默不作声,隐压着想爆脏话的念头。她就非要用如此雀跃的口吻来陈述这种烂事实吗?他当然记得他们离婚了,离婚证书还是该死的绿色!就跟他怀疑美满正在给他戴的那顶帽子一个色!
“那又怎样,离婚之后还能复婚。”一连串的咒骂只在心里默默上演,天夏继续恢复笑容,端出死缠烂打、死不要脸的攻势。
“是可以,但前提是我必须单身。”她刻意加重最后两个字的音,以示强调。
“是啊,我们不是离婚了吗?”
“……”美满张开嘴,卡在喉间的音还没来得及蹦出,就被贾天夏及时阻止。
“别喊!冷静点。”他没忘记这女人的习惯,只要怒气值满格,就会不分场合的咆哮,以示不满。
闻言,美满迅速恢复冷静,倔强地不想让贾天夏有一种早已对她了若指掌的感觉,故意无比镇定地反问:“我就不能有其他男人吗?”
“嗯,不能有。”他很郑重其事地点头。
“神经病!我这就去找!”丁美满顿悟了。本来离婚夫妻见面只需要点头问好就能擦肩而过,她为什么要傻站着看他发疯?还很没定力地让自己陪着他疯。
这一次,她的离开,天夏没有阻拦,只是眯了眯瞳凝觑着她的背影,嘴角依旧挂着浅笑。
离婚的时候,丁美满横加给了他一堆的指责,曾经的好与坏都成了分开的原因。他不够体贴、从不顾忌她的感受、工作狂、总是擅自替她决定所有事、把她逼得太紧……大有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的味道。
那好吧,这一次他慢慢来,温和点。
如果没有这一番巧遇,也许这顿晚餐对美满来说是这三个月来最美味的了。
可惜“如果的事”通常已经是成了定局,所以这顿饭她完全就是食不知味,尤其每每抬头,瞥见坐在对面的莫蔷后,那种胃部翻搅的感觉就越发明显了。
晚餐后,一些同事提议去KTV续摊,被台长大人严厉的拒绝。第一次,美满由衷地感激台长的抠门本色。她真的是没有力气再挤出虚伪笑脸,去应对莫蔷。
那副轻声细语、极力模仿林黛玉的柔弱模样,让丁美满只想作呕。她不是小家子气的人,如果对方仅仅只是个在她离婚后和她前夫牵扯上的女人,她可以一笑置之,或是把罪责全归咎于贾天夏的花心,甚至感谢莫蔷给了她足够的理由死心。但事实上不是,用爱情界的专业术语来形容,莫蔷就是传说中的第三者,俗称“小三”。
当初一副弱者姿态闯进了她的生活,在博取到她的同情心后,成功让美满领略了何谓“引狼入室”。
就在丁美满和贾天夏领到离婚证书的当天,莫蔷还曾打电话给她,一改从前的无辜纤柔,端出一副胜利者的态度,语重心长地在电话那边讪笑,赏她一句“丁美满,你懂了吗?这世界上没有拆散不了的夫妻,只有不够努力的小三。”
很好!她够努力,她做到了!
要不是缺钱,丁美满打死都不会回来趟这浑水!
既然已经回来了,她也只能硬着头皮,再不爽都得待这儿耗着。
第三章
于是,丁美满把日子过得很亢奋,就像打了鸡血般。
为了那些不足以塞牙缝的加班费没日没夜的工作、为了不迟到不早退而起早贪黑、为了几斤白菜跟菜场大妈讨价还价、为了房租厚着脸皮去要求预支工资……她倒是觉得充实,旁人看来却像是种折磨。
“我说美满,你犯得着吗?你和贾天夏离婚后拿到的那些钱,足够让你跻身富婆行列了吧。”
同事的一句玩笑戏问,让美满犹如醍醐灌顶、有苦难言。
没错啊,她是真的很缺钱啊。
为什么会落魄至此?这一切的一切都拜一个人所赐……
那个人叫做凌嘉康!
人家都说男女之间是不可能有纯友情的,美满不信,她以为她和凌嘉康的关系足以颠覆这个自然规律;人家又说了朋友就是该在危难的时候互帮互助,可是为什么她这个朋友非但不伸出援手,还把她拖下火坑,末了理直气壮事不关已地抛出一句“想要钱?我没有,我的钱要留给未来老婆用”。
一想到他,丁美满就恨得牙痒心痒全身痒,又无从下手去挠,偏偏这不怕死的居然还撞了上来。
“丁小姐,有你的电话,是个姓凌的先生,要不要帮你接进来?”办公桌上的电话里,传来前台小姐甜美的嗓音。
“接接接,立刻帮我接进来。”她激动地拿起话筒,气势磅礴,酝酿了满腹的咒骂。
“闹够了吗?什么时候死回来?”很快,电话那端传来凌嘉康慵懒的嗓音,低低浅浅的,很好听。
即使隔着越洋电话线,美满都能猜到电话那边的男人是什么姿态。眼眸半睁,足以诱惑人一亲芳泽的唇微微上扬,那不是在笑,而是在表现嘲讽,还喜欢单手支颔,那个男人从来不介意这个动作会把脸弄变形,因为不管怎样都很帅。
凌嘉康就凭着他那张脸和那副销魂的嗓音,可以迷惑掉很多女人。很不幸的,丁美满还处于清醒状态,“死回来?死你个头!你怎么就还好意思说哇,知不知道我多久没吃饱了?我之所以会把自己折腾成这样全都是因为你!是你怂恿我买那座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有收益、还得不断花钱供养的葡萄园!”
“关我什么事?我说过我可以养我老婆,可惜你不是。”
“少拿这种糊弄你旗下小明星的话来搪塞我,那是谁害我两天没东西吃的?我要是再不回来工作,早晚客死异乡。”对方那股云淡风轻的口气,没能打消她高涨的怒火。是谁故意弄丢她的手机、藏了她的银行卡,然后又无端消失,把她丢在门口只有一片海的死别墅里?如果不是她足够了解他藏东西的喜好,搞不好现在只能在阎王面前哭诉他的罪状了。
“我怎么觉得你在迁怒。”他顿了顿,似乎在处理什么事,刹那后才继续道,“好像,把你害成这样的罪魁祸首是贾天夏?”
“别跟我提这个人……”她反射性地吼。
“见过他了?”他笃定地打断她。
“……”她没再说话,咬着唇,随手敲打着面前键盘上的delete键,以为这样就能把混乱的思维全都删除。
事实上,她也不需要回答了,那个男人已经失去耐心,不愿再听她抱怨生活惨状,直接切断了电话。听筒里传来很有规律的忙音,美满愣了很久才缓过神,徒劳无功地对着听筒低吼,“喂!凌嘉康!你保证过不会再挂我电话的!!”
自然,她得不到任何回应。
反而是很不识相的莫蔷推门而入,直冲着正在走火的枪口撞来,“美满姐,这个是台长对你那挡新节目的定位,他让你先看一下,有什么意见可以等下开会讨论……”
“你不懂敲门吗?”这话无疑是火上浇油,让美满本就饱胀的怒火,寻找了宣泄的靶子。
“啊?”莫蔷无辜地眨了眨眼。
“你是来上班的吗?”
“是、是啊……”
“这里只有我,没有贾天夏,你没必要又是露肩又是低胸的在我面前漂浮,你有的这些我都有,并且我还比你丰满比你翘。”
狐狸精最擅长的技巧是什么?莫蔷做了最佳诠释,眼神拿捏到位楚楚可怜又不缺少对爱的执着坚定,表情要在无辜与不屈中游刃有余,末了,惹人怜惜的声音中还得粉饰上些许亲昵,“可是……你和天夏不是已经离婚了吗?”
天夏!听听,多亲密无间的称呼。认识了二十多年,还有过真真切切的夫妻名分,她从来都还是连名带姓地叫那个烂男人。
“难道我跟贾天夏离婚了就不能做你的制作人,不能要求你衣着得体地出现在我面前吗?”
“……我知道了,会注意的。”
“还有,你的香水太刺鼻了,明天换一个。”
“好!刚好天夏送了一款新香水,我明天就换。”莫蔷微笑回应,临走前还不忘炫耀一番,心里早就不屑地把丁美满从头到尾否决了个遍,这种下堂泼妇基本属于最没战斗力的那类。
美满没心思同她计较,连打了几个响亮的喷嚏后,看了眼时间,还有半小时就该开策划会了,她只能逼迫自己不去想那些烦人的事,粗略地翻了下所谓台长对新节目的定位,随即就粗暴地扔开文档,起身,随意披上披肩,雷厉风行地直冲小会议室。
她没什么意见,寄人篱下、替人打工,自然是老板说什么她就做什么,但有一条是她唯一的底线,坚决不想让步,不然这工作绝对没法进行!
不必讲究礼貌地踹开会议室大门,脚再一抬轻松把门踢上,大步上前,狠狠地把文件朝着会议桌丢去,一连串的动作一气呵成后,不理会周遭投来的诧异目光,美满态度坚决地发表意见,“什么都可以,唯独不能莫蔷做这档节目的主持人。”
这种命令式的口吻把整个会议室的气氛降到了冰点,整个团队的眨着眼,默契地选择明哲保身不发表意见。而美满口中提到的当事人莫蔷,则依旧端着温婉笑容,紧挨着台长而坐。挑眉望了眼盛怒中的丁美满,她不动声色笑容依旧,暗地里偷偷狠掐了台长一下。
力道不轻不重,还带着些许撒娇的意味,却也足够让台长缓过神。夹在左右为难的境地里,他尴尬地咳了声,决定先把话题扯开,“先不提这个,开会前我还有其他事要说。”
虽没有被直接拒绝,美满还是能感觉到这种坚持想要得到认可很难。
她选择暂且先忍气吞声,听话地在台长身旁另一个空位上坐下,等着他开口。
“后天晚上有个品牌时尚派对,每家电视台都有一张邀请函,那种场合明星和名流云集,是拉赞助和疏通人脉好机会。美满,你后天晚上有没有空,我想让你去。”在没有美人计干扰的情况下,台长大人还是很有理智的。像丁美满这种新上任的制作人,很需要去应酬一下。
“好。”美满想也没想就应承了下来,她的确需要这样一场应酬。
既然双方都无意义,那这个话题可以结束,进入正题了,偏偏意外还是发生了。
“我想去。”
谁也没料到,莫蔷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你去做什么?”就连台长都花了些时间才压低声音问道,语气里没有丝毫责怪,都像是对自家情人束手无策的无奈。
“唔,就想去看看嘛。制作人需要应酬,主持人更需要出镜率呀。”边说,她有边往台长那靠近了几分。
美满这才发现她所坐的位置真是视角极佳,能清楚看见会议桌下的一片春光,她家台长大人正和她的情敌十指交扣,那只纤细葱白的拇指还有意无意地揉搓着台长的虎口。无处不在的潜规则,让她眸色一凉,顿时有些明白为什么贾天夏年初回国后,没有选择继续回这家电视台。
也只有她会天真地把台长当做恩师吧,甚至还自以为地把他标榜为正人君子。
“那……美满,不如……”最难消受美人恩,台长还是没能抵挡住,吞吞吐吐地半天,连他自己都意识到这种出尔反尔的行径有点上不了台面。
“不可能。”没等他把话说完,丁美满就毫不留情地掐断了他的念想。开什么玩笑,就算她去不去都没差别,也没理由让莫蔷得逞,何况她都离开一年多了,很需要累积些人脉。
相较于丁美满的生硬,莫蔷要聪明得多,她懂得该怎么擅用女人的优势。突然的,她就松开了桌子底下正在和台长交握的手,转而搬上了台面,看似随意地攀附住台长的手臂,连连娇吟从她诱人的唇瓣间飘出,“我想去嘛……”
手心的空落形成了一股失望,肆无忌惮地染上了台长的瞳,再搭配上莫蔷让人酥麻的嗓音,足够把色欲熏心的男人撩拨到心痒难耐。连吴三桂那样的男人都能冲冠一怒为红颜,何况一个年过四十、相貌平平、抵抗能力又明显不高的普通男人,要他怎么推拒送来嘴边的美食。
“好了,给小蔷,美满我会另作安排。”毫无悬念的,台长难得很有气势地一锤定音。
“不用了,我会自己安排。”无可奈何,也只有这四个字足够表达美满的心情,她到底还是不想让台长太过难堪,强忍着收住气势,转入她更在意的正题,“可以说正事了吗?还是那句话,我什么都能妥协,唯独不能接受让莫蔷做我节目的主持人。”
“为、为什么?”理亏在先,台长也只能沉着气。
“因为我想好好工作,你要收视率我可以努力,即使你要我为你卖命都行!但如果要我天天面对曾经破坏我婚姻的第三者,抱歉,我、做、不、到!”关于理由,美满很坦诚,这种不光彩的事错本就不在她,有什么好遮掩的。她就是公私不分,怎么了?
这话在不算大的会议室里激开,大快人心的滋味让众人想笑,但碍于主角还在场,也只能忍住静候台长决断。
“美满姐,我们之间是不是有误会呀?”比起别人的惊讶,倒是莫蔷显得很镇定,照旧卖弄她那万年不变的无辜。
“是不是误会你心里清楚。”
“可是整个电视台找不到比她更适合的人。”眼看两个女人很有可能会就此在会议上撕破脸,台长立刻开口打圆场。
“谁说没有……”
“你该不会想要毛遂自荐吧?”台长还是很清醒的,没等美满把话说话,就先堵截掉这种可能性。见美满突然不说话了,他干笑,尽量委婉地继续道:“呃……是这样,美满,我发现你这次改变了很多,你……还是做适合做制作人,嗯!”
闻言,美满弯了弯嘴角,溢出一抹薄凉冷笑,“你一年多前怎么不对我说这话。”
“因为……”因为一年多前你还算红,现在你过气了呗。
“放心,我会找到比她更合适的人。”因为什么美满清楚得很,又不是不懂得人情冷暖,没必要等着别人开口说穿。丢下话后,她扫了眼嘴角挂着得意笑容的莫蔷,像阵风似的杀出办公室。
房门关得很响,招来不少同事的侧目,美满沉了沉气,故作镇定地走开。
“喂喂喂,你们听说了吗?美满当众骂了莫蔷耶。”
“你out了,早听说了,还坚持不让莫蔷做她节目的主持人呢。”
“哎,也只有丁美满有这气势。”
“那有什么用哇,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她是冲动型的,想到什么就是什么,说不定转身就会忘了,她说的话不必太当真啦。”
“这次不一定啊,要不是因为莫蔷,她和天夏都不会离婚。夺夫之恨啊,没那么容易忘的,这次说不定来真的。”
“那也得有能耐啊,她都离开这个圈子一年多了,以前也就一直是天夏在积累人脉,与她无关;何况现在完全更新换代了,她能做些什么呢?”
“也对,我们台没有比莫蔷更红的主持人,从外头挖也得台长愿意出钱。还有那个时尚派对哇,听说天夏也去,莫蔷就是因为这个才执意要去的,那个邀请函有钱都未必能买到。”
茶水间向来都是上班族的八卦圣地,即便是在电视台也不例外。身为那些跟美满共事了不少年的旧同事,绝对算得上对她知根知底。所以,说要自己安排那场时尚派对的事也好,换主持人的事也好,谁都没太当回事。尽管赞成她的举措,可能力毕竟是有限的,不是有勇气就能解决所有事情。
可就在午休时间结束,大家打算收拾东西结束这场八卦会的时候,丁美满的助理突然兴致勃勃地宠冲了进来,还带来了个极具震撼力的消息。
“都不要动!大新闻,绝对大新闻!那个时尚派对的主办方亲自派人送了邀请函给美满姐,听说他们家邀请函上的logo是纯金打造的,我咬过了!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我还让莫蔷的助理把她那张邀请函偷出来比对过了!是真货!”
一片寂静。
而后,又是一片七嘴八舌的喧哗。
即使这则消息还没有得到官方证实,也足够颠覆大部分的猜想了。
第四章
不同于以往,这次回来后,丁美满几乎把自己当做了女超人,既然感情生活一片空白,那除了加班也就只能加班了。
比起每天打仗似的场景,今天她的办公室里气氛一派悠闲。桌上的文件把随意丢弃在一旁,取而代之的是一堆化妆品和一面偌大的镜子。手机上头连接着耳机,正保持在通话状态,美满塞着耳机,任凭电话那头的人絮絮叨叨地说着,自顾自地端详起镜子里的自己。
经过几天的加班后,皮肤有些泛黄,即使昨晚花钱做了脸仍然掩不去那股疲态。她叹了声,挤出一大坨BB霜,小心翼翼地往脸上搽。
正在跟她通电话的女人叫林爱,最近靠着一部电影一举成名天下知,让美满骄傲的是,那部电影的剧本是她帮忙挑的。媒体喜欢把林爱称作演艺圈新人,事实上,人家已经在这一行摸爬滚打若干年,只是荣耀背后的辛酸往往不会有人关心罢了。
要在这个圈子里找几个能放心说话的朋友很难,对于美满来说,林爱算是一个。又刚好她是主办这场派对的品牌代言人,所以当美满说要邀请函的时候,她立刻就帮忙问厂商讨了张送来。
似乎是感觉到了美满通话时的心不在焉,林爱立刻就猜到了她在忙些什么,颇为担忧地问了句,“丁美满,你真的确定不用我派个造型师来帮你?”
“不用。”美满连犹豫都没,断然拒绝。
吃了憋,她只好换个话题,“对了,我有没有跟你讲过,刚才看了邀请名单,你那个前夫也会来哦。”
“哦。”闻言,美满背脊一僵,尽管早就收到消息了,但被这么直言不讳地当面提及时,她还是难以维持住若无其事的表象。幸亏,现在只是在通电话,不然让那头的那个女人见到她的模样,一定免不了被揶揄。
“还有个第三者姐姐也会来哦。”
“嗯。”这一次,美满咬牙。
林爱顿了顿,显然很不满意美满听似淡然的口吻,“算了,我还是让温暖来接你吧。”
“咦?你跟温暖的绯闻是真的?”美满耳朵骤然竖起,敏感地嗅到了八卦的气息。
温暖,很好听的名字,算得上是个红透了的男人。丁美满不熟,只同他有过几面之缘,知晓这段时间关于他的绯闻闹得沸沸扬扬,原以为是出专辑了,宣传的惯用手法,现在看来,似乎没那么简单。
林爱很理智,没有给丁美满丝毫带离话题的机会,“丁美满,你模糊焦点了!”
“好像是哦。为什么要他来接?我可以自己打车来啊。”来日方长,美满不急着逼供。
“笨啊!万一他们在你面前秀恩爱,你多尴尬啊。不行不行,干脆让凌嘉康陪你来吧……哦,对了,他还在国外呢。还是温暖吧,我这就打电话给他,让他全程作陪,他那种身份没有邀请函主办方都会很欢迎。嗯,就这么决定了,要让贾天夏知道,追你的人多得是,他不知珍惜,有人抢着要……”
“神经病。”絮絮叨叨的话语,美满甚至懒得细听,很不客气地浇了她一脸的冷水。
让贾天夏后悔,让他知道分开之后她活得很精彩,这也是美满的心声,要不然她烦躁什么?又为什么要带来一堆化妆品坐在这摆弄?但独善其身就好,她不想要借助任何群众演员。
“谁神经病?你才神经病呢!我在跟你说认真的!”
相较之下,美满很平静,边小心翼翼地勾画着眼线,边扬了扬唇笑语,“我神经很正常没有病。放心吧,我对那个烂男人没兴趣了,你觉得我还有可能会被伤害到吗?”
神经病通常不会承认,喝醉的也通常都说自己没醉,同理可证,分明还余情未了的一般喜欢嘴硬地说“我对他没兴趣了”。所以,丁美满的这番话没能成功打消林爱的顾虑,反而让她更觉得担心。
“我……”
她还想要说些什么,可惜丁美满已经搞定妆容,看了眼时间,找了个最合理的借口打断她,“我该出门了,说不定会堵车,你应该不会希望我迟到吧。”
虽然不甘,林爱也只好又叮嘱了几句挂断电话。
但凡报章杂志媒体提到这座城市时,都会附带上“不夜城”的称号,还真是丝毫都不夸大。上下班的高峰时间段,几乎到处都是拥堵不堪的,好不容易到达目的地,四周灯光迷离,偶尔会传来几声清晰的轮渡汽笛声,沉沉地积淀在空气里晕出一种别样的风情。美满没急着下车,抬头看了眼面前这座位于市中心的建筑物。
典型的英式混合主义建筑风格,门厅处的大理石立柱据说是来自200多年前的意大利,在绿色光影等的映照下透着恢弘和奢华。不远处泊着的那些豪华名车,更让它显得身价不凡。美满撇了撇嘴,把钱递给出租司机收妥发票寻思着月底报销,递上邀请函后,她正打算往里走,就被门口负责接待的小姐拦了下来。
“等一下,这张邀请函是你的吗?”
“……嗯。”对于这种质疑,美满只觉得无奈,倒也没动气。
很情有可原啊,来这种场合最不济也得开辆车吧,哪怕是长安奔奔都行哇,有几个像她这样坐着出租车来,还特招摇地停在大门口。
“不好意思,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证明下?”
她该夸这位小姐敬业吗?感觉到周围飘来了不少假装不经意关注的目光,美满尴尬地舔了舔唇,默不作声地从手提包里掏出了工作证。
那位小姐接过后,很认真地比对了会,就在美满以为她不会再有任何疑问的时候,她又一次表现出了非凡的职业教养,“请问,你整过容吗?”
“你怎么不问我有没有变过性?接下来是不是连我的出生证、独生子女光荣证、小学中学高中大学的毕业证书都想要看一下?”忍耐也是有个限度的,她可以配合这位小姐的工作,但不代表能接受别人得寸进尺地怀疑她是否为原装!
“那倒不必,只是……”查那么多证件会影响工作效率,这个建议不需纳入考虑范围了。
只是!竟然还有只是?!
丁美满也顾不得维持气质保持淑女姿态了,转身,手叉腰,启唇正准备开骂。
一道不太和谐地甜腻嗓音抢先插了进来,“小姐,她的确是我们电视台的。这是我的邀请函,你可以看下,如果没有疑问的话,那我对她身份的证明应该也没有问题了吧。”
哦哦哦哦哦,太美妙了,她的救星出现了。
丁美满就差没感激涕零,把人家户口本上的人全在心底默默谢一遍了。但很快,她转念一想,脸色骤变……“我们电视台的”?如果没记错,台长是当着她的面允诺把唯一的邀请函给莫蔷的吧?那现在帮她解围的人,是、莫、蔷?!
“不用不用看了,我认得你,我在电视上见过你呀,你是莫蔷,小蔷嘛!我很喜欢看你主持的节目哇,我妈也喜欢、我爸也喜欢、我姐也喜欢……”
果然,不用回头了,那位很敬业的小姐已经给了美满标准答案。
最仇恨的人在她最尴尬的时候伸出援手,她还没办法洒脱拒绝,这世间有比这更悲催的事吗?
那位敬业小姐再次开口,间接地解答了美满的问题,所谓世事无常,没有最悲催只有更悲催,“啊啊啊,你是贾天夏吗?是活的活的耶。”
“嗯,很高兴我是活的。”他点头微笑,亲和有礼,“我们可以带她进去了吗?”
“可以可以,不好意思哇。”
出师不利!真他妈的活见鬼了,难道这场派对只有他们三个人吗?为什么偏偏就能遇上?余光捕捉到身后俩人俨然像对情侣般的姿态,她咬着下唇,背脊僵硬,收回目光,在听到自己可以进去后,便立刻迈开步子穿过古希腊风格的小厅,以为这样就能避开那对碍眼的男女,可当她看到呈现在面前的那座电梯后,只能哀叹“天要亡我”!
第五章
密闭狭小的电梯里,空间仿佛都凝滞了般,每一个呼吸丁美满都觉得伤筋动骨。她紧挨在电梯门口站着,以便等下能第一时间逃开,可是只要目光稍稍一动,就能看到镜面设计的电梯沿壁里反射出的画面。
她没办法做到眼不见为净,那个烂男人就站在她身后,还任由着他新欢整个人往他身上黏,仿佛就怕别人不知道他们多么如胶似漆般。
直到这一刻,丁美满才开始后悔,为什么就不接受林爱的建议呢?
虽然那方法烂了点,但总好过只能招架无法还击啊。
“天夏,你说刚才那位小姐是不是有病啊。美满打扮得那么漂亮,连我都自叹不如呢,居然还拦着她不让她进来,瞎了眼吧。美满,你也真是的,有邀请函怎么不说一声,早知道就该坐我们的车一起来嘛。”即使是愤恨不平,莫蔷也能伪装出好似在娇嗔的语气。她又怎么会看不出丁美满的难堪和闪躲呢,就是因为看得太清晰,才不舍得放过这个炫耀胜利的机会。
“嗯,你的确不如。”天夏回得心不在焉,灼热视线一直胶着在丁美满身后。
一袭短款的白色雪纺短裙,把她不算高挑却比例完美的身材衬得刚刚好,胸前大V领的设计本该是春光乍现,她还算保守地用披散下来的长发遮挡了不少,却反而更挑起了欣赏者的探究欲望,无可挑剔的背部线条在露背设计下一览无遗;腰间的银色闪片腰带,也让这件看似普通的短裙增色不少。清淡的裸妆又刚刚好,不会太过招人。
看来,这一年多她活得很滋润,懂打扮、懂搭配、懂怎么在不经意间让女人味满溢流泻,是不是也开始懂得怎样在男人面前颦笑暧昧,妥善利用自己的姿色优势,所以才一再强调他们已经离婚了,她也可以有其他男人,现在的她足够精彩,不再需要他的存在?
想到这,他唇线紧绷,眼色一沉,按捺住想要把她打包带回家的冲动。
“啊?”说者无心听者有心,贾天夏一句脱口而出的话,却让莫蔷尴尬至极,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只是对于她的疑问,贾天夏丝毫都有心思搭理,只顾着和眼前这个女人计较,“丁美满,你就那么爱我,爱到连看我一眼都担心失态吗?”
“……”美满没有做声,不甘认输的个性正在蠢蠢欲动。她讨厌站在被动的位置、更讨厌直到现在还会被他影响的自己。女人特有的小心思不安份地在攒动,最后左右了她的理智。抬眸,转身,倔强对上他的眼,眉目含笑,“不是啊,你不值得我浪费注意力而已。”
“是吗?”天夏抬了抬眉梢,看她目光往下滑了滑,落到了莫蔷身上,而后又立刻骄傲地别开视线。仅仅只是刹那,他仍旧逮到了她眸色间的那丝妒意。稍纵即逝,却让他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他故意抬步,挨近她,几乎是密合地紧贴着她的背,才停住脚步,低下头,压低声音,在她鬓边耳语,“那是不是不管我做什么,你都不屑理会?”
“是。”美满固执地回道,语气听似坚定。可心跳加速、呼吸急促、脸色泛红,这些症状都一再证明,她没有办法像自己预估那样把贾天夏当做空气处理。
“哦……”他故意把尾音拉得很长,听起来有些玩味,“即便是吻你?”
深呼吸,冷静,冷静。
她不想像以前那样破口大骂,因为太清楚这样只会让这个男人更得意,何况一旁还有个等着看戏的莫蔷。等到把呼吸调匀一切看起来如常后,美满挑起嘴角,回眸给了他一个灿烂笑容,顺着他调整出来的姿势,手臂上抬像条蛇般勾缠住了他的脖子。
有那么一瞬间,美满的心跳还是乱了,她以为事隔那么久,足以若无其事地面对他。可当再次像以前那样搂住他的时候,属于他们之间的记忆不守规矩地在活跃,滋扰着她的呼吸频率。
“你敢吗?”她很快把那种不该有的情绪掩藏掉,被唇蜜滋润过的唇微张,用轻呵出的气撩拨着他的情绪,眼波一转,若有似无地飘向干瞪着眼的莫蔷,又继续道:“在新欢面前吻旧爱?呵,贾少爷,小心伤了人家的心,会有报应的。”
天夏冷觑着那张媚眼如丝的笑靥,她一字一句吐气如兰像在说笑,却一下重过一下地逗弄着他的神经,直至紧绷。很好,还真如他猜测的那样,这女人很懂得怎样让男人心痒难耐。显然她是活腻了,难道还天真以为这个“新欢”会让他收敛?
他凉笑着凑近她,想要攫取住那张不知死活的嘴,用行动让她明白不是任何男人都能轻易招惹的。
只是短暂数秒,看他逐渐凑近,美满的脸色微变,意识到自己玩过火了。她早该知道没有这个能耐和贾天夏这种阅尽千帆的男人斗,可为了赌这一口气,她还是冲动了。
就在她无处可逃的时候,电梯门突然开了。
是不是该说人善人欺天不欺?
丁美满眼明手快地往后退了步,趁着他恍神,挣了他的牵制。电梯外的空气让她的呼吸顺畅了不少,确保事态的发展不会再失控后,她扬起一丝得意的笑。临走前,见莫蔷始终怒瞪着自己,她学起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用莫蔷最擅长的无辜表情奉送了句,“看着我做什么?你该看紧自己的男人。”
“贾天夏,你到底什么意思?”算是一语惊醒梦中人,莫蔷立刻把枪口对准“自己的男人”,即便如此,她仍旧记得低声下去,更像是在娇嗔。
可惜这种对手戏也得有人配合才能演得下去,她就算是使尽了浑身解数献媚,没人愿意捧场,那也只是白搭。
而贾天夏显然是分不出神去为她的风情喝彩。
他就这么铁青着脸看丁美满离开,被抽空的仿佛不止是怀抱,还有空气。这感觉就跟当年离婚时一样,苦守了许久,终于是钓到那尾鱼了,还没看够它在自己掌心鲜活蹦跳的模样,它就无预警地滑走了。上一回,他自身难保无力去追;这一次……买个漂亮点的鱼缸,奉上最好的鱼食,能留住吗?
忽然,一双手肆无忌惮地搭上他的肩头,热络的口气在耳边响起,也成功把他唤回了神,“喂,你不是说要录节目来不了吗?”
玩世不恭的口气,熟稔的打招呼姿态,外加那股扑鼻而来的CK男士香水味,已经足够表明来人的身份。即使不用去看,天夏也能猜到唯有谢穆堂莫属。是自从他跨入制作人这一行起,一直和他合作至今的拍档,更算得上是无话不谈的朋友。
所以,在朋友面前,贾天夏向来不加掩饰,“听说她会来。”
“她?”谢穆堂一愣。为了个女人推掉工作,跑来参加这种形式主义的派对?这全然不像贾天夏的个性,但凡事都没有绝对,能让他这样的女人只有一个,“那也就是说我刚才没有看错,那个跟你一起出电梯的、很漂亮、很有气质、让人看了就很想追的女人还真是丁美满?”
很漂亮很有气质让人看了就很想追?句句都是溢美之词,算是给足了他面子,为什么听起来还是那么刺耳?天夏眉心皱得更紧了,终于找到了症结所在,这像是他多年好友说出来的话吗?耸肩,挥开了他搭在自己肩头的手,天夏眯着眼看向他,“你最好换些适合朋友妻的形容词,少他妈惹我。”
啧啧,醋劲真大,让谢穆堂不得不识相地收敛玩心,“她回来了?”
“嗯。”他答得很随意。
“什么时候复婚?”他问得更随意。
招来了贾天夏一道恶狠狠地瞪视,“你以为过家家?”
“难道你们不是在过家家?”吃饭吃到一半想结婚了,就一起回家偷户口本跑去民政局登记;又吃饭吃到一半想离婚了,再跑去民政局继续麻烦公务员。这跟过家家有什么不同?然而,在瞧见天夏开始蹿火的眼眸后,他无奈地举起双手示意自己知错投降了,“直接去告诉她,你当初答应离婚也是迫于无奈啊。又不是什么第三者插足,没什么原则性的问题,解释清楚了就差不多了嘛。”
“你第一天认识丁美满?即使我坦白,她也不会从宽。或者会建议我转行去做编剧,即使信了,估计她会拿刀直接把我爸剁了。”丁美满和他家父母的问题,由来已久,确切的说那应该是促使他们离婚的一大诱因。
“差点忘了!你家老爷子也来了,到处找你,还试图想要出动直升机。”
“啐,阴魂不散。”闻言后,天夏掷出的评论丝毫都不像一个儿子对待父亲的态度。
谢穆堂却习以为常了,“说吧,他又做了什么?”
“把这女人绑起来弄晕丢我车上。”说着,天夏朝着尾随在后的莫蔷努了努嘴。
“你没直接把她丢下去?”
“哦,还在她脑门上贴了张纸条。”
“写了什么?”
“你敢丢她下车,丁美满就会被丢下楼。”
不是开玩笑,他知道他爸绝对做得出。知子莫若父,那死老头就是料准了。先派人放风,让他得知美满今晚也会出现,在明知他风雨无阻也会来的情况下,再设个套让他在丁美满面前上演贪新忘旧的戏码。
第六章
争奇斗艳、衣香鬓影、五光十色、斛光交错……这些都是很书面很常见的成语,可是当所描述的画面真正在眼前时,那就是另一番滋味了。
派对正式开始前,还有一场品牌发布会,确切来说那才是今晚的重点,可到场的嘉宾显然对此都兴致缺缺,只除了几个负责代言的明星在卖力地摆造型,其他人只顾着交头接耳。相比之下美满还算认真的,找了个角落的位置,边翻阅着手中的新品宣传册,边偶尔把目光投向台上林爱,无人打扰,倒也自在。
发布会结束后,灯光被调暗,主办方请来的乐队在台上把玩着摇滚,底下的人或是跟着摆动,又或是各自聊天。
外头的采访区聚集着不少媒体,眼尖地在人群中搜寻有采访价值的人。
美满抿了口手中的酒,吵闹的环境让她下意识地皱眉。
这就算是夜生活吧?
夜生活,这是在从前和丁美满怎么都扯不上关系的 “三个字”,她的生活很健康。每天录完影开完会就是回家煮饭等老公,还坚持不做直播、不做工作量很大的大型晚会……总之一切影响她婚姻生活的她都不触碰。泡夜店、K歌、打麻将,这类一般发生在晚上的娱乐性活动,她也绝不沾染。
当那张离婚证书被递到她手上后,她终于明白,把男人当做生活重心的结局有多惨烈。
所以,她用了一年的时间洗心革面,脱胎换骨。
即使是在这种场合从前她最为排斥的场合,还是能伪装出谈笑风生的模样,卯足了劲拉赞助、累积人脉,原来这就是制作人必须具备的生存能力。必须得无视眼前人的性别、长相,只把他们视作一张张人民币。贾天夏一直以来过的就是这种生活吗?所以才会应酬不断,绯闻满天飞,一切只是因为工作?
她有些被这突然冒出来的想法吓到,甩了甩头,美满试图逼迫自己不要再习惯性地为他的行径找借口。即使应酬是必须的,那跟莫蔷又怎么解释呢?
正想着,林爱突然用手肘撞了她一下,唤了她的神,没道理她在这拼命帮她吆喝新节目,美满却那么悠然自得哇,“该不会那么吵你都睡得着吧。”
玩笑般的话换来了周围那些人的笑声,美满没好气地瞪了她眼。
“做什么嘛,我跟你讲话你都没反应,我当然以为你睡着啦。”
“你刚才说了什么?”
看起来她还真的是整个人都在状况外,林爱没好气地摇了摇头,只好把话又重复了遍,“我说,等下结束了,我们要去好好吃一顿!”
林爱皱了皱鼻子,模样看起来很俏皮,不像一般在公众场合永远像座雕塑似的明星。那副活灵活现的模样把美满逗笑了,“用你家老大的话说,你以为自己现在还是个不起眼的小角色吗?还妄想跑去夜排档翘着脚吃安徽料理,呸!别梦游。”
“哎哟,还真是近朱者赤,你们看你们看,她的样子简直和凌嘉康如出一辙啊。完了,美满,你别妖魔化了,尽快离那个男人远点,不然我怕你会不知不觉地爱上他。”林爱不放过任何嘲笑她的机会。
“还真的是挺像。”
“他们不是早就爱上了嘛,我们大半年前就叫她大嫂了呀。”
美满无力地抚着额,这么烂的话题竟然还有人附和。到底都是凌嘉康公司的人啊,思维方式很异于常人,即便她辩白过几百次的事,都始终没人搭理。顾念到自己的清白,她还是不厌其烦地再次重申,“不准叫我‘大嫂’,我跟你们大哥没那层关系!”
“谁知道你们两个人啊。”林爱继续笑闹着,“朋友很容易就变成情人了啊。”
“不过还是做朋友比较好,他那种变态工作狂估计对老婆都会像栽培艺人似的。”
“对对对!”闻言美满用力点头,表示出强烈地赞同。很快就想起,她不是为了闲聊来的,还有好多正事呢,“你们想想看,最近有没有什么新人适合做主持的。”
“小爱啊。”
“……”这回答出乎美满的意料。
虽然小爱的确是最适合的,她本来就是主持人,她们俩就属于不打不相识那一类的,为了抢收视率隔空互呛过。真正结缘是在小爱合同期满,前途茫然未知跑去国外进修后。当时的美满还处在离婚阴影中,两个同样对未来无措的女人,很容易就惺惺相惜无话不谈。
“喂,你那是什么表情啊,嫌弃我啊。”
“我哪敢。”美满吱唔着,有些不太好意思开口,“你想在档期都排得很满啊,我也给不了很高的出场费,怎么好意思请你……”
“拜托,你跟我那么见外做什么哇?如果不是你介绍我进凌嘉康的公司,我压根不可能有今天。你懂不懂千里马对伯乐的感情呀,只要是你开口,推掉两个通告算什么。不过还是得凌嘉康点头,我肩上还背着个卖身契呢,连翘着脚吃安徽料理都要被呸,头上有个地主压着咧。你去跟那位地主说,要是我去说他一定会讲‘丁美满没有嘴?连这种事都要你传达?让她自己滚来讲’,你就不一样了,你说一句比我说十句还有威力。啐,要不是他身边女人走马灯似地换,我绝对怀疑这家伙是不是打着朋友旗号行着暗恋的行径。”
林爱是真的憋太久了,身边常徘徊的不是助理就是化妆师,好不容易逮着个能让她畅所欲言的,一开口就是一大段的滔滔不绝。等她讲完后,一回头,没料就对上了丁美满那张快要哭出来的脸,“喂喂喂,你做什么啊?别、别哭哦,这里好多记者,别让人以为我欺负你哦。”
“小爱,你将来肯定会红到发紫!”人品啊人品,人品那么好的艺人,不红就太没天理了。
美满也算是在圈子里打滚了不少年,见过不少红了之后就立刻换张嘴脸的艺人,所以她才会那么小心翼翼。没料到小爱会那么两肋插刀,想不感动都难吧。
“真的真的吗?哦哦哦,那你将来肯定也会成为知名制作人!”
“然后我们手牵手去金乌鸦领奖。”
“嘁,是金喜鹊。”
“不是金鹦鹉?”
“金八哥吧。”
“哦,反正是金色的禽兽奖啦。”
周围的人嘴角开始暗抽,只能默默在心底暗骂:两个疯子。
自从做了制作人后,贾天夏已经习惯了大大小小的应酬,只有一种是他至今都束手无策的,那就是应酬他家老爷子。明知那些记者就是一个个埋在地底深处的地雷,谁都料不准它们在哪,兴许随意跨一步就能引爆,而这种场合又是名副其实的地雷区,他爸还是毫无顾忌,坚持非要见莫蔷一面,口口声声嚷着要审核未来儿媳。
他的应对政策从起初的强硬,坚持咬定“你永远不会有未来儿媳,只有前任”;到最后迫于无奈,只好妥协答应下次换个场所再陪他老人家玩。
一番连哄带骗,总算劝服他派人把那个黏人的女人弄了回去。
搞定一切后,他并没有选择立刻去把那个牵引了他所有心思的女人带走,而是选择了静静站在不远处,看她笑。她的工作、她的朋友、她想要的生活,他都可以不去打扰。
给她足够的自由的下场就是,他只能品尝着那种好像有根针扎在心尖上的滋味。
明知道不远处的画面很刺眼,他还是眯着黑瞳,目不转睛地冷觑。都说女人善变,他领教了。从前的丁美满不懂应酬、在这种场合下会无所适从、她的生活圈子简单到让他一眼就能看透。即便是吵架时玩离家出走,他也绝对能在五分钟内寻找到她的下落,因为她的朋友着实少到屈指可数。现在……她开始学会怎样虚伪微笑、怎样周旋在那堆厂商之间让他们看得到吃不到却又心甘情愿把钱掏,甚至是连朋友都多到四通八达。
记不清过了多久,在他一反常态,用冷声冷调打发掉了第N个前来搭讪的女人后,丁美满终于打算离开。
他转身率先走去电梯口候着,没多久就瞧见林爱亲自把她送了出来,两人又依依不舍地寒暄了几句。
“小爱,原来你在这啊,害我到处找,主办方说要拍个代言人的合照。”就在贾天夏以为这种告别仪式会没完没了时,幸亏林爱的助理及时出现,“美满姐,我先把她带走咯。”
“嗯。”美满微笑点头。
“你记得给凌嘉康打电话哦。”
都已经被拉走了,小爱又在转角处突然探出头叮咛了句。
第七章
贾天夏蹙眉,小爱最后抛出的那句话只字不差地钻进了他的耳中。
凌嘉康?
对于天夏来说这是个不陌生的人物,是制作人的关系链中不可或缺的一枚,关系自然算是不错,三不五时就会推荐一些比较有话题的女艺人给他,让他的节目里挖出不少观众爱看的猛料,就因为这,他戏称凌嘉康为“皮条客”。但如果没记错的话,皮条客和美满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最多也只算认识,点头之交都够不上。
——哪天你如果和丁美满离婚了,记得通知我下,我好趁虚而入。
——你的眼光真另类。
——你其实是想夸我慧眼识璞玉吧。
曾经和皮条客说笑的对话猛地蹦了出来。
综上所想所闻再结合她之前说过的话,贾天夏有了种不太好的预感。之前,他一直很担心凡事很依赖自己的美满在离开他之后该怎么办?现在看来,担心很多余,她身边可供选择的男性资源多到令人无法联想。
“好痛,你做什么?!”
兴许是想得太入神,天夏的脚步不自觉越迈越大,直至落在美满身后,他失神伸手擒住她的手肘,力道有些不受控制,引来了她的惊呼。
他挑眉冷觑着她的第一反应,把胸捂那么紧作死啊?难道他看起来像是会在公众场合采取霸王硬上弓的人?长腿一跨,旋过身,他好心地松开手却转而将美满捞入怀里,动作一气呵成自然至极,“走,去叙旧。”
“找你的新欢叙旧去。”美满厌恶地皱眉,企图想避开他的触碰。
感觉到她的闪躲,天夏非但没有放过她的意思,反而将她搂得更紧,还故意微低下头,唇梢擦过她的发,“新欢?从我当初娶你这件事就可以看出,我的眼光没那么好。”
“……”她被堵得语塞,智慧神经飞速运转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双眸怒瞪,用手肘狠狠地撞了他一下,吼开了,“那爱谁找谁去,别像只尝不到粪便的苍蝇在我面前表现饥渴。”
“老婆,别那么妄自菲薄,你怎么可能是粪便。”他摇头叹息。
那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还真像那么回事,导致美满有了片刻恍神,想起第一次主持录播节目怯场时的画面,他也是这种表情,甚至连话都差不多——“老婆,别那么妄自菲薄,我制作的节目就算是像你那么烂的主持也能撑得起来。”
老婆……这个称呼是有进阶过程的。
她五岁时为了一颗大白兔奶糖和他打架,他赢了,擦着嘴角说:够辣,绑回家做十八姨太。
一直到她七岁前,他都叫她十八姨太。
七岁时,他说:你给我亲一下,不给我就把你塞进阴沟里。
年少无知啊无知,亲完,她就从十八姨太直接晋级,变成“老婆”了!这个称呼伴随了她无数个年头,丁美满甚至以为会伴她一生,直到离婚收场,阔别一年多,这称呼重现江湖,没有当初的甜蜜,其中苦涩让她抓狂。
“需要我再郑重地提醒你一次吗?我、们、离、婚、了!”她从回忆中挣扎出来,不厌其烦地提醒他这一事实,同时也提醒着自己。
“离就离呗。”他嘴角微撇,玩世不恭地微笑,总算舍得松开她,“上车。”
“上什么车……我凭什么要上你的车……”美满这才发现,不知不觉间已经被他拉到了停车场。
“有记者,你如果想被拍搏版面我也不介意继续站在这陪你吵。”天夏绕过车身很绅士地替她打开车门,意兴阑珊地把头搁在车门上,挑眉耐心等待着她屈服。
“……哪来的记者?”吱唔了半天,美满很不争气地软下气势进一步求证。记者不是应该都还在上头吗,谁会跑来停车场啊。
“嗯?关于记者的起源形成和发展,等有时间我再慢慢解释给你听。”
美满只能咬牙切齿地瞪他,很欠扁的笑容,他的每一句话听起来都捉摸不清真假,太过油滑的男人总给人一种看不透又想探究的感觉。她强忍住这种感觉,认命地钻进他车里,尽管心里很不甘,但她也清楚像贾天夏这种同时拥有知名节目制作人、企业家第二代两项头衔的人,的确一直很招那些无孔不入的狗仔。
“住哪?”满意地看她系好安全带,又乖又安分地坐在自己身边,天夏头一回有了感谢狗仔的欲望,边利落地转动着方向盘倒车,他边扬起嘴角问道。
没有过多的扭捏做作,美满很配合地说出地址。
惹来了他眉间阴霾,笑意即刻就从眸底抽离,“为什么不住我们以前的房子?”她就这么急于想摆脱过去?
“卖了。”答案脱口而出。
原来不是急于摆脱,是恨不得毁尸灭迹,“给我理由?”
“我要生活,当然需要钱。”她清楚当贾天夏言辞简洁直切重点的时候,就是他游走在愤怒爆点边缘的时候,所以美满不想挑战他的底线,认真回答。
“我认为我留给你的那些钱已经足够你衣食无忧了。”何况她还有为数不少的存款。
“当初是你自己说既然离婚就滚远点,越远越好。那我还留着房子做什么?还不如卖了套现呢。”她避重就轻,先把他的罪名搬出来,企图让他就此闭嘴。
“我什么时候用过‘滚’这个字?!”虽然没有闭嘴,但至少贾天夏的注意焦点已成功被转移。
“意思都一样,我就是这样理解的!”
“你理解?你不知道自己的理解能力向来属于低下水平吗?”
“你怎么就不反省一下自己的表达能力?”
“需要反省吗?一字一句表达得很清楚啊,比如我爱你。”
“你放屁!”
“我收回刚才的话,你的理解能力不是低下水平,简直他妈的弱智。”放屁?她倒是放个能表达“我爱你”的屁看看啊。
“对,我弱智!我就是他妈的弱智才会嫁给你我!就连那边那个修高压电的都比你像个男人。”安全带的束缚让她内心的怒火很难奔腾,美满索性解开安全带,整个身子侧向他那边,指着挡风玻璃外那个正在修高压电的无辜工人,不顾形象地叫骂。
“那你去找他试试啊。”
“你以为我不敢?”
“他敢吗?谁碰我女人,我就碰他全家。”吵得太欢快,以至于贾天夏完全忘记场合,甚至忘了自己还在开车,双手不自觉地就离开方向盘,以求跟身旁的女人面对面,让她全方位领略他脸部愤怒的线条。
美满还想说些什么,可视线一转,撇见了挡风镜外的画面,脸色立刻煞白,“喂喂喂!开、开车啊!要撞了!”
——砰。
响声回荡在喧嚣夜色中,丁美满的提醒声还是晚了。
第八章
贾天夏一脸春光明媚,始终带着笑意,怎么都不像是刚经历一场车祸。他甚至还很幸灾乐祸,庆幸车子虽然撞上了隔离栏但幸好不严重,更庆幸事发地点离美满家不远,还能有足够的借口顺便来喝杯茶。
相较之下,美满一点都笑不出来。
客厅里的挂钟滴滴嗒嗒在鸣唱,丁美满很希望自己的心跳也能像它那样平稳,可偏偏现在这种撩人心弦的气氛,让她离窒息只有一步之遥。
她喉头翻动,咬着唇默不作声地看着蹲在身前的男人,才发现今天他的打扮其实很随意,白色V领T恤搭配仿旧贴身牛仔裤,外头加了件咖色的外套,头发很散乱没有打理过的痕迹,看起来他像是赶着出门才随意地收拾一下自己,完全就没有参加时尚派对该有的模样。
“手上的红疹怎么回事?”贾天夏握着冰袋,细心地帮她的手臂消肿,专注的目光捕捉到了不太寻常的画面,猛地抬头询问。
“啊!你有病啊,干吗突然抬头啊。”她打量得太仔细,为了让视线清晰状态,头不自觉地低下,紧挨着他,才会导致下颚被他的头顶撞到,微张的唇无预警地闭合,齿吻上自己的舌沿,痛得她眼眶微润。
“傻瓜。”天夏失笑,习惯性地伸手揉着她的下颚,仍旧没放过关键问题,“这些红疹是怎么回事?又过敏?”
“哦,是啊。”她回过神,避开他的手。
“我不是让快递给小蔷送了水果型的香水吗?她没收到?”他突然觉得应该告诉莫蔷他最讨厌搽香水的女人,这样才一劳永逸。
“……”美满忽然失声,虚软到再也提不起气势。她以为这位少爷是为了讨好新欢才送香水做礼物,原来只是怕她过敏?
“自己拿着冰袋,我去倒杯水。”没等她感动够,他若无其事地扯开话题。
美满反映迟钝地接过冰袋,不禁在心底暗咒自己想太多,贾天夏的言行举止让一切看起来太过自然,分明只是关心朋友那么简单,她又何必非要自作多情庸人自扰?然而当目光掠过半开放式的厨房,对上他浅含笑意的视线后,她的心还是徒然一惊。
美满有种回到了从前的错觉……她蜷缩在沙发上看那些狗血偶像剧,他认命地操持晚餐,以便她在被情节感动哭到无力后能迅速补充体力……
“把药吃了。”
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当性感的嗓音从头顶响起时,美满才蓦地挣回神,抬眸对上那双干净修长的手,手心里躺着白色的小药丸,她歪过头,眼眸里透出惊讶:“哪来的药?”
美满很熟悉这种药,抗花粉过敏用的,以前家里常备。可这次回来太匆忙,她记得自己没有准备。
“哦,习惯随身带着了。”天夏笑了笑,趁她不注意直接把药丢进她嘴里,接着又猛灌着她喝水。
是因为太久没吃过这药了吗?美满吧唧了几下嘴,困惑皱眉,为什么这药变甜了?
她不懂这动作对于一年多不碰腥味的男人来说很诱惑,而贾天夏又刚好是个很顺应生理本能的人。搁下水杯,他的手指带有挑逗意味地摩挲着她丰润的唇,顺理成章地低头,额前发丝落在她的鼻尖,看她忘了躲开,他满意地笑,“刚才在电梯里不是很拽吗?看起来,我们依旧处在两情相悦的阶段。”
“我只是想……”她张嘴想要辩解。
话才出口,就被贾天夏掐断,“只是为了报复莫蔷而已?我喜欢看你争风吃醋耍小手段的样子,你想玩我奉陪,跟我斗够其乐无穷了,不用再去找其他男人当对手,他们忍受不了你。”
“……”唯有他才有的慵懒语调,无形地掐扣住美满的喉,让她的呼吸变得杂乱无章。不断靠近的距离,让他身上特有的味道窜入了她的鼻间,那股味道暖暖的,像是刚晒过阳光的被子,比酒精更能使人晕眩。
她就这么毫无战斗力地晕了,忘了逃,忘了顶嘴反驳,甚至还不自觉地启唇等着他吻。
传说中的久旱逢甘霖究竟是什么滋味,当贾天夏的唇擒获到她的舌尖后便全然明白了,那抹柔软火候刚好分寸得宜牢牢地将他吸附住,难以抽离。原本轻缓的吻被加深,他贪心地想要更多,舔舐逐渐转为吸吮。
美满的回应是无意识的,她的思维早已被抽空,取而代之的是他的气味,那股曾经她以为空气中与生俱来的气味。任由他把吻变得狂狷、任由他烧烫的手指挑开她的肩带,仿佛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是本能。
“嗯……”她管控不住自己,舒服的吟哦在唇瓣辗转间擦出。
轻浅娇音钻入他的耳膜,像鹅毛抚过鼻尖一样,逗得他的发痒却又不知该如何去挠。天夏能感觉到只需要在一秒,他们的关系兴许就会骤变,偏偏很不识相的门铃声响起。
怀里的女人蓦地僵硬,半晌,他抱着些微侥幸的心理,但愿她可以像他一样听从自己的心声,不去理会那道门铃声,想爱就爱,别再缩回壳里。可结果,她打了个冷颤,用尽全力把他推开,双颊绯红,边慌乱地讲凌乱衣衫拉扯整齐,边防备地瞪着他,确认自己看起来没有刚经历过激情的痕迹后,她才急匆匆地跑去开门。
“丁小姐?”门外陌生女人冷着脸。
那副活像是来会第三者的模样让美满不禁回眸看向天夏,直觉以为又是他招惹的某个女人上门来捉奸了。
身后的天夏苦笑耸肩,一脸无辜。
“我是来收下季度房租的。”她很开门见山。
“房、房东太太呀……”先前的误解让美满有些心虚,却不知道为何有一丝窃喜的感觉划过,“可是你老公答应我可以下个月才付的呀。”
她单纯以为这只是人家夫妻俩没沟通好,却不知道这句话把房东太太的火瞬间勾起,“我不像我老公见了漂亮女人就连家都不认识,租房合约上很清楚写着什么交房租,如果违约那你就只能搬走……”
“不需要那么不通人情吧,下个星期,下个星期我一定给你。”美满忍住破口大骂的冲动,大概是太感同身受,每次看见这种因为管不住自家老公就喜欢胡乱迁怒的女人,她总会特别地想暴走。
“真的?”房东太太显然在怀疑。
“真的,下星期我会帮她付。”旁观了许久,天夏才噙着笑开口。差一点,他就冲动地想现在就帮她付清,然后直接把美满绑回他家,他没理由眼睁睁看着自己女人受这种委屈。但这想法只是一闪而过,他很清楚她不会乖乖跟着自己走,更清楚她瞒了不少事,与其给她个痛快,不如缓刑逼供。
“好……”酥软无力的应允声从刚才盛气凌人的房东太太嘴里飘出,似乎很想应证她不像她家老公见了漂亮女人就打飘,她只有见了漂亮男人才会飘,连媚眼嗲声一起飘。
还没飘够,被美满愤愤关上的房门就吻上了她的鼻子。
“嘁,性别歧视的死女人!最好给你房租再附送个男人啦,呸你的,想得美。”
贾天夏斜靠在玄关的墙边,收敛笑意,尽管美满那副醋意横生的模样很讨他欢心,可她隐瞒无数事带来的后果足够掩盖掉那抹熨心滋味,“不需要解释吗?”
仅仅是卖了他们原来那栋房子的钱,也足够买下两三间这样的小套房吧?可她竟然连一个季度的房租都挤不出。
“败、败、败家败光了。”她把头埋得很低,声音轻得几乎听不清。
可还是只字不差地钻进了贾天夏的耳朵,让他忍不住失声嗤笑,“哈!你最好别告诉我,你爱上了某个小白脸,结果连人带财全被人骗了,最后只能掰出个败家的借口来搪塞我。”
那些够普通小康家庭吃上无数年的钱,败家败光了?好冷的笑话!
“关你什么事,随你信不信!”遗失的气势逐渐地被美满拾回。他以为所有人都跟他一样,刚结束一段伤筋动骨的感情,就能生冷不忌地随便抓个人重新开始?
他的确不信,但这已经不是关键了,就算真有小白脸存在,他也可以眼不见心不烦,重点是,她必须回来,“明天去复婚吧,我会委屈自己把你照顾好。”
“……”半晌的沉默,她在酝酿,直至爆发,“滚去死!你根本就不了解我!抓阄去,到你手机电话薄里随便抓个女人照顾,我不稀罕!”
天夏以为已经把身段放得足够低,字字句句也注满了肉麻,至少这辈子大概也就只会对她说这些话了,可结果人家不领情,他碰了一鼻子灰还舍不得去擦。
第九章
刚离婚的女人可能都会有同一个幻想,那就是某天前夫会一脸忏悔地滚回来,声泪俱下地认错、挽回,然后身为曾经被无情伤害过的女人,就该摆高姿态,赏他一句——晚了!姐没空,姐很忙!
丁美满曾经也这样想过,就连做梦都梦到过这种解恨的画面。
然而当这一幕真的上演后,她才发现爽快拒绝并没能给自己带来多少快感,反而导致彻夜不眠,隔天很毁形象地带着两只熊猫眼上班。还要搞得很像美少女战士那样永远斗志昂扬,遮住情伤,若无其事地开会加班。
“好了,如果没什么问题的话,就散会吧。”台长一声令下,会议室的人群一哄而散。
剩下的那些万分笃定收拾着东西的人,毫无例外都是单身。
美满则漫不经心地转着手里的笔,空洞的目光落在面前的咖啡杯上。
“美满姐美满姐,快看这个……”
直到她的捧着笔记本电脑,横冲直撞地进入会议室,挤到美满跟前,一阵推搡,才总算让她回过神,狐疑皱眉,视线下意识地转到助理的电脑屏幕上,好奇地咕哝:“什么啊?”
“啊?美满姐,都不做功课的哦,这是我们台现在收视最高的谈话节目啊,莫蔷主持的。”她继续保持那种大惊小怪的个性,拔尖了嗓音嚷嚷,惹得那些原本正打算离开的同事也全都好奇地驻足。
“那关我什么事。”一听到那个名字,美满就立刻淡漠地收回目光。
“哎哟,你看啦,看完再说话。”
她不再挣扎,略显不耐地伸手按下了视频播放键。
“你很讨厌第三者吗?为什么?不会是有过类似的经历吧?”莫蔷面带微笑,问题却很犀利。
“怎么,讨厌第三者难道还需要理由吗?这不是很寻常的三观问题嘛。”
令美满诧异的是,受访者居然是小爱,虽然表面看来还是客客气气的,她的言辞间却带着很强的攻击性。
“呵,也不能一杆子打翻整船人。并不是所有第三者都带有恶意的,有些也很可怜。”
“我始终觉得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也未必吧,大部分还是很知趣的,没有想过要破坏别人的家庭,甚至最终还会退出。可如果这个男人还是选择了离婚,恢复单身后,再次交往,那只能说是正常的恋爱关系吧。”
“没有想过破坏别人家庭,那为什么要去爱个有妇之夫?别说什么真心相爱,这世界上不是只有第三者才有真爱的,糟糠之妻也有,人家还爱得更深付出的更多些呢。”
看得出,小爱已经忘了这是场专访,说出口的话也越来越具有针对性,就差没直接把矛头对准莫蔷了。
那么张扬带刺的话,莫蔷不会感觉不到,她脸色难看地看向一边,似乎意识到没办法录下去了在和导播沟通。也不知道一旁的人说了些什么,声音很轻听不清楚,总之莫蔷忽然就炸开了,“她都已经这样了还怎么录?!就差没直接说是在帮丁美满鸣不平了。”
“是你为自己辩驳得太明显了。”小爱支着头,漫不经心的,却大有得理不饶人的架势。
“我只是实话实说。她当初既然选择了离婚,那就大家好聚好散,各自回归单身,谁也没资格再过问对方的感情生活。但你们似乎根本不明白‘前夫’这个词属于过去式,仍然把天夏视作她的所有物,是恨不得她能上演一出旧情复燃破镜重圆的戏码吧。实在搞不懂她究竟在想些什么,与其这样作践自己不如尝试寻找真正幸福……”
…………
视频结束,四周寂静。
整个会议室,近十个人,鸦雀无声。
“啊靠!”终于,美满拍桌奋起,“这女人居然敢跳到我头上撒野!她不想做人,我还想做呢!”
扫了眼视频底下的留言,原本视频的标题是“林爱翻脸耍大牌,节目无法进行”,结果那些留言似乎全都无视了标题,对于小爱的翻脸行径甚至大加赞赏,注意焦点全都集中在了丁美满身上,更有甚者还把当年的事又再挖了一遍。
那些留言都说她虽然不漂亮,可是很善良很坚强……
去他的!这种同情谁要啊,做什么总是翻出她以前的照片来评判容貌哇,她现在很漂亮啊!
“冷静,冷静,这段审片的时候被删了……”助理没想挑起事端,可事态发展脱离掌握了,只好试图劝说。
“那又怎样,现在还不是搞得人尽皆知。”美满却并不领情,低吼着打断了她的话,“她人呢?”
“约了我那边几个小记者,说是要去419会所。”好心提供有效情报的是一档娱乐新闻的监制。
他的话音刚落,被戳破爆点的丁美满就二话不说,火急火燎地杀了出去。
不管大家怎么挽留,她今天就是铁了心要把这笔烂帐刨根究底。
容易被记者盯梢却又不舍得放弃夜生活,怎么办?懂行情的人通常会选择“419会所”,单是听名字就让人很浮想联翩,比起一般的夜店这里更为私密些。
同样是昏黄的灯光,形影交缠的男女,唯一的不同是没有震耳欲聋的吵闹音乐,蓝调曲风的淡雅更显暧昧。偏偏有人可以无视掉一切触发一夜情的导火线,借着身后壁灯,旁若无人地抿嘴靠坐在角落的卡座里,长腿交叠,嘴里衔着烟却迟迟忘了点燃,专注地翻看着手里的杂志。
“又看上谁了?”有人见不得他太幽静,大手一伸,从天夏手中抽出杂志,边调侃边翻看。
谢穆堂很了解他的个性,在夜店居然还能安心看杂志只有一种可能,杂志上有他感兴趣的人物,而这些人物大部分是女人。只是这一次他跌破眼镜了,“女人的私密小心事”,当这行偌大无聊的标题印入眼帘时,谢穆堂直接伸手用力揉了几下眼,再次确认自己真的没看错,他没语言了。
“给我。”相较之下,天夏很平静,甚至不觉得有任何尴尬。
“你受什么刺激了?”思来想去,谢穆堂都不觉得他有研究这些东西必要,“最近流行扮深沉?”
“我只是怀疑我养的鱼找到更好的鱼缸了。”接过杂志他继续看。
“那就买那个更加好的给它啊。”在夜店研究宠物精?要不要那么堕落啊。
“我比较想把那个鱼缸砸了,推荐点凶器。”
“……我怎么知道,去问司马光啊,他不是很会砸缸嘛。”基于有难同当的原则,既然贾天夏疯了,谢穆堂决定牺牲自我陪伴他一下。
“可以找武松吗?”
武松?原来打虎英雄也是爱鱼之人?那他杀完西门庆跑路时有没有把鱼带上?等一下,武松砸得不是缸,是奸夫……谢穆堂双眸一亮,猛然顿悟了,“你怀疑美满变心了?”
天夏不语,死都不肯吐出一个“是”字。
“乖,给你撒娇。”天夏的沉默在他看来就是默认,招来怒目相待后,谢穆堂稍稍收敛,“你确定不是你想太多?还是说,她亲口承认了?”
很重要的问题,可天夏却回答不出,不着痕迹地吁出挫败一叹,他继续卸下防备跟自己兄弟分享恋爱小烦恼,“她说我不了解她。”
“那就想办法了解呗。”谢穆堂无奈地翻着白眼,有那么多女人前赴后继往天夏身上贴,可男主角居然在这里为了了解前妻而纠结。
“有道理。”他若有所思地点头,“明天帮我去请个私家侦探,全年无休地盯着她。”
“做、做什么……”搞暗杀?得不到就毁了她?找奸情证据?寻觅奸夫踪迹?好无聊!
“了解她啊。”
“……”这到底算什么烂办法啊!谢穆堂实在很想帮这个不懂恋爱之道的白痴恶补,可惜还没来得及提出更好的意见就被人打断了。
“咦,贾大制作人,你在啊,胃口还真大呀。”尖啸刺耳的声音响起。
身为男人能具备这种欠扁娘气的嗓音实属不易,可他还有放声展现更是勇气可嘉。翻遍记忆库,天夏才想起眼前的男人是个刚出道的小明星,前不久想上他的节目,被他单方面拒绝了。对于这种哗众取宠、拿恶趣味当卖点的艺人,他真诚地觉得会把节目档次拉低。
没得到任何回应,小明星并不气馁,继续讪笑,“新欢旧爱都在那边齐聚一堂了,你还有心思继续寻找全新猎物,真是佩服。”
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贾天夏很自动把“新欢旧爱”的称号都归在同一个人的身上,因为能让他费力用视线去捕捉的女人,也就只有刚出现在门口看起来气势汹汹的丁美满。
第十章
另一边,刚跨进会所,美满就意识到她做了蠢事,轻易地被人煽动了。如果就这样冲出去大展泼妇本色,告诉她“老娘不是好惹的”,虽然很解恨,但也无疑是给了各方最好的官方答案。
笨死了!她就不应该来!
有了这层领悟后,美满撇了撇嘴角,心有不甘地悻然转身正要离开,很不想听见的甜美女声从身后的走廊上传来。
兴许是怕对方听不见,为了盖过音乐声,这两个女人说得很大声。
“你也真是的,去跟林爱闹什么,这下好了,风头给她们出足了,倒是你,招来一堆唾弃。”
“那又怎样,现在她也不过就换来些同情而已。谁不知道她是因为过气了才来做制作人的,难道我会怕了她?”
“你别小看网民的力量,事情闹大了那些口水能淹死你。”
“没那么夸张吧……”莫蔷的声音里总算是透出了一丝担忧。
“谁知道呢,总之以后谁惹丁美满就是了。没想到她还认识林爱,也不知道她这一年多去哪了,搞不好混得还不错呢。”
“得了吧,就她那德行?”
“哈哈,也是。要姿色没姿色,要手段没手段,要真混得风生水起,也不会回来吃这碗辛苦饭了。”
她们笑做一团,完全没注意到一旁握拳咬唇竖眉瞪眼的美满。
好巫婆的笑声!好邪恶的女人!这要她怎么忍、怎么忍哇!!
总不能为了旁人的说法和那些虚无的名声委屈自己吧?在短短数秒内,美满想得很通透,明天会怎样她懒得管,至少今晚她要发泄,要把这女人打得以后听见“丁美满”这三个字就声泪俱下!
想法等于行动向来是美满的特征,所以这个念头还没终结,她就蹬着高跟鞋,直冲莫蔷而去。
眼看目标近在咫尺,忽地,有一双手不期然地出现,从她身后绕出,缠住了她的肩,力道不轻不重,刚刚好能阻止她的行为,顺便将她拉进怀里。
“谁、谁啊?”猝不及防的她挥舞双手,边尝试着挣扎边吱唔着询问。
“我。”扼要的回答。
闻声,美满停止动作,像条认命乖顺下来的鱼,瞳间多了一抹欣喜,“凌嘉康?”
“嗯。”凌嘉康松了松手,距离依旧贴得很紧,让她几乎能清楚感觉他唇间轻吐出的气息,“有记者,你是想明天被披露在夜店和知名经纪人偷情,还是希望看见自己以‘为前夫争风吃醋撒泼’的姿态登报?”
“咦?”他怎么就知道有记者?
“职业敏锐度。”轻易就看出了美满的困惑,凌嘉康很不吝啬地给出解释。感觉到不远处正有一道充满杀气的目光投来,并且有越来越近的趋势,他不露痕迹地抬眸,目光对上正朝着他们走来的贾天夏。他神情自若收回目光,反而更亲昵地搂住美满。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一心以为凌嘉康是在替她解围,再加上这一年多的朝夕相处建立出来的革命友情,所以对于这看似很像情人间才有的举止,她并没有太在意。
“送你回家。”他没回答,拉起美满就走,因为再逗留下去就属于给情敌创造机会了。
视觉的偏差让美满始终没注意到身后的贾天夏,茫然地任由凌嘉康推着自己走出会所,扑面而来的风才总算让她清醒了些,想起此行的重要目的,“可是那个女人……”
“虽然我的钱只留给我未来老婆用,但是帮朋友处理垃圾还是可以的。”言下之意,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完全不需要她亲自动手,他会帮她做得很漂亮。
“但是……”她还在挣扎。
“请你吃宵夜。”
“好!”所以说,女人一旦被掌握了弱点,就会不堪一击,轻易就能一手掌握。
等到贾天夏追出去的时候,只来得及抓住到那道很嚣张的车尾灯,懊恼地低咒了声后,他转眸看了眼明显是跟出来看戏的谢穆堂,压抑情绪,偏还是忍不住低喝:“给我车钥匙。”
“开玩笑,我跟你一样啊,出来喝酒从来不开车。”谢穆堂置身事外地耸肩。
他只好不甘地又扫了眼早已悄无声息的街头。
“原来是凌嘉康,好玩呢,他们俩什么时候那么熟络的?”谢穆堂实在很喜欢火上浇油这个动作。
“我就知道那个皮条客有预谋!”
饱含着杀气、怒气、酸气的怒吼声从贾天夏口中飘出,可惜他口中的那位“皮条客”完全都感受不到,正悠然自得地享受着“抱得美人归”的滋味。
明显能感觉到身后有记者尾随着,凌嘉康还是不加避讳地下车,绕到另一边替美满拉开车门,待她下车后,便自然而然地牵住她的手,往不远处的意大利餐厅走去。这种亲昵的举止,在旁人看来俨然就是一对热恋中的情侣。
唯有后知后觉的丁美满丝毫都没察觉到,兀自发泄着对莫蔷的强烈不满,“你说这女人是不是有病啊,我就没见过那么厚颜无耻的第三者。难道还是我抢了她男人不成?居然还跑荧幕上去叫嚣,脑残吧。”
“是挺残。”凌嘉康好心情地领她入座,温柔附和,还特意挑了个靠窗口的位置,这算不算是体贴狗仔?
“欸,你还没告诉我,怎么突然跑回来了?不是还有宣传没做完吗?”逐渐的,她总算回了神,把莫蔷抛到了脑后。
“你方向感差,怕你迷路,所以回来陪你。”边翻看着服务员递来的菜单,他边很顺口地回道。
“迷路?”这么抽象的词汇,丁美满很难一下子理解。
流利地点着菜单,搞定后,他顺势喝了口水,看向美满,“还记得你的奋斗目标吗?”
奋斗目标……
她当然不会忘,自从某一日凌嘉康拉着她去一家想要易主的葡萄园葡萄园,哄骗怂恿她一起出钱买下葡萄园后,她的人生目标就是……赚钱!养葡萄园!等着十年后的收成!
“看来记得。”丁美满是个很通透的人,让人一眼就能看穿她的想什么,对于她的反应,凌嘉康回以激赏一笑,“没有变吧?我是不是该提醒你一下,你回国是想要工作,而不是为了贾天夏。”
“当然!”美满想也不想,用力点头,不仅仅是说给凌嘉康听的,更为了坚定自己的想法。没错,她是为了赚钱才回来的,贾天夏对于她而言只能是过去式。
身为一个经纪人,必须要比单纯的商人更奸,所以凌嘉康从来不喜欢做没有成效的投资。就像花下血本去捧红一个新人一样,他可以给丁美满很多,甚至扮演着朋友的角色以她最能接受的方式陪在她左右,前提是她必须听话懂得回报感恩。无疑,美满此刻的言行让他很满意,“说吧,有什么是我可以帮你的。”
“我需要一个主持人,我跟小爱商量好了,她也答应了,只要你点头就可以。”
“那个莫蔷不是很好嘛,又是你们电视台的,不需要特地到我这来挑人吧。”他双手盘于胸前,像是警惕的豹,隐隐察觉到了他的猎物原来并不乖。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跟她关系,怎么共事啊……”
“丁美满,我很好奇,你是不是也会那么排斥我的某位前任女友?”
“呃……”他的前任女友关她什么事?
不必回答了,她的表情已经是最好的答案,他不爽地嗤声,忍了许久,最好还是愿意给她时间,适时地退一步,“算了,出场费多少?”
“还需要出场费哦?”事实证明,凌嘉康不是退一步,而是半步而已!
“废话,你又不是我老婆,凭什么享受夫妻共有财产,最多给你打八折。”
“……”
“或者我陪你睡一晚,我买一送一。”他摆出一副豁出去的姿态,赔本生意也照做。
“凌嘉康!你怎么不去死哇!”可惜,丁美满完全不领情。
她天真的以为这只是一句玩笑,就跟他们刚认识时,他时常会在通电话时说“跟天夏离婚吧,算命的说我们俩比较配”一样,在娱乐圈里打滚的人,应该都擅于把玩这种半真半假的调调。
可她的阅历尚还不够让她明白,没有男人会对一个毫无感觉的女人开这种玩笑。
天色蒙蒙亮,阳光从厚实的云层后射出,为这个很不寻常的清晨揭开了序幕。
全城发行量最大的报纸新鲜出炉,就在娱乐版的某个不算惹眼、却也让人无法忽视的位置上,赫然刊登着一篇标题为“昔日夫妻,各自寻欢”的文章,莫蔷被正式判定为第三者,而贾天夏这个别人笔下的“负心汉”却着实好奇究竟什么时候婚外情了。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旁边配着的那些照片。有贾天夏和莫蔷并肩走进419的,天知道,他不过是刚巧在门口遇见莫蔷而已;还有凌嘉康和丁美满在某家餐厅享受宵夜的、最显眼的就是那张在夜店拥抱的!
时针刚指向六点,通宵达旦加班的人流正打算散去,便瞧见他们台那位向来迟到早退频频请假的制作人带着一身疲惫冲进办公室,身后还尾随着一辆推车,车上全是报纸,一摞一摞的。就算身为制作人需要时事情怀和时尚敏锐度,也犯不着买那么多相同的报纸啊!
“继续买!把你视线范围内所能捕捉到的全买下来!”很显然,只是如此他觉得远远不够,仍旧对着手机咆哮。
“天夏,其实……不用那么偏激吧,报纸的保质期很短耶,过期了要怎么处理……”手机里传来谢穆堂有气无力地声音。失恋的男人真很恐怖,一整晚,不仅折腾自己,就连周遭朋友都要跟着倒霉。
“你不认识林则徐吗?没听过虎门销烟?”还能怎样,难道要他把这些登着美满和皮条客拥吻照片的报纸装裱挂起来?当然应该焚烧了,眼不见为净!
谢穆堂沉默了。
四周那些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也沉默了。
听起来事情大条了,连林则徐都搬出来了。
就是在这样的一片寂静中,突然有阵足以把五线谱唱成八线谱的歌声传来,“昨日有双手携着你,我发觉我落泪我妒忌,想跟你分离将你尽量忘记,我怨勇气匆匆不预备,再次见你狠心不来难胜利利利利利……”
贾天夏如遭雷劈,顿住气势汹汹的脚步,慢悠悠地转过头,想要看清是哪个不长眼的居然可以把歌唱成这样,既然自己编曲了干脆也把词换一下啊,用得着字字句句直戳他心肺吗?
还没看清究竟是哪个不怕死的会在这时候唱这种歌,周围就响起了齐刷刷的抽气声,随后本想看热闹的人群一哄而散,整个办公区域忽然静了,贾天夏的目光随即对上了边唱边跳活力十足的贾老爷子。
“你来做什么?”很不详的预感袭来,让他的眉心更加纠结了。
“我儿媳妇……前任,我是说我前任儿媳妇上报纸了。”不怕死的贾老爷子屏退左右,虽然版面并不大,他还是幸灾乐祸地挥了挥手里的报纸,轻蔑的视线在身旁的推车上停留了片刻,“这家报纸的发行量那么大,你以为能垄断成功吗?”
这话说得太对了!导致天夏完全找不到反驳的据点,只好咬牙撇嘴,兀自往自己办公室走,不去理会身后那位看起来很欢乐的老人家。
“我的儿啊,听爹一句话,天涯何处无芳草,你又何必非要那根狗尾巴草。上次我绑来丢你车上的那个女主持不错啊,长相甜美,知书达理,不像这女人……”老爷子不气馁,追进了办公室,手指用力在报纸上某张黑白照片上戳了几下,继续游说,“吃吃吃,他妈的只知道吃,饿惨了就吃野男人的嘴。”
“爸,我比较好奇为什么你看起来比我还激动?”他嗤笑抬眸,随手抢过那张正在被指手画脚的报纸。
贾天夏的视线自动过滤了那张以他为主角的照片,飘向左下角,眼瞳越眯越紧,有随时要冒血的趋势。当他是瞎的?拥抱而已,有必要那么忘我吗,是有多深的感情?能深得过青梅竹马、私定终身?好歹是有过那张纸的承诺,她竟然还真说忘就忘了!
“我当然激动,她有新欢就再也不会来纠缠你了,你彻底摆脱那只猪了,我怎么能不激动。不过话说回来,上次那个女主持的确也只能算普通,太小家子气了。”老爷子点燃雪茄,双腿交叠,姿态看起来沉稳内敛,可说出来的话却大相径庭,“小夏夏,乖,告诉爸爸,你还看上谁了,我再去帮你绑架。”
“爸……”他双眸闪闪,很配合地凑上前,紧握住他家老爷子的手,表现出潺潺父子情,“那麻烦帮我去把那只猪绑来吧,顺便把那个野男人做了。”
——嘭!
厚实的大手重重拍落在办公桌上,面对儿子的不争,老爷子气得半晌说不上话来,最后只好把一切化作行动,狠狠地将一叠由牛皮文件袋包着的资料丢在桌上。
“什么东西?”天夏缩回手,若无其事地扫了眼,问道。
“你自己看,无论是做老公还是做情人,人家都比你称职多了,你还争什么?”丢下这句话后,贾老爷子总算是在儿子面前端出商场上雷厉风行的气势了,直接摔门走人。
寂静的办公室里,又一次响起了那段凄惶的歌声,随着老爷子的消失,歌声终于远离,却已经成功地让贾天夏濒临崩溃。欠扁的歌词搭配上那一句“无论做老公还是做情人”,刺得他耳膜阵痛。
眸间含着愠色,他伸手挑开那个文件袋,耐着性子翻看那堆纸。
……随后,他崩了。
满满三十张纸,事无巨细地记录了美满在离婚后的所有生活,就如他所想的那样,那个皮条客果然是有预谋的,几乎是在刚离婚没多久,凌嘉康就“巧合”地出现在了美满的生活中,机场巧遇、借着从前还算认识的身份接近她、扮演知心哥哥开导那只迷途小羔羊……所有的行为,都透着同一个目标,等着美满把他忘记然后顺理成章地取而代之。
重点是……他妈的居然还有照片?那也就是说,丁美满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爸的视线范围内!那个死老头就这样冷眼旁观他为了找个女人而发疯,却从来没告诉他那女人早就跟着野男人出国私奔了!!
第十一章
世间的事情有时候还真就那么巧,就在贾老爷子突然造访天夏办公室的同一天傍晚,美满的办公室里迎来了一个让她极其错愕、错愕到下巴差点都掉到地上的人。
那个人不是别人,就是生她养她的丁妈妈。
从电视台大门一直到丁美满的办公室门口,丁妈妈一路目不斜视、勇往直前,不管不顾那些试图阻拦她的门卫、保安、助理,好像著名的马里奥一样,只用她的拳头沿途冲顶,最终顶开了美满办公室的大门。
“妈……”
丁美满怔愣了许久,带着些许哭腔的叫唤声在喉咙口卡了许久,总算得见天日。
相较之下,丁妈妈则只是转身,冲着身后那群阻拦她的人挑了挑,甚是得意,“怎么样,看见了没有?满意了没有?相信我是丁美满她妈了没有?”
相信了相信了,虽然这个做妈的气势有点不太对劲,可再仔细看她的打扮。染成浅棕色的削薄短发,米色雪纺短袖衬衫搭配着黑色裙裤,刻意强调出来的干练气质倒是和丁美满很好像。
另一边好不容易缓过神的美满强压住激动的情绪,冲着一干人等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都退下。
等到办公室门阖上落了锁,丁妈妈立即就咆哮开了:“你个不孝女!什么时候死回来的,居然也不知道回家看看,身为你妈,竟然看了报纸才知道你的行踪,你对得起我们丁家的列祖列宗吗?!”
“我我我我我、我可以回来了吗?”美满带着一脸傻笑,连话都讲不清了。
“不、可、以!”丁妈妈声嘶力竭地吼。
才刚燃起的激情瞬间被无情地浇灭,美满委屈地扁了扁唇,咕哝道:“可是我好像家啊,想你拌的黄瓜,还想爸煮的红烧肉,唔唔……”
“给你,黄瓜、红烧肉。”似乎像是早料到她的说辞般,丁妈妈从随身的包包里掏出两个塑料盒子,重重地摔在办公桌上。伴着那股醉人的菜香,她继续道,“不准撒娇!要回来可以,把你乱七八糟的感情生活先给我捋顺了。”
“……我的感情生活不用捋了哇,已经一片空白了呀。”没有爱情不可怜,要是在失去爱情的同时连亲情都失去了,那人生未免也太悲剧了吧。没错,丁美满就是那么悲剧。
“真的?”丁妈妈显然很质疑这话里的真实性。
“真的真的。”尽管明知她妈看不到,美满还是头如捣蒜。
“放屁,你当我不识字吗?就算不识字,我也看得懂图片!这个叫凌嘉康的是什么东西。”说着,丁妈妈又从包里掏出报纸,拍到了美满面前,指着那张很暧昧的照片质问。
“妈……”她无奈地拖长尾音,百口莫辩。
“你现在住哪?”丁妈妈转换话题的速度还真不是一般的快。
“呃,租的哇。”
“要死,那谁煮饭给你吃,你不要又天天吃冷冻食品,一定还熬夜是不是?等你三十岁的时候,小心皮肤都垂到地板上,难看也就算了,走路的时候还得在地上拖,磨破了多疼啊。”
“……”感动之余,美满实在很佩服她家母亲大人的想象能力。
“把天夏找来一块住。”很快,她想到了个很好的提议。
“开什么玩笑?!你不是看得懂图片吗,难道只看了我和凌嘉康,就选择性无视掉了贾天夏和他的新欢?”这种不公平待遇,麻烦能不能不要表现的那么明显!
“你懂个屁,人家那是故意气你的。那我打电话给天夏,让他来照顾你,他要是不肯,这男人从此列入黑名单,你就给我住回来,我还保证以后不管你的感情生活了。嗯,就这样,他要是肯的话,我天天给你们送黄瓜和红烧肉,你们工作忙要吃的好点,别等到了三十岁的时候,皮肤都已经垂……”
“妈!”生怕她又要把刚才那番逻辑奇怪的话重复一遍,美满迅速打断了她,“好啦好啦,我自己跟他讲,你别打电话哦。”
“乖,我就知道我家女儿最乖最贴心了,还有哇,天凉了嘛,记得要加衣服了。那些夏天的衣服嘛可以整理到衣柜里面去了,席子也不要睡了,女孩子太贪凉对身体不好。唔……还有什么呢,你等等,我写了纸条,列了几点注意事项,等我找出来念给你听……”
说着,她又把手伸向包里。美满错愕地瞪着她妈,很怀疑那个包包是不是哆啦A梦的袋子,为什么里面什么东西都有?以前很烦很想逃开的唠叨,现在听来很暖很暖,美满咬着唇,默不作声也不打扰,眼眶一点点开始发烫泛红,眼泪就快要满溢出来时,手机响了。
她看了眼手机屏幕上那窜陌生的号码,再看向自己母亲大人。
“接!”女儿是她生的,她当然懂,那种心虚的眼神,难逃她的法眼。
美满暗吞了下口水,暗自先在心底咒骂了遍这个打扰她享受天伦的人,等到接通电话后,声音自然是难以控制地粗暴,“喂!谁啊?”
“咦,你怎么这么跟我说话呀,我好歹是你的长辈啊。”
一个稚气十足听起来不过八岁才有的声音,却号称是她的长辈?美满皱了皱鼻子,背脊开始发凉,不详的预感随之滋生,凌人的盛气迅速瓦解,连声音都跟着颤抖,“贾……贾贾……贾旺宝?!”
一听到这个名字从美满的嘴里蹦出,丁妈妈的眼睛倏地放光,立刻把耳朵凑了上去。
“胡闹,叫十四表叔。”电话那头的小鬼一本正经地提醒道。
一表三千里,更别说贾旺宝这种表到无迹可寻的叔叔了,何况还是她那位前夫的表叔。思来想去美满都觉得她已经没理由跟着攀亲戚,可又不敢得罪这个怪物,于是选择了扯开话题:“你怎么会打来?”
“我听天夏侄子说你回来啦。”
“嗯,所以呢?”
“所以你快来救我,我请人吃饭没钱给……”
听起来很离谱?这话如果换成其他8岁的孩子说,美满会当做笑话听过就忘,可他是贾旺宝,已经不止有过一次这种先例的贾旺宝!每次他闯这种死要面子祸,都不敢找他的天夏侄子来收拾残局,所以她这位侄媳妇就活该倒霉。
按理说离婚了就犯不着再当这种冤大头。
可是她家母亲大人似乎完全不懂这个道理,二话不说、甚至还没等美满把电话掐断,她就自作主张地帮忙整理起东西。
等到美满反映过来时,已经被她妈推出办公室了。
“妈……别闹了好不好,他的十四叔关我什么事哇?”
面对女儿的抗议,丁妈妈直接用行动表明自己的立场,抓起桌上那两只装着凉拌黄瓜和红烧肉的塑料盒,作势要往包里塞。
“好好好,我去我去。”如她所料,美满投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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料准了美满很有可能做出阳奉阴违的事,丁妈妈防得很彻底,甚至直接开车把她送到了目的的。可当美满硬着头皮来到贾旺宝所说的地点,冲进便条上所写的包间号后,眼前的场面,让她只能傻乎乎地眨着眼睛无辜摄取眼前其乐融融的画面,把自己丢在尴尬里翻来覆去。
餐桌主位上的男人,她还算认识。
还是从前的打扮,剪裁合身的西装,衬衫纽扣一直扣到顶端,系着质地上好的领带,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略微发福的身材搭配上精致的五官,反倒构成了一种别样的沉稳气质,乍一看就是商场成功人士。
但!万万不能忽略他的坐姿,单腿曲起踩在椅子上,夹着雪茄的手搁在膝盖上,随着腿的抖动手也跟着抖,典型的吃路边摊时才会有的坐姿。这不是重点,至少可以称之为真性情!重点是,他喜欢抽一口雪茄,冲着对面的人喷气,也不管那气味有多熏人,他照旧能自顾自地说话。
“喂,女人,你是不是想做我的儿媳妇?摇什么头?不想?!不想你整个人往我儿子身上贴算什么意思。哎哟,又点头了,谁他妈允许你点头的,我儿子还没说话你急着表什么态?女人凡事都要以自己男人马首是瞻懂不懂……旺宝,是马首是瞻吗?我这成语用的对不对?”
贾旺宝面露欣慰地点头,他像是获得了首长批示,继续说:“要做我儿媳妇不是简单的事,你懂怎么在外面给足男人面子吗?懂怎么在厨房里抓足男人的胃吗?懂怎么在床……呃,不对,是怎么在卧室里给足男人享受吗?别他妈一个劲地点头,就算你都懂,我也不会让我儿子娶你,因为你、太、丑!”
话音落下,视线始终落在满桌美食上的丁美满暗暗吞了口口水,总算舍得扯回视线。经过一番审视,她才意识到这话不是冲着她喊的。然而这席和从前如出一辙的话,还是让她内心无比复杂,就连语气都承袭了当年的蛮横。
如果不是时机不对,美满很想鼓掌喝彩,终于有人替她承受这种莫名其妙的指责了。只是当在座所有人目光都齐刷刷地聚向她时,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还怎么喝彩?
“你怎么在这?!”最先反映过来的是刚才吼得很连贯江湖味很弥漫的大叔。
“……”美满张了张嘴,尴尬的目光下意识飘向贾天夏,他低眉垂眸食指搭在鼻尖,看似淡漠,实则却是置身事外地偷笑。坐在他身边的女人……很没新鲜感,是莫蔷,何止是整个人贴在他身上,简直是恨不得能把自己揉进他怀里,对上她的视线时,莫蔷眼眸一柔,充分表现出女人该有的味道。
求助无门,美满想起了罪魁祸首——贾旺宝!
他正悠然自得地晃着脚,享受西瓜汁的美味,一副恍然不知情的无赖相。
“想要暗杀我?嘁,那也得问问我的兄弟答不答应。”大叔嘴角一撇,用自己的方式来解读美满的意图。
盘踞在圆桌周围的黑衣兄弟们立刻用行动来给予答案,一个个全像如临大敌般挡在大叔身前。
“我……”美满有些语塞,视线不自觉地移啊移,又粘到了桌上,喉头一滚,她堆起谄媚笑容,“贾叔,我不杀你,那、那……那盆鱼翅你们都没吃耶,好浪费,我打包带走帮你们吃吧。”
“……”诚如当年一样,只要他的前任媳妇一开口,他必定会无言以对,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掐死她。
“美满,天夏侄子带女朋友来见公公了,你是因为妒忌赶来阻止的吗?”这个女人在意的焦点太非主流了,以至于原本觉得已经功成可以身退的贾旺宝忍不住说话。
“怎么可能。”丁美满想也不想地拔尖声音否认,目光仍旧胶着在鱼翅上。
“哦,那就是来给你的接班人传授意见的?”贾旺宝不遗余力继续自说自话,目的很单纯,就是搞砸这个荒唐的饭局。
“开玩笑,我都快饿死了,哪有空传授经验。”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她干脆自作主张跑去一旁的柜子翻出打包盒,开始装鱼翅。
从那一连串熟练的动作中可以判断出,丁美满早就习惯了吃不完兜着走。
“不会啊,我一直都很敬重美满姐,就算是失败的经验,我也很知道。”黏在贾天夏怀里的莫蔷温婉微笑,瞳间流露出几分鄙夷打量着美满的举动,那一副寒酸相让她的优越感油然而生,再加之女人恃宠而骄的秉性,既然贾天夏完全不想搭理丁美满,那她也没必要太过客气。
闻声后,贾天夏稍稍一震,仍旧沉默,自顾自地喝茶,偶尔含笑轻瞪幸灾乐祸的贾旺宝。神情看起来漫不经心,有放牛吃草的散漫之姿,实则听觉神经崩得死紧。他知道自己的行为属于发贱的范畴,竟然很期望丁美满能说些什么,哪怕是冗长的抱怨或泼妇式的呛骂,那至少证明她还惦念。
“因为我太漂亮了吧,不过你那么丑,不用担心。反正就算是下堂了,当不成贾天夏的女人,就当他后妈呀。贾家父子无论绑住哪一个,都够你在主持台上平步青云了,再不然你要是对粉嫩正太有兴趣的话,贾旺宝也可以哇。”
尖酸刻薄的话从丁美满那张漂亮的唇畔里溜出,夹着一丝事不关己的讪笑,打包工作完成,她带着战利品瞬间恢复成高傲的姿态,昂首阔步走出房间,重重摔上包厢门,算是一种泄愤的表现。
“哈哈哈,你女人要做你后妈啊。”好半晌贾大叔缓过神,不放过嘲笑儿子的机会。
天夏没理会他,暗咒了声起身,轻拍了下贾旺宝的头,瞳孔间流露出来的情绪很复杂,有赞赏又有警告,“十四叔,干得不错。不过,她没消气前,你最好别在我面前出现。”
闻言,贾旺宝悔恨至极。早知道不管天夏怎么求,他都不应该帮忙。真是天地良心,想要搞砸这个没必要存在的见面会,有什么比找来丁美满更有效的方法吗?
另一边,看着双双消失在房间里的前任儿媳和永不卸任的儿子,贾大叔隐约感悟了“有其父必有其子”这句话的真谛。想当年他一时冲动离婚,至今都没把天夏他妈哄回来,眼看追妻就要成为了终生奋斗的职业了,没想到竟然子承父业?那怎么行,他绝对不能让唯一的儿子那么没出息!
第十二章
有句话是这么说的:屋漏偏逢连夜雨。
丁美满现在遭遇的就是这种状况,她的气势也只维持到走出那间包厢,等到跨出饭店大门后,就连怀里那碗鱼翅都让她笑不出声了。
下雨了!刚才还好端端的天气,竟然突然就下雨了,并且雨势还不小!
“小姐,需要帮你把车开来吗?”
门边的泊车小弟很贴心地迎上来询问,她哭丧着脸,“……如果我没有车钥匙,你能帮我开辆车来吗?”
“……”
没错,她在讨骂、在找人吵架,或许歇斯底里地骂一场会舒服很多。可惜,人家泊车小弟很有职业教养,嗤出一声讪笑后,就懒得搭理她了。美满这才意识到,自己看起来的确很像一场笑话。
那么久了,居然还会被他的吻左右,甚至脑中还会时不时地蹦出他说过的那句“明天去复婚”。
以为一年多的时间足够忘了,原来只是记得太清楚,刻意不让自己去想起而已。
咬了咬唇,也顾不得外头还下着雨,她就这么走了出去。与其待在这里避雨,等下说不定还要面对他们一家人父慈子孝地走出来,还不如冒雨冲出去拦车。
这条路已经不是第一次走了。
和贾天夏刚领完证的那天晚上,也是这里和贾爸爸一块吃饭,结局当然是不欢而散,差点就没上演全武行。他爸说她不够漂亮、不识大体、不懂尊老,人家想要的儿媳妇是挂在嘴边会招来羡慕的,要会应酬会交际会在事业上帮贾天夏功成名就。
想着,美满驻足,回望了眼身后雨帘映衬下的华灯夜色。
上一次,她有资格耍性格,因为身边有个宠她的男人在,即使她和他爸爸闹僵,他还是会不顾一切地开车追出来,甚至哄她安慰她,让她确信自己有足够的能力让他父母改变看法。
那现在呢,她拽什么啊?
“上车。”
一声低吼参杂在淅沥雨声中震回了美满的神,她歪过头,惊愕地看着停在面前的那辆车。
“聋了是不是,上车。”车里的人明显在压抑怒火。
“……”他有什么资格不爽?
“丁美满,给你三秒钟,我不介意把你抱上车。”贾天夏探出头,眯眼看着眼前这个还在发愣的女人,把所剩不多的耐心全都贡献给了她。
她不屑撇嘴,丝毫没把他的警告当回事,充分体现出事过境迁她早就不是以前那个被随便恐吓两句就会颤抖的笨蛋了。只可惜,想要玩倔强也得讲究天时地利人和,她漫不经心地一转眸,刚打算不加理会转身走人,视线捕捉到的画面就让美满意识到,她现在就处在不够天时不够地利更不够人和的情况。
“他他他他他……他们……要要要要、要做什么?”她颤抖着声音,伸手指向不远处那群凶神恶煞,正冲着她走来的黑衣人。
“嗯,你是想要被我的仇家带走,羞辱一番再撕票呢?还是打算上车?”他很气定神闲,第一次发现他爸养着的那群保镖还是有些用处的。
话音还落尽,丁美满就迅速拉开车门,钻了进来,“快,开车啊!”
“我看起来很像司机先生?”他皱眉,透过后视镜,目不转睛地瞪着她。是有多想保持距离,就连坐在他身边的副驾驶座上都不行?在打发好心负责雨中接送的司机?
“那我下车去被羞辱一番再撕票算了……”美满的语气里透出笃定,她想过如果这个男人真能冷眼旁观她去涉险,那死了倒也省心。
果然,他妥协了。
尽管这一路上咒骂不断,但她可以闭眼假寐,不听不看不心烦。
如果不爱了,那么离婚之后也可以坦然面对,再见亦是朋友。
如果还爱着,那么即使离婚了又怎样?有没有那张纸和那两个禁锢住彼此的铂金钻石圈圈,有什么区别?
至少贾天夏是这么认为的,并且以他和美满现在的行为举止来看,也的确是那么回事。
她盘坐在沙发上擦着刚洗完还滴着水的长发,眼神死锁着他□上身布满着的青紫伤痕,像个正埋怨老公不懂照顾自己的娇妻般,不停地碎念着,“你到底是招谁惹谁了啊,知不知道最近记者很爱盯你,把自己弄得一身伤,是又想上报纸还是怎样啊?真是够了,多大的人了,还一天到晚走街窜巷的打架。多有乐趣啊?那你不如去做消防队啊,他们天天都要提着工具窜巷子,适合你。”
闻言,厨房里正打算屈尊降贵卷袖煮姜汤的贾天夏抬了抬眸,视线饶过一切障碍物,准确无误地扣住沙发上的女人。最诱人的性感不是刻意为之的,而是不经意间从举手投足间散发出的。所以,只需一眼,他就很不争气地喉头轻颤,充分表现出男人用下半身思考的那一面。
不能怪他太没定力,说的通俗点,所谓出水芙蓉大概就是眼下美满的样子。红润饱满的唇一张一合,在说些什么,他没兴致去细听;乌黑的湿发在她粗鲁地擦拭下沾粘在肩侧,把皮肤衬得愈发白皙;那双水眸虽然不大,但很会勾魂。他一直知道自家老婆很神奇,属于不化妆反而更漂亮的那一类,不艳俗,美得很恬静,会让人莫名其妙地觉得安心。就因为这样,贾天夏才认定她是最适合娶回家的女人。可是显然他错了,丁美满诱惑人的功力完全不比那些搔首弄姿的女人差!要不然怎么可能勾搭上那个阅尽千帆的皮条客!!
“喂,我在跟你说话,有没有在听啊?给点反映好不好?”她唠叨了半天,却只对上他灼热的眼神,有些尴尬之余更觉得是不被尊重。
“嗯?不错哦,连我小时候的理想都记得。”如她所愿,贾天夏立刻回神,继续着玩世不恭。
“你理想那么多,就算不认识你也能蒙对。”美满横了他眼,没好气地开口。从小,他就是个很善变的人,基本一年一个理想,从卖票员到天文学家跨度极其大,就是没想过制片人。
“……你冰箱里为什么只有柚子皮?”原来姜汤也不是那么容易煮的,就算他想做个体贴的男人,也得需要道具配合。
“你怎么那么没有生活常识啊,柚子皮去味道啊。”
“……”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冰箱,需要去味道?贾天夏撇嘴嗤笑,用力关上冰箱门,转眸看她,“那些是我爸的人,只是想带我回去而已。”
美满一点都不怀疑他的说法,那位老头子的确不会纵容他儿子出来追她,甚至恨不得立刻把他绑回去,逼他辞职,乖乖打理公司。也正因为她这个前任儿媳非但不懂帮公公分担烦恼,还成了他儿子留恋电视台工作的最大诱因,所以死老头才会特别不喜欢她。但是,这一次关她什么事?!
片刻的沉默后,她才意识到自己被骗了,一改方才的平静,甩开手里的浴巾大叫,“贾天夏!你又骗我!你们父子俩的事做什么要把我扯进去?害我以为你是在被人追杀……”
“我有这么说过吗?”
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就把责任推卸得干干净净。仔细回想,他的确没说过是被追杀,一切只是她的想象而已。
“就跟你说少看些电影,法制社会,哪有那么多刀光剑影。”他微笑走向她,若无其事地打算在她身边坐下。
“什么啦,这根本不是重点。你快滚,要不要跟你爸的人回去是你的事,别赖在我家。你家老头是黑道出身啊!他本来就看我很不爽,一定会以为是我故意勾引你……”美满很激动,想到那群无时无刻跟随在贾老爷子身边的黑衣人,她就更加按捺不住。索性直接抓起贾天夏的外套硬塞进他怀里,用力把他往门外推。
“让我在你家躲一阵子,我帮你付房租。”贾天夏紧抿的唇线微微动了动,飘出口中的话轻而易举地让美满冷静了下来。
听起来好像很诱人,这样也算是靠自己劳动所得吧,她就可以不用每天厚着脸皮说服台长提前预支工资给她了,大不了等拿到工资之后死不认账地把他踢出去。但是很快,美满就从这巨大的诱惑中清醒了,“我不要,万一又被抓去开百人批斗大会怎么办?”
她实在很难忘记那段堪称刻骨铭心的往事,由贾老爷子率领着近百人,在大黑屋里集体捧着肯德基早餐轮番质问她嫁给贾天夏的企图,她还必须给出不重复的答案。
“放心,我那么疼你,怎么舍得连累你。就算被抓到了,我也会一个人扛下来。”
“真的?只是借住在这而已?”她狐疑地问。
“其实你如果开口问我要钱,多少我都给你,不过你既然非要桥归桥路归路,那我只能说……做梦吧,你以为我的钱那么好赚?拨间房间给我睡,就想我承担所有房租?老头最近很热衷于绑架,没事就绑个女人回来硬塞给我,就比如那个莫蔷……”
“你不会要我假装给你爸绑架吧。”原来莫蔷是老头子硬塞过去的啊,说不清为什么,美满心底闪过一丝暗喜。为了伪装这不该有的情绪,她开始胡言乱语。
“是假装我们旧情复燃帮我去挡掉那些烂桃花!”他没好气地瞪了她眼,极其佩服美满那种路线诡异的思维。
“这样啊,那你要住多久哇?”她犹豫了会,明显有所软化。基本上,除了急需钱交房租外,她也的确想要他帮忙应付她爸妈。
“不知道。”具体得看她什么时候愿意跟他去复婚,“我会给你一万,至少够你付半年的房租。”
“开玩笑,你把我当什么人?”打发叫花子吧!他有那么多烂桃花,她又不是没挡过,绝对的体力活啊。
“两万?”
“我不是那种人。”
“那三万。”有他这么窝囊的吗?追前妻比谈通告还累。
“唔,好吧,我是你的人了。”
“……四万?”其实可以打住了,但她那句很让人怦然心动的话,致使贾天夏很想玩下去。
“啊,那随你来多少人。”水来土掩兵来将挡嘛,这些钱至少能让她少工作半年吧,那省下来的体力多少桃花都能挡。
“哦,五万。”
“拼了!成交,说好五万了,随你来的是不是人!”
贾天夏意识到这是在犯贱,非得逼她拐着弯骂一句“禽兽”才觉得睡得着?什么叫“随你来的是不是人”?!他是有多生冷不忌,难道还会有几率找一堆畜生桃花回来?
“贾天夏,其实如果给六万的话,我可以不把她们当人。”
“请不要把我对你的容忍,当做践踏我的资本!”他妈的!他还只配畜生了?!
第十三章
自从美满回来后,她的办公室就成了小爱最好的摸鱼场所,不管凌嘉康想要如何压榨她,只需要搬出“陪美满聊天”这个借口,那他绝对会放行。何况现在身为美满节目的主持人,她还能打着工作的旗号,明目张胆地跑来唠嗑。
边翻看着前几天那张登有美满偷情照的报纸,小爱边分神偷觑着美满,见她拿起电话,便敏感地迅速凑上前。
美满无奈地抬头瞟了她眼,可惜电话已经拨通,想要挂断是不太可能了。
“怎么了?”听筒里冒出凌嘉康的声音,透着些许的惊讶。
美满迅速接起方才处于免提状态的电话,目光触及到笑容暧昧的小爱后,忍不住笑出声,“没什么事,想跟你说声谢谢。”
“谢什么?”
“我听小爱说了,只要让你旗下的艺人免费打歌宣传一年,就可以把她给我。台长一兴奋,还给我加工资了,那么大的恩怎么也应该谢谢你吧。”说着说着,先前那种不自在地感觉褪去了,美满看起来就像是在和家人抱怨生活烦恼般随性。
其实凌嘉康的艺人从来不愁宣传渠道吧,搞不好各家电台抢着想让他们上节目打歌宣传呢,怎么看这桩交易都是他们得利。
“嗯,那要怎么谢?”凌嘉康的低笑声传来,关于这件事,他并没有做多余的解释。
“请你吃晚饭吧。”
“只是这样?”
“不然呢?”拜托,以她现在捉襟见肘的经济情况而言,请吃饭已经算大事啦。
“我有点忙,晚上老地方见吧。”他没有解答,话丢完后,就抢先挂了电话。
美满怒目瞪了半晌听筒,第几次?完全已经记不清这是凌嘉康第几次挂她电话!
“喂,喂,发什么呆哇,刚才不是还很甜蜜吗?”小爱忍不住出声打断她的神游。
“他到底是有多忙啊?!忙到连声‘再见’都不会讲!”美满用力摔上电话,涨红着脸咆哮。
“嘁,你不懂男人心思啦。这招叫欲擒故纵,说什么忙啊忙,其实无非就是想距离产生美,让你觉得其实他还是很遥远、很难捉摸的,就会勾起你想征服探究的欲望呀。”
什么乱七八糟的招数,美满纠结地撇了撇嘴,“你是说他喜欢我、想追我哦?”
“就是吧,不然怎么会有这张照片。”小爱伸出手指,用力戳着手里的那张报纸。
嗯,这听起来是番还挺合理的推论。丁美满却不卖面子地大笑,“你想太多了,绝对不可能,我跟他究竟是什么关系,你比谁都清楚吧。”
“我不清楚哇,谁知道你们是不是想要掩人耳目,所以对外一致宣称只是朋友啊。就像你和贾天夏以前那样,结个婚还偷偷摸摸的,连无孔不入的狗仔队都没能挖出来,要不是后来离婚了,估计到现在都没人知道……”话说到一半,小爱忽然打住,意识到自己碰触了敏感话题,看着美满开始泛白的脸色,她抿了抿唇,闭嘴了。
“我没事。”她强颜欢笑,即使是在无话不谈的好友面前,仍然是不想表现出对贾天夏的在乎。那份倔强并非针对外人,而是为了让自己坚定。
“没事?真的没事就不会心软让他住进你家了。”想了想,小爱还是没能忍住。
“他给钱的呀,何况我也得应付我爸妈哇。”
“你缺钱为什么不问我借?想要应付你爸妈为什么不拜托凌嘉康陪你演出戏,就假装你已经感情稳定,你爸妈也就不会再逼着你非贾天夏不可了。别跟我说凌嘉康会不乐意,你要是开口,他求之不得呢。”
“得了吧,没好处的事他才不会做。”这一点丁美满倒是十分确定。
闻言,小爱无奈地翻了翻白眼,确定美满绝对是个情商白痴,“好了,你还是放过凌嘉康吧,他还是个孩子,那种高智商人类你不懂欣赏的,你也就适合贾天夏那种没进化完全的野蛮人。”
“什么啦!林爱!你别太过分哦,老娘在情场上叱咤风云的时候,你还在你爸弹珠里呢!”
“哦,那用你家贾天夏的话说:原来我爸的弹珠都比你有智商!”
“……”
“我只是想告诉你啦,别好了伤疤忘了疼,离贾天夏远点,必要时好好开始一段新的恋情重新出发,凌嘉康就很不错嘛。”
第十四章
初秋傍晚,沿街路灯把落叶映照得愈发枯黄。
宽大的白色套衫搭配普通黑长裤,即使是很不起眼的打扮,仍旧让站在街边的凌嘉康轻易成为来往女人的注目焦点,大概是因为那张看起来很出色的脸上此刻却刻着无比纠结的表情。他目不斜视地仰头,木讷地看着身前的那栋建筑物。
警察局!
到底为什么本该由浪漫来点缀的晚餐约会,却会需要在警察局进行?!
——李宁告诉我们“一切皆有可能”,丁美满的存在就是为了验证这句广告词不是忽悠人的,跟她在一起就要习惯各种突发事件。很不巧,我一出生就认识她了,所以早就认命了,你还能挣扎一下,珍惜生命远离美满。
突然忆起很久以前贾天夏说过的这番话,凌嘉康的嘴角不屑地撇向一边,头也不回地跨入警察局。无非是摆出一副认命的姿态嘛,有什么大不了?他还能无怨无悔地认了命,然后义无反顾地走下去。
“大叔,我是好公民、纳税又守法!平时严格遵守交通规则绝不含糊,现在出了那么大的事,您不能做个记录就算了事啊,我要的是交代啊!”
颇具美满特色的声音钻入了凌嘉康的耳朵,听起来很严重的说辞,让他不自觉地加快脚步。
“小姐,出于个人立场我很同情你,但是出于公家立场,警力资源是很可贵的,我总不能让我现在派几十个人帮你找自行车吧?!”
只是丢了自行车而已?门外的凌嘉康明显松了口气。
“为什么不行?人民警察为人民啊。”她眨着眼,看似一脸天真,字字句句间溢出理所当然,丝毫都没意识到丢失一辆自行车和一堆刑事案件比起来,完全就上不了台面。
“你……你你你你……”警察大叔握着笔,怒目圆瞪,好不容易把舌头捋直挤出了一句完整的话,“你那辆自行车他妈黄金做的啊!”
“喂,你怎么可以骂人啊,工号多少,我要投诉你!哦……还瞪我,我警告你哦,别把我惹火,知不知道什么叫自杀式袭击,要是不帮我找回自行车我就让你切身领略下……”
“袭警!你袭警!”
事情的起因虽然不大,但显然已经开始往事态严重的反向发展了。凌嘉康无奈地抚平眉间皱褶,跨进屋子把趴在桌上死拽着人家衣袖的美满拉了下来,赔笑看向穿着警服缩在角落里的那位胖大叔,“不好意思,那辆车是她二十岁生日时她奶奶送她的生日礼物,她奶奶死了,所以她的情绪才会那么失控,别介意。”
“关我奶奶什么事啊?”还没来得及为凌嘉康的及时赶到而感动,他那番话成功吸引了美满所有的注意力,不管他的表情多真诚,美满还是很不配合地发问,直到腰间传来被扭掐的疼痛感,“哦哦哦哦,放、放开……好痛哇……奶奶,对,这是我奶奶送我的生日礼物……”迫于淫威,她只好顺着他的话讲。
他微笑低眉,赏她一道激赏的目光,继续保持彬彬有礼,“是不是都询问好了?你们会尽快帮她找回自行车的吧?您应该能够体谅她那份孝心,不会怪她袭警吧?”
“哦,尽快,我们一定尽快。先生,你快把她带走。”警察大叔频频点头,只想快点把眼前这个凶神恶煞的瘟神赶走。
想到她刚才在警察头上又叫又闹的样子,凌嘉康二话不说连拖带拉地把她拽了出去,生怕那位警察突然反悔,随便按个罪名拘留她几天。
“你搞什么,不过是辆自行车而已。”看着身边满脸不甘地美满,凌嘉康略显困惑地蹙眉,耐着性子轻询。
“那重新买车也是钱啊。”美满气呼呼地咕哝。
“怎么拮据成这样了?”
“我的存款都跟你一起投资那家葡萄园了耶,房租什么都要钱呀,台长又不肯先预支薪水给我……”
“搬来我家住。”看起来,他还真是把她榨干了。想着,凌嘉康霸道地抓住她的手往外走,懒得理会那堆不成形的借口,截断了她的话,给出最好建议。
“不用啦,孤男寡女总是不太好的,况且等下个月拿到工资就好了。”
“你到底为什么非要自己赚钱?让我养很丢脸?”
在警局这种惨案聚集地段忽然惊现这种极具浪漫色彩的吼声,着实显得很不搭调,周围来往人群也跟着丁美满一起陷入呆滞。时间像凝固一样,片刻后,所有人回过神各做各事只是眼神忍不住偷觑那对小情人。而身为当事人之一的美满依旧神情茫然,暗自偷偷掐了自己一下,会痛,那就不是梦?
“这算是什么表情?”凌嘉康不悦地挑眉。他是有多可怕,以至于需要她摆出一副活像生吞苍蝇的表情?
“……你你、你不是说只养你老婆的吗?”认识的人都知道,凌嘉康很会赚钱,但他对女人是出了名的吝啬。回想当初,美满和他已经算得上熟络了,吃个饭都要走AA制路线;碍于职业关系,对他投怀送抱的女人也不少,基本都维系不了多久,当那些女人见识到他的抠门本质都会迅速闪人。所以,这真的还是她头一回听他说这种话。
闻言,凌嘉康脸色一僵,才发现刚才那句话竟然说得那么顺口,仿佛一切都很理所当然。
他是喜欢丁美满没错,可他一直以为这种喜欢没有太深,充其量只像是一种投资,好比既然一不小心买了这支股票,当然希望它一路泛红飙升。没错,就是投资,丁美满不算绩优股,还有太多不稳定因素,他不该太过孤注一掷。
“哦,我只是觉得做人不该太重色轻友。”想着,他很若无其事地把话圆了回来,即使听起来有些牵强,他确信丁美满会深信不疑。
果然,她松了口气,很兄弟地费力搭住他的肩,“呐,我也不太喜欢麻烦朋友的呀,更何况我有手有脚,具备自食其力的能耐,你还是把钱藏着留给你老婆吧。最多,等我结婚的时候,你包多点礼金证明你不是重色轻友人……”
“不准。”没等她把话说完,他就又一次冲动了。
“哈?”她茫然,不明白他那两个字是针对什么?不准她自食其力?还是不准她拿礼金?又或者不准她结婚?!
“不准结婚。”
凌嘉康的话证明了她最后那个猜测居然还是正确的,眨了眨眼,美满尽量让自己不要想偏,小心求证,“为、为为为什么?”
“为了公平。你已经结过一次婚了,我一次都没,所以既然是朋友,就该体谅对方感受。”
“开玩笑,这怎么公平啊。难道如果你只结一次婚,我这辈子就不能再嫁了?”以凌嘉康的个性,将来会娶的女人一定是爱惨了吧,走上离婚之路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那她岂不是得孤独终老?
“我要求没那么苛刻,起码得等我结婚了,你才能嫁。”
“谁理你啊。”做朋友也没必要做到连终身幸福都搭上呀。
“不理?那你缺主持人,我是不是也可以不理呢?”
“好!你不娶,我不嫁!”豁出去,反正短期之内也找不到合适的,等哪天想嫁了,就不断逼迫凌嘉康去相亲呗。
“乖。”他微笑,对于这个答案甚为满意,就算是为这项投资设个保底吧。
傍晚的窗外很热闹,风吹云动鸟拉稀。贾天夏靠坐在椅子上,手里的咖啡还冒着热气,欣赏了片刻外面风景。
繁华夜景,映入了他的眼帘,却是另一番滋味。
他想到的是又破财又低声下气地把自己打包送上门,打算来个全天候不间断贴身服务,结果非但得不到丁美满的温声细语,还得像谈判似的卯足了劲步步为营;这也就算了,追妻之路很辛苦,循序渐进是可以理解的。让贾天夏不能容忍的是,他抛下工作为她准备晚餐,她却和那个皮条客去浪漫约会,还搞到半夜才舍得回来;他牺牲睡眠时间为她做早餐献殷勤,结果皮条客不过是派人送了辆自行车来,他老婆就屁颠屁颠地抛下他走了!!
忍无可忍,他仰天冲着自己咆哮了句:“就算是犯贱自作孽也该有个底线!”
“……天、天夏哥,大家都在等你的意见。”差不多是下班时间,但例行会议还处在剑拔弩张的阶段,身为唯一能阻止争议的裁决者,贾天夏却骤然爆出一句与主题彻底不相干的话。身旁的助理怯怯地看了眼一整天都处于失控状态的上司,好心提醒他。
“什么意见?”贾天夏眨了眨眼,丝毫都不掩饰自己的神游。
“你也知道我挖了莫蔷很久,好不容易她松口了……”台长亲自上阵,很宽容地无视了手下爱将的分心,不厌其烦地重复着会议的开场白。
“你是台长你说了算啊,关我什么事?”人员调动、敌对电视台之间抢人,这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天夏想不通有必要还特地搬到会议上说吗?
台长点燃烟,眯了眯眼,很怀疑贾天夏今天是不是忘了把脑子带来,掩饰掉怒意,他口气平稳地又把刚才导致大伙争吵的话题重复了遍,“是这样的,莉莉不是要请婚嫁吗?你应该还没找到人选接替她主持吧,小蔷怎么样?”
“不行。”贾天夏忽然严肃,抛出了个再简洁不过的答案。
“为什么?”也算是众人意料之中的答案吧,台长没太惊讶,只是挑眉追问到底。见贾天夏只是吊儿郎当嗤了声不搭腔,他索性直言不讳地点明,“因为丁美满吧?干脆我也不要挖小蔷了,把丁美满找来给你吧?”
“这想法不错,你有办法挖到?”贾天夏直起身子,强打起精神,堆起笑容凑上前。
“……”他还真来劲了?
“算了,我很难跟她共事,就这样吧,散会下班了。”现在情况已经够糟糕,他很难想象一旦跟美满一起工作,会是怎样鸡飞狗跳的场景。
对于领薪水干活的人来说,没有什么话比“下班”更吸引。所以贾天夏话音刚落,人群开始蠢蠢欲动。
“散什么会,下什么班,事情还没讨论完,这里谁说了算?”台长的威信被挑战了,这让他很难接受。
“大叔,我现在要赶着去接我老婆下班,你是不是连这都要管?你要是害我终老一生,就等着断子绝孙。”天夏自认为他已经算是个很优秀的员工了,上头决定想要挖什么人他没权干涉,但脾气再好的人都有底线吧?他唯一的底线就是不准动他的节目。尤其这种举措很有可能导致他和美满之间好不容易有所进展的关系再度僵化,想要他松口?真是想太多。
第十五章
贾天夏最终在台长吹胡子瞪眼的情况下,丢出杀手锏,四个字——“有她没我”。这个必杀技让他如愿离开会议室,准时赶到了美满工作的电视台门口。
不幸的是,这一次,他绝对属于贱得变本加厉。
就在离他不远的前方,有个熟悉的身影匀速朝着他走来,属性男,外表?嘁,就像个拉皮条的;打扮,哈,还是个拉皮条的;举止,依旧是个拉皮条的,组合在一起,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皮条客。这不是他犯贱的本源,关键在于皮条客身边,有个贾天夏更为熟悉的身影,同样在匀速靠近,外表……他再一次肯定当年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如今绽放得很灿烂!如花笑靥,看得人直窜火。
偏偏他身旁还有个很会火上浇油的停车场管理员,冷不丁地就冒出一句感慨:“哎,丁小姐和凌先生真配,去结婚吧。”
“那我跟丁小姐配吗?”欠扁的话从原本快要关上的车窗里钻入,贾天夏幽幽转头,迅速按下车窗,冷着声问。
他从不滥杀无辜,所以打算给这位管理员先生改过的机会。可惜人家不要,上下左右360°全方位将他打量了个遍后,掷出了不怕死的评论,“不配。”
“……你他妈的,工号多少,我要投诉!把我刚才给的小费拿出来!我去换冥币给你!”
刹那,贾天夏上半身整个挤出车窗,伸手紧掐住管理员的脖子,弄得人家脸色苍白差点透不过气,只好奋力抗争,“放放放放手,要死人了……咳,先生,你、你激动什么啊……”
“所有觉得我老婆配不上我的人都没好下场。”
“你老婆?丁小姐是你老婆?哈,你已经是第八个这样说的了。既然是你老婆,那麻烦你把那边那辆自行车捎回去,顺便告诉丁小姐请不要浪费资源!两轮的车占了一整个四轮的车位,就算不要钱也不能这样消耗!还让不让其他人活了。”
“别想扯开话题,工号多少,我刚才给的小费呢?”
……
两个人不相干的人就此以一种极其暧昧的姿势纠缠在了一起。
吵闹的叫喊声在空旷的停车场里格外招摇,成功引来了丁美满的注意。
“贾天夏?”她略带疑惑地走近事发地点,在确认自己没看错后,才纠结起眼前的画面,“你在做什么?”不至于吧,他的桃花难道还包括她们电视台的停车场管理员?而且还是个男性?
“接你回家。”闻声,贾天夏立刻坐回车内,余光撇了眼后视镜,确认自己的仪容仪表很帅气后才回答。
“好久不见,你的涉猎范围真是越来越广了。”凌嘉康低笑,意有所指地飘了眼一旁猛咳的管理员。
俨然一副胜利者的姿态,充满了挑衅意味。贾天夏漫不经心地撇了撇嘴,眯着瞳斜觑眼前这个碍眼的人物,“你也不差,朋友妻是不是会更有刺激感,嗯?”
“美满说,她的签证配偶栏上写的是离异。”他轻笑应对。
贾天夏顺势看向美满,刚巧捕捉到她脸上一闪而过的心虚,看起来她还真说过了!眼眸越眯越紧,紧咬的牙关松了又紧,最后溢出一声嗤笑,“没关系,我不介意复婚的时候多印一张喜帖给你。”
“是吗?我一定会准时到场。”
“客气了。”
“新郎准时到是应该的。”
“新郎?那可能要麻烦你好好照顾我的孩子了。”
“哪来的孩子?!鬼才跟你生孩子。”一心想要置身事外的丁美满到底还是没能忍住。
“迟早会有的,急什么。”仅仅只是过足言语上的瘾是不够的,贾天夏还故意冲她眨眼,一副“尽在不言中”的模样。
“你确定那个孩子会先叫你爸爸吗?”坚决不愿意第一回合就认输的凌嘉康继续吹响战争号角。
噗!丁美满差一点就笑出声。这段对话很精彩、很具有震撼性,可她没有深想,只以为是朋友间的仗义相助。就好像小爱不赞成她吃回头草一样,身为朋友,凌嘉康应该也这么想。他以前也曾说过,如果哪天遇见贾天夏了,会帮她把面子给挣回来,现在这种举措,该是属于在帮她挣面子吧?
尽管如此,她还是很难放任他们继续针锋相对下去,会没完没了的。搞不好等她明天来上班,他们俩还在这讨论婚礼的出席与定位,“那个……刚才不是说要去吃饭嘛。”
“不是说天气太好没胃口吗?”凌嘉康的特点是枪一旦上了膛,不管面对他的是不是靶子,都会照射不误,即使是丁美满也没能幸免。
“呃,我预感明天是阴天,还是去吃饭吧。”与其傻站在这看他们吵架,还不如找家饭店,端着茶看呢。
“那去你家,你来煮。”
“凭什么?”不约而同的质疑声从贾天夏和丁美满的口中飘出。
整齐划一的语态充分展现出这对离婚夫妻的同仇敌忾,被轻易排挤在外的凌嘉康很不爽。显然,眼前有一潭浑水,目前来说,他有足够的时间空间抽身离开,彻底跟这一根筋的女人说再见。但是他们问得太对了,凭什么?没理由甘拜下风的那个人是他,不战而降不是他的个性。
“我们那么久没见,难道不需要叙旧吗?还是说,你很介意我的存在?”憋了很久,当思绪豁然开朗后,凌嘉康终于挤出话,一颦一笑都像是在演一出多年好友久别重逢的生活剧。
“废话。”贾天夏想也不想地回道。当然介意,他不知道自己很碍眼吗。
“怕输吗?”
“上车!”事实证明,激将法对于智商进化未完全的某人来说,很管用。
“……”这算什么,轮到美满傻了。看着他们俩默契的举止,一个迅速上车,另一个立刻发动踩下油门冲着她按喇叭催促她归位合群。她有种不太好的预感,这样不就等于把战场从停车场搬回家里吗?到底是有什么本质性的区别哇。
美满发现她只有弄巧成拙的能力,绝对别指望这两个男人能听她的,与其站在这挣扎不如乖乖上车回家吧,大不了就是煮一桌菜嘛。
第十六章
结果很显然,是丁美满把一切太过理想化了,很多问题并不是大家吃顿饭聊聊前尘往事就能烟消云散的。
当凌嘉康意识到她和贾天夏莫名其妙地步入同居时代后,属于天蝎座的破坏欲开始萌发。他从来没有对她说过喜欢,甚至一直以朋友自居,自然是容许她让时间来慢慢冲淡贾天夏这个人。问题是,这女人却一边对他信誓旦旦地保证不会吃这株回头草,一边跟前夫玩起了“同一屋檐下”的游戏。
他是不是该转身走人,假装从来没认识过她,然而在捕捉到贾天夏脸上得意的表情后,凌嘉康决定了——输赢还没见分晓呢,怎么也得耗到底!
于是,本来已经够让人头疼的三人叙旧晚餐,演变成了小型集会。他叫来一堆人,不管是丁美满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总之就是坚决不给贾天夏有两人世界的机会。
这头玩着人多势众,另一边开始叫外援。轮不到丁美满下厨,一顿丰盛至极的晚餐就自动出现在了他们家……她应该很感动是不是?
可是看着眼前的场面,她一点都挤不出感动。
四处弥漫着浓烈的消毒水气味,病床上凌嘉康闭眼躺着,惨白的脸色都快要和雪白床单融为一体了。病房外,很噪杂,即使是有着良好隔音效果的特护病房,都能清晰听到走廊上凌嘉康公司里的那些人不断讲电话应付记者的声音。
“……”床上男人蠕了蠕稍显干涩的唇,握着美满的手紧了紧,显得有些无力。
领会到他的意图后,美满弯身,将耳朵贴近他的唇,以便能听清他在说些什么。
“我……”他煞有其事喘气,继续,“我、我是……为你而死的……”
丁美满脸一黑,额角在滴汗,这男人是看自己艺人拍电影看多了吧?不过是食物中毒导致的腹泻,有没有必要搞得好像生离死别一样啊。
“他装死。”角落里,始终保持沉默不屑地斜睨着他的贾天夏,终于按捺不住了。
“你闭嘴啦,无聊透了,我说你怎么就那么幼稚?”他不说话还好,一开口,就成功把美满的怒气全钓了起来。
“他是林黛玉转世?不过就是点泻药而已,就没救了?”撇嘴,嗤笑,天夏没好气地抛出冷嘲热讽,丝毫不觉理亏。
事发经过是这样的,他发誓只是在叫来的外卖里洒了那么一点点的泻药,真的只是一点点……结果这个很有心机的男人索性将计就计,一不做二不休,装死扮弱搏同情。导致贾天夏悔到恨不得去撞墙,怎么就那么笨?!早知道他就应该自己吞了泻药,然后抵死诬赖皮条客。
“问题是,凌嘉康压根就没得罪你吧?”
“他害我们离婚,这还不算得罪?”天夏冷笑反问,只差没把话说得再直白些了。
可在美满听来则是另一层意思,时至今日,这男人都还没搞明白他们当初为什么会离婚,“即使没有他,我们还是会离婚!就像你爸妈和我爸妈说的那样,我们当初就不应该结婚!”
“你现在说这话算什么意思?后悔?”
“对,就是后悔,我就是瞎了眼当初才会看上你!”
“瞎了眼的是我!全世界女人全死光了,我才会摊上你这么个良心被狗吃了的。”
“是个母的都比我好,成了吧?那你去找啊去找啊,我又没拦着你。”
“这话是你说,别后悔。”病房门重重被甩上的声音伴随着贾天夏的话音一起落下。
明知是凌嘉康设的套,可天夏还是憋不住那口窝囊气,耍着个性往这套里钻。就这么留下丁美满一个人生闷气,还笨到把她丢在情敌面前,给足了别人机会去表现体贴。
横眉竖眼瞪着那道消失在病房里的身影,丁美满气得涨红了脸,愈发坚定地深信了她妈当初说的那句话……两个太倔强人,绝对不适合做夫妻!
她不信邪天真了那么一回,打死都不能再让自己再犯同样的错误。
刚跨出医院,贾天夏的手机就突然地响了。他愣了片刻,心跳有那么一刹那失了频率,不敢掏出手机。会是美满打来的吗?像以前那样,每次刚吵完,她就会神经质地胡乱找个借口打来电话,替彼此铺台阶。然后他也会很厚颜无耻地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陪她商量着晚上去哪吃饭、或是刚上映的哪部电影比较好看……
手机仍在不停地作响,他屏息,目光慢慢下移,扫了眼屏幕。
都说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果然是这样的……当屏幕上台长的名字赫然跃入眼帘时,他压抑下去的脾气又瞬间窜起,“喂!什么事?”
迁怒之意再明显不过,可台长还是可以假装什么都不懂,“天夏啊,夜深了吧,也接完老婆了吧,我们现在可以静下心来好好谈谈怎么安置小蔷的事了吧。人家说了,跳来我们电视台可以,不过条件就是要做你的节目啊……”
“好。”
“……啊?什么?”天夏应得太爽快,反而轮到台长诧异了。
“我说好,不用等莉莉休假了,下期就换。”
“真的?”台长仍是觉得不敢置信。
可天夏已经无意再重复,不留情面地切断了电话,窜火的眸子下意识地转向住院楼。明知道捕捉不到凌嘉康所住的那间特护病房,他还是卯足了劲地瞪。
还真当他找不到女人了?他妈的这就找给那没心没肺的女人看!
知名经纪人因食物中毒被送入医院,自然惹来了成堆明星的探望,想要记者不知情都难。这的确算得上是一条值得登的新闻,但时效性短了些,没有涉及生命观众的兴趣自然也不会太大。相比之下,某条让无数狗仔队追了一年多的长线,反而更能引起一些波澜。
基本上大部分人都知道,贾天夏曾在一年多年被爆出离婚的消息,而在此之前,几乎连无孔不入的狗仔都不知道他已经结婚了,只因为那些连绵不断的绯闻像烟雾弹般迷了众人的眼。而当时还身为夫妻的两位又处处小心谨慎,对外坚决秘而不宣婚事,婚礼也不过只是请周围朋友吃了顿便饭。如果不是有人故意张扬,恐怕连离婚都可以悄无声息地盖过。
那个故意张扬的人则是莫蔷,于是顺理成章的大伙都猜测她才是导致天夏和美满离婚的主要诱因。这诱因也因此跻身为一线主持人,虽然观众起初很难接受这个顶着“第三者”头衔跃入大家眼帘的人,但随着天夏和美满双双消失,莫蔷也成功地让人淡忘了那件事,更多人只以为不过是场误会。可前不见爆出的“翻脸门”事件,再次把莫蔷推上了舆论的风口浪尖。
偏偏就在当事人全都回归到观众视野,陈年的往事经过时间沉淀开始发酵,越发香醇勾人的时候,莫蔷又突然跳槽到了贾天夏所属的电视台,并担任起他节目的主持人。
贾天夏自然也很清楚,这决定极有可能会招来记者,或者该说极力促成他和莫蔷合作、甚至不惜半夜打来电话游说的台长很也清楚,他要的无非就是这个成效。面对摄影棚外围追堵截的记者,他很淡漠,说辞自然也是早就设想好了的,“没什么特别原因,只是普通的人事调动而已。”
“听说莫蔷是因为被美满打压,所以才会选择离开,那关于你和莫蔷合作的事,美满那边……”记者明显不是那么好打发的,犀利的问题被抛了出来。
“我跟她已经离婚了,我想关于我的事,她应该不会有兴趣。”
“那你跟美满离婚真的是因为……有第三者介入吗?”考虑到对方不仅仅只是个普通的制作人,背后还有个财大气粗一怒之下轻易就能让人丢了饭碗的老爸,记者问得也颇为小心。
“第三者吗?至少在我的印象中没有,或许丁美满有?你们不如直接去问她。”
基本上这种摆明了不想多说的官方答案一出,就象征着这场采访进行不下去了。
相较之下,身为当事人之一的丁美满则悠闲的多。她的节目今天开始录制了,不用再担心凌嘉康会捏着赏她一位主持人的把柄,三不五时地拿出来威胁,害得她之前迫不得已每天跟做贼似的跑去医院报道。当然,最重要的还是那位爷总算康复出院了。
录影刚结束,一堆人手忙脚乱地忙着收拾,美满瘫坐在椅子上懒得动,某位工作人员的笔记本电脑开着,活像是故意的,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摊放在她面前。更要命的是,里面正重播着昨晚的娱乐新闻,贾天夏熟悉的嗓音从电脑内置的喇叭中传出。
美满眯着瞳,挑眉看着,娱记就是有不容小觑的能耐,哪怕只是简单的两句回答,经由他们的粉饰,便显得格外抓人眼球。
“据悉,贾天夏第一次公开承认离婚的事,并暗指当初感情破裂是因为丁美满有了第三者……”
听听!这记者说的多么滴水不漏!暗指?这词儿真妙。
好歹也算是个电视圈的人,看惯了事实夸大化的演出,丁美满早就练就了一套属于自己的是非观。倘若这是条和她无关的消息,她会一笑置之,暗自佩服媒体的功力。问题是,她是主角啊!这让她怎么还维持理智?怎么相信贾天夏那些话只是官方答案并无恶意?
“谁他妈把电脑放着的,这里是化妆室,还让不让人休息了!”一番酝酿,最终美满憋出了一句迁怒。
没错,本来至少可以眼不见为净,现在摆明就是想让她躲也躲不掉。
“是我……”一道怯弱又熟悉的声音在美满身后响起。
要是换做别人美满还能继续骂,可现在她还能说什么?只能归咎成天意了吧,她只能无奈地翻了翻白眼,“小爱,你是故意的吧?大半夜的,都录完影了,你还不回家做什么啊?”
“想等你一起走嘛,今天节目第一天开录啊,应该去吃顿庆功宴才对。”说着,小爱就顿时来了精神,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自说自话地拉开美满身旁的凳子入座。
“录节目吃宵夜你带什么电脑哇,带也就算了,看什么娱乐新闻啊。”
“喂,我好歹是娱乐圈的啊,总要关心一下的嘛,万一哪天被记者问起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办。”小爱说得若无其事,渐渐才从美满不太对劲的脸色中瞧出了些端倪,猛然想起更重要的是,“惨了,你看了贾天夏的那条新闻哦?”
“你当我瞎的啊!”美满没好气地吼。
小爱憋了憋嘴,既然看都看了,那也没什么好遮遮掩掩了吧,“欸,美满,说起来最近这事挺轰动的,据说连贾老爷子上财经节目接受专访,都被人问起了,更别说贾天夏和莫蔷了,全被堵了,怎么就没记者来问你啊。”
“天知道,说不定是因为我没什么话题性了吧。”美满颇为自嘲地耸了耸肩。说实在话,她也有点想不明白,即使是最近很忙,其他记者堵不到好了,那她每天都得上班啊,怎么就连自家电视台的娱记见到她都像见到空气似的。
为什么啊?那个烂男人都说 “不如直接去问她”,明路都指点好了,怎么就没人走啊?至少也给她一个为自己申辩的机会啊。
“哎哟喂,稀客啊,居然有空来探我的班……”正想着,小爱忽然语风一变,听起来像是调侃又有些意有所指。
闻声,美满把头往后仰,眼风捕捉到了化妆室门口正在和小爱助理说话的凌嘉康,积压在心头的阴霾稍稍褪去了些。见他含笑的目光飘了过来,她主动地开口打招呼,“来接小爱吗?还有通告要赶?我这边已经好了。”
“是来接你们。”他微笑纠正她的理解错误。
“我们?为什么?”她眼珠不停地打转,在回忆是不是有跟他约好一块晚餐之类的。
望着美满那一脸白痴相,凌嘉康摇头,哑然失笑,“收拾好了没,可以走了吗?晚了就怕你们走不掉。”
“走、走不掉,为什么?”
“哪来那么多为什么,走了。”她到底是有多不信他?在耐心快要散尽前,凌嘉康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揪起她的衣领迈开脚步。
通常当一个长相帅气的男人做出这种举动时,多半会惹来一堆星星眼花痴,好在此刻化妆室人不多,扮演花痴一角的只有几个工作人员。花痴也是有职业道德的,必须双手托腮,甭管多大必须做出少女怀春状,在搭配称羡的尖叫,“哇,好帅,好有男人味哦,就该这样直接绑走嘛,不愧是凌嘉康,霸王、霸王硬上弓啦!”
可惜,在丁美满看来,这种姿势完全就与男人味无关,只惹得她挥手挣扎,“放手、放手啦,我好歹是个堂堂制作人耶,这样被揪着走,很没尊严啊。”
“心情不错哦,这种时候还有空管你那些所剩不多的尊严。”他扬唇,带着嘲讽。
“凌嘉康,你是不是有病……”莫民奇妙地跑来电视台,又什么都不解释,拉着她就走,不是有病是什么?但当美满的头被压到安全出口的窗户边时,她噤声了,吱唔了半天才总算找回声音,“怎么会有那么多记者?截小爱?”
“拜托你用点脑子好不好,怎么可能是冲着我来的。”紧跟出来的小爱往下眺望了眼,对于美满奇怪的逻辑她只能报以一道白眼。
“我?”美满的声音不自觉地上扬八度,瞪大墨瞳凝视着凌嘉康,“该不会是因为贾天夏说我以前有婚外情,所以那些记者就以为我和你……”
“恭喜你,答对了。”他点头,给予赞扬。
美满却完全没心思开玩笑,“搞什么,我跟你?怎么可能啊?!”
“呵,恐怕现在不是你说不可能就没事了。连一年来你几乎每天都和我在一起都查出来了,还想怎么解释?”记者真的就能掘地三尺无所不能吗?这一点凌嘉康持保留态度,他对自己的保密工作向来很有信心,但适当向记者透露一些事各取所需也是必要的,他的艺人需要曝光率,他的付出同样也需要。
既然情敌想要台前幕后的斗,他自然乐意配合,索性把那些原本藏着掖着的事明朗化。表面关系确定了,那私底下也只是早晚的事了。
“完了完了,那要怎么走啊……”不明真相的美满仍旧习惯性地把记者的能耐放大化,如果连她这一年多的动向都掌握了,那就真是百口莫辩。所以,她完全有理由慌了阵脚。
“我跟助理从正门出去,帮你们引开记者吧。”收回目光,处理这种情况,小爱要比美满有经验得多。
听起来是个不错的提议,丁美满一个劲地猛点头,却被凌嘉康想也不想就驳了,“不行,你和莫蔷吵过,一样难脱身。哪怕只是随便说一句话,他们都有办法帮你配出无数种语气、曲解成无数种意思。”
“妈的,豁出去了。”她抛出一句脏话,突然折回了化妆室。
这举动让凌嘉康和小爱全都始料未及。
只片刻而已,他们甚至还没来得及回神,丁美满又气势汹汹地走了出来。身上多件黑色的短西装外套,原本披散在肩上的发被束成了马尾,比起刚才少了丝慵懒多了份干练。挽起袖子,蹬着高跟鞋,她没有选择往安全出口走,反而堂而皇之地选择坐电梯。
“你做什么?”情况的发展开始脱离掌握了,这种感觉让凌嘉康觉得不舒服,他喜欢一切都按照自己的安排走,可偏偏这个女人每次都有打乱他计划的能力。
“啐,给他们送狗粮去。”边说,美满边不提地按着电梯键,看得出她这次是真的被惹火了,就连措词都有违她一贯中庸的个性变得毒辣。
“喂,你、你你你别冲动!”倒是小爱慌了,试图想要阻拦丁美满,当发现自己能力有限后,只能求助一旁愣着的凌嘉康,“快拦住她哇,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疯起来什么事都做得出。”
凌嘉康不动声色,不是第一天认识丁美满了,自然知道她冲动起来很容易头脑发热,可他更清楚在她头脑已经发热的情况下,任何人的阻拦都没有用。与其浪费精力劝她,他索性掏出电话,冲着那头的人交待道:“把车开到正门来。”
……
疯了疯了都疯了,面对着两个疯子,小爱沉默了。
一个是本来做事就凭着冲动,还比较能理解;可是凌嘉康呢,他分明深谙这个圈子的生存法则,很懂得明哲保身,任凭外头的火怎么烧,他总有能耐保证不会被殃及到。很明显,现在他是自己想要纵身往这火海里跳……朋友,如果他们真的只是单纯的朋友,这男人的友情会不会也太辉煌伟大了?想着,她眼神下移,落在了凌嘉康紧握住美满的手上,不禁再次暗自反问,有几个朋友在情急时会自然而然地选择这种十指交扣的牵手方式?
第十七章
丁美满很真诚地觉得她是否需要去听听周杰伦的“四面楚歌”壮壮胆?毕竟有些事光凭冲动是解决不了的。她不擅交际,也不懂如何和媒体周旋,虽然很多人说想要熬出头,就必须跟各类记者搞好关系相辅相成。可直到今天美满才发现,她曾经似乎真的被贾天夏保护得很好,以至于当他翻脸不认人后她完全就不堪一击。
要换做以前,打死美满都不相信她会有这种勇气,居然还敢在这种风口浪尖,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和凌嘉康并肩从记者的镜头底下走。
“你还有机会后悔。”眼看就快要到门口,凌嘉康还算厚道地给了她最后的机会。以他的立场来说,无论美满进或退,他都没有损失。如果就这样走出去,那更好,他们的关系从此被盖了章烙了印,他甚至不用去考虑如何完成从朋友到情人的转变过程了。
美满没有急着表态,脚步却下意识地放慢了,抬眸看了眼挡在前头率先走出电视台大门的小爱一行人。如凌嘉康刚才所预料的,本来小爱就当红,再加之上一回在录播时和莫蔷翻脸的事,她一出门就成了记者的目标。
看起来,的确还有机会逃。
紧咬着下唇,她在犹豫。贾天夏会不知道她怕媒体吗?不可能,他很清楚,所以从前如非必要的采访都会把她挡掉。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还是给了她难堪,把所有责任焦点矛头全都对准了她,是想看她夹着尾巴做人最好再大门不迈二门不出?
他的生活没有任何影响,甚至节目的收视率还会因此直线飙升;那她呢,难道短时间内都要这样搞得好像做贼似的,凭什么啊。
如果面前摆着一柄剑,既逃不开也无视不了,那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它磨成双刃剑。
“我的节目下周末就开播了。”想着,她低着头,边往门口走,边舔了舔唇,说得很轻。
“嗯?”凌嘉康没料到她憋了许久会是那么个回答,这两件事有必然联系?
“不是你教的嘛,要擅用媒体和自己身上可挖掘的话题,这也算是种免费造势。”丁美满个性里的隐性叛逆因子在萌动,她没有想太多,只有一个念头——不能如了那个烂男人的愿。
“孺子可教也。”出乎意料之余,他给出一道赞赏微笑。
相比美满的领悟能力,更让他觉得舒心的是她能清楚记得他说过的每一句话。
按理说,像丁美满这样一个已经阔别荧幕一年多的主持人,是掀不起什么轩然大波的。可就是因为小爱的那场骂战替这场闹剧添了色,再外加事件的另外三外当事人向来都很具有话题性。当事人出现了,这让门口蹲守的记者有些意外,原本还紧缠着林爱企图想要从她身上挖出点什么的人,立刻调转方向。
“莫蔷说是因为你的排挤,她才会跳槽。你排挤她,是因为对贾天夏还余情未了?”
“听说你刚离婚就和凌嘉康同居了,是真的吗?”
“请问牵手出现,是准备公开关系吗?”
……
一堆问题从四面八方飘出,这让丁美满有些始料未及,她紧咬着双唇,没有像自己想象中那样勇于面对,反而是默不作声,一个劲地低着头,任由凌嘉康牵着她挡开面前那些记者,朝着停在不远处的车走去。
“贾天夏暗示当初离婚是因为你有了婚外情,请问是凌嘉康吗?”
似乎不挖出点猛料他们就不死心,不知道哪个不怕死的记者抛出了这么一个问题,不偏不倚踩中了丁美满的雷区,她猛地停住脚步,一改方才沉默应对的态度,要知道沉默久了是很容易爆发的,“我只听说过贼喊捉贼。”
“你的意思是说,当初的确是贾天夏先劈腿?”
记者的思维绝对是最扩散性的,一句话可以帮你配上无数种语气、曲解成无数种意思。明知道现在这种时候最好是三缄其口,丁美满还是不愿意憋着那口气扛下不属于她的罪责,“不清楚,如果你知道那麻烦你告诉我?”
被呛声的那个记者开始不爽,问题也逐渐变得尖锐,“难道你连当初为什么离婚都不知道吗?不是说离婚是你提出的吗?”
“是我提出的,因为我忍无可忍了。”这也算是一种据实以报吧。
“什么事让你忍无可忍呢,婚外情吗?”
问题似乎又被绕了回来,丁美满有些语塞,直到始终沉默的凌嘉康忽然施力握了握她的手,有一股很无形的温暖驱走了她的无助。她收敛起张牙舞爪的姿态,意识到想要在这一行立足,跟记者闹僵并没有多大好处。就好像贾天夏那样,不管内火多旺,还是要保持微笑。
“他当初到底有没有婚外情,我是真的不清楚,就好像只要稍微有些志气的女人,都不会在分手时问那个男人是不是还爱自己。至于他现在说什么、做什么,我不想关心,也没什么意见可发表。我只想把工作做好,如果你们那么关心我,那就麻烦把焦点放到我的节目上,我会很感激的。”她换上笑脸,调整语气,在极短的时间内确认自己已经把话语组织得滴水不漏才开口。
“那你和凌嘉康……”
“我们现在打算一起去吃宵夜,你如果对我们的关系那么感兴趣,可以跟来啊。”没有给美满撇清关系的机会,凌嘉康终于不再沉默,用半开玩笑的口气表态,也算是结束这场堵截采访。
在一阵镁光灯的关注下,堂而皇之地拉着美满上了车,关门前,事不关已的小爱还很挑衅地冲着镜头眨眼,并且收回了刚才的想法。丁美满没有疯,凌嘉康更没有,等这则新闻播出时,那个贾天夏和莫蔷一定会关注,这样正好,正面迎战,气死他们。
但很快小爱就发现,凡事有利自然也有弊。凌嘉康给呢的假客气在记者听来就是真要请,在一堆狗仔的长镜头下好好享受宵夜,那怎么可能?何况,她很识相,以她的直觉来说,她家老大不会希望有个电灯泡在。
所以没过几个路口,她就以想要逛街为由让凌嘉康把她和助理等人全都放了下来。
而丁美满……
等到她回过神时,就只看见凌嘉康自在地褪去西装外套,拉扯掉紧缚的领带,顺手拉起落地窗的窗帘,倒了杯冰水若无其事地往沙发上一坐,习惯性地立刻按下遥控器打开电视,长腿交叠一派惬意,美满木讷了,“这、这是你家吧?”
“是。”他的回答简洁至极。
“为什么要来你家,为什么不送我回家?”躲记者躲到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未免也太惟恐天下不乱了吧。
“你走得那么匆忙,有带钥匙吗?”
被这么一提醒,美满才发现两手空空的,走的时候就跟逃命一样,怎么还会记得拿包包,自然也不会随身带着钥匙、手机之类的零碎物品。可即便如此,也构不成理由啊,“没钥匙也能回家啊,贾天夏在家啊……”
“啐。”他不客气地撇嘴嗤声,打断了她的话,以免那张欠扁的嘴又吐出些他不爱听的名字,“你以为他会在家吗?”
“嗯?”他说的很笃信,惹得美满好奇蹙眉,隐约觉得似乎有什么事是他正准备说的。
果然,下一秒凌嘉康看了眼手机上的短信,随后冲她勾了勾手指,示意她过去,茶几上的笔记本电脑被移动了她跟前,“有封邮件,如果没有人刻意压下就是明天会见报的新闻稿,我想你可能会有兴趣。”
所谓的新闻稿,其实就是几张照片,尚还没有“看图说话”的内容,应该是还没来得及拟。但也足够让丁美满脸色煞白,甚至可以想象等配上文字后,又会是一篇算得上轰动的报道。或许标题该称之为——著名制作人携新欢见家长,婚事将近?
如果那一次由于贾旺宝的胡闹,刚巧被美满撞见的“媳妇审核大会”,当真是因为贾老爷子童心未泯玩的绑架行为,那这一次怎么解释?
照片虽然因为偷拍而模糊,至少能看清主角的人是贾天夏和莫蔷,相携走进酒店,再跨进某间包厢,在包厢门即将关上的刹那照相机镜头很机敏地捕捉到了里面的人,有贾老爷子和他那一干随从。
美满目不转睛地看了许久,眼睛都要快冒出血了,仍是不信邪,抓起一旁的电话,按下那串足够熟悉的手机号码。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意料之中的话音流泻出来。
茫然地放下电话,她眨了眨干涩的眼,有那么几分习以为常了,记者永远都要比她更清楚贾天夏的动向。结婚后是这样,离婚更应该是这样,不是吗?两个成年人,无非是套着前任夫妻的关系,谁也没资格过问谁的行踪,她连生气的资格都没,又有什么好计较的呢。
“还好吗?”转头,看她怔怔的模样,凌嘉康淡淡地表示关切。
“哈?”美满猛地回神,抬头,倔强地强颜欢笑,“我很好啊,能有什么事,又不是关于我的新闻。”
“真的吗?”他承认这是在咄咄逼人,可有些人不下猛药就别指望她清醒。
“真的!”
“忘记他了?”
“……”她被逼得无所遁形,不再说话。
“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他抑制不住地拧起眉心,宁愿她继续嘴硬到底。
“朋友啊。”
他唇线紧绷,视线游走在她的脸上,捕捉不到一丝不寻常的暧昧。她就说得那么自然,看起来对这种关系适应得很。这场纠结从头到尾都是他一个人在独自演绎,会让她心烦气躁的男人终究不会是他。
松了松唇,凌嘉康没有迫不及待展现不耐,眯着瞳继续问,“那朋友间是不是该无话不谈?在我面前你都要套着面具活吗?”
“我……”美满硬着头皮,的确是还想再嘴硬挣扎一下。可只要一对上凌嘉康的眼,她就不知不觉卸下了所有防备,无奈地叹了声,低下头,沮丧地开口:“我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坚强,以为已经忘记了,即使再见面也应该可以像和你在一起时那么自在……”
“心软的时候就想想你刚离婚时的日子有多难熬,还想再回味一遍吗?”他没有兴趣再听她把话继续下去。自在?呵,全世界的人都快要看明白了,只有她居然还在这里和他谈“自在”。
原以为是这个女人情商太低,唯一的缺点也就是后知后觉了点;现在看了并不止那么简单,看不见他的好只是因为她的心也就那么大早被别人填满了。
把足够让她清醒的狠话撂下后,凌嘉康觉得已经没有必要再谈下去,所有的耐心都已经被她挥霍殆尽了,他不想再去淌这场混水。目前,唯一想做的就是把她送走,眼不见心不烦,他甚至坚信只要不再去管她的事,就可以轻易从这场莫名其妙的“友情”中抽离。
第十八章
——心软的时候就想想你刚离婚时的日子有多难熬,还想再回味一遍吗?
这句话把丁美满原本就紊乱的心搅得愈发不太平了,被凌嘉康送回电视台后,她想了很多,可即便是想得再多,也不代表就可以茅塞顿开。抓起钥匙手机后,她离开了电视台,想要透透气,便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晃了很久,直到累到头昏脑胀才不得不回家。原本家应该是个避风港,可现在这个家却让美满有些怕,她怕见到贾天夏、怕不知道怎么面对他、怕又会吵架……
但有些东西越是怕就越是躲不掉。
进门,脱鞋,一抬眸,美满的目光就捕捉到了沙发上四仰八叉躺着的男人。
老天未必是公平的,有些人就是可以分明睡相极差,仍旧帅到人神共愤,贾天夏就是其中之一。视线划过那张很扎眼的睡颜,美满蹑手蹑脚地放下包,朝着自己的卧室前进,眼看目的地近在咫尺,指尖刚触上门把手,身后就飘来了一阵幽冥般的嗓音,“去哪了?”
“呃……加班。”她停住脚步,莫名的心虚感涌来。
然而这谎言明显太粗糙,轻易就被揭穿了,“我去电视台找过你。”
“咦?什么时候?那、那大概我刚好去吃宵夜了吧。”都说撒了一个谎,就需要再编织无数的谎言去圆,果然如此,美满只能硬着头皮继续瞎掰。
“是、吗?”他眯着眸子,看起来是睡眼惺忪,可那副扬眉讽笑的模样,怎么瞧都透着股阴鸷,“跟皮条客?”
“你……”这人是在她身上装了追踪器?
“我怎么知道?”贾天夏咧嘴,替她把话补充完整。这还需要问吗,她以为娱乐新闻都是假的?闹到沸沸扬扬后,再来给他一脸无辜?想着,他步步逼近,直到美满无处可逃,才继续道,“别告诉我你一整夜都和他在一起。”
这问题有点多余,看她那张满是疲态的隔夜脸,想也知道总不可能是吃完“宵夜”又回去工作了吧?可他还是希望能听到比较不一样的答案,哪怕只是单薄的谎言也好。
好在,丁美满没有让他失望,“当然不可能,我……我要是说,我在街上瞎逛了好几个小时,你信吗?”连她自己都觉得这听起来很离谱,只要是稍微有点智商的人都不会信。
“信。”偏偏贾天夏用坚定态度证明了,喜欢一个人是没有智商的。
连这都信,丁美满除了木讷回应不出其他情绪了,却又不得不说她有些被触动到。
“看过今天的报纸吗?”
“没有。”这是个很不合时宜的问题,让萦绕在美满心间的淡淡感动立刻消散,反射性地想起了那些他和莫蔷出双入对的照片,“不过就算不看,也知道会有些什么。你该不会是想要告诉我,你爸突然又想玩绑架,这次你还成了共犯?”
闻言,贾天夏满不在乎地轻笑。很好,看来他一点都没低估凌嘉康的挑唆能力,“这倒不是,我爸不会连续两次绑架同一个人。”
“哈!你承认了,你他妈终于承认了,还说你没有婚外情!贾天夏,全世界女人都死光了是不是,你就非要挑那么个极品在我面前显摆?别说你们是直到昨天才互相看对眼,然后你突然荷尔蒙分泌过剩肾上腺素狂飙就带她去见你爸了……”
“昨天是我爸生日。”狭长迷人的凤眼凝了凝,他张嘴,打断了她。
“啊靠,原来不止是见家长那么简单,还是带回去祝寿的!你爱得真深刻想得真周到,想尽法子领着她去搏你爸欢心。算你有种,想要听你解释的时候连屁都不放,不想听的时候说那么多是什么意思,想要我说些什么?祝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藕断丝连、英年早逝、谨防艾滋……啊呸,不用寄请帖给我,以后我们老死不相往来,你最好现在就收拾东西消失……”
垂眸默默看着她涨红着脸手舞足蹈的模样,虽然时机不太对,贾天夏还是心情骤然变好,想要发自内心的感叹一句:真是好久违的歇斯底里啊。薄唇翕张呵出一丝浅叹,他忽而抬手,指尖撩开被她吃入嘴里的发丝,不经意的动作蕴含着一股自然而然的体贴宠溺,形同静谧中轰然炸开的雷,让俩人皆为之一愣。
感觉到自己过分促乱的心跳后,贾天夏很顺应本能地拉手将她圈入怀中,成功让美满的叫骂偃旗息鼓。细细品味着胸前的温实,他张嘴,说得有些无奈,“我们能不能别一见面就吵架。”
“唔……”吵架也是件很伤元气的事,如非必要,她也不想每次都把气氛搞得剑拔弩张。
“如果我说,我是因为在酒店门口等不到你,然后又刚好遇见她,所以一气之下就带她去了……你信吗?”
“……”怎么信?这话里的字字句句都不具备丝毫说服力。美满幡然醒悟,原来他之前让她感动的无条件信任不过是种利益交换。拾回理智,她手脚并用使出全身蛮劲推开眼前的男人,“我只信自己看到的!偏偏我看到的是,你把她纳入自己团队,玩近水楼台嘛;还死不要脸地把离婚的责任推给我。”
稍作停顿的空隙间,见他一脸事不关已的无辜相又启唇试图想要说些什么,美满立刻抢白继续道,“贾天夏,我告诉你,这游戏我玩腻了,别烦老娘,再见!”
俨然是和从前如出一辙的个性,她永远就是这样完全不留给他片刻的解释余地,滔滔不绝乱吼一通,随后抓起包砸门闪人,转身再来给他按上一条“不及时解释”的罪名。这算是什么?事实究竟怎样不重要,她认定了就是正确的?
先前还充斥着她吵闹声音的屋子,刹那静得让人心惊。看着紧闭的房门,听着她逐渐消失的脚步声,贾天夏疲软地靠在墙上,揉了揉隐隐发痛的太阳穴,无力牵出自嘲笑容。
不欢而散是预料中的事了,贾天夏还是一再试图想要努力改变。可惜,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冲动骄傲对待感情有够笨拙,玩不来皮条客擅长的那一套步步为营,自以为已经把她保护得足够好,可那些行为经由她的品尝咀嚼竟只剩下委屈。
见鬼吧,她到底委屈什么?明知有成堆的记者蹲守,还跟着其他男人走;陪着别人面对镜头冲着他挑衅,彻夜不归后,死回来责问他是否不忠?现在左右摇摆的那个人究竟是谁,这女人的字典里难道就没有“公允”二字?!
早晨九点左右,通常是电视台最忙的时间,各档节目的收视率汇总而出,一些大型小型的会议也随之拉开序幕。丁美满就是在这种兵荒马乱的时间段里,蹬着高跟鞋、穿着昨天的衣服、脸色难看、火冒三丈地直冲进办公室,那副模样就像是在脸上明目张胆地写着——彻夜不归,心情郁结,谢绝打扰!
但就好像即便是明码标价的商品,还是有人存有侥幸地会想要询问一下价格,看是否有还价的余地。
比如她家那个可爱的小助理,就是假装看不懂脸色,尾随着跟进了办公室,精神奕奕地喳呼,“天呐,美满姐,你居然还敢来啊,我还以为你今天会请假呢?门口没有记者堵你吗?”
“是啊,记者都没你那么锲而不舍!”美满重重入座,把自己嵌入软绵绵的转椅里,勉强提起精神半开着玩笑,对自家这个平时工作还算尽心尽力,只是偶尔有些八卦的小助理还算客气。
严格说起来,出现在她周边的记者都活像幽灵般,骤然一窝蜂的出现、又不约而同的消失。她绝对有理由怀疑,人为操控决定一切。只是现在的她头痛、全身酸疼无力、连呼吸都烧烫急促,没有多余的心思去细想。
“讨厌,人家是关心领导嘛。”小助理委屈兮兮地嘟了嘟嘴,很快又重燃八卦激情,“昨天天夏哥来找过你耶。”
“我知道。”
“你猜我们怎么刺激他的?”
“告诉他,我跟着凌嘉康走了。”她不需要有人再来提醒早上那场争吵的起因。
“耶?你好聪明。”她惊愕地嚷嚷,“咦,你怎么一提到凌嘉康脸都红了,该不会那些绯闻都是真的吧。”
“我有吗?”美满伸手摸了摸脸颊,还真的是挺烫。可她发誓,提到“凌嘉康”这三个字时,心跳平稳、思绪如镜,还真没觉得有什么异样感觉。
“有啊有啊,不然你念天夏哥的名字试试?”
以这位小助理的求知欲望来说,假以时日,就算她一跃成为科学家,都没什么好惊讶的。
“别再跟我提那个杀千刀的烂男人!”相较于刚才的淡漠不耐,这次丁美满的反应偏激动。
“哇哇哇!更红更红了,美满姐完了,明显比较偏心那个杀千刀的烂男人。”
“……”那也是被气到血液倒充才涨红脸的!
“不对,你发烧了。哎哟,我就说嘛,以前是没的选,现在那么好的凌嘉康摆在面前,你怎么可能还会偏心贾天夏,原来是发烧哦。你也真是的,烧得那么严重,砸个蛋上去都能直接煎熟了,怎么自己一点知觉都没有,真是太不懂得照顾自己了……”
“……”丁美满眼一闭,头无力一仰。她为什么会有这种助理?明知她发烧了,还烧得不轻,居然不立刻送她去医院,反而若无其事地继续研究这些有的没的。
也记不清助理到底唠叨了多久,美满是真的烧得有些糊涂,等到神智清晰的时候,浓烈的消毒水味钻入她的鼻尖,懒懒地将眼帘掀成一条缝,纳入视线中的环境只有医院的输液室才会有。还好,终于活着进医院了,她瞑目了。
“你醒了是不是?少装睡,面对救命恩人就这种态度吗?要不是我来录影,及时把你送进医院,你家那位天才助理估计就真的找个鸡蛋打你脸上,看能不能煎熟了!”
是林爱的声音,她的活力十足和她此刻的病恹恹形成了鲜明对比,身体不争气怨不得谁,所以有人要表现健康也情有可原,但能不能麻烦体谅下病人?美满闭眼闭嘴,摆出一副打死不想搭理的模样。
“说,你为什么连烧到昏迷不醒的时候,都不停地叫贾天夏?明明把你扛来医院的人是我、是我欸!”什么叫耳提面命,差不多就是她现在的样子,泼妇似的提着丁美满的耳朵叫嚣。
嗯,看起来是家私人诊所,要不然她不会那么不顾身份和形象……等一下!这不是重点,“贾、贾天夏?”没可能吧,听错了吧,或者就是她怨念太深,连昏迷都还记得骂他。耳际传来的痛楚感,让她震回了神,提起所剩不多的力气挣扎,“痛、痛,放手啦……”
“不痛你哪会醒,我这是不舍得看你再受伤,换别人我才懒得管呢。”小爱这段话绝对发自肺腑。
身体的状况让美满懒得再说些什么,暗自认定林爱已经提早迈入更年期了,以至于同样的问题可以变着法子不停地同她纠结。所以,应对更年期的人,最好的方法就是不加理会。好不容易,她念着念着找不到共鸣,开始觉得无趣闭嘴了,可扰人的手机却又突然响了起来。
美满睁开眼,懊恼地呜咽了几声,不过就是想好好睡个觉,怎么就不得安宁了。
“喂……”在小爱的帮忙下,她费力地掏出手机,没精打采地应了声。
“病了?”电话那端的人直切重点。
“嗯。”尽管没有自报家门,美满还是立刻认出了凌嘉康的声音。
“医生怎么说?”
“没什么,发烧而已,吊完点滴回家睡一觉就好了吧。”
“嗯,那就好,那位医生专业,乖乖听他的话……”
“好啦好啦。”没等他把话说完,美满就闭着眼应了几声。
挂断电话,丁美满很难形容这一刹那的心情,都说生病的人总是比较脆弱,会想要有人陪着,所以仅仅只是几句普通的电话关心,都能让她觉得好受了许多。
“是不是凌嘉康?是我告诉他你生病咯,你看人家多好,不仅立刻帮你安排医院,还打电话来关心。你知不知道他每天有多忙啊,真的是忙到连抽空打个电话的时间都需要挤……”
“哎哟,我要去排毒了,快、快帮我拿着点滴,扶我去厕所。”生怕她又要长篇大论,美满抢先堵住了她的嘴。
“你这是什么态度啦,我在跟你说正经的哇。我也有打电话给贾天夏,结果你看他,连个电话都没有,那么鲜明的对比,你还看不懂谁对你好吗?按理说啊,你就该赶他出去,什么叫引狼入室懂不懂?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真对他余情未了?”嘴里虽然骂骂咧咧,但小爱还是立刻帮美满提着点滴,小心翼翼地扶她进厕所,体贴地侯在隔间外等她。
“舒服……”厕所里传出美满满足的感叹,随即口吻一紧,“怎么可能,你当我傻啊。”
“你就是傻!人家是吃一堑长一智,你是越伤越欢乐。既然不是余情未了,那还有什么好纠缠的。你是瞎的啊,凌嘉康多好,温柔体贴好推倒……娘哟,你居然舍他选贾天夏,疯了疯了。还挡什么桃花劫?呐,你也看到了,天天跟莫蔷出双入对,唯恐别人不知道他们那些奸情似的。你这边替他挡掉,他那边又去招惹,别说五万了,就是五十万也不该答应这种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事!”
“嗯。”美满虚软无力地应了声,挤不出反驳的话。事实上,那晚冷静下来后,连她自己都觉得是不是疯了。即使她站在了被动的位置上,看起来很半推半就,可面前摆着的还是个火坑,她还是跳了。
“嗯什么嗯,别敷衍我。你倒是给我个理由啊,我家老大哪里不好,哪里不如贾天夏?”小爱没那么好糊弄,坚持想要拯救丁美满这只迷途小羔羊。
“好了啦,别说了。我保证不会再爱上贾天夏,绝对不会,行了吧?”
美满扯开嗓子,信誓旦旦的保证声就连外面走廊上的路人都能听见。
在女厕所这种地方做宣誓能有多少可信度?别人怎么想的不知道,反正闻讯后及时赶来正斜靠在走廊墙上的贾天夏脸色逐渐发青,眉宇间的阴霾越聚越多,导致陪他来凑热闹的谢穆堂也跟着沉默,替好友抱不平的同时,他很想把那个不断怂恿美满移情别恋聒噪女人塞进马桶里抽走。
第十九章
丁美满弯身弓腰走出厕所的第一刻,就撞见了走廊上某个神情处于呆滞状态的男人。
她微愣,很显然贾天夏听见了刚才那段壮志凌云的宣言。短暂数秒后,美满收拾好被撞乱的心情,倔强地扬起头,刻意想让自己看起来若无其事些。就算被他听见又怎样,她也只是喊出了内心独白而已,没什么好心虚的……嗯,对,就是这样,不心虚!
气氛似乎正要陷入僵持,谢穆堂挺身而出,开口帮忙缓和,“美满啊,真是好久不见,没想到居然在如此有意境的地方重逢了……”
他的好心只遭来一道道的白眼,就连贾天夏都用围观白痴的眼神斜睨着他。
“我来扶吧。”迅速恢复到正常状态的不止美满,还有贾天夏。直起身,他抛出若无其事的微笑,右颊边的单酒窝很是摄人,就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兀自从林爱手里接过美满,朝着不远处的输液室走。
“你……”美满颇为尴尬地瞪了小爱一眼,想起了她先前的那一句“那么鲜明的对比,你还看不懂谁对你好吗”,再对照现在的场景,怎么看都觉得有种说不出的讽刺。把情绪彻底掩盖住后,她撇嘴看向身侧的贾天夏,“你今天很闲吗?”
勾起嘴角凉笑,他挤不出话应对。说一点都没被气到,那绝对是骗人,贾天夏恨不得剖开丁美满的胸,看看里面到底有没有心。他还真的是太闲了,才会笨到一接到电话,就抛下手上所有活,赶来医院听她郑重承诺他已出局。
“他很忙,正在跟我工作室的人开会讨论一个真人秀的舞台设计,不过忙归忙,工作再重要也比不上老婆。”尽管很期待看好友吃瘪,但谢穆堂还是忍不住帮他说话。
“谁是他老婆……”
“丁美满,闭嘴。”忍耐也是有个限度的,贾天夏送去一道白眼加一声浅喝,顺利让她乖乖沉默,“麻烦等病好了,再来找我吵架。”
“啊喂,你知道她生病了还凶她!”比起偃旗息鼓的美满,小爱就像打了鸡血般立场分明。
打女人是不对的,所以贾天夏忍了,出于礼貌客套,他还很绅士地冲着林爱点头微笑,顺势丢了道颇具深意的眼神给谢穆堂。
“哦,美满,你饿了吧?我去给你买些粥去。”事实证明,追女人的时候绝对需要带着兄弟。谢穆堂会意地点头,眼一闭,心一横,充分展现出为兄弟两肋插刀的精神,强行拉住阻扰贾天夏和丁美满前进道路的最大绊脚石——林爱,“喂,你跟我一起去,我不清楚美满爱吃什么。”
“咿咿呀呀”的破碎叫喊声从猝不及防的“绊脚石”口中飘出,可惜反抗无效,她还是被拖着渐行渐远。
然而处于自身难保中的美满压根分不出神顾念好友。仰躺在舒适的沙发椅上,她抬头,视线正对着天夏紧绷的下颚,他抿唇不发一言,替她掖好毯子,随后手覆在了她那只因为输液而冰凉的手腕上,若有似无地轻搓着,温热掌心加上摩擦出的灼热感一直氤氲进她心底。原以为他会说些什么,趁火打劫地冷嘲热讽一番或是油嘴滑舌丢下玩世不恭的话取笑她,结果贾天夏就只是坐在她身边,默不作声地陪着。
美满歪过头靠在椅背上,鼻息吐纳间萦绕着他的气味,仿佛能感觉到他的心跳声,一下一又一下紧扣住她的神经,潺潺的安稳感让她放松心神,任由困意袭来。
贾天夏侧首低眉视线下移,上一次她这样乖巧赖在他身边是多久前的事了?想起她近来的张牙舞爪,他愈发觉得越是深厚长久的感情就越经不起分离和伤害。诸如此刻这般难得的沉静,让他恍惚,不敢说话打破,甚至不敢动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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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漆黑……
这是美满再次转醒时印入眼帘的第一道光景,昏昏沉沉的感觉稍微褪去了些,额头传来一阵舒适的沁凉感,她眯着眼好奇地伸手触了触,冰袋?惺忪的睡眼霍然挣开,茫然地眨了几下,她才想起自己病了。
一丝光亮从门缝里偷了进来,这是她家吧?美满晃了晃头,掀开被子起身,一阵微凉的风袭来,她顺手抓起一旁的睡袍披上。喉间干得发疼,她只能摸着墙走到门边,想去倒杯水。
拉开门后,白炽灯的光亮迎面射来,刺得她睁不开眼,印堂也跟着生疼。
还没来得及适应客厅的灯光,耳边就传来了贾天夏的声音,口吻还是一如既往地半真半假、笑闹成性。
“我是节目的制作人没错吧?现在只不过是想要换个主持人而已,是不是连这点权利都没?”
半晌的沉默后,他忽而又溢出一丝寒彻骨的冷笑,“呵,如果你觉得只有这种炒作方式才能给节目带来收视率的话,那抱歉,麻烦请另请高明配合你玩那种男欢女爱、恩怨情仇的游戏。”
渐渐的视线开始清晰,美满捕捉到了沙发上眉心深拧神情不耐的贾天夏。仅仅只是在打电话而已,仍能感觉到他蠢蠢欲动的怒气。可以想象如果电话那边的人此刻正站在他面前,说不定就是一出难以挽回的血腥事件了。
懒得再说下去,贾天夏索性直接按掉手机摔向一旁,烦躁地用指腹捻按着晴明穴。余光无意中的一扫,便敏感地感觉到了丁美满的出现。几乎是立刻的,他咧开嘴用灿烂笑容掩盖掉眉宇间的阴霾,“醒了?”
“嗯……”他的瞬间改变,让美满有些猝不及防,无措地拉着睡袍的腰带,她愣愣地应了声。
贾天夏从沙发中站起身,迈开长腿,步步逼近。脚步落在离她只有一指距离的地方收住,鼻尖相贴,甚至只要他轻轻眨眼,美满都能感觉到他睫毛的颤动。她屏息,眼眸被惶恐覆盖住,脚踝一动,才刚想要逃,天夏的手就穿过她的腰握住。
他的脸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他的额头紧紧贴住了她的额,美满猛地闭眼,手心按压在胸口,以为这样就能让心跳缓慢些。一般接下来的画面会是一出很激烈的吻戏吧?想着,她的唇不自觉地动了动……
半晌,却只迎面飘来一句,“烧退了呢。饿吗?我煮了粥,帮你去热一下。”
“欸?”随着他挺直身体、脚步后退、距离拉开,凉风灌入,美满猛地打了个寒颤,瞠目结舌地看着他淡漠转身走向厨房,那背影竟然还透着股正人君子的气息。
才一转身,贾天夏的嘴角就忍不住上扬,认识了那么久,他自然一眼就能看明白这女人在想些什么。强吻?这想法不错,不过他怕会控制不住想要更进一步,所以还是先让她补充好体力再继续比较万无一失。
完全猜不透他心思的丁美满尴尬地傻站了许久,掌心紧握成拳,重重地捶向自己的头,忍不住暗自咕哝:“丁美满,你病糊涂了吧,这个人是贾天夏贾天夏啊!”
是她应该视为洪水猛兽般避开的男人才对,怎么能在以为他要吻自己的时候还无动于衷任其宰割呢?林爱说的对,她该摆正心态,离贾天夏越远越好!
“对了,你手机响了一下午。”
淡若清风的话语从贾天夏的唇间飘出,说完后他继续低头径自在厨房忙碌。美满收回目光,觉得是不是自己想太多了?经过她早上那么豪气干云的叫嚣,说不定贾天夏早就对她失了耐心,他的女人那么多,闭着眼睛在手机电话薄都随手那么一挑都是个姿色羡煞人的,怎么看都不像是有兴趣卯足了劲同她周旋的。
把乱成一团的情绪梳理整齐后,美满抬脚,朝着静躺在沙发上的手机奔去。
才走了两步,一团黑影就骤然朝她袭来,没待她分清这不明飞行物是什么,那团东西就直接拍上了她的脑门,“痛痛痛……”
“你是觉得被我照顾很爽,所以特意光着脚到处走,想再病一场?”
“才不是!”丁美满不服输地吼回去,涨红着脸手脚并用地套上刚才袭击过她的那双拖鞋,抓起手机,横了他眼,咕哝着抱怨,“怎么不帮我接一下啊?”
“因为我不太想听到他的声音。”这个理由足够充分了吗?明知道凌嘉康在听到他的声音后,绝不会说出什么好听的话,他有什么必要去接着这个电话,嫌生活太甜蜜找点刺激受吗?
就算不去看那些未接来电的信息,美满都能通过贾天夏的话猜到是谁打来的电话。尽管如此,她还是习惯性地翻了下,有几十通的未接来电,这数字会不会太夸张,凌嘉康有那么好的耐心吗?
当认真查看后,美满的猜想得到证实。果然,那几十通的未接来电里,只有三通是来自凌嘉康的,剩下的全是……贾天夏?没看错,还真是贾天夏,可是他不是陪了她一整天吗?还打她手机做什么?很快,美满才发现那都是昨晚打的,或许是因为她的彻夜不归吧。没有多想,她顺势拨通了凌嘉康的电话。
只等了片刻,电话里传来机械化的女声,“您拨的用户正忙,请稍后再拨。”
美满狐疑地看了眼屏幕,又按下重播键,没有意外的,还是那一串冰冷没有感情的话语。
她放弃了,短信的声音反而突然响起。
“开会,等下打给你。”
简短的话语,让她无奈地牵了牵嘴角,笑得有些无力。也不是第一天认识凌嘉康了,美满很清楚知道他工作起来是什么样子,所谓的“等下”很有可能是永远都等不到。因为等那位大忙人终于开完会后,说不定彻底遗忘掉这件事。
刚想按掉这条短信,美满眼眸一扫,注意到她有好多未读信息。
有台长发来的慰问,有够体贴地让她明天再好好休息一天,不用急着上班;还有小爱发来的,内容全在骂谢穆堂……他们俩什么时候扯上关系的?只是病了一场,为什么美满觉得她似乎错过了很多?
没疑惑太久,因为最后的那几条短信让她错愕地瞪眼,双唇微张,倏地全身僵硬住,思维凝注。
时间同样是昨晚,发件人是贾天夏,内容……
——接电话。
——我爸生日,陪我去吃饭。
——老婆,我认输,大不了我明天就换主持人,暂时先休战好吗?我在酒店门口等你,打车来的话记得把车牌号码记下来发给我,地址是……
——你他妈的回个空信息也好,我会担心。
如果说女人的柔情像水,那么男人的温柔就像火,来势凶猛铺天盖地烧的人无处可逃,而贾天夏显然是个正常标准的男人。他或许不似那些沉稳儒雅型的,懂得收敛脾气一味地给予疼宠。但就是这么几句话,甚至还夹杂着欠扁的脏话,仍是把丁美满好不容易竖立起来的防线击得溃不成军。
“过来喝粥。”配菜稀粥一样不少,他全都替她精心准备到位,抬眸纳入眼帘的确是她神游恍惚的模样。是皮条客的电话扰得吗?虽然好奇,但他不想过问。她病了,他就只想先把她照顾好,至于其他帐可以来日方长慢慢算。
“那个……”一说话,美满才意识到她的声音喑哑到有些恐怖,清了清喉也顺道丢开那些不自在,她继续问:“你昨晚等了我多久?”
一个早上还口口声声说着不信的女人,突然改变看法了。贾天夏敛了敛嘴角苦涩,目光划过她手中紧握着的手机,想起了昨晚自己发的那几通短信,已经过去了的事,他倒是无意再多谈,免得又牵出莫蔷这个剪不清理还乱的结,“先吃东西。”
“你刚才是在你们台长打电话,想换掉莫蔷吗?”丁美满固执起来很可怕,不是三言两语可以糊弄过去的。
“嗯。”他点头,算是承认。
“为什么?”
“你不是不喜欢她吗?”一起阻碍他追老婆的因素,都是必须消灭的。
“是非常不喜欢!”丁美满觉得这点很重要,必须重点申明,“你不是说‘我跟她已经离婚了,我想关于我的事,她应该不会有兴趣’,于是我们只是前妻和前夫的关系,我应该对你的事没兴趣,所以你也就没必要跟我交代,自然更不用为了我特地把她换掉。”
“丁美满!你的心绝对是被狗吃了三分之二,仅剩的三分之一全用来铭记我的罪状,你、累、吗?”
“那你就是心全被狗吃了,然后又去吃了狗的心,简而言之就是狼心狗肺,外加挑女人的时候很瞎!”
“我没吃过你的心。”
“你、你你你你你……我怎么不爽你就怎么来是吗?来就来,我难道还会怕你不成?贾天夏,你给我等着瞧。”
“打住,不吵了,先喝粥……”他无奈地抿起那张控制不住散发毒气的薄唇,吞不回说出口的话,唯有懊恼地试图拦住她,把本该温馨的戏码倒带重演一回。
他的指尖擦过她的肩胛,美满往另一侧仰了仰,成功避开他的触碰,鼓着眼珠子瞪人。为了他那张毒嘴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这犯不着。何况仔细回忆今天的争吵是她挑起的,既然贾天夏开口喊停了,她也不想斤斤计较。台阶已经铺好,那就下呗。
入座,端碗,头也不抬地喝着那碗热腾腾的粥,感觉到一旁有道灼灼的目光一直逼视着自己,美满故意不去看,却控制不住地脸红。她很清楚这是一种不该有的情绪,他的体贴他的好一点点在渗入,以至于让她晕眩到差一点就忘记了那些伤害。
这种感觉,让她想要逃。
第二十章
小时候美满每次生病,贾天夏就会哄她,告诉她:我们中国有句话叫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生病了就可以请病假、可以睡懒觉、可以让我照顾你。
直到现在,这句话似乎仍然在生效。
她烧退了,甚至已经开始上班了,可他还是每天都逼着她吃药,早晚负责温馨接送、外加无数爱心餐,还是个很准时的人工天气预报,每天都会告诉她是否该多添一件衣服。如果只是几顿家常便饭也就罢了,他还很懂得利用优势,哄得她妈天天让人送来黄瓜和红烧肉,吃得她想吐之余,又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感动。一切看起来都那么好,只差她爸妈松口让她滚回家吃饭了。
这样被人端茶送水保护着的日子到底持续了多久,她没有精心计算过,只知道,今天他没有按时回家,而她忽然就觉得这个房子好大,空落落的。
桌上有一碗已经糊了的泡面,是美满回家后泡的,可惜她的胃口似乎被某人养叼了,没有他味道的东西,一概都变得难以下咽。
这感觉很可怕,就好像刚做了肿瘤切除手术,却经由化验得知是恶性肿瘤,已无药可治。
目光下移,撇了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钟,已经十点多了,以往这个时候他们应该在斗嘴玩,玩到凌晨累了就各自去睡。她握了握始终捏在手心里的手机,已经到机身有些汗湿,分明是很想打个电话过问下他的行踪,但……她有什么立场呢?
即便是他现在正躺在某个女人身边温情耳语,她都无权发表意见。
女人果然是种很敏感的生物,任何事都能放到显微镜下无限放大化,就在她纠结要不要把关于贾天夏的事从显微镜下抽出来时,手里忽然一阵酥麻,是手机传来的震动感。
“喂。”几乎是立刻的,美满接起了电话,她故意不去考虑这个行为代表着什么。
“怎么还不睡?”
没有让她失望,手机里传来了贾天夏略带沙哑的嗓音。
很好听,微微刺激着耳膜,形成了一种很微妙瘙痒感,这种感觉一直蔓延到她心窝里,“在想……上网,在上网。”
差一点,她就把“在想你”这三个字脱口而出,美满很庆幸,她的理智还足够清晰。
“嗯?”故意上扬的尾音,证明他对待这通电话很认真、听力也很正常,不会把美满脱口而出的关键字眼遗漏掉。
“我也有贴吧了耶!还有后援会咧,他们说以后莫蔷再敢爬到我头上蹦跶,就牵狗狗去她家门口拉屎,把我泄愤。”美满慌乱地扯开话题,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给咬了,更不想承认他只需要一个软软的单音,就能扰得她呼吸失常,脸颊泛红。
“恭喜。”
“他们还说鲜花不应该插在牛粪上,别让我被你这坨牛粪给迷惑,应该选择凌嘉康,那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她开始胡言乱语,特意挑些能让自己清醒的话转达,以为这样就能赶走那些不该有的症状。
“他们喜欢用菊花看世界。”
“于是你的人开始反击,把我骂得狗血淋头,恨不得直接丢进油锅里炸焦了再清蒸烹掉,还说要是在古代,我就应该被拉去浸猪笼。作孽,天天掐……”她分神,还真看上瘾了,才发现原来当她和贾天夏逐渐转为和平相处的时候,他们俩的人却如此水火不容,“我真想披个马甲去留言,告诉他们,你最近天天在给该被送去浸猪笼的女人端茶送水。”
“他们骂得很对啊。”
“……”
“把这些人的名字记下来,我每人奖励张签名裸照。”
“……”
“别误会,我的身体只舍得给你看。送凌嘉康的,给他们当靶子天天练飞刀插奸夫。”
“贾天夏!以法律程序来说,你才比较像被我金屋藏娇的奸夫!” 她把怒气一点一滴积压,知道最后来个大爆发,吼完才发现,贾天夏压根不在她身边,欣赏不到她的雷霆之怒。
事实上也的确是这样,电话那头的天夏没有像以前那样,因为这句刺耳话开始陪她吵架,而是语气忽然一变,比平时更添了份慵懒,“我在419会所。”
“哦。”又是夜店,她掩起失落,没有多说什么。
“有点醉了,想见你。”
丁美满于是知道,原来像贾天夏这样的男人也会偶尔撒娇,即便如此,她依然习惯性的口是心非,“别闹了,自己死回来,我马上要睡了。”
“我怕我等下又醉得不省人事,被一些莫名其妙的女人送回来,你会不爽。”
这句话成功让美满领略了触电的滋味。从前,从前他总是不对这种行径做太多解释,只说“你应该明白啊”,她就是不明白,他们之间还没有心有灵犀到这种地步。她以为自己乖乖地在家等他,不打电话去打扰他的应酬,就是所谓的体贴;换来一次次他醉得站不稳被女人送回家的画面,就是委屈至极。
直至今天才顿悟,感情是两个人的事,但并非是两个人各做各的,执着自己的那份理,不必设身处地就能直接盖棺定论。
“……妈的,你爸妈把你生得那么帅找死啊!”声音里的哭腔藏不住,只能用一句带着脏话的咆哮来粉饰。吼完后,美满直接切断了电话,不争气地用手背胡乱揉了揉眼睛,抓起外套,冲出门。
她告诉自己,这不代表什么,只是每个女人多多少少都具备的母性光环在萌动,所以才会不忍心看他醉在外头……
更不忍心看他被其他莫名其妙的女人染指。
灯影在交错,人群在莫名其妙地亢奋,几束缤纷光影落在角落边的小吧台上。酒保早就没了踪影,只有两三个打扮火辣、身材妖娆的女人张扬地站在吧台上,纤细十指缠握着银亮的钢管,摆臀、扭腰、撩发,媚态十足的举止衬上一声声贯穿耳膜的重低音,扰得人心痒难耐。
置身于纯正的夜店场景中,美满只觉得头皮发麻,隐约可以搞懂为什么贾天夏会那么受欢迎了。放眼望去,能入得了眼的男人着实不多,大部分已经不足以用不堪入目来形容了,或者把自己打扮得五颜六色,一堆“叮叮当当”作响的镀金首饰挂身上,活像一颗人肉圣诞树;又或者分明没有乳沟,还偏要把纽扣系得很低,自以为是地卖弄男人的性感;还有捧着巴黎水偏要搞得像在品红酒似的,硬生生地品了许久。
就在她快要崩溃的时候,服务生总算走了过来,毕恭毕敬地凑近说了句:“丁小姐,我帮你问过了,贾先生就在最里头的那间VIP包间里,我这就带你过去。”
“谢谢。”像见到了救星似的,美满冲着对方猛点头。
“你是来玩的吗?他们好像快要散场了,已经有人来结了帐。”沿途,服务生随意找着话题攀谈。
“没,来找人。”
“哈哈,不会是捉奸吧,贾先生今天很乖。”
事实证明,绯闻果然是最能吸引观众眼球的,连夜店的服务生都会抽空关注一下。
美满干笑着没有再接话,若是再聊下去,天知道他会不会突然冒出一句“凌先生没有陪你一起来吗”。
“你一个人?凌先生没有陪你一起来吗?”
“……”看吧看吧!竟然还真的问了!
就在丁美满无言以对的当口,一阵熟悉的招呼声帮她解了围,“咦?美满,那么巧,你什么时候也开始泡夜店了,早知道就该让天夏带你一起来嘛。”
“是啊是啊。”她胡乱应承,第一次觉得谢穆堂还挺讨人喜欢的。
目的地到了,对方还有人开门接应了,看来已经是八卦不出什么了,服务生也只好悻悻然的离开。
美满这才走进那间酒气熏天的包间,目光搜寻了一圈,只瞧见两个陌生男人站在门边正在穿外套,便开门见山地问,“贾天夏呢?”
“醉了,被扶去厕所吐了。”相比之下,谢穆堂看起来还挺清醒。
“哟,天夏念叨了一晚上的人终于到了。”一旁穿着笔挺西装的男人手刚触到门把手,突然停住脚步插嘴道。捕捉到美满的茫然目光后,他很大方地开始自我介绍,“丁小姐不记得我了?我们见过面啊,还聊过两句,就在前不久的一个时尚派对上,小爱是我们公司的代言人啊。”
“哦!刘老板……”美满做出一脸恍然大悟状,没注意到她的话音还未散尽,谢穆堂就已经嘴角开始暗抽。
“我姓杨。”对方也只好尴尬笑着纠正她的错误。
“一样一样,中华儿女是一家嘛。”
“噗!”谢穆堂很不卖面子地笑出了声,果然今非昔比,现在的丁美满很懂得为自己圆场。
原本有些凝滞的气氛被炒活了,那位杨老板也很不计前嫌地陪着笑,“上次忙,招呼不周,没机会多聊。刚才我听天夏提了你的节目,感觉还是很有前景的,这是我名片,如果你还缺赞助可以找我。”
“一定一定,谢谢。”美满迅速接过名片,有人愿意主动赞助,这种机会只有笨蛋才会放过吧。
“那你们聊,我先走了。”
笑眼弯弯,没错,他就这样笑眯眯地领着另一个陌生男人走了。跟派对那天美满所见到的他完全两样,当时人家忙得压根就不屑看她一样,虽然有小爱的引荐,可是在听说她是想找赞助后,对方立刻就找了个借口走了。
看着那人的背影,美满许久才缓过神,笑开了花,“这人变得好快哦,上次理都不理我。”
“你以为呢,天夏被他们灌了多少酒才帮你讨来这份赞助的。”谢穆堂斜靠在门框,没好气地嗤声,美人计、人情牌、外加牺牲自己节目的想方设法帮人家植入广告,贾天夏一样都不少地送上,丁美满着实该知道下自家男人到底有多贴心。
“……”她翕张着唇,吱不出声。
这消息有点意料之外,纵然是狼心狗肺的人,都没办法再若无其事。美满觉得心尖上颤颤的,有股酸疼的感觉在扩散,一直氤氲到鼻腔。那些本来就不够安分在蠢蠢欲动的昔日爱,突然间就像涌泉般不受控制地往上冒,这种熟悉的滋味让她想哭。
那种泪腺的骚动并非单纯是因为感动,更多是因为她所咀嚼着的挣扎。如果他的好一直都在,为什么要现在才让她看见;又如果是最近才萌动出来的,为什么就偏要选择在分开后?发生过的事擦不掉,她没办法再像从前那样孤注一掷地去爱,可又没办法狠下心去不看不听,毕竟人心是肉长的。
正想着,一道娇嗲的女人声音带着刺耳的话语飘来,“那个人不是丁美满吗?她来做什么?啐,盯得还真紧呐。”
“哈,估计是跟凌嘉康崩了吧,所以就回来找贾天夏咯,人之常情嘛。”
“哎哟喂,那也得天夏愿意搭理她呀。”
“也对,要真把他当回事,就不会来夜店了。”
……
第二十一章
故意讲那么大声是怎样,怕她听不见吗?美满收拾起先前的杂乱心情,皱眉飘了眼声音的来源。才发现原来发话的不是路人甲乙丙丁,看起来和她还是有很大关系的。那是三个打扮很夜店的女人,姿色上乘、身材玲珑有致……当然,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她们联手搀扶着的那个男人是贾天夏。
“你、你你……你别冲动,别误会。他最近还真对外头的野食没兴趣,估计是在厕所吐晕了,遇见熟人就扶进来了。”熟知美满冲动易怒的个性,谢穆堂赶紧帮忙解释。尽管,那三个“熟人”他连见都没见过,天知道会不会是贾天夏醉了之后故态重萌,跑去吐的时候手痒嘴痒地勾搭上三个。
“我我我我我、我不冲动!”手心松了又握住,握了又松开,这么来来回回几次后,美满总算可以让自己冷静思考,“你去!”
“我?!”他去做什么,人家都已经把人送回来啊。
“你不去我去。”美满用行动证明她很冷静,很清醒,清醒到足够认识到她的份量还不够重,非但不足以让那几个人女人把到手的美色拱手相让,还会招来一顿嘲讽,更不可能做到永绝后患,她要的是一次性立竿见影地扫平他的桃花劫。
谢穆堂愣了两秒,立即回神,她似乎完全偏差理解了所谓冷静的意义。
急于帮天夏解释、极力想压制她的怒气,为的是让她别去跟那三个路人甲一般见识。那现在,算是什么情况?
丁美满很有气势,由不明真相的群众眼光来看,就是御姐女王气质,撩起袖子,蹬着高跟鞋,拦在了那三人面前。一个挑眉,就顺利让她们暂时闭嘴,随后劈头就是一句:“把他给我。”
“你凭什么呢?”在片刻的分神恍惚后,其中一个回过神,挑衅之意溢于言表。那一道讪笑耸肩的表情,仿佛就像再说“麻烦请掂量清楚自己的身份再来讨人”。
“凭我是他的前妻。”要论耍媚摆造型,诱得男人神魂颠倒,丁美满自叹不如;可若是要比捍卫自家男人的所有权,她经验太丰富了。
“哈,哎哟,笑死人了。你也知道是前妻,被人家莫蔷说了还不够,还要到我们面前来讨两句讽刺吗?那就如了你的愿,我不介意再重复告诉你一次,‘前夫’这个词属于过去式。前妻,前妻又能怎样?”
“不怎样,只是有权为我当初的成全叫嚣而已。”她别开视线,阻挡掉那些刺耳的话语,下颚扬了扬,比向正朝着他们走来的谢穆堂,“看见那个男人没有,我当初就是为了成全他和贾天夏啊,我可不希望自己的情敌是个男人。他们爱得很伟大啊,冲破世俗障碍,一路相互扶持患难与共甘之如饴,连我都被感动了,你们舍得插在中间,制造误会拆散他们吗?”
“真……真的假的?”贾天夏是个同性恋!这绝对是个敏感又震撼的消息,如果换做别人披露,她们可以一笑置之,问题是由他的前妻来讲述,表情还格外沉重严肃,那这消息的真实性就大大提升了一个等级。
“别看他平时绯闻一堆,那都是烟雾弹啊。不信啊?那睁大眼睛看着。”说着,美满转过身,笑靥如花地看向刚停在她身后的谢穆堂,“阿堂,我尽力了,快帮天夏扶过来。”
阿、阿堂?!
这称呼很寻常,也不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叫他了,从丁美满嘴里飘出,就是能成功让他汗毛直立,嗅到阴谋气息。狐疑的目光在一堆女人间游走了数秒后,他想到的是息事宁人,先接过贾天夏,随后走了,一切顺利落幕。
纵然他是个男人,但要扶住另一个酒醉的男人,势必姿态不会太过帅气。勾搭搭背外加搂腰,这样常规动作无可避免;为了确认他是不是能配合稍微移两步,垂首附耳低声询问,那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谢穆堂搞不明白的是,这一系列在夜店喝醉纯爷们间常上演的动作,为什么就会引来一堆抽气声。
还有更让人费解的画面,三双惊悚的目光瞪着他,在面面相觑默契地互点了几下头后,那三个路人甲摇着头带着扼腕叹息离开了……
“她们有病?”莫名其妙的情绪左右着他,只能寻找美满来抒发。
“你有药?”后者只是淡定地反问。
“是神经病啊。”
“你能治?”她微笑,似乎很满意他的表现,继续反问。
“……”
“好了,回家吧。”
美满很爽,因为确信这极具震撼效果的消息很快会传开,从此可以免去帮他挡桃花劫的辛苦。这也算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吧,就算事情炸开了锅,人人带着诡异眼光来观赏他和谢穆堂这对,他应该也没理由怪罪吧。
要照顾一个酒醉的人不是什么劳心劳力的事,但要照顾酒醉的贾天夏就真很伤精耗神。因为他的酒品不是普通的差,不停唠叨、不断要喝水、时不时地醒过来差遣人去做这做那,那是以前的通俗症状,至今还保留着。现在又多了一条,双手还会很不规矩地在身边人身上游移。
这让丁美满忍不住想,她不在的时候,他时不时也用同样的方法对待某个陌生女人?
“美满……你胸变大了。”
下一秒,身后男人含糊不清又性感至极的嗓音,彻底否决了她的念头,他总不至于见了谁都叫“美满”吧!
“嗯……还变敏感了……”
也总不至于清楚所有女人从前到底有多敏感吧?!
“手别乱摸,我累了,明天还要跟我爸战斗呢。”
就在她以为贾天夏不过是装醉行凶时,他冷不丁地抛出了这么一句话。
——明天还要跟我爸战斗呢。
美满背脊发僵,想起这句话曾是他们以前每晚都要说的,用来互勉,就形同于其他夫妻睡前会互道晚安那样。那是从前不是现在,至少回来之后谁也没再说过,她已经不再需要为了他爸是不是会接受她而挣扎。
很显然,他是真的醉了,而且醉得不轻,一切言行举止来自潜意识,这是个活在过去无法自拔的男人。
和她一样……
更深露重,气氛甜蜜,她从原本撑靠在贾天夏的床边以便随时待命,逐渐爬上了床,盘算整理着那些乱成一团麻的心事,想着想着眼皮开始发沉,美满很顺理成章地往枕头上倒,还心心念念着要保持距离,守住最后那一道微乎其微的防线。他在被子里享受温暖,她待在被子外面等待清醒。
可结果,等到她生理开始清醒里,外头的阳光已经肆无忌惮地从窗户里撒入,刺得她睁不开眼,身上是松软的被子,带着清新的阳光味,身后是个温暖到让她的心在大清早就会发烫的怀抱,同样带着阳光的味道。还有一道均匀低缓的气息不断撩拨着她的耳膜,灼热的掌温覆在她的小腹间,她扭了两下,尝试着想要脱离他的钳制,可那双手就像紧箍咒般越箍越紧。
她费了好一番力气,甚至踢他、踹他、捶他,贾天夏就是纹丝不动,照旧睡得香甜。
最终,她说:“松手,我要刷牙洗脸跟你爸去战斗了。”
像咒语般,那双紧掐在她腰间的手滑开了。
按理说美满的心情应该会就此不错,可惜就在拿牛奶顺便取了今天的报纸后,她的脸色煞白了……
贾天夏翻了个身,模糊间想要继续再贪睡会,可扰人的阳光却刺得印堂直发疼。挣扎了半刻后,他皱了皱眉,懒散地掀开眼帘,狭长的眸被拉扯成了一条缝。伸手抚了抚了额头,天夏才逐渐察觉到,这种头疼感不仅仅是阳光引起的,而是熟悉的宿醉头疼感。
宿醉?!
该死的,他咬牙撑起身,想起了打给美满的那通电话、想起她气势逼人地吼出的那句“妈的,你爸妈把你生得那么帅找死啊!”,就是怎么也想不起挂断电话后发生了什么事。
他放弃了,烦躁地叹了声,掀开被子发现自己还穿着昨晚的衣服,“妈的……”
忍不住咒了声,他扶着墙摇了摇头,勉强打起精神开门朝着厕所的方向走。心里基本已经认定说不定又是哪个陌生女人把他送回来的,所以丁美满才会火到连衣服都懒得帮他换一下。
然而不经意地一转眸,却让天夏傻了眼。
厨房里有个身影一闪而过,似乎正在忙碌,是美满?
他自嘲地弯起嘴角,觉得是自己想太多,没太在意晃进了洗手间。
等到梳洗完毕走出来时,天夏仍旧不死心,又扫了眼厨房,这一眼饱含着小心翼翼地情绪,生怕一切真的只是幻觉。结果……印入眼帘的是微波炉边清晰地站着个纤细身影,歪着头呆呆看着微波炉,长发随意地盘在脑后,只穿了一件长款T恤,修长的白皙双腿交叠着有意无意地踢着身前的柜子。他认识的女人中,能在不修边幅时更显风情万种的只有丁美满。
懒懒地打了个哈欠,美满继续看着微波炉里正在旋转的牛奶发呆,原来做早餐也是件体力活。必须得带着惺忪睡眼强迫自己清醒,努力跟那堆锅碗瓢盆奋斗。
她有些自豪地觉得,自己还是很有做“家庭煮妇”的天份的,至少还是折腾出了卖相不错营养均衡的早餐。
“啊……”想得正入神,她突然觉得腰间一紧,惊呼了声后,美满垂眸看了眼,目光紧扣在她腰间的纤长手指,身后有个炙热的怀正抵着她,带着烫人滋味的呼吸不断抚弄着她的耳际。
“早。”他低头,很享受地用唇轻啄了下她的脸颊。
美满震了震,感觉到他的下颚擦过了自己的鬓间,遗落下酥酥麻麻的味道。
“早啊,我帮你煮了早餐哦。”好不容易,她红着脸,不着痕迹地挣开了他的怀抱,端着刚温热的牛奶转身走出厨房。
“今天休息?”对于她的闪躲,天夏略显不悦地撇了撇嘴,却没多说什么。也许,总免不了还要再给她些时间的。
“晚上才录影,所以上午不用太早去。”想到这个,美满就心情大好,笑容也变得越发灿烂了,“你快吃吧,吃完还得上班呢。今晚还有应酬吗?没有就早点回来吧,我煮饭给你吃。”
贾天夏怔然地坐在餐桌旁,狐疑地飘了眼美满。一夜之间,身边的女人骤然变得体贴乖巧甚至是讨好,这对别人来说或许是好事,但对于天夏来说,他只嗅到了不太对劲的气息。
这种不对劲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性与他昨晚遗失的那段记忆有关,思及如果他真的是被别人送回来的,那是否该尽量避免这个话题才对?斟酌了片刻,他还是开口问了,“昨晚我怎么回来的?”
“我带你回来的啊,不是你打电话让我去找你的嘛。”关于这一段,美满很坦诚,她估摸着那时候贾天夏应该还很清醒,所以还是据实以报比较安全。
“没什么特别的事?”刹那欣喜之后,有的是更深的疑惑。
她举起杯子,心虚地避开贾天夏的目光。黝黑的瞳在眸子里转了几圈,才吱吱唔唔地问道,“那个……你说啊,万一嘛、万一有天你看见报纸上登出你是同性恋的新闻,你会不会想把爆料者杀掉啊……”
“噗!”没等她把话讲完,天夏就把灌进嘴里的牛奶全数喷了出来。
见状,美满喉头一动,他的举止应该已经很清晰地表明了答案。以贾天夏的个性,绝对不止是把爆料者杀掉,还很有可能会分尸。
“报纸,今天的报纸。”尽管如此,她还是硬着头皮把今天的报纸递上。都说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所以美满选择自首,以期坦白从宽。
他瞪着眼,良久才接过,迅速翻到以娱乐版。
出乎美满意料之外的事,贾天夏笑了,还笑得很开心。她皱眉,怀疑他是不是傻了。
“皮条客去国外了。”终于,他张了张嘴,给了她答案。
“咦?他怎么都没跟我讲?”果然啊,不同的人注意焦点也差好多。
“他为什么要跟你讲?你是他的谁?”美满问得有口无心,可在天夏听来就是另一番含义,她管得还真是宽呐。
“我、我只是觉得很突然而已嘛,是哪个艺人出事了?”
“你会不会太关心他了?”
“我、我我我只是随口问问啊。”一个个反问句连珠炮似的轰来,她被吓得吱唔,内心深处仍旧不觉得这种关心朋友的行为有什么不对。被这么一闹,美满几乎都快要忘记今天报纸娱乐版最重要的并非是这条消息。
但是很快,贾天夏的暴怒吼声就提醒了她,“丁美满!你他妈的才是同性恋!!”
“……是这样的,既然我收了你的钱答应要帮你挡桃花,那就应该尽心尽力对吧?所以我的初衷是好的,只是想永绝后患,省得一天到晚有人觊觎你。哦,我只是没想到原来夜店还潜伏着那么多记者。”美满还郑重其事地发誓,她要早知道有记者,就觉得不会把自己卷进去。
“是、吗?”他挑着眉梢,一字一顿,眉宇间是让人捉摸不清喜怒的情绪。
“嗯!”她重重点头,管他到底是喜还是怒,总之尽快推卸掉责任就是了。
“你很不爽有女人觊觎我?”
“嗯?”是不是抓错重点了?
“很好,我陪你玩。”
他紧抿的唇线缓缓松开,上扬的弧线勾勒出一抹哂笑,是让美满觉得惊悚的笑。她依稀感觉到,是不是又不小心把这潭原本就不够安份的池水搅得更乱了?
第二十二章
男人是经不起逼的,尤其是像贾天夏这样的,他会顺着往上爬。
比如既然他家老婆对外宣称他是同性恋,甚至还不计后果地闹上报纸,那他是不是也不用计较后果了?
于是,事情的演变发展完全出乎了美满的意料。
群众舆论很偏心地把矛头对准了她,坚持认定她这绝对是属于吃不到葡萄就抵死认定那葡萄是酸的,还端出一副圣人的模样来警告广大女性。最为激动的就是网上那些原本就打算拉她去浸猪笼的,人家说了她这是恶意诋毁,还怂恿贾天夏告她。
但仅仅只是一天的时间,事件峰回路转了。
被媒体“逮到”的贾天夏……据说是逮到,但以丁美满对他的了解看说,十有八九是这个男人主动送上门的。总之他说了:“我老婆只是醋劲比较大,所以即使见到我和男人在一起都会想很多。我的性取向很正常,为了证明我会尽快和我老婆复婚,顺便再尽快生个孩子。”
消息不仅是让媒体躁动了,就连身为当事人的丁美满都一脸茫然。
然而,这只是个开端,更让她意想不到的是,向来恨不得把她暗杀分尸再埋尸的贾老爷子,竟然会主动打电话给她。
并且开场白还是难得一见的正常问候,“晚饭吃了没?”
“……没、没没没。”除了惊讶,美满更多的是受宠若惊。
“那正好,一起来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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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天,真是毫不夸张地说,这一整天丁美满都没能搞明白这诡异变化源于什么。她甚至怀疑是不是歪打正着,碰巧贾叔叔也一直怀疑他家儿子是个同性恋,所以在她折腾出这种闹剧后,他反倒感觉到了志同道合,所以骤然对她改变态度了?早知道,她是不是当初在结婚就该说“我这是为了替你儿子做掩护,让他可以光明正大地演绎同□”?
直到准时抵达贾老爷子约定的地点后,她才知道是自己想太多。
这是某家豪华饭店的包厢里,整排整排的黑衣人,西装革履,国际统一保镖表情。席间有脸色难看的贾叔叔,仍然还是那套她再熟悉不过的行头,西装领带黑皮鞋,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发型,外加一支冒着难闻气味的雪茄烟。而前不久才在媒体镜头前高调宣布他们会尽快复婚的贾天夏,就坐在他爸对面,在见到美满后他的眼神中闪过片刻错愕,很快就归于平静。他的左侧是个陌生女孩,斯斯文文,一看就是大家闺秀的派头,始终唯唯诺诺地低着头,眼珠子倒是忙碌得很,不断地往贾天夏身上飘,脸色也随之越来越绯红,这春心萌动的模样看得美满揪心。
她转头,木讷地冲着贾天夏眨眼,试图想要用眼神询问他现在是什么情况。
“相亲。”他张了张嘴,用唇形无声地替她解惑。
果然,他爸真的好恶趣味,既然是相亲,为什么还要把她喊来?搞得好像小时候玩老鹰捉小鸡似的,一定要人多才显得热闹有气势。
丁美满移了移脚步,朝着包厢门口挨近了几分,打算找个好时机逃之夭夭。可以预想接下来会是一场无可避免的羞辱,就算她的智商真的接近于零,也知道这种场合留不得。
“过来。”可惜还没等贾老爷子反映过来,贾天夏就一眼看出了她的想法,伸手冲着她招了招的同时还奉上一道意味深长让人不敢拒绝的笑容。
她舔了舔唇,飘了眼一脸冷峻的贾老爷子,再看向身旁那些严阵以待的保镖哥哥们,最终选择没用地迈开脚步,缓慢朝着贾天夏的方向移动,才刚靠近他的势力范围,就被蛮横地拉过,强行按压在他身旁的空位上。美满大概能够理解为什么那位前来相亲的姑娘始终低着头了,此刻的她应该是把头埋得更低吧。原本还指望着贾天夏能帮她一把,随便找个什么借口把她赶走就好呀,总之就不该让她面对这种尴尬场面,没料到他竟然是他爸的共犯!趁着贾老爷子眼神转开的刹那,她迅速转头,附在天夏的耳边,压低声音抗争,“子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既然他都那么排斥这种无聊的相亲宴,有什么理由还要拖她下水。
“你也曰过会帮我挡掉这些相亲对象。”
“可、可是……”她还不死心,想要打退堂鼓。答应是一回事,真正“临阵杀敌”又是另一回事呀,瞧瞧贾叔叔看她的眼神,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了,她能不能活着走出这里都是问题,还怎么帮他啊。
“你觉得你还逃得掉吗?”他面带微笑,双唇几乎让人无法察觉地翕张着,钻出唇间的话语阴丝丝的。
美满暗吞口水,知道她是没有退路了,只好硬着头皮冲贾老爷子傻笑,“贾、贾伯伯好,呵、呵呵。”
“不错,还算守时。”他没好气地瞟了眼美满,目露不屑,“听说你跟那个经纪人同居过?还手牵手说要一起去吃宵夜?你是不是移情别恋了,是就是,给我家小夏夏一个干脆!别跟他那个杀千刀的妈一样,玩什么欲擒故纵,我儿子是你能玩的吗?”
“那、那……”如果撒个谎是不是就能让他老人家从此高抬贵手,不再找她麻烦了?这是一个问题,美满经过一番挣扎,眼神从那些凶神恶煞的保镖身上一一划过,她招谁惹谁了,犯得着遭这罪吗?想着她心一横,豁出去了,“那就算是吧。”
“哈,听听!你给我好好听听,人家都不要你了,你怎么就还好意思厚着脸皮说要和她复婚,还他妈尽快生个孩子!”贾老爷子很满意她的答案,笑开了花。
贾天夏却只是苦笑别开头,不想花费心思去判断她话里有多少可信度。无论是真是假,这话仍是伤到了他。她是在期待他说声再见,从此各走各路吗?真可惜,他死都不说,“我妈也不要你了,你又在折腾什么?”
“你个杀千刀的,竟然把你妈搬出来压我。她能跟你妈比吗?要长相没长相,要身材没身材,既不懂男人心思又不懂怎么做个好女人,还见不得你过好日子诬赖你是同性恋。我就算拿个显微镜来看,都找不到她的优点。你要什么样的女人,爸都给你去绑来,就算我闭着眼去路上随便抓,都比她好上几百倍。”
“贾伯伯……”大家闺秀显然被他们这一家子的气势吓到了,颤着声低唤。
这糯米般柔软的声音,激得人心神荡漾,纵然是见惯刀光剑影的贾老爷子都气势消了一大半,像炫耀宝贝似地,开始介绍起这位姑娘,“天夏,爸知道你是太久没见过女人,看清楚,这才叫女人。温良谦恭让,一样不缺,算命的还说她有旺夫相。娶老婆就是要娶这样的。咳!不像你身边那个,不是红颜却是祸水,通常这种称为妖孽。”
“欸!贾叔叔,你讲话怎么就不摸着良心啊。”丁美满激动了,古人都说了忍无可忍就无需再忍。
“我这字字句句都是肺、肺……妈的,那成语怎么讲?”他急了,转头瞪身后的保镖。
“报告,是肺腑之言。”保镖哥哥很谦卑地提醒道。
“对,字字句句都是肺腑之言!”
“啐,得了吧。”美满转过身,满脸诚恳地看向那位女孩,“你还年轻吧,我跟你说,这辈子嫁鸡嫁狗都行,都是不能嫁给贾天夏。除非我能做到像我这样,一遍遍热着饭菜等他回家,哪怕他每次都醉得不省人事被女人送回来;结婚还要偷偷摸摸,因为不能影响他的事业,直到离婚那天,才会由破坏你们婚姻的第三者来公布你们的婚姻关系;结婚纪念日的时候,还不得不以同事的身份看着自己老公跟女艺人周旋?最最重要的是,你还得跟你爸妈决裂!就算这样了,这老头子还是觉得你不够好,大家都是女人,你说说,这日子是人过的吗?”
她很理智,知道自己不可能像人民币那么人见人爱。贾老爷子可以不喜欢她,哪怕鄙视她那些行为,说她曾经是在犯贱,她都能接受,但就是不能否决掉她的付出,更不能随便抓个女人就壮志雄心地觉得能替代她。
“……太、太太惨了。”大家闺秀见得世面不多,她以为婚姻就是王子和公主从此幸福的生活在一起,没想到现实竟然会是那么可怕。
“你别听她胡说……”眼见抓来相亲的人率先打起了退堂鼓,贾老爷子耐不住了。
“她没胡说,这世界上可以这样忍受我的女人也就只有她一个。”天夏以为她会沉默应对,或是干脆把注意力全集中在面前的美食上,怎么都没料想到,会逼出她这番委屈。
“那、那这亲我不相了,我要回家。”女主角抓起包就想闪人。
不管是贾老爷子怎么拦,人家就是哭哭啼啼,差一点没躺在地上要爸爸。轮到贾老爷子犹豫了,如果未来的贾家少奶奶就是这么个德性,这要是传出去会不会被他那些兄弟们笑死?还不如丁美满呢,人家好歹有气势吆五喝六。
“老爷子,这要怎么处理?”保镖哥哥们愣着,拦也不是,赶也不是,只能等候命令。
“快快快,快帮我把她送到她爸那去。”掏出手帕,他无奈地擦了擦额角滴下的汗水,埋怨地瞪了眼破坏这场相亲宴的罪魁祸首,仍是没有彻底死了心,“小夏夏,没关系,这个不行,爸改天再帮你绑一个。总之不能要丁美满。”
“爸,你玩够了没有。”
“玩?我这哪是玩,是在为你的终生大事着想啊。”
“我跟美满很好,不用你为我们着想。”的确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他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这个女人再逐渐软化。可是他爸今天这番举止,绝对很有可能把她又逼回那个壳里,导致他前功尽弃。
夹在这相持不下的父子之间,丁美满始终保持沉默,确切地说,自从刚才吼完那段话后,她就一直定定地看着面前的茶盅,没有再说过话。有些事不去想它的时候,觉得还好,可一旦把那伤疤揭开,就是止都止不住的血,疼得她不想搭理任何人。
“你个没出息的疯子!好,从今天开始我再也不管你,要是再被这女人甩了,也是你活该!”撂下狠话后,他拂袖气场庞大地领着人退场。
也记不清过了多久,包厢里一直很安静,美满忽然不顾形象地仰头,扯开嗓子大哭,“你爸是神经病哇!”
“嗯,别理他,等发病期过了就好。”他小心翼翼地把她拉进怀里,回想她方才略带哽咽的话语,字字句句都像是种控诉。他从来不知道,原来她都已经委屈成这样了。
“他为什么那么不爽我啊,我爸明明说我长得很讨喜……”
“他审美异常。”
“你下次不要再相亲了哇,这些女人都不如我。”
“我知道,只有你对我最好。”
他苦笑,可仔细想来,情况似乎也不那么糟,至少,他搞明白了美满到底在别扭些什么。
虽然,贾天夏实在很难有维持男人味,把那些过错一力承担下来。
——一遍遍地热着饭菜等他回家,哪怕他每次都醉得不省人事被女人送回来?
——结婚纪念日那天,不得不用同事的身份看着自己老公跟女艺人周旋?
那是因为他家女人说了:我的梦想就是主持的节目可以越来越好、长盛不衰、收视率一路领先,你会帮我的哦?
他可以不帮吗?老公自然应该无条件地帮老婆。其他节目请不到的艺人,他去周旋;其他节目请得到的,他照样周旋,以便可以在节目上让她挖出一些观众爱看的料。难道这么做,不是为了她?
——偷偷摸摸地结婚,甚至直到离婚那天,才会由破坏你们婚姻的第三者来公布你们的婚姻关系?
当初,双方父母答应他们结婚,唯一的要求是不要公开以免影响彼此事业。他也曾据理力争过,没有例外,也是丁美满说这样也好,不想让人觉得她会成为主持人,纯粹是借了他这个制作人的光。谁有给过他反驳的机会?
可是他那位岳父大人说了:老婆永远是对的。为了秉承这个传统,贾天夏决定不去计较从前的是非,如果从前美满从未觉得自己有被爱过,那现在他会尽力让她感觉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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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气奢华的饭店大厅里,人头攒动,贾老爷子就是这么领着一群人,招摇高调地冲了出来,一路上吹胡子瞪眼,像是被气得快要呕血了。
老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的水。他着实想不通了,分明生的是个带把的,怎么就会更像是盆泼出去的水呢?非但是任由着丁美满同他大小声的叫嚣,还频频胳膊肘往外拐,当初被人利用完一脚踢开后,还不清醒,这辈子还就是认了那个死扣。要说这女儿长得倾国倾城、妲己再世,他这为人父的也就认了,男人嘛谁没那么点爱美之心。可丁美满怎么看充其量只算是个姿色上乘,还没到封顶的级别,比她更拿得出手的多了去了。
“贾伯伯?”正在他越想越觉得踹不过这口气时,一道乍听起来很陌生、细细品味又有那么些熟悉的甜美女声传了来。
贾老爷子蹙起眉心,潜意识里对这种娇柔造作的声音没太多好感,但出于礼貌他还是予以了关注。印入眼帘的是一张妆容很精致的瓜子脸,滴溜溜的眼珠还传神,对着他猛眨。
“真的是贾伯伯呀,你一个人吗?天夏没陪你?”
这熟稔的口气……于是,他边客套地维持着微笑,边微微侧过头,唇动了动,询问起身旁那个一直跟随着他的助理,“她是谁?”
“莫蔷,跟少爷传过绯闻,您还把人家弄晕丢到少爷车上过,另外还强行把她绑来出过饭。不过后来也是您说她的眼神看起来心术不正,比丁小姐还不如。”助理推了推鼻梁上的无框眼镜,面无表情又事无巨细地回答道。
“咳……不用讲得那么详细,我又不是老人痴呆,稍微点一点就好了嘛。”贾老爷子不自在地轻咳了声,怎么他就不记得自己有说过那么多女人不如丁美满?还没理清思绪,见那个叫做莫蔷的女人已经扭腰摆臀迎了上来,他颇为见外地套上商场中惯用地伪善面具,微笑,问道,“怎么,找天夏有事?”
“没事呢,只是最近对他不利的报道挺多的,所以想要关心他一下。”
聪明女人懂得如何在正确的人面前煽风点火,显然莫蔷不仅是聪明还很精明,分毫不差地算准了贾老爷子最忌讳什么。果然,她的话音刚落,他就脸色一变,唇线紧绷了起来。
没等他发怒吼人,她又一次堆起讨好笑容,继续道,“贾伯伯息怒,谣言止于智者,您要是生气了岂不是让某些有心人得逞了吗?”
“还是你乖巧。”冲动易怒爱乱吼的人,通常智商都不高,三言两语就能被哄得心花怒放,当然等那朵心花衰败得也挺快。贾老爷子用满脸赞赏笑意证明了,他就是这类人中的典范。
“应该的。”乖巧的人愈发乖巧,嘴角像是沾了蜜般,微微一扬就是一阵沁甜浅笑,“有家杂志社约了我做平面专访,如果贾伯伯需要,我可以顺便趁这个机会帮天夏说几句好话。免得事情越闹越大,万一真的骑虎难下了,难道真的要跟美满姐复婚吗?如果他们两情相悦,复婚倒也是好事,可是美满姐和凌嘉康都已经发展一年多了,我猜想感情应该也稳定了吧……”
话说到一半,老爷子的爆点再次被戳破,“妈的,我就知道她跟那个经纪人不单纯,同居过了怎么可能还清清白白,除非对方是个性无能。”
“……”莫蔷不知该怎么接话,混过黑道的讲话就一定要如此直爽吗?她还怀疑他家儿子是不是有能呢,不然为什么每次她主动献媚换来的都是拒绝?贾天夏就连个餍足眼神都给不出啊!
“好歹是个书香门第世家的闺女,怎么就能和她爸妈的个性差那么多!离了婚、有了男人,她怎么就还好意思又回来找天夏。他妈的,把我儿子当备胎使呢!”
“呃,贾伯伯,别激动,我扶您过去坐会。”她很懂得抓准时机地展现贤惠,目光若有似无地飘向了大厅另一边的休息区。
这是道很别有深意的视线,只可惜贾老爷子情绪太激奋,丝毫都没注意到。
又是一通怒骂后,他归于冷静,在莫蔷的搀扶下坐入饭厅咖啡厅的沙发椅上,无奈溢出一声嗟叹,也顾不得眼前的女人是谁,江湖味十足的个性让他不经大脑过滤的开始胡乱说话,“我跟你说啊,以前我家小夏夏那是又孝顺又能干,帮我处理事情绝不含糊,都是丁美满给闹的。就说一年多前那事吧,要不是那女人莫名其妙地打通电话兴师问罪,还嚷嚷着要离婚,天夏怎么会出那么大纰漏,弄得差点就在国内待不下去……”
“嗯咳、咳!”向来识相不插嘴的助理,脸色骤然一变,推了推眼镜猛咳起来,试图打断他家老大的倾诉。
“吵什么,没瞧见我正谈事呢,咳嗽滚去一边咳。”偏偏贾老爷子还很不领情。
“老爷子,停车坐爱枫林晚啊。”
——停车坐爱枫林晚。
这是暗号,由贾老爷子亲自规定的。他很清楚自己口没遮拦的个性,也正是因为这个性,导致他在追妻的漫漫长途中屡屡挫败。所以,最后他定下规矩,往后只要他又多嘴说了什么不该讲的话,身为属下就有义务念暗号阻拦,回去之后他会记得加工资。
在听到助理抛出这句暗号后,贾老爷子立刻觉悟噤了声,警惕地飘了眼莫蔷。
见她仍旧是一脸天真笑意,才暗暗松了口气,借机先行离开,这要是再谈下去,谁知道这个心术不正的女人又会拿什么话刺激他,万一被刺激过了头,连“停车坐爱枫林晚”都拦不住了,怎么办?
第二十三章
办公室绝对是现代都市中首当其冲的是非之地,各类消息只要随意从哪张嘴里飘出,就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传遍满一个部门,大至某某某被老板潜规则、小到某某某最近便秘,全都可以不胫而走成为休闲聚会必备之物。
而加班加点时段终于贪着小憩片刻的人群,那绝对是吸收一整天日月之精华,愈发亢奋地投入到了八卦事业中。
对于这一点,丁美满有了切身体会。
正值傍晚前的晚餐时分,美满毫无胃口地把自己锁在办公室里,看着窗外慢慢被点亮的华灯。
古诗都说了:每逢佳节倍思亲。原本这种中秋时节一个人过,就会显得格外萧条,再加之外头不断飘来的流言蜚语,扰得她恨不得把办公室搬到某个山洞里去,眼不见耳不停,也不用再烦躁。
一切一切的根源,都因为她手中牢牢攥紧着的这本杂志。
——贾天夏不是同性恋,我能证明。
据说,这个标题使得此杂志该月的销量异军突起,而莫蔷低调地从观众视野消失一阵子后,又因为这句话高调现身,人家还说了她之所以这种时候站出来为贾天夏说话,是因为贾老爷子见不得儿子惹上这种子虚乌有的事,特意让她出来说的。
没有记者还会多嘴地去问她怎么证明,这种事不必点穿所有人一起心照不宣才更有卖点,更何况一旁还配了张莫蔷搀着贾叔叔的照片,足以证明她和贾天夏关系不凡,甚至已经登堂入室做起了孝顺媳妇该做的事。得宠新欢说的话,就是证明;下堂糟糠说的话,就是污蔑。这种逻辑怪不得谁,那是人之常情,倘若美满只是个旁观者,也会这般认定。
“哎呀,真搞不懂美满有什么好争的,好男人多的是啊,何必非要跟莫蔷抢呢。”
“就是啊,怪委屈的,贾天夏的心摆明已经是莫蔷的了。我要是美满姐哇,就惊天动地地和凌嘉康谈场恋爱,再轰轰烈烈地办场婚礼,让凌嘉康动用手头关系把记者全给请来,气死那两个人。”
“你还惦念着凌嘉康啊,估计没戏,他都去国外好久了,说不定心都死了,打算眼不见为净呢。”
“那也可以再找个好的啊,她哪斗得过莫蔷啊,人家那是什么手腕,有几个男人逃得出她手掌心的。”
外头的议论声还在持续,并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美满咬着唇,很想出去问一声“我可以加入吗”?身为一个当事人,她有很多观点想要发表呀。比如,他们凭什么就认定她死活非要贾天夏不可?又比如,他们为什么就料定她斗不过莫蔷?再比如,他们有什么资格判定贾天夏的心属于谁?!
就在她差一点就想起身、开门、跑去提出质疑时,忽然,那些议论声戛然而止了。
美满愣了愣,撇了眼墙上的挂钟,休息时间还没结束,就算是台长大人亲自造访他们应该也不会收敛得如此迅速吧?很快,她的办公室门把手动了动,门被推开,疑问也得到了答案。
“还没下班?”门边的人含着一丝浅显笑意,故意不去理会身后那堆或惊诧或鄙夷的目光,只全身心地把视线全集中到面前的女人身上。
可以在听完那种绯议后,仍旧若无其事事不关已的人,只有贾天夏而已。他的出现让美满始料未及,回神后,她下意识地把杂志藏到身后,不想让他发现自己有多在乎,强装出镇定地模样回道,“加班。”
“你不知道中秋是国定假日了吗?”他故意把办公室门开到最大,以便让外头那些伸长了脖子的人能轻松些,跨步走到她跟前,很亲昵地曲起手指弹了下她的额头。
这动作,就像情人间在打情骂俏,让一群看戏的人更加搞不清楚状况。
“你不知道我们这种工作在国庆假日只会更忙吗?”
“再忙也得吃饭。”看来他一点都没猜错,他爸的连锁行为成功让美满再次把自己武装起来。
她深吸了口气,以为这样就可以不怕他影响,手忙脚乱地抓起一旁的文件夹,在办公桌上铺开,硬是伪装出冷声冷调回应道,“不用了,我很忙,你应该也很忙吧。”
“你以为玩客套拉距离,就能不再爱我了?”贾天夏很清楚,她是只鸵鸟,只要他稍稍松手,就会立刻把头埋起来。就算是分明已经正视了的事实,她照旧可以视而不见。
“哈,我爱你?”他凭什么就可以那么自信啊!
“这种枕边话不用喊得那么大声,公共场所有伤风化。”他自动忽略掉那微微上扬又带着几分嘲讽的口吻背后所象征的意思。
“想太多。”如果站在局外,审视现在的自己,丁美满知道这种别扭的姿态一定会让人觉得很矫情。可她就是不敢再爱了,不行吗?
闻言,他笑了笑,笃定地看着丁美满假装忙碌地埋首在工作中。转身,稍稍整理了下外套,作势要走,快要跨出办公室门时,才悠悠地启唇,“丁美满,你妈妈叫你回家吃饭。”
“……”
倒数三秒。
时间掐得很精准,贾天夏刚在心底默默数完,丁美满就窜到了他面前,不顾形象地扯住他的衣领,“真的假的?!什么时候?去哪里吃?我爸也知道吗?”
“真的,就今晚,傻瓜。”他拍了拍她的脸颊,面对着那张如花笑靥,燃起了几分心疼和自责。对于其他人来说,只不过是一顿寻常的家常饭吧,到了她那儿,居然就成了莫大的施舍。仔细想来,这一切似乎是由他造成的。
“没理由让你来通知我。”喜欢把最糟糕的情况预先设想好,这是美满的习惯。所以,很快,她就狐疑了起来。
“不信?”他挑眉,“你也可以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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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能说贾天夏真的是太了解丁美满了,连信手拈来的威胁都丢得那么精准。她二话不说立刻乖乖收拾东西,在同事们狐疑探究的目光中,笑得像个花痴似的任由他牵着自己的手离开。
能感觉到她的归心似箭,天夏把车驾得很快。
才十五分钟而已,她又一次她踏入了久违的家。
褪色的红木门,穿过阴暗潮湿的甬道,再踏上老旧的木质楼梯……美满家所在的里弄是典型的石库门建筑,一栋小小的楼里蜗居着三四户人家。她家比较独特,只住了一户,大门口贴着一块蓝底白字的铜牌,写着——生人勿近。
“贾天夏和丁美满一起回来啦!”震耳欲聋的通报声从某个小鬼口中溢出,一直从弄堂口蜿蜒飘到弄堂尾。
“吱呀”一声,那扇写着“生人勿近”的门闻声打开,门后,有个蓬头垢面的女人,身系围裙,手举黄瓜,脚踏牛蛙,圆溜溜的眼珠儿被瞪得很大,像团怒焰燃烧着。比起上回去美满电视台的形象,只能说这是由成熟魅力女性到黄脸婆的迅速转变,但每个女人背后偏偏就是有这么一个人,让她们甘之如饴地这样改变。只是,有些人运气好,改变后招来了更多疼爱,比如她妈;有些人比较悲催,改变也未必能换来天长地久,比如她。
“妈……”回过神,美满胆战心惊地开口,声音像绵羊似的颤抖,暗吞着口水,不着痕迹地往贾天夏身后躲。
丁妈妈眼一闭,头一转,丢下黄瓜,抡起菜刀,没有任何回应。
许久,丁美满时刻提心吊胆着,生怕她妈一时冲动,举着菜刀就杀出来。没料,丁妈妈说话了,口吻极其平静,“回来了啊,今天有凉拌黄瓜吃,你们俩先去洗手。”
闻言,就连贾天夏都跟着松了口气,好笑地看着身旁那个下颚频颤,随时都有可能会哭出来的女人。
“妈……”好熟悉的话哦,一恍惚,就让美满觉得像是回到了很多年前。她和天夏放学一起回家,每次进门,妈妈总是这么一句话。
——砰!
感人的剧情并没有上演太久,很快就急转直下。丁妈妈重重地摔掉菜刀,甩开围裙,“滋啦”一声,随随便便就踩死了只牛蛙。扯开嗓子,指着美满破口喊道:“你个小兔崽子,别给我开心得太早。下次,你带回来的男人如果不是天夏,下场就如同此牛!”
“……妈,这不是牛,是牛蛙。”
“闭嘴,我说它是牛就是牛。”
“嗯,是牛是牛。”美满认真点头,为了讨好她家母亲大人,别说是“指蛙为牛”了,就算是让她现在扮牛蛙都行。
“还杵在这做什么,你又不会煮菜,等着给人围观啊。带天夏上去,你爸等了你们一整天了。”小小的走廊被改装成了灶间,丁妈妈略微侧了侧身子,给他们俩让路的同时,恶狠狠地瞪着门外那群等着看戏的左邻右里,忍不住唠叨了起来,“不争气的死丫头,省吃俭用地培养你,结果读了那么多年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连婚姻都经营不来。还跟风离婚,害我被九条街十二个里弄的‘好妈妈协会’成员笑话……”
“欸?还真的是丁美满,是不是去整容了呀,变得都快不认识了。”
“你懂什么,黄毛丫头十八变啊。她跟天夏又在一起了?哎哟,现在的年轻人真是搞不懂,结婚离婚跟玩儿似的。”
总还是有些人无视了丁妈妈警告的眼神,全身心地投入到八卦中,热火朝天地聊着。
“看什么看,我家闺女是你们能看的吗?给我看清楚这牌子的字!”边骂,丁妈妈边用刀背敲打着门上的“生人勿近”,顺便又踩死了一只企图逃跑的牛蛙,继续吼道,“谁要敢欺负我家闺女,下场就如同此牛!”
……好、好恢宏好怀念的气势。
丁美满傻傻地站在楼梯口,嘟起嘴,看着她妈手舞足蹈骂骂咧咧的样子出神。鼻腔酸酸的,还以为爸妈真不要她了,原来还是会像以前那样地护着她。
事实上,一如既往的不止丁妈妈,还有丁爸爸。
还是那么的啰嗦!
檀香气息在屋内袅绕弥漫,还是那种人家饭店洗手间专用的檀香;一盏浓茶,茶叶黑市里淘来的云南普洱茶膏。有个中年男人,就是在这样的氛围下,挺直腰板,手执毛笔,行云流水般地挥毫。
美满在门口站了良久,迟迟不敢上前打扰,生怕坏了她爸的雅兴,却又忍不住想要看看他到底有没有变。
——那一夜,我伤害了你;那一夜,我满脸泪水;那一夜,你为我喝醉;那一夜,我与你分手。
果然!当白纸黑字赫然呈现于眼前的时候,美满彻悟了,她爸还是那么庸俗却又极力想要表现出脱俗!
“怎么样?”丁爸爸气势沉稳地放下笔,含笑看向贾天夏,问道。
“好字。”天夏很懂得避重就轻。
“嗯,那这歌呢?要不要爸唱给你听?好歌啊,旋律朗朗上口,歌词深入我心。”
“好歌。”
当这句赞美之词从贾天夏口中钻出的时候,丁美满只能无语凝噎,她总算明白为什么她爸妈就非要认定这个男人了,即便分明是他负了自家闺女,他们照旧不分青红皂白的把过错全都归咎于她。原来,就因为他可以满足他们二老的恶趣味!
“我们果然是志同道合啊。等有空再唱给你听,现在不是娱乐时间。”说着,丁爸爸总算把注意力集中到了美满身上,没好气地哼了声后,开口道:“你怎么样,出去才多久,连‘爸爸’都不会叫了?”
“爸。”她赶紧乖巧地唤了声。
“嗯。”天底下基本没几个父亲能无视女儿的撒娇,纵然是一贯自诩刚正不阿的丁爸爸,在那一声酥到骨头里的“爸”后,立即就软化了,“坐。你倒是跟我说说,为什么就偏要跟我对着干?当初让你别嫁,你非要嫁;好不容易我接受天夏了,你又给我跑去离婚。我现在要你去复婚,你是不是打算立刻去嫁给那个谁谁谁……忘了,反正就是报纸上那个长得不如天夏、身段不如天夏、气质不如天夏的男人。”
“我没这么打算啊……”美满垂着头,无力地辩驳。客观来说,她爸太偏激了吧,凌嘉康到底是哪里不如贾天夏?
“真的?”丁爸爸狐疑地挑了挑眉。直到他家乖女儿用力点头,给出官方答案后,他才得意地拍了拍贾天夏的肩,一脸炫耀,“怎么样,我就说你不如我,这种事你说一百句都比不上我一句话。还真以为嫁出去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了?我跟你说,我家美满的心始终都是向着我的。当初要不是我技术好,怎么会有她。”
“是是是。”贾天夏很谦逊地附和。
眼看着他们俩唱作俱佳的表演,丁美满错愕地瞪大眼,总算搞明白了。好卑鄙的烂男人,竟然搬出她爸妈来给她施压,她还以为她这对宝贝父母想通了。才不是!他们还是照旧胳膊肘往外拐。只要她从一而终,不给丁家列祖列宗丢脸,就算是贾天夏把她给卖了,他们丁家都要感恩戴德了是不是?
“你瞪什么瞪?要不是天夏好说歹说,你妈才没那么快原谅你们。简直胡闹,我跟你妈那也是一时气话才把你赶出家门。人家天夏还知道隔三差五地来负荆请罪,你倒好,转身就跟着野男人跑了。女儿啊,听爸一句话,外面的花花世界不好玩。老公老公,当然是老的好。”念完了美满,他为了不体现出护短,又赶紧绕回来念天夏,“你也荒唐,那时候不是爱得死去活来嘛,一个非君不嫁,另一个非卿不娶。结果还真是戏剧化,才两年就跑去离婚了。天夏,不是爸要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家美满智商不高,怎么就能由着她乱来呢。哦,她傻你也跟着一起傻啊?女人是要靠哄的嘛,这点你要跟我学学,看我把她妈哄得多服帖。”
“你他妈的有完没完,吃饭了!”丁妈妈突然现身,用足以掀翻屋顶的吼声,强有力地反驳掉了丁爸爸的话。
“哦,好好好,吃饭了。”丁爸爸随即收拾桌子,唯唯诺诺地应声。
这个家到底是谁把谁搞得服服帖帖,显然有待验证。
“美满啊,听爸一句劝。我是人民教师,你就是人民教师的女儿,这辈子必须得要从一而终,尽快抽空去跟天夏复婚。这次我们不对外隐瞒了,轰轰烈烈地让他给你办场婚礼。爸都跟天夏商量好了,婚纱要独一无二的,婚宴要隆重,哦还有司仪去请个明星来,就找唱‘那一夜’的那个吧,爸可以顺便跟他交流交流……”
就是这些有的没的,丁爸爸足足念叨了一晚上,尽管丁妈妈几次三番地打断,仍旧阻扰不了他老人家的热诚。
美满顶着一头黑线,努力说服自己这不是鸿门宴,是她爸妈当真原谅她了,搞不好她明天就能搬回家,继续享受天伦之乐。
但最终,丁妈妈一锤定音,浇熄了她所有幻想。
“没跟天夏复婚,就别搬回来,经常跟他一起回来吃吃饭倒是可以的。”
自然,这顿饭对美满来说,顷刻就变得食不知味了。她吃的不是饭,是寂寞……
“妈,我跟贾天夏之间的问题是很原则性的,逼着我复婚只不过是想让我再离一次婚而已。”丁美满按捺不住放下碗,一反常态,终于努力为自己争取了一回。
语末,饭桌上的气氛迅速变得低迷。贾天夏抿着唇,不说话。他想不透到底是有多原则性的问题?她要什么,他都给;即便是安全感这种听起来很虚无缥缈的东西,他也已经在努力学了,她又何必一次次在他以为稍有进展的时候,把话丢得那么决绝?
丁妈妈也跟着重重搁下碗,随手抄起脚上的拖鞋。
就在美满以为又要挨打的时候,只瞧见丁妈妈敏捷地拍死了只蟑螂,丢开拖鞋,拍了拍手上的灰,漫不经心地说道:“你以为当妈的会舍得让自己女儿被人欺负?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啊。这个男人陪在你身边二十多年了,我跟你爸也不过才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他对你怎样,你还看不出来吗?”
第二十四章
华灯初上,璀璨霓虹把夜色点缀的分外撩人。
这绝对是种让感情更进一步的好时机,传说中天时地利只缺人和。所以从美满家离开后,天夏没有直接带她回家,而是去了个属于他们的老地方。
十大暧昧词汇排行榜中一定会有“老地方”这个词。
它通常象征着一段扎人心肺的回忆、曾经默契过的痕迹,也绝对会是个极具浪漫主义色彩的地方。
贾天夏和丁美满的老地方也未能免俗,这里其实是山顶,平时人流量并不大。从前任何一方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喜欢带着宵夜开车上来,顺便能看日出外带咆哮发泄。
“啊,那棵树长高了!”
“是你缩小了。”身旁女人很兴奋地抓着他的手腕,有点忘形,他实在不忍心泼她冷水,但起码该让她领略常识,一年多对于一棵树来说只是沧海一粟般的年华!
“你才缩小呢!”
“你要不要试试?”缩小?会不会太伤男人的自尊心了。
“……”这话真内涵,激得丁美满无言以对,只好自得其乐地欣赏窗外风景。
收音机里流泻出淡淡的音乐,一些回忆不安份地涌了出来,她还记得他们第一次来这边的原因很俗。电视上说有流星雨,美满死缠烂打缠着他找到了这个最佳观赏点。然后没有例外的边看边吵架,为什么吵已经记不清了,只是清晰记得后来他说——我那么喜欢你,你偶尔也表现出一点喜欢会死啊?!
事到如今,她必须说……人是死不了,心就不一定了。
“我没想拿你爸妈来压你。”良久,他忽然解释。
美满并没有理会他,依旧仰着头,打量着不远处的那棵树。
他还记得,第一次有女生托她转交情书给他的那天晚上,他们打了一架,然后她也是这样,坐在树边生闷气。天夏一直都没告诉她,那时候跟她打架,是因为气她还真的老老实实地把情书塞进他手里了。
“是因为上次听你说有家不能回,我才跟爸妈商量好中秋带你回来……”他叹了声,难得收起玩心,格外深沉地想要跟她解开心结。
话还没说完,就突然被美满打断,“谢谢。”
“你如果有那么一点点感动的话,麻烦能不能给我点有质感的反应?”一句简简单单的“谢谢”,她是在打发公车上给她让座的好少年吗?
不说“谢谢”还想要她做什么,以身相许?美满横了他眼,没好气抓起他丢在一旁的可乐,猛灌了几口。熟悉的甜味里隐隐带着些许清酸,她有些错愕地睁大眼,仔细打量可乐瓶,“咦,里面有柠檬片耶。”
看她兴奋的模样,他不自觉地跟着笑。是谁说过的,两个人在一起久了,会渐渐染上对方的习惯,最后变得越来越相像?这话还真说对了,他把她的所有喜恶都默背下来,日积月累,渐渐的他习惯随身带着抗过敏的药、习惯喝可乐一定要加柠檬、习惯跟她用同样的银行卡密码……就像习惯有她的生活一样。
只是这些他不想说出来邀功,最终也只用半真半假语气把话题轻易带过,“嗯,为了让你明白我之前这种酸到冒泡的心境。”
“酸到冒泡?哈,你酸什么?那么容易酸吗?那你天天更莫蔷在一起,看她时不时地跟其他男人打周旋,还不得酸死?”也许是认识太久了,彻底的知根知底,以至于那种本该让人心跳紊乱的肉麻话,一旦由贾天夏说出口,丁美满只觉得假到极致。
“谁有空看她啊。”蒙受了那么久的不白之冤,他绝对有理由偶尔为自己辩驳下。
“没空?是啊,你忙着向记者证明当初婚外情的人是我,不是你嘛。”
这女人的记仇能力还真是一点都没被岁月打磨掉,她不去做会计真是可惜了,都隔了那么久,一笔笔帐仍是清晰地替他急着。人果然不能冲动,这就是冲动的代价,面对这种代价,他有气无力地解释,“你和皮条客打得那么火热,我有资格不爽吧?”
“你不爽为什么要把我扯进来。”不爽就可以理直气壮地中伤她,还讲不讲道理了?
“至少事情还在我控制范围内的时候,我没有允许任何记者来找过你麻烦。”
“放屁!那记者怎么会来电视台堵我?”要不是被记者堵到冒火,她也不会冲动地跑出去正面迎战。
“你难道不觉得,身为经纪人,凌嘉康和记者的关系要比我更密切吗?”
“……你的意思是那些堵我的记者是凌嘉康找来的?不可能!”她自问自答,表现出无限信任。
“丁美满,你的心是不是也偏得太明显了?我解释再多也比不上皮条客的一句话?”鸡毛蒜皮的事,他从来都不屑解释,却为她一再破例,结果竟然只换来一脸怀疑。如果仅仅只是怀疑,他可以继续忍气吞声,问题是她信凌嘉康却不信他。
“你解释什么了呀!”很好,既然要算账,那就把帐一笔笔算清了。想着,她抓过随身包包,掏了许久,挖出了本皱巴巴的杂志甩到他面前,“那这个呢?她证明,她凭什么证明啊,你们如果什么事都没做过,她拿什么来证明哇。还有你爸!我还没靠近他,就总觉得我要暗杀他;莫蔷这么扶着他都没事,你们贾家的人心才偏得比较明显吧!”
闻言,贾天夏无奈地靠向椅背,才发现原来百口莫辩是这种滋味的,“你又不是第一天混这圈子,莫蔷的话能信吗?这照片的场景、我爸穿的衣服,麻烦你看清楚,那根本就是他把我们一起叫去相亲的那天,摆明了只是在饭店大厅巧遇,刚好被人拍下来啊。何况,就算我爸喜欢他,也不关我事吧?”
“那也是你带她一起去帮你爸庆生,他才会那么喜欢的啊。”
“是你造成的。”
“我……”美满语塞,又硬着头皮不肯服输,“我没带手机啊,再说了,谁知道你爸看见我会做出什么惊人之举啊,搞不好当场把我们俩烹了庆生都有可能。”
他家女人的想象力还真丰富,丰富到就连虎毒不食子的道理都能忽略,“我爸没有你想得那么可怕。”
“他每次见到我,都像是恨不得把我毁尸灭迹、挫骨扬灰。”
“那是因为他见不得自己儿子的付出被对方一味地曲解、忽视。”
“嘛,我明天就跟你一起去见你爸。”美满振奋起精神,突然做出了个让人颇为惊愕的决定。
“嗯?”贾天夏严重觉得她是不是骤然间良心发现了,打算尝试着跟他爸和平共处,为以后和他共创未来打下基础。
“我想请教下他老人家,他儿子究竟付出了些什么?对谁付出的?天底下有哪个女人会傻成那样,被爱了居然没感觉?他是不是因为也一直这样‘付出’,所以至今都还没搞定你妈?”丁美满觉得,如果她的理解能力没有障碍、又如果她没有自作多情的话,那是不是可以认为他以上那些话是对她说的。
就算不是吧,她也勉强算得上被他“付出”过的受害者,有足够的理由为自己抱屈。有一点美满不得不承认,曾经她是真的能感觉到贾天夏想娶她、想和她在一起,只是如此,她就已经知足。后来,青蛙被踢出了井,领略到了外面的无垠天空,她终于明白那些并不等同于爱。
“你感觉不到?”贾天夏显得很激动,比起曲解忽视,压根就没有感觉才最伤人。试问全世界,除了她爸之外,还有其他男人可以像他一样从小就一根筋似的守着她吗?
“……”她摇头,选择尊重事实。
他告诉自己要冷静,或许是因为太久没有灵肉合一了,她才会彻底感觉不到他低声下气、不计前嫌、百依百顺的背后到底代表着什么?深呼吸,别激动,这也不是没有解决办法的。比如贴近她、拉过她,强迫她正视他的眼,试图让她看懂瞳孔深处镌刻着的“志在必得”。如果这样还是不能心意相通,那就只能使出杀手锏了。
“啊,喂,唔……”眼看着那张熟悉的脸逐渐放大靠近清晰,丁美满不停地往后缩,退无可退后,张嘴想要抗议,未完的话语却被他吞入口中。
不知道这个吻算不算天雷勾地火,总之,她没用,她经不起诱惑,满心满脑都是他性感餍足的呼吸声,以及他们从前说过的那些话……
——贾天夏,电视上面说如果爱老婆,就要每天早晚给她一个吻。那样她才会觉得,不管多少年,她依然像最初那样被爱着!
——以后少看那种无聊的偶像剧,他们可以不刷牙、不工作、不上厕所,你可以吗?
——那是你制作的节目里说的!
后来,他嘴角暗抽,用力地吻她,吸吮辗转间所传递出的气息像是恨不得至此融为一体,直到她就要快窒息,他才罢手,留下一句戏谑般的耳语,“感觉到被爱了吗?还要不要再多点?”
“感觉到了吗?如果没有,我不介意再深入些。”
和从前如出一辙的话从他唇间飘出,嗓音中浓厚的激情余温为这话更添了说服力。丁美满神情恍惚地微启唇,灼热的气息逐渐蔓延至全身,一种不太好预感让她瞬间觉醒。事实一再地证明,她念旧、心软、毫无自制能力,而这一切贾天夏似乎比她更清楚。
“你到底想做什么?”好不容易,她才拾回声音,仍难掩其中的惊颤。
“当初放你走,属于我这辈子做的最蠢的一件事,可以后悔吗?”
他的声音很柔,像春日和风般在她耳畔拂过,严重挑战着她的心理防线。可就连丁美满自己都没料想到,竟然没有感动,只觉得羞愤委屈,还伴着些微的恨意。可以后悔吗?!一句话,他以为就能让当初的伤愈合?结婚、离婚、劳燕分飞……这些在他看来都只是儿戏?她是否痛过颓靡过不要紧,重要的是,他现在后悔啦,她就必须配合着表演下去。
开玩笑!他配得起她的义无反顾吗?
“当初爱上你、嫁给你,属于我永生永世做的最蠢的一件事,请问可以后悔吗!”
他祈愿着时间能停止,却又恨时间走得太慢,屏息静气等待她回答的过程,就像在体味凌迟的折磨。贾天夏甚至已经下定决定,只要她点头,他可以放下身段不问值不值得一味地去宠她,可惜还是迎来了意料之中的失望。
从前他不信“越挫越勇”这个词,没曾想如今贯彻到底了,“可以。”
“谢谢!”很好,达成共识了。
“不过我会让你不想后悔。”
“贾天夏,我跟你说……我允许你走进我的世界,但不代表我允许你走来走去!”她抛出狠话,想要下车、关门、说再见。哪怕是累死自己爬下山,也绝不要跟这种蛮不讲理的男人多说一句。
可惜她的手机猝然响起,飘了眼来电显示,又抽空恶狠狠地瞪了天夏一眼,她才匆忙接起。
“美满,呜、呜……哇!我好痛苦哇……”
手机里传来了小爱熟悉的声音,那一声声听起来撕心裂肺的哭声,让她猛地揪起了心,“你你你你、你把舌头捋直了说哇,怎么了呀?”
“都不要动,我不要活啦,不要活了啦……”
“不不不不不要活?”
“对,他们都劝我割脉。”
“割割割割割脉?别激动,别激动!你在哪?”跟一个无语轮次的人在电话里说太多着实没意义,美满还算理智地捕捉重点信息。
“会所,唔……419。”
——啪。
电话被掐断,美满困惑地看向贾天夏,十万火急地紧抓住他的衣角,“快,快带我去419!”
第二十五章
难得有机会把话题深入到这个地步,眼看只要再努力一下就胜利在望,却偏偏有些不识相的人跑来打扰。按照正常思维,贾天夏应该转告那个林爱,别割脉了浪费时间劳民伤财,就近撞墙多好,还能顺便检验那面墙是不是豆腐渣工程,也算是临死前为人民做了点贡献。
思来想去,贾天夏还是克制住了这个念头。综合他最近恶补的各种偶像剧、各种教男人怎么做个好老公的书刊、各方恋爱达人传授的经验……这种时候就该抓紧表现,所谓患难见真情,大致就是这个意思。
老婆的姐妹淘有难,他只需要立刻开车把她送去,然后找个无懈可击的借口先行离开,留出适当的空间时间任由她们去表现友情。
“真的不用我陪你进去?”当然,临走前,总还是要适当关怀一下的。
“不用了,你不是还要去加班吗?那个……你在她会不自在。”
很显然,美满的回答也尽在他的意料之中,天夏点头浅笑,表示理解,“去吧,有什么事应付不来就打电话给我。”
“好。”就算只是句还没有付诸行动的话,仍是在美满心底激起暖意。
事态走向很好,贾天夏一再告诫自己不要操之过急,像丁美满这样遇强则强的人,逼太紧只不过是自寻死路。像现在这样适时地表现体贴,总有天翻身农奴能把歌唱。
想着,他不再废话,带着自在必得的笑意滚回电视台加那些可有可无的班。
只可惜,没人告诉过贾天夏,当猎物身边还有其他猎人在伺机而动时,某些自欺欺人的体贴是不适用的。那就等同于亲手给自己戴上顶绿帽子,还非要佯装色盲,逢人便强调说:这帽子是红的,是红的!
很不巧的是,丁美满身边就恰好有这么个神出鬼没的猎人存在。
她刚跨入会所,就捕捉到了瘫坐在不远处卡座里的小爱,抱着根柱子,手里拿着锉指甲的刀,看似用力地折腾着自己的手腕。
美满目光一转,愤愤地瞪着一旁围坐着小爱的那些朋友,欺负人也不带这样的,看着自己朋友丢脸,他们竟然还不阻止!正义感在她胸腔中迅速燃烧,形成了一股小宇宙,驱使美满冲上前,一把将小爱拉了过来,“你坐好,我帮你去找把利点的刀!”
“哇呜……美满,我失恋了!呜呜……”就算是已经醉到神志不清的境界,小爱还是一眼就认出了眼前人,就像受了万般委屈后突然见到了亲人般,她彻底敞开心扉放松了下来,抱着丁美满哭到泣不成声。
“失失失失失、失恋?!”美满惊愕到连舌头都打结了,还是本能地轻拍着她的肩。实在很想问,她到底什么时候有恋过?但碍于对方情绪极度不稳,美满决定还是发挥下母性温暖。
当小爱用语无伦次的叙述方式把事情囊括出来后,丁美满忽然有种感慨。
女人的友情果然是种很微妙的东西,恋爱甜蜜的时候未必会彼此分享,彻底表现出了中华武术的上乘境界——所谓神龙见首不见尾;等到哪天失恋了受伤了,就一定会行尸走肉般地出现,大哭特哭一场,完全把姐妹淘当成神父,又是告解又是忏悔偶尔还伴着发泄怒骂。
就好比之前美满找小爱逛街吃饭看电影,得到的答案永远是“啊,我好忙啊,好多通告啊,改天吧”,甚至从来都没听小爱说她和谢穆堂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的!等她得知的时候,一切竟然已经告终了。
“美满啊,要听妈妈的话,一定要听啊!呜呜……我妈早说了,像我这种人就不该找太帅的男人,最好是去随随便便找个有钱的嫁了……总之那样才叫般配啦……”
“……”美满翻了翻白眼,无言以对,只好任由着好友发疯。听妈妈的话?她是不是也应该按照她妈的懿旨,拉着贾天夏去复婚?
“给她喝点热牛奶,看会不会好点。”
熟悉的声音传来,带着些许体贴成份,成功打乱了美满的心思。闻声后,她猛地转头,眼神对上了突然出现在卡座边的凌嘉康。他似乎也很意外,眸中闪过一丝错愕,将那杯热牛奶递给手下的艺人后,才难掩惊讶地脱口问道:“你怎么在这?”
“这问题由我来问才比较正常吧,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现在是怎样,就算是朋友,离开也好回来也好,都至少会通知声吧,关系好点的还需要去机场送别下呢,这位爷是想证明他们现在的关系连朋友都不如吗?
“是小爱把她找来的,我们这群大男人搞不定一个疯女人啦,美满姐会比较有办法。”那位艺人的目光在他们俩之间溜了圈,隐隐感觉到了不对劲的气息,没有多话,帮忙打了个圆场。
他口中的疯女人又一次发作,抢过牛奶喝了几口后,继续死死拉住美满的衣角,继续哭闹,“美满,我们是朋友对吧,你认识谢穆堂比较久,老实告诉我,他到底有多少女人?你说我要是今天不来这边,是不是就永远被蒙在鼓里了?吼,你知不知道他多过分啊,都被我逮了个正着了,怎么也该解释下吧,竟然只丢下一句‘我有急事,改天再解释’,就……就、就拉着那个狐狸精走了,走了耶!”
“……”美满继续沉默。她在考虑是不是该把话说穿了,可是小爱现在已经很糟糕了,说出来会不会更打击人?
“唔……你们说,等他来解释的时候,我要不要听啊?搞不好,他真的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呢?不是说再花心的男人,也会动真情的吗?”
林爱忽然抛出的这一连串问题,准确无误地击中了美满的痛处。有那么一刹那,她觉得就像是看见了以前的自己,爱情是个很磨人的东西,每个小细节哪怕是对方稍有差池怠慢都会介意,可偏偏到头来又什么都忍不住去原谅。总以为对于那个烂男人来说她是特别的,壮志雄心地以为可以改变他。到头来,被彻底改造的人反而成了她。
“笨死了!你难道没听说过‘人以群分’吗?亏我还以为你比我精明呢。谢穆堂是贾天夏的死党啊,什么叫死党你懂不懂,就是有女人一起把,要劈腿一起瞒。这种男人你怎么能爱嘛,搞不好随时都会出现个陌生女人抱着孩子登门造访。”越想越气,美满抑制不住冲动,情绪比小爱还亢奋。
“你吼那么大声作死啊!”被吓到的林爱也不甘示弱地站起身,“你还不是摆着好好的凌嘉康不要,绕了那么大一圈千挑万选还是贾天夏。”
“噗。”女人的事,凌嘉康本不想去参与,然而,林爱这话太一针见血了,他有必要反驳申明下,“我没有追过她。”
相较之下,美满被堵得语塞,想到今晚差点就再跳一次火坑,不禁有些后怕,冲动果然会害死人。可是,她真的有权利去千挑万选吗?眼神黯了黯,她嘟嘴咕哝:“我们情况不同啊,那人家不是都说离过婚的女人就打折了嘛,我现在是打折货啊。你不一样,清清白白的当然要慎重选择,眼睛要放亮哇,最好是打着探照灯去找。”
“丁美满,你什么朝代穿越来的啊?”她忍不住惊呼。还打折货呢?都什么年代了,谁还有这种迂腐的想法。
“我又没说要和他在一起,你做什么要扯到我身上啦,现在失恋的人是你好不好?”说这话的时候,美满还是掩不住有点心虚。如果小爱不是失恋的太是时候,搞不好她就已经做了傻事了。
“对哦,我失恋了,呜呜哇……失恋了呀,明天要怎么过啊。”事实证明,不管是极具事业心的女强人也好、讲起恋爱经来一套套的理性女人也好,一生总逃不过为爱盲一次。就算是曾嚷着没有谁离了谁会活不下去的林爱,也同样无法幸免,只好求助于看起来像是过来人的美满,“你刚离开贾天夏的时候在想什么?”
到底是谁说小爱是疯女人的?凌嘉康深刻觉得,她分明是喝醉的时候比较精彩。不仅字字珠玑,就连问出来的问题都那么有气质。
“在想一个人怎么换灯泡。”美满回答得很干脆,后来她才知道,原来买个梯子就能解决这个问题了。
“呃……那然后呢?”没有要到有用的答案,她毫不气馁,再接再厉。
“怎么买酱油,生抽和老抽到底有什么区别。”
“……哦,我们的情况果然不同,啊啊啊啊啊,我明天要怎么过啊。”小爱放弃了,智商不在一个层次上的两个人,怎么同日而语。
“先把她送回去。”揉了揉有点发痛的太阳穴,凌嘉康看向一旁小爱的助理,特地又叮咛了句,“小心记者。”
“嗯。”
“等、等一下。”想到太早回家还要面对贾天夏,又怕自己会冲动,她索性拦住那位助理,“交给我交给我,我来送她回家。”
“用你的自行车送?”凌嘉康没好气地问。
“……”她今天没有骑自行车呀!
“你还怕她的助理照顾不好她?”
“……”
他只差没直接说,人家是专业的,你呢?
再次被堵得一窒,美满也只好看着助理小心翼翼地领着小爱离开。
是个人都能看出他们家老大需要独处时间,先把疯狂状态的小爱弄走,接下来就该轮到他们识相地离开。于是,等到美满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先前热热闹闹的卡座里,顿时只剩下她和凌嘉康。她忽然发现以前他们之间那种熟稔自然的气氛似乎不见了,是太久没见的缘故吗?
“过来。”尴尬总是无可避免的,但凌嘉康一点都不想从此就跟她这么僵持着,索性率先打破了沉默。
“那个,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为什么都不说一声……”这是个很蹩脚的开场白。
“刚回来,坐过来,隔那么远说话很累。”他耐着性子,又重复了一遍。
说了几句后,美满也没有了先前的尴尬,索性起身移到他旁边。
“最近很忙?”他率先表现出客套和见外。特意亲自赶去国外处理事情,无非就是想要离她远些,试图把对她的感觉收敛住,隐约已经有了些成效,他不想前功尽弃。
“唔,还好吧。”美满没有多心,把这当做朋友间的寻常问候。
结果,简简单单的三个字,让他以为控制住的情绪又一次蠢蠢欲动了,“还好?还好你就不知道主动打通电话问候我下?”
“欸?”这个她倒还真是没想到耶。
算了,这个话题没有必要聊下去,给自己找气受,“贾天夏说的是真的吗?”
“谁知道他啊,至少我没有答应。”丁美满总是在不恰当的时候展现聪明,比如凌嘉康话刚说完,她就能敏感地意识到是在问关于复婚的事。
偏偏那种极力否认的语气,只给人带来欲盖弥彰的滋味。凌嘉康沉了沉气,告诉自己不要太过在意,对她也无非就是有些好感,见不到也未必会太过想念。嗯,就是这样,即便和她在一起心跳近乎失常,呼吸也跟着□,那也是因为夜店的气氛太蜇人,“走吧,出去逛逛。”
“咦?去哪逛?”
“哪来那么多问题,走了。”各种症状齐齐表明,他该离她远些,越远越好。
第二十六章
贾天夏的眼睛在冒血!
事实教导了他,世界上有两样东西是最不能相信的——枕边承诺和偶像剧。
都说女人在一起聊得话题无非就是衣服、鞋子和男人,关于男人的部分大多数是抱怨,所以不要去打扰免得找气受。他遵守了并引以为戒,谁想会沦落到这个下场?像个怨夫似的,加完班累到只剩一口气还要独守空房,手机号码拨到烂一概无人接听,提心吊胆的三不五时跑去窗口看……
结果,偏巧撞见她被凌嘉康送回家!下了车还不给他快点死上来,非要上演一番依依不舍。
房门被打开,他冷着脸看她不敢开灯,宁愿在黑暗里蹑手蹑脚地前行,火禁不住窜得更猛,“舍得回来了?”
透着阴霾的声音无预警地响起,美满吓得往后缩了缩,顺手拨开客厅的灯,等到房间里常量后,她才定了定。看向沙发上冷着脸的贾天夏,狐疑地蹙眉,之前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骤然就变了,活像是上门来讨债的。
“你没跟我说过凌嘉康也会在。”哪怕只是提一句,他就绝不会傻到去给别人制造机会。
“我也不知道他会突然回来啊。”美满累得实在挤不出力气做多余的解释。
“聊了些什么?”他深吸了口气,绕开那些既定事实,问些有用的信息。
“没什么……”实在不是她不想说,而是连她自己都搞不懂凌嘉康到底想做什么。大半夜的一句话都不说,就带着她游车河,最后骂了句脏话,就火速狂飙把她丢回了家。
“没什么?”天夏的声音抑制不住的上扬,她用这种活像刚经历了一场激情提不出任何力气的语气跟他说没什么?以为他的智商和她一样吗?当捕捉到她闪躲的眼神后,他撇嘴凉笑,“丁美满,没这个能耐就别学人家左右逢源。”
“你!你早晚嘴里会长满毒疮!毒死你!”他就非要讲话含满毒吗?看不出她很累很烦,只想好好睡一觉,什么都不要去想,更不想跟他吵架吗?
“你就算想要跟他双宿双飞,也没必要先把我咒死。”
“哈?双宿双飞……”这话像荆棘,刺到了美满。她要是真可以活得那么通畅,至于折腾到现在吗?又想到了小爱今晚的惨状,她忍不住连带把谢穆堂的帐也一起算在了他身上,“你现在才来跟我计较这些,会不会太晚了?贾天夏,你早干嘛去了?别摆出一副情圣的样子,女人全都活该倒霉是不是,随你们在外边怎么玩,我们就该没有怨言待在原地傻等?神经病!”
“我到底是玩了什么,你是有捉奸在床过,还有亲眼见过我把哪个女人带回来?你就宁愿信那些八卦杂志也不愿意信我?”莫名其妙让他背负这些罪责,至少也得来个铁证如山吧。
“呸!你怎么就有脸说这种话,全世界那么多制作人,那么多企业家第二代,那些八卦杂志是跟你有仇还是怎样,为什么就偏偏揪着你不放。”
“那现在他们是跟你有仇吗?为什么就天天揪着你跟凌嘉康那点破事不放。”
“哪里破了,怎么也比你那些夜夜情有价值。如果不是凌嘉康,我早不知道去阎王到报道几回了,搞不好还能刚巧赶上当你女儿。”
吵架的时候,永远别指望对方能说出好话,就好比现在的贾天夏,一旦怒火攻心,早就把洗心革面的决心抛之脑后,“他那么好,你还死回来做什么?要不要我现在就送你去找他。”
“……”她被堵得语塞。这话问得太好了,她到底是死回来做什么,明知可能会遇见,明知自己未必真能放得下,她还偏要贴着折磨蹭。群众的眼睛果然是雪亮的,她就是低智商,“麻烦请你说些符合你身份的话!”
无力在把这种无止境的争吵演绎下去,丢下负气的话后,美满就打算回房甩门。
“死回来。”某人偏是在这时候冷静了。
“……”
然而丁美满是打定了主意打算回房的时候,门铃声忽然响起,贾天夏不悦地扫了眼,认定多半是那个阴魂不散的皮条客。转身就捧着空荡荡的咖啡杯往厨房走,摆明了不想去搭理。
可美满没办法那么洒脱,扰人的铃声活像在催命一样,持续不断。
她认命地跑去门边,透过防盗门的栏杆缝隙看了出去,印入眼帘的是一张陌生女人的脸。她确定自己没见过,也不认识,然而依照那个算得上上乘的长相来说,美满很快就猜出对方的身份——某人的风流债,传说中要她去挡的烂桃花!
“找贾天夏?”美满没有开门的意思,隔着紧闭的防盗门,很风尘味地抖着腿,抢先替对方说出来意。
“嗯,请问他在吗?”门外的女人笑得很婉约,一举一止都透着知书达理的味道。
“哦,你跟他什么关系啊?”腿继续抖,丁美满发挥出所有模仿潜力,仔细回忆着传说中的小太妹应该是什么样的,惟妙惟肖地演得很欢乐。
“呃,我有些事想找他,本来约好明天早上……”
“哪来那么多屁话啊,女朋友还是未婚妻啊?”很好,居然还是约好的?啐,他到底是有什么资格来质疑她。美满歪撇着嘴嗤了声,满脸痞味地打断了她的话。
“……”温柔美女被这腔势吓到了,原以为来开门的不过是个钟点工,可是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彪悍的钟点工。
“别给我装傻啊,你跟他很熟吧,最好给我老实点把贾天夏的联系方式吐出来。老娘在这地方蹲守三天了,连个厕所都不敢上,就算他得了艾滋也没理由欠钱不还啊,他妈的当我们高利贷是好欺负的啊。改天让我逮到他非把分尸了不可,还有你,姿色不错,我们老大一定喜欢……”说着,她又蹦回去,从沙发缝隙里掏出手机,拨通12121后又折回到了门边,“喂啊,给我找几个兄弟上来啊,贾天夏的未婚妻送上门了,把她带回去糟蹋下,不怕那个艾滋病不死出来……对啊,老娘放火放到一半,汽油还没洒均匀,走不开嘛,她就在艾滋病家门口啊……别废话了,快点!那妞逃了……”
那速度让美满瞠目结舌,简直就是正直的变态、野蛮的文静啊!
“明天晴转多云,最低气温12°最高气温17°……”手机里完全不受人间纷扰影响的声音刻板地读着天气预报。
丁美满斜眼看着那个女人消失在楼梯间,愤愤地关上门,哼了两声。
一转身,目光就对上了厨房门口憋着笑的贾天夏,别过头,她不悦地低咒,“麻烦你别把这种不干不净的女人引到我家来!”
——砰。
重重的关门声将一切划下句点。贾天夏愣了半晌,以为她的行为举止已经清晰表明了她的在乎,结果她照旧还是不分青红皂白地给他按罪名。烦躁地扯开领带,他试图想要把那扇门板瞪穿,却注定徒劳。麻烦能不能给他个机会,至少让他讲一句……那只不过是个新来的同事!!
隐隐的,他又有些明白了美满的愤怒出于什么,这世间最酸的滋味不是捧着醋干喝,而是连吃醋的资格都没有。
贾天夏和丁美满正式步入冷战阶段,是谁说过,会吵架至少证明还有激情在的?美满不知道激情到底是什么东西,只知道她还保留着理智,没有冲动地直接把贾天夏的行李打包丢出门,是还会心软,又或忙到没有心思顾忌这些?她不想去理清,也的确没有空去理清。
才一大早,丁美满的办公室里就乱成一团。
八点多,昨晚的收视记录还没出来,关于她第一次亲手制作的节目到底反响如何,还不得而知,倒是有份看起来像是礼物的东西已经摆在了她的办公桌上。
卡迪亚的手环。丁美满支着头,食指挑起那根手环翻来覆去的打量,款式很精致,是很喜欢没错啦,但是平白无故的礼物她没有理由收啊。
正在困惑,手机响了,美满看了眼屏幕,显示着“凌嘉康”三个字,就算她再笨也能猜到答案了,“喂,是你送的哦?”
“嗯。”那边,只有淡淡地轻应。
“又不是我生日,也不是你生日,做什么突然送礼物给我,我不要啦。”虽然她现在的确很拮据,基本没有闲钱去买这些可有可无的东西,但也不代表可以无功受禄啊。
“不是礼物,年底尾牙的时候,是你自己看上我家艺人手上那款,给我钱让我买。可惜那款绝版了,所以帮你挑了个新的款式,你要不喜欢可以还给我,不过钱不退。”凌嘉康说得很平静,却字字切中美满的要害。
“喜欢!”自己的钱啊,她凭什么还矫情,做人没理由有志气到这个地步。
“呵呵,我猜也是。”电话里传来他低低的笑声,仿佛一切毫无悬念的意料之中,“今晚有空吗?”
“什么事?”
“一起吃饭,晚点有个首映礼,想让你一起,顺便带你认识些人,应该对你的工作有帮助。”感觉得到她在犹豫,凌嘉康又适时地补充了句。
“你没必要这样帮我的……”
“是不是朋友之间就不能互相帮忙了?还是说,以后如果我的艺人需要去你的节目打歌之类,我需要开口求你?”
人家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丁美满基本已经被拱到半空骑虎难下,明知道他的艺人压根不稀罕她这种还没什么名声的小节目,可是她还有什么理由可以拿出来拒绝?何况,以她现在的状况看来,压根也就没得挑,有人愿意伸出援手,她恨不得照单全收。
“那就这样,到时候餐厅见。”
美满歪过头鼓着腮,无奈地瞪着手机,已经习惯到连火都发不出了。他到底是有多忙,以至于每次都这样没有铺垫地挂电话?
“先生,你别乱闯啊,等我去帮你问一下,丁小姐现在好忙……”
还没等丁美满把手机丢开,办公室外就传来了她家小助理无力无奈无助的声音。随后,她的办公室门被很不礼貌地一脚踹开,无辜的门还在试图挣扎来回轻晃,立在门外的男人双手斜插在裤兜里,脸色铁青,微眯着的瞳像是恨不得直接把丁美满焚了,连杀人火化的过程都能省略。
“林爱呢?”他跨越掉那些问好寒暄的过程,开门见山地表明来意。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她妈。”美满冲着他身后的助理打了个手势,示意她退下,犯冲的口气彻底把她出卖了。很明显,如果不是知道太多,她不至于对谢穆堂那么不客气。
“那要不要我提醒你,就在前天晚上,你还和她在一起,而之后她就失踪了。”人走干净了,谢穆堂勾脚把门踢上,不想把这种事闹得整个电视台皆知。
“我都说了,我又不是她妈,有什么资格管她去哪。你不是很忙吗?忙到连跟她解释的时间都没有,那还管她做什么。”丁美满搞不懂,像她这种连自己感情都处理不好的人,为什么还要被逼着插手去搭理别人的感情。
“丁美满,你是思维神经崩断了对不对?胳膊肘怎么就劲往外拐。我要不是为了你和天夏,犯得着吗?”如果不是考虑到眼前的女人是“朋友妻”,他真想把她给掐死。
“贾天夏?”看吧,男人所谓的死党就是这样,但凡有什么事,往同穿一条裤子的兄弟身上推准没错。
“昨晚那个女人是莫蔷!我不想多说,自己回去问你老公。”谢穆堂用行动充分反驳了美满的论断,男人的友情不单单只是互背黑锅,更多时候是义气至上。天夏还没交代清楚的事,他没资格去插嘴,毕竟感情的事除了当事人,谁都判断不了,“把凌嘉康电话给我。”
“做、做什么?”不会打算单挑拼输赢吧,他的情敌不是凌嘉康吧,人家不过是个无辜的经纪人哇。
“追、老、婆!”言简意赅的回答,表明了他耐心早就用完了。等丁美满自己招供显然是不可能了,谢穆堂干脆自己动手去抢手机,就算涉及到隐私,也阻挡不了他把自己女人绑回来的步伐。
他像一阵风般地杀来,又像一阵风般地消失……只留下丁美满木讷地回不过神,她到底招谁惹谁了,就连大清早的想偷个闲啃个蛋饼都没机会,余下的空闲时间她只能反复咀嚼谢穆堂留下的话——“回去问你老公”。问什么?难道是贾天夏留下的风流债,他只是无辜帮朋友收拾残局的?
可是很快丁美满就完全没经历去想这些有的没的了,因为她的办公室又迎来了一个极品,此人不是别人,就是她避之不及的贾旺宝!
第二十七章
贾天夏很忙,他的忙全都拜丁美满所赐,结合之前一系列的频繁出镜率导致她的节目一经推出,收视就异军突起,逼得他家电视台扔出重重压力,连追老婆的时间都严厉剥夺。
即使如此,按兵不动、任由冷战发酵成解不开的误会,仍然不符合他的个性。勇敢总结以往经验,不怕困难,再战江湖,这才是应该发扬光大的竞技精神。所以,与其花时间来等待她消气,不如主动出击。组织也教导过,当我方胜算还是未知数的时候,最好是使用迂回战术,不求速战速决、但求最终胜利。
于是,贾旺宝登场了。
从谢穆堂离开后,丁美满的身边时时刻刻围绕着那个小鬼的身影。无病呻吟,做出一副西施捧心状,好像全世界最惨的就是他,怨天怨地地啜泣,“呜……我失恋了呀,失恋好惨呀……”
刚开始,丁美满善心大发,苦口婆心地安慰,还让助理去买了一堆“恋爱圣经”手把手地教他读。结果证明,人家年纪虽小,记性很好,只看了五分钟就能倒背如流?
放屁吧!就贾旺宝那副模样,估计市面所有教人怎么泡妞的书,他都看到想吐了,还学人家失恋?开什么玩笑,他分明很好!春风得意、爱情滋润!恐怕只不过是跟他家天夏侄子一样,女人多到照顾不过来。不过就那么两只小脚丫,偏要踩个十多条船,不小心弄翻两只算什么?
可就算被丁美满识破了,贾旺宝仍是赶也赶不走,照旧睁着眼睛说瞎话,时不时像背唐诗似的念叨上两句:“哎,为伊消得人憔悴啊人憔悴……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奈何明月不要我!”
“给我死一边去!”丁美满耐心尽失,恨不得能把他挫骨扬灰。
“美满啊,明月不要我。”死不要脸的小鬼继续抽泣。至于明月到底谁,他自己都不太清楚。
“贾旺宝,我约了人,你能不能去玩点跟你同龄人差不多的东西?那边有个儿童乐园,麻烦你去里面待着好不好?那里滑梯很滑,搞不好滑着滑着,你的第N春就来了。”人家八岁大的孩子都为拼音烦躁、为加减法抽搐,为什么这个小鬼就偏偏要那么另类!
她在打发幼稚园里吵着要妈妈的小鬼吗?贾旺宝不爽地挑了挑眉,他家天夏侄子真是逊毙了,本来好好一个见到贾家人就畏手畏脚的五好女青年,现在彻底被养叼了。脾气像雨后春笋般地冒出来,竟然还懂得大小声吼人。可是没办法,都说吃人嘴软,贾天夏请他吃了那么久的宵夜,还帮着他追女孩,总是要报答的。
“我不管我不管,我失恋,就是失恋,要明月,就要明月……”顾不得这是在公共场所,反正小孩子哪怕直接撩起裤子秀凶器,跟蜡笔小新一样见人就跳“大象舞”,也不过是博来众人一笑。贾旺宝跳下椅子,整个人往地上一横,蹬腿、挥手、扭身体,像丁美满说的那样玩些和他同龄人一样的把戏——耍赖!
“……”美满的涵养处在崩溃边缘,顶着满额的冷汗,硬生生地别开头。边感受餐厅里一道道打量目光,边咬牙切齿地掏出手机,那边才接通,没等对方开口,她直接吼开了,“你在哪里?”
“开会,怎么了?”
“不准开!给我立刻到我们常去的那家餐厅,把你家十四叔给我弄走!”
“……”那边沉默了许久,美满不知道是不是她太敏感了,总觉得贾天夏在憋笑,片刻后,他才终于挤出一声单音,“嗯。”
几乎是同时,贾旺宝的哭闹声戛然而止。
美满好奇地拧了拧眉,侧眸扫向他,一双白色的悠闲板鞋跃然跳入她的瞳间,鞋子的主人镇定地跨过贾旺宝,惬意地在美满对面的沙发座坐下,细致的薄唇扬了扬,目光直接掠过美满停留在了贾旺宝身上,“这小鬼是谁?”
原本还打算在凌嘉康出现前把旺宝给弄走,现在看来已经晚了。她纠结地抚了抚紧皱的眉心,关系太复杂,只好选择用最简单的方式概括给凌嘉康听,“我十四叔。”
“叫什么?”他堆起自以为亲和的笑脸,掐了掐贾旺宝的脸颊。
虽然对方是他家天夏侄子的敌人,但贾旺宝还不至于盲目通杀,很配合地装天真、卖可爱,“叔叔好,我叫贾旺宝,我要吃叉烧饭。”
他很刻意地加重了“贾”字,满意地看着凌嘉康突然冷下来的脸色。
“贾?你的十四叔?你怎么不干脆也给自己冠上夫姓?”
“……太难听了。”贾丁美满?拜托,实在难听到一定程度了,也太有质感了吧。
太难听了?她还真的有这么想过?!凌嘉康差一点就丢开理智,积压了多日的怒气在心里揪成一团,偏偏仍是没能冲破牙关,认命地吞了回去。
他可以不去计较很多事,从她自说自话回国的那天起,他就已经预料到了现在这个混乱的下场,怨不得谁,是他无聊,非要去计较那些可有可无的尊严,固执地不愿意在她还没忘记贾天夏的时候硬是把自己贴上去当替代品。还有股莫名其妙的自信,相信一年多的朝夕相处,足够让那个主动抽身退离的贾天夏一败涂地。结果证明,是他太自负。
“咦?”美满企图想用东张西望来化解尴尬,眼波一转,却对上了凌嘉康的手腕。她很确定那里以前很干净,没有任何饰品,可是现在却多了窜手环,“卡迪亚!情侣手环?”
她很相信自己的记忆能力,这的确和她那窜是情侣系列的没错。
“有什么问题吗?你如果不想惹麻烦,大可以把那窜手环扔了、卖了、送了,随你。”他承认得很坦然,丝毫都不觉得用些小手段追女人有什么错,如果一定要有个冠冕堂皇的理由,那也可以,“何况增加曝光率是好事,对你的节目百利无害。”
“凌嘉康,你心机好重!”她突然觉得,这个男人是不是每做一件事都必须带有目的性,“我不想再被记者逮着事乱写。”
局面已经更乱了,她完全没兴趣再添油加醋做成一桌满汉全席供人赏析品尝。
“和贾天夏扯上关系就可以,和我就不行?”
“……”这根本就是两码事吧。
凌嘉康眸一沉,显然所有耐心和涵养都已经到了极致,“丁美满,我不是别人,是寸步不离守了你一年的男人。你以为我是耶稣?可以不求回报普度众生?你可以不接受我帮你,但至少给我把理由讲明白。撇开公事,是不是为了不让你的前夫误会,我们连私交都该断得一清二楚?”
“我家天夏侄子守了她二十多年,都没见像你喊得那么大声的。”
贾旺宝绝对有“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潜力。还不够乱?不足以逼凌嘉康撂狠话?没关系,他可以再推波助澜一下。
“那就滚回去贾天夏身边去。”有个成语叫关心则乱,纵然是再有心机的人,仍旧会有经不起激的时候。哪怕抛出刺激源的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小鬼,但还是狠狠踩上了凌嘉康的软肋。
丢下话,起身,他企图想要离开。
“你别走,我走!到底有什么资格吼得那么理直气壮啊。”丁美满突然出声。她搞不懂了,怎么就活得那么窝囊,不管是谁都可以跳到她的头顶上肆意倒腾,就他们会耍个性吗?她也是有棱角的,“我是吃你用你的还是怎样?给你煮饭、给你整理房间、住你家还交了房租、还得帮你处理各种想要分手的女人,不仅如此就连你工作上的事都要帮忙。你以为我是观音,莫名其妙跑来救苦救难?朋友之间有你这样计算的吗……”
“你爱待在谁身边就滚去待着,我现在没兴趣陪你玩这种男女纯友谊的游戏了。”装傻?他都已经把话挑的那么明了,难道她还会听不明白,以为他当真能不含杂质的把她当朋友看待?!
“滚就滚!”即便丁美满反应迟钝、思维滞后,但话说到这个地步,她能感觉到凌嘉康的言下之意,只是她不愿意把最后一层纸捅破。就算是这样,总有权利呐喊一下吧,是他从未给过任何信息,甚至就差没直说“你别想太多,我女人很多,怎么也不会看上你,乖乖地守本分做朋友就好”。
男人是不是都那么不可理喻,自己招花惹草后,总还可以理直气壮地把责任推开女人,说她不懂珍惜、说她没心没肺,那请问又有谁真正关心过她的心肺到底在想什么?
滚他个球,都是神经病!
贾天夏的车刚停下,正摇下车窗,寻找停车位,就瞧见有个女人牵着个一看就不是她能生的出的美色小正太,气势汹汹地从餐厅里冲出来。
即使隔着距离,仍能感觉到她身上弥漫出来的腾腾杀气。基本上,这是他家女人没错。
他按了几下喇叭,用来吸引她的注意力。
闻声,丁美满抬眸,迅速冲向贾天夏的车。开门、坐稳、用力关门,一气呵成,“开车!”
被当做车夫应该没有几个男人会爽,即使是已经努力想要把脾气掩藏起来的贾天夏。他转身看了眼钻进后座的贾旺宝,用眼神询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很识人脸色的贾旺宝偷偷睨着美满,用嘴型无声地挤出“凌嘉康”三个字。
就像是咒语般,会意后的贾天夏立刻听话地踩下油门,比起搞明白事情原委,当务之急是带她离开。并且他坚持认为这不是认输服软地逃,只是审时度势。正确的策略就应该像他现在这样,等到确认远离敌人触手可及的范围后,再扮演贴心好男人,“被谁欺负了?”
“他让我滚回你身边,滚他个球。他以为他是谁啊,到底有什么权利左右我的思想,让我滚就要滚?”快要憋死的美满以为自己终于找到了倾听者,一股脑地把所有怨气全都倒出来。
“嗯,他是谁?”装傻是一定要的。
“凌嘉康!”
“那你要不要滚回来呢?”很难得,贾天夏觉得他那位情敌偶尔也有讲话中听的时候,虽然那个“滚”字用得太生硬了些。
“都说了他以为他是谁啊,陪了我一年就很拽是不是,那一年也不是只有他在付出啊?搞得好像为我清心寡欲一样,他也有三头两天地换女人啊,每次换都还非得带到我面前show一下,还要问我意见,我又不是他妈!”
“皮条客嘛,女人多很正常。”之前不就是隔三差五地坚持想要给他拉皮条吗?每次都打着想推销自家艺人上节目的名号,结果每次他赴约都会“巧合”地被八卦记者拍到,然后每期和他有关的八卦杂志又会很“巧合”地让美满看到。
他也很早就想吼一句了——滚他个球,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凌嘉康不去做皮条客实在可惜!
“那我又不是天生犯贱,被你一个人折磨就够了,有什么道理再换个人继续被折磨。天下男人都死绝了哇?我有什么理由要为他保持一颗炙热的心,等到他发现我的好为止。那凭什么他对我有感觉了,我就一定要立刻给他回应?莫名其妙,我也是有血有肉,有自己的意愿啊。”
——被你一个人折磨就够了。
啧啧,这话听着还挺让人舒心的。以至于,他可以选择性地忽略掉那些不够中听的话。
“再说了,我拒绝帮助是不是也有错了?我知道他凌嘉康无所不能,可我不甘心做菟丝花。你以前就什么都让放任我自己去做,虽然我有些做得不够好,可是会慢慢改进的嘛,那样才会比较和谐……”
贾天夏猛地一个急刹车,突然而至的冲力打断了丁美满的滔滔不绝。忘了系安全带的她眼看就要跟挡风玻璃亲密接触,有双手及时地把她拉回,微凉的唇温代替挡风玻璃覆住了她的嘴。
“这样才比较和谐。乖,张嘴……”被性感粉饰彻底的嗓音从贾天夏的嘴边钻出。
浓浓的诱惑意味紧扣住丁美满松散飘忽的神经,熟悉的唇舌让她有些懵,就连他舌尖窜入后的挑逗顺序,都能轻而易举地踏住她的崩溃点。她的回应,几乎是出自本能,像被蛊惑住一样,自然地觉得一切就是那么顺理成章。
她的乖顺,让天夏溢出一声满意的轻哼。他想不出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办法能迅速堵住她的嘴,总之那张嘴里飘出话越来越刺耳。有必要把他当做姐妹淘,敞开心扉大吐苦水吗,难道还指望他给出建议?虽然他很确定,丁美满对皮条客绝对不止朋友而已,曾经依赖后衍生出来的感情很可怕,但他丝毫都不想去让她搞明白这种介于友情和爱情之间微妙感觉。
“哎哟……”处处都很懂事的贾旺宝,这一次却很不识相地跑出来破坏气氛。
不能怪他这声痛吟丢的不是时候,实在是因为他家天夏侄子连个招呼都不打就急刹车,害他整个从后座滚下去,谁知道抬头就会撞上那么少儿不宜的一幕。这对天天假装失恋的人来说,也太打击了吧。
就是这声轻得几乎可以忽略的声音,唤回了美满的神。抬手慌乱地挣开天夏后,她红着脸,尴尬地转过头,天真地以为这样就能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你不觉得凌嘉康在你嘴里出现的频率太高了吗?是太久没尝过我的滋味了,要不要帮你回忆得更彻底些?”可惜天夏没打算就这么放过她。
“不、不用了……”她的脸愈加烧烫了,就连耳廓都跟着涨红。
“别拿我当标准去衡量别人,想要找个像我的人,还不如直接来找我。至于皮条客,让他钻回他妈肚子里再投胎一次,看能不能修来和你青梅竹马的福气。”边说,他边顺手帮美满扣好安全带,总算想起后面还坐着个贾旺宝,“十四叔,告诉她,这种处处喜欢拿前夫当范本去跟其他男人比较的行为,代表了什么。”
“旧情难忘!”十四叔摆好造型,深沉地望着窗外,悠扬地唱了起来,“忆童年时竹马青梅,两小无猜日夜相随……”
这梦靥般的歌声就此以挥也挥不去的姿态紧紧缠住丁美满,一路相随……
第二十八章
该说的话都已经说了,该做的事也都已经做了,看起来就连情敌都失去耐心主动退出了。贾天夏自信地以为这场抗战就快到头了,解放之日就在不远处挥手。可他忘了,丁美满从来就是个做事没有章法可循的人。
一回家,她就冲进书房,反锁房门,不管天夏怎么敲,都没有任何回应。
起初,房间里动静很大,他甚至怀疑美满之前是不是摆了个桃花阵,现在桃花有了,于是需要偷偷闭门换阵。就算这样,她也没必要把桃花阵摆在他暂住的房间里吧?
记不清隔了多久,房里总算静了下来。
一盏昏黄的台灯静静在角落里散发着光晕,美满蜷缩在一旁,面前是一只很大的木漆箱子,上面积满了灰尘,从严重褪色的情况看来箱子已经有些年代了。
她抱着薯片,边吃边翻箱子,不亦乐乎。
之前,她一直在想……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这八个几乎都被用到泛滥的字究竟是什么意思?她有些不甘心这辈子就注定被这八个模模糊糊的字困死,如果孤注一掷、义无反顾地回头,下场会不会很惨?下一次,如果伤了,再痛再难受,都成了咎由自取,她甚至都不知该去哪里找止痛剂。
直到她在贾天夏的房间里找出这只箱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撬开,看着里面那堆杂七杂八没什么价值的东西后,隐隐有些明白了。
美满依依不舍地放下薯片,捻起一大包五彩缤纷的弹珠打量,记不清这是几岁生日时贾天夏送的了,总之他很细心地在每一颗弹珠上刻意了她的名字,虽然是在“丁美满”三个字里挑了个最简单的“丁”刻。
严重发绣的铁皮奥特曼铅笔盒……
这个她记得,小学一年级的时候,贾天夏说:“你那个同桌很讨厌,你如果可以永远不和他说话,我就送你凹凸曼的铅笔盒。”
“谁稀罕那种好像全身被涂满水银的怪东西啊。”
“你再敢跟他手牵手一起回家,我就把他全身涂满水银!”
……
箱子里还有无数现在看来很可笑的东西,会眨眼睛的娃娃、遥控汽车、大黄蜂风筝、一堆他们上课时偷偷传的纸条……最上面的那张内容很惊悚,可她很记忆犹新。
——贾天夏!出事了!我裤子上有好多血,是不是快要死了?!
——……死不掉,就是你完了,以后生不出孩子了。
——那怎么办啊!我嫁不掉了?
——我不嫌弃你。
——呸!我同桌说了,这叫月经!
“噗!”再一次看,美满还是忍不住喷笑,好失败的生理卫生教育啊,她初潮的时候竟然还搞不懂那是什么状况。
回味够了,她小心翼翼地把那些东西整理好。这些记忆跟了她和贾天夏很多年,基本上都是他保存的,按照美满丢三落四的个性,它们可能早就不见了。离婚的时候,他把这箱子一并带走,说是要去学“黛玉焚稿”,把它们全烧了;住进她家的时候,她又看他把箱子带回来了,理由是没找到可以私自焚烧废品又不犯法的地点。
都是借口吧?其实这段感情他也并非那么不在意。
所谓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说到底,就像习惯了每天刷牙改不了、有了二十年多年的烟龄戒不掉。离开彼此后,他们都很难再去找那么一个人,可以无所谓彼此不修边幅、蓬头垢面的模样;可以索性丢开始终分不清怎么拿的刀叉,索性直接用手抓牛排吃;甚至可以若无其事地聊便秘尿频这些烦恼。
于是,不是如十四叔说的那样旧情难忘,而是旧情难戒。
丁美满认栽了,无所谓甘不甘心,不过就是爱或不爱都不能委屈了自己。
她走出书房的时候,天夏正在厨房煮咖啡,浓郁的咖啡香弥漫在整间屋子里。美满扁着嘴,蹑手蹑脚地靠近,看着他认真的背影愣了很久。曾几何时,她以为厨房里再也不会有他的身影了,结果证明地球是圆的,就算背道而驰还是又绕回了原点。
“贾天夏,你还会丢下我一个人走吗?”她伸手,从背后紧紧圈住他的窄腰,脸颊贴蹭在他的背上,质地舒适的线衫很薄,他的温暖就这样透出,渗进她的心扉。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天夏猝不及防,像是脑中有根弦被她娇嗔嗓音撩断。轻轻的、“砰”的一声,全身僵硬。屏息许久,确认那双搂在腰间的手并非幻觉,他才松了口气,嘴角向上扬起,颊边酒窝盛满了甜蜜,“只要你别再放手。”
说着,他抬手拉过她,把她圈在身前,下颚蹭着她的头顶,嗅着那阵忽隐忽现的淡淡发香。
“放手的人是你吧!”美满嘟着嘴,很不爽背下这不知珍惜的罪名。
“离婚是你提的。”他努力帮助她回忆当时场景。
“那你别答应啊,哄哄我不就好了,你做什么那么爽快啊?”她转过身,同他拉开距离,坚持觉得这种原则性问题一定要据理力争。
“爽快?丁美满,是哪一点让你觉得我很爽快?因为我死撑了一个星期没理会你,还是因为我们去办离婚证的时候我故意不带户口本?”
“那是谁上午才离的婚,下午就消失了?”
“不消失干嘛?留在民政局吃晚饭?你老实告诉我,智商到底多少……”
“呸你的,你才智商未达标!你们家就没有一个正常人!”
“是啊,认识你的人都跟我说过这句话。”
“毒舌”的威力不容小觑,它可以让两个人在手牵手前进了一大步后,又迅速后退无数步,贾天夏的下场就证明了一切。他绝对属于自作孽,丝毫都不值得同情,分明已经可以不用再像牛郎织女那样,隔着一条银河望啊望,眼看分房睡的日子就要告终。
结果,当晚,他只能再次独守空闺,抱着枕头躺在床上怨念……“我有罪,我嘴贱”。
贾天夏和丁美满吵了很久,战场不断变换,从厨房到客厅再到卧室;争吵的内容也越来越多元化,从离婚究竟是谁提出的到谁的智商比较低下再到明天谁洗碗……
可是不同于之前的争吵,这一回美满非但没有觉得心情阴霾,甚至有丝尘埃落定修成正果的味道在弥漫。以至于,她打从一早跨入办公室就神清气爽,笑得合不拢嘴。
偏偏天有不测风云,老天似乎见不得她的生活太过安逸,台长一通电话召开紧急会议,劈头就是一顿训骂。
“你到底在搞什么?私人生活我不干预,但是麻烦请不要影响工作!明天要录好几期节目啊,突然所有人通过都退了,连林爱的经纪公司都说要毁约,要怎么录?!”
“退通告?所有人?包括小爱?”美满没心思顾忌会议室里其他人投来的异样目光,这消息太过震撼,她有理由不敢置信地大叫。
分明都谈得好好的啊,每一个都还是她亲力亲为去谈的,怎么可能在最后时刻统一变卦。
“你自己看,今天不是愚人节!丁美满,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明天的节目不准出任何岔子!真他妈没见过像你那么窝囊的制作人,如果搞不定,你可以回去吃自己的了,我的钱不是用来做慈善的!”
美满愣愣地看着台长丢来的一堆退通告的通知,即使他气得跳脚,她都不懂得该怎么应付这种场面。做制作人会遇见很多突发状况,这她知道,可是谈好的通告像约好似的飞掉,这也太离奇了吧?台长还真是一点都没说错,她这个制作人当得太窝囊了。
不管用什么办法,那也得有办法啊!
美满最先想到的,就是打电话一一去询问,还抱着那么一丝侥幸心理,或者他们又会再一次一起变卦呢?可结果得到的答案全都大同小异,囊括下来就只有一个原因——抱歉,我们不敢接。
是什么让那些完全不算大牌的人,宁愿赔钱,都不敢接她的通告?她是有诅咒还是怎样啊?!
直到美满彻底气馁,甚至想到了引咎辞职去逃避,突然收到封邮件。
发件人不详,也不知道邮件的目的是出于同情可怜还是幸灾乐祸,总之给了她答案。
——教父你也敢惹?
短短六个字,让丁美满忍住掀桌砸电脑的冲动,迅速陷入颓败。
好不容易拾回神后,她仍是不愿意因为一通来历不明的邮件就去质疑凌嘉康,她试着打电话给他询问缘由,可接电话的始终是他助理,不论任何时段,回应给她的都是同一句敷衍:“老大好忙啊,美满姐有什么事就跟我说吧,我帮你转达。”
最后,丁美满忍无可忍,只能冲着电话咆哮,“麻烦你转告他去死!”
凝聚着愤怒、无奈、失落的谩骂声震耳欲聋,一直飘到了办公室外,让原本体贴想要为她送上一杯清火茶的小助理暗吞着口水,犹豫着是不是该在这种时候往枪口上撞。眯眼偷觑着靠坐在办公椅上,眼神空洞的美满,她抿着唇眨着大眼,还是小心翼翼地挨了上去,嗫嚅低问,“美满姐,真的是凌嘉康吗?”
“……不知道。”她忠于本能,不愿意下定论,有找不到论点帮他反驳。
“吼,亏我之前还一直帮他说话,太过分了。私人感情嘛,不带把工作扯进去玩的呀,他是认定你没他就会死是不是呀。不行不行,你不能那么颓废,要振奋,气死他,让他知道你的收视率不是靠他攀上去哒……”
“你觉得会是他吗?”身边没有一个可以商量的人,美满着实觉得迷惘,就连平时关系谈不上太深的助理都成了可以咨询意见的人。
“不然还能有谁啦,换做别人哪有那个能力连林爱都左右啊……”
“小爱!”这个名字适时提点了美满,她至少还能有人找,小爱或许会比她更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都说朋友之间是存有心有灵犀的,当美满刚想抓起办公室的电话时,手机响了。屏幕上所显示的名字,让她顿时松了口气,总算挤出了今天以来第一个笑容。
“你跟凌嘉康之间到底在搞什么哇?他干嘛非要说我现在不适合接任何工作,还逼着我去休假!”
“……”当林爱劈头就浇下这句话,丁美满没有办法再去保持无条件的信任。
“搞得好像有多体贴似的,说是给我时间去和谢穆堂把误会捋顺。我们是有多大的误会需要那么久的时间去捋啊,他分明就是在滥用职权嘛!闷骚死了,我早说了他想追你,憋了那么久终于把狐狸尾巴露出来了,他还真能忍,估计是把自己憋坏了……”
电话里小爱义愤填膺的聒噪叫骂声始终在持续,美满却没有多余的心思再去听。即使所有矛头都对准了凌嘉康,她仍旧不觉得那会是个公私不分的男人。常听说人性中有种劣根性叫“因爱生恨”,可她确信凌嘉康不是那种疯狂的人,她更没有那么大的影响力。
第二十九章
国庆时节的都市夜,大概可以用火树银花不夜天来形容,重要路段大多被封锁,剩下的毫无例外都处于拥堵状态,所以在晚餐时分游车河,算不算自虐?
那贾天夏此刻就是在自虐,烦躁地点了根烟,他锁眉看着眼前一动不动的车流,转眸,如隼般的眼瞳试图想在来往的路人间寻找那道熟悉的身影。丢下需要盯着的直播节目不理,满城的寻找一个女人,这行为着实有些可笑,可他现在一点都笑不出声。
在听说她的所有通告同时被退后,贾天夏几乎是第一时间赶到美满的电视台,还是晚了。他高估了自己,以为她出了事,会第一个想到他。没料到,她用了最极端的方法,躲起来,谁都不想见,包括他。
好不容易拥堵的车流有了点动静,他刚准备踩下油门,骤然响起的手机铃声让天夏瞬间停下所有动作,几乎是立刻接起。
“喂,天夏哥吗?”
电话里陌生中又透着些许的熟悉的声音带来的是失望,沉了沉气,贾天夏尽量掩住不耐,问道:“嗯,什么事?”
“是我啊,你刚才不是拜托我帮忙找丁美满吗?找到了……”
原来认识不少记者朋友,果然不是坏事。
顾不得身后吵闹的喇叭声,贾天夏就是我自巍然不动,只顾拿着笔记录地址。
夜店?他怎么就没想到,女人在心情过分郁结的时候,也会冲动地跑去买醉发泄。
每家夜店都会拥有那么一片净土,那就是洗手间。不管是外面多吵多闹多奢靡,这里就是能尽情的让人呕吐发泄清醒。
丁美满脸色煞白,双臂撑靠在洗手台上,水滴睡着她的脸部轮廓往下滑,她怔怔地眨眼,扁着嘴。以为喝醉是件很容易的事,没想到再捏着鼻子强行灌了不少酒后,她只觉得头晕目眩想要吐;又以为这就是醉了,更没想到等把胃里翻搅的东西全都吐出来后,思绪反倒要比之前更加清晰。那些烦心的、不想去想的事,统统钻了出来,时刻提醒着她再不想到办法解决,明天就可以不用再去上班了,赚钱大计没了着落、甚至连三餐温饱从此都没了着落……这日子要怎么往下过啊!
“要钱,我不想给;要名,我不屑给。所以,想清楚了吗?还要不要继续下去?”
“嗯……你就一定要在这种时候讲这些煞风景的话?”
“煞风景吗?这种事我不喜欢银货两讫,纯粹泄欲的一夜情,你不爽我也不爽。”
“噗,难道你想要跟我谈感情?”
“不必了,谈感情伤钱。你的手可以不要再继续了吗?各方面我都满足不了你。”
“……中看不中用的,早说嘛,浪费老娘时间。”
男女调情般的话语刺入她的耳膜,这种饱暖思□愈发让美满觉得讽刺,人比人怎么就能差那么多呢?她再次把水龙头开到最大,用双手接着水一遍又一遍地往脸上泼,天真以为会像电视里演的那样,泼着泼着脑中灵光一闪,妙计上了心头。
——砰!
可结果,她只等来了一阵重重的关门声,把她原本就杂乱的心绪扰得更像乱麻了。
美满分神撇了眼,只瞧见有个女人气急败坏地从一旁的小隔间里冲出来,嘴里还不断飘出谩骂声,脸色难看至极。大概是注意到了美满的窥视,她抬头,恶狠狠地瞪了眼,趾高气扬地跨出了洗手间。
搞什么啊?是嫌她还不够倒霉吗?连个莫名其妙的路人甲都能用眼神挑衅她。
“把脸擦干净。”
正在她回眸开始自怨自艾的时候,突然有双握着纸巾的手横到了美满跟前,她垂眸看了眼,声音的主人是个男人,他的手很修长骨节分明,小麦色的皮肤在白色纸巾的映衬下显得很温暖。没有多想,她只觉得是一道来自陌生人的关怀,微笑接过,道了声谢。
“听说你在找我?”他再次开口,翕张出的唇风擦过她的脖子。
事情的后续发展越来越不像是路人间的平凡邂逅,那个人忽然挨近她,以和她一致的姿势双手撑在她的手边,紧贴着她的后背站着。美满几乎能感觉到他的心跳,像外头吵闹音乐的重低音声一样,一沉一收敲打在她的背脊上。是酒精后劲开始发挥作用了吗?美满忽然觉得晕晕的,脸颊无端地臊红,猛地一抬眸,透过洗手台前的镜子,视线撞上了身后的人。
她下意识地倒抽了口凉气,是凌嘉康。
“嗯?”没有等来她的回答,他压低声音挑逗地轻哼,没有要松开她的意思,丝毫都不介意把这种好似情人间迫不及待躲来洗手间偷情的姿势保持下去。
“嗯。”美满想要挣开,偏有寻不到退路,便强迫自己冷静,配合地回答他,以为这样凌嘉康就会放过她。
“为了兴师问罪吗?”他墨瞳一转,紧紧黏住镜子中的女人,捕捉着她脸上的每一个表情。慌乱、羞赧,直至听到他这句话后的愤怒,看来她还真是完全没有花了精力来了解他。不用等美满回答,他就闭了闭眼,掩去不该有的失落,不想再被她影响,“已经给了定了罪,还奢望我能给你什么解释?”
“除了你还有谁,这个圈子里被称作‘教父’的除了你还能有谁啊?”一想到那封邮件里,目的不明的那一句“教父你也敢惹”,丁美满就立刻气势高涨,仰头挑眉,不畏强权地叫嚣道。
凌嘉康禁不住凉笑,显然是有人给了她引导,才会让她吐得出这种理直气壮的语气,“我为你做的还比不上别人一番说辞?”
“那麻烦你告诉我,谁需要这样拐弯抹角地来害你?”
“贾天夏。”的确,除了那个男人,没人会玩那么幼稚的把戏。
“没人告诉过你不要在别人背后搬弄是非吗?”这算是“阴魂不散”吗?总之凌嘉康的话音刚散尽,被他光荣点到名的贾天夏就无预警地出现,斜靠在洗手间的门边,拉扯着那条松垮搁在脖间的领带,唇梢微挑,冷觑着面前姿势暧昧眼神凌乱的那两个人。
“呵,这不是你最擅长的吗?”闻声,凌嘉康旋身,收敛住片刻的错愕,很快就拾回冷静,轻笑反问。
“那也是跟你学的。”当初若不是拜他所赐,丁美满至于到现在还对他防备重重吗?
“哦?原来我在不知不觉间成了你学习的楷模。”
天夏咬了咬牙,强忍住想赏他一拳的欲望,侧眸瞄了眼正在失身的丁美满,“聊完了吗?”
其实干干脆脆地打一架,所有帐一次性结算清,或许更舒畅些。可贾天夏还有理智,还记得这个女人很在意所谓的男人风度,这样客客气气地问,算是把该死的风度表现够了吧。她最好就识相点,乖乖地跑来他身边,头都不需要回地跟着他走。
然而想要指望丁美满识时务、听话地给足他面子,明显是不太可能的。她非但像脚底生了根似的,甚至看都没看他一眼,反倒是逼视着凌嘉康,“所有事都与你无关?你什么都没做过?”
“……”望着那双眼,凌嘉康觉得语塞。
只要他摇头,坚决否认到底,她会信。可是他没有,良久,都没做出任何回应。
沉默,其实才是最有杀伤力的回答。
咬唇恶狠狠地瞪他,转身,撞过他的肩,跨出厕所……除此之外,美满不知道还能怎样表现情绪。她也知道没有什么资格去责怪凌嘉康,可是心还是会觉得有点凉,凉到发烫。
眼睁睁看着她跟着别人走,又一次,凌嘉康没有挽留,多少还是放不下骄傲。凭什么要一次次这样放下身段去追?他没那种与生俱来的奴性!
如贾天夏先前所愿,她的确头也不回地跟着他走了。看起来他像是赢了,但为什么总觉得像是两败俱伤?人待在他身边又如何,她的心终究是飘了一年多,刻下了无数没有他参与的回忆。
贾天夏强迫自己不要去计较方才那一幕,她或许只是需要时间,又或许只是单纯不想把身边朋友想得太糟糕,再或许是对凌嘉康投入过太多信赖以至于会没有防备、没有推拒地任由他拥抱。他不想去细想那些信任背后代表了什么,把所有心思都用来考虑女人不开心的时候会想做些什么?
逛街疯狂购物?这不是丁美满的个性。
找个无人的山头让她歇斯底里的大喊?她没那么多浪漫细胞。
买一堆食物让她化悲愤为食量吃个够?以往的经历告诉他这是个很烂的办法,美满绝对会毫无节制,轻则腹泻呕吐重则食物中毒。
最后天夏把她带到了大卖场。
“你要买东西?”她眨着茫然的眼站在一边,手指在蠢蠢欲动地往货架上伸,却还是维持着忍耐力好奇问他。
“没有。”他张嘴否认,撇了眼她的手,“去发泄吧。”
“欸?”她像是听到了多大的好消息般,双眸倏地发光,在见到他撇了撇唇似乎不想再多说什么时,立刻就把所谓的发泄付诸行动。
沿途经过无数货架,丁美满一样都不放过、奋力地把方便面、膨化食品、巧克力、饼干捏碎;瓶装饮料的盖子拧开,灌装的碳酸饮料就猛摇;装了一车的冷冻食品,分散到各个不相干的货架上……天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拉着推车尾随,认命地把那些被她糟蹋过的东西全收进推车里,原则上对于这种发泄爱好他向来无法苟同,这绝对属于公德心严重缺乏的行为体现,可如果对象是他女人也就只能由着她去任性,最后帮着她把烂摊子收拾干净。
让他没料到的是,这层道德底线一旦松了口,美满就彻底刹不住车,在席卷玩超市后,她把目标锁定在了不远处的地铁站。
用嚼过的口香糖堵住所有自动售票机的投币口,在拥挤的地铁里故意站在她看不顺眼的猥琐大叔身后用力去拍女人的屁股。
直到回家时,她的恶趣味还没收敛,跨出电梯前,还特意把每一个楼层都按了遍。如果不是天夏及时把她拉出门,他很怀疑她会不会堵住摄像头,把每个楼层上贴着的楼层号码给抠下来,这种怀疑合情合理,毕竟她曾经付诸过行动!
第三十章
“好空虚。”在整整发泄了一晚上后,她竟然还好意思跨进家门,颓唐地往沙发上一摊,丢出这种抱怨。
“过来。”天夏很不客气地抛了道瞪视给她,冲她招了招手,等她安份在自己身边坐定后,他才伸手搂住她,并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既然表现了温柔和体贴,那就索性火力全开,直至她无法抵抗,“就算是天大的事,我都会帮你解决。就算是不想依赖我,也可以让我陪着你,总之以后不要玩失踪,我会担心。”
美满仰头,翻眨着眼眸看他,紧抿着的嘴角边是掩藏不住的感动。他清楚她的所有喜好,知道她在意那些无谓的自尊。两个人在一起难道不就是这样吗?有时候并非想要找个男人依托,只是需要一个人陪着,哪怕什么话都不说、什么事都不做,至少不会无助。
半晌,她挤出甜腻笑容,重重点头。
难得的,事态进展没有脱离他的掌控,天夏满意地看着她不再张牙舞爪的样子,意识到纵容也该有个限定值,接下来是时候把帐算一下。她凭什么就能那么相信凌嘉康,而更多时候对于他的解释却不屑一顾;凭什么任由那个男人在夜店洗手间抱她,是不是如果他不及时出现接下来就直接吻了、睡了?这女人是打算怀里时刻揣着顶绿帽子,就趁他走神不在时,猛地给他扣上吗?
只是毒舌的话才酝酿到唇边,还没来得及吐出,就被她近乎有气无力的一句浅语轻易堵住。
“我果然不能没有你。”这世上也就只有他可以在一次又一次骂完她之后,继续陪着她疯闹。
“那就什么都别做,只做我老婆就好。”贾天夏从来都是个行动派的人,如果觉得心头悸动,那就没必要再压抑。丢完话后,他直接上前,翻身熟练地把她压在身下,为了避免她忽然清醒后的反抗,他很有先见之明地紧扣住她手腕,率先攫取住她的唇。
“嗯……我、唔……”
美满挣扎着想要说些什么,天夏却完全不给她机会,唇间带着炙热的温吸吮着她的舌,手指灵巧地钻入她松垮的睡衣。他清楚丁美满的所有习性,比如她在家不爱穿内衣,又比如她的耳垂是最禁不起挑逗的,再比如每次听见他不由自主地低哼后,她会无条件地臣服。
“老婆……”他使坏般地啃咬着她的耳珠,故意让呼吸变得沉重。
“嗯……”美满蹙了蹙秀眉,睁着迷蒙的眼看他。
“叫声老公听听。”他很得寸进尺。
在手肘的支撑下,天夏的上身微微抬起,俯瞰着她,额间碎发自然地垂下,细汗沁覆在锁骨上,那种从喉间飘出的声音是被欲望粉饰后的性感,丁美满几乎无力去抵抗,就像被蛊惑了一样,呆呆地开口,“老公……”
“乖。”他倾身,在她鼻尖浅吻。
“不、不是,我有话……”
“办完事再说。”就算是再有理智的男人,也很难在这个时候刹车,何况贾天夏从来不是理智型的。
——叮咚!
偏偏恼人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他顿住,懊恼地瞪了眼正在被人蹂躏的房门。
“别闹了啦……有人敲门。”美满蜷起膝盖企图蹬开他。
好在,这次贾天夏还算配合,认命地起身,顺手在客厅里拿了把椅子跑去开门。“贾先生,你好。”门外,是个年轻男人,满脸客套的笑容。
“说重点。”谁有空跟他“你好”。
“咦,丁小姐不在吗?”说着,那人探了探身子,目光很精准地捕捉到了沙发上正在努力整理衣服、试图掩盖激情痕迹的丁美满。比起先前,他的笑容更灿烂了,“丁小姐,你也好啊,最近很忙吧,都没怎么见到你……”
——砰!
某人手上的椅子突然“滑”了出去,不偏不倚地从门外陌生男人的身边擦过。
“请问找我老婆有事吗?”无视对方手忙脚乱抱头逃窜的狼狈相,贾天夏弯了弯嘴角,笑得很惊悚。
“没、没事……你们该、该交房租了……”人妻果然不是好惹的!
“明天送来。”话音还没落尽,房门就被贾天夏用力关上。
“哦,你房租还没给我!”经由那位房东先生的提醒,丁美满猛然想起,自从这男人带着莫名其妙的目的住进她家后,也就只帮她付了第一季度的房租,传说中的五万元酬劳费她压根就没见过。
“我没钱。”他若无其事地摊手。
“怎么可能!你工资比我还高,你不会是想要赖账吧?”亲兄弟都得明算账,何况他们这种目前还没有完全定论的关系。
他玩世不恭地撇了撇嘴,拉过她,搂进怀里,“我像是会赖账的人吗?没有钱,我可以肉偿……”
“肉偿个鬼!谁要你肉偿,隔壁家的公狗都没像你这样一见到雌性就升国旗。你不准乱来哦,我不像你,我家没有常备安全套的习惯。”丁美满终于有理智把刚才几次三番被激情打断的话吼出口了。
“又不是没滚过床单,要那么麻烦的东西做什么?”他不爽地蹙眉,终于明白她刚才的一再推拒是因为什么。
“那那那那那……”吱唔良久,美满红着脸,豁出去抛开了矜持,“那万一不小心中标了怎么办?”
“不错啊,免得我们精力太过剩天天用来吵架,不如就努力传承下一代。”
“……”丁美满沉默了。
她清楚记得这个男人很不喜欢孩子,还没有离婚时,她曾经游说过好多次,都被他很爽快地拒绝了。卑鄙的方式她也用过,偷偷换掉避孕药、再套套上扎洞……结果每次都会被贾天夏轻易识穿。
可是现在他却主动提议努力传承下一代?
“你不觉得这个建议很好吗?以后你是孩子他妈,我是孩子他爸,这种关系任何外力都扯不断。以后你闲了就打打孩子,我闲了就教他怎么‘做人’,那我们就没太多空去想那些有的没的了。呐,你觉得没安全感的时候就看看孩子,回想一下为了这小杂碎我们付出了多少努力,爱的结晶啊。”
“……”小杂碎?有多少做爸爸的会这样称呼自己的孩子?所以事实证明,他没有变,照旧不喜欢孩子,这个提议重点只在传承下一代,他压根就是想找个女人传宗接代?!
“不说话?那就是默许了?嗯,我们现在就开始努力。”
“贾天夏!你真是够了!这样的话,你还不如去找头母猪!”美满鼓着眼低吼,转身,钻进房间,用力拍上房门,充分表现出她不愿成为一樽生产工具的决心。
被连番激怒但有同时得到充分发泄的丁美满,小宇宙爆发了。
她向群众证明了,不仅仅只有教父是惹不起的,这世上最不该惹的就是女人。她们可以很乖很听话,像只讨食的猫,蹭着主人的脚撒欢;可是一旦被踩了尾巴,就会弓起身子,出于自我保护的本能,宁可错杀一千也绝不放过一个。
丁美满的“尾巴”就是这档她耗了无数心血的节目。
“整容也没有什么吧,我肚子就是隆的。脚踏两条船也正常啊,我从小就梦想着成为船长,关键单身的时候谁都有阅尽千帆择木而栖的权利吧。何况娱乐圈里的这种真真假假很难说,就看经纪人怎么运作了。只要经纪人想,白的变成黑的,也不是难事。”
电视屏幕上,丁美满很有女王架势地交叠双腿坐着,一连串的话很溜得从她唇边蹦出。
贾天夏支着头,无视餐厅包厢里的吵闹,纤长手指无意识地转动着电视遥控器,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视里那个让人觉得久违又陌生的女人。
阔别荧幕一年,应该也不算久,从她那种义愤填膺有意无意为自己辩白的姿态看来,她的主持风格虽然已经不像从前那么张扬,甚至还添了几丝抓人眼球的女人味,可还是照样公私不分,犀利到让人不想转台。
“都给我安静点!”贾老爷子翘起脚,轻拍桌子,端出很黑社会的气质,煞有其事地轻吼,周围顿时陷入静谧,只剩下电视里丁美满的聒噪声,“贾天夏,你到底是来陪我吃饭的,还是来看这个女人的?”
“都不是,是来兴师问罪的。”他扯开紧束的领带,微咧的唇间衔着根迟迟未点燃的烟,看似惺忪的瞳中流泻出一丝冷冽。让这场本该父子相聚温馨无限的饭局,变得好像黑社会谈判。
“问、问什么罪?你这是什么态度,长幼有序懂不懂?百善孝为先懂不懂?”贾老爷子开始飙成语了,可见他的怒气值在飙升。
他挑了挑眉梢,要他遵守那些道理也不是不可以,“那就谢谢你好了。”
“谢我?”显然,这种前后差太多的态度让贾老爷子困惑了。
“谢你滥用私交逼人家退了美满的所有通告,还处心积虑帮她编造出那么多绯闻,要不是你,我哪来英雄救美感动她的机会。”天夏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却含着一脸人畜无害的微笑。
“……我、我哪有那么闲,这个女人摆明了矛头对准凌嘉康,就是凌嘉康做的。”贾老爷子语塞了片刻,很快就恢复镇定,只要没有证据,他就抵死不会认账。
“究竟是谁,我们心里都清楚,我姑且可以当做你是在帮我。”天夏弯着嘴角,一副不计前嫌大人有大量的表情,可见他今天的心情很不错,“只是下次你能不能用正常点的方式处理事情吗?”
情敌被怎么玩,他漠不关心,就连幸灾乐祸的心思都没有;但是把他女人折磨得够呛,这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贾老爷子嘴角暗抽,面对儿子那副雷打不动、坚定至极的态度,他着实也有点疲了。倘若绕了一圈兜兜转转还是那个丁美满,那看来是真的爱得不浅,贾旺宝日日在他耳边嚷着“儿孙自有儿孙福”,这道理他是懂,可问题是他为什么丝毫都没看出天夏有福呢?现在的丁美满显然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毫无建树、只懂围着他转的丫头了,好比那个凌嘉康就很阴魂不散的,保不准哪天她就跟人跑了。那到时,他儿子的单谁来买?
“咳,我也不是没有正常点的方式……”想着,贾老爷子不自在地咳了声,在为之后将要做出的妥协做铺垫,“她要真是经历了那么多,都还是跟定你了,那我也认了。问题是那女人现在飘忽着呢!你要是有本事把她带去结婚,尽快搞出孙子出来给我抱抱,我也就认了。”
“……”天夏的无言以对足够说明他爸这话严重刺到他的要害。
对!那女人就是在跟他玩飘忽,若即若离、欲擒故纵,这些十个男人中有九个抵挡不住的把戏,她都掌握了。
她说果然不能没有他,临床表现也的确像是在乎他,可就连天夏自己都不知道会不会是误诊,至少现在的丁美满从来没有说过还爱他,甚至不愿复婚,更不愿配合他给他爸折腾个孙子出来讨好。
这种感觉真是有够窝囊,比起失恋离婚,最惨的无非就是到头来才发现只是在自作多情。
第三十一章
“嗯,不错不错,我就知道你有能力,观众到底还是念旧的啊,就爱看你的主持风格。以这样的情况看来,早晚能把贾天夏的收视压下去。这次颁奖礼的候选名单你应该也听说了吧,虽然你的节目被退回来了,也别气馁嘛。毕竟是个新节目,我们要把眼光放远,好好做,搞不好明年你就能和贾天夏一样入围最佳制作人了。你要是坚持自己主持下去的话,出镜率也多,比起从前的风格你已经收敛很多了,下次搞不好能直接去主持那个颁奖礼,给我们电视台长长脸……”
当台长笑眯眯地端看着收视记录,滔滔不绝地夸着美满时,她却没有一丝成就感,只觉得精疲力竭。事实证明,娱乐圈这一行从来没有真正的过气,只要复出姿态足够高调、前期铺垫充满悬念达到引人入胜的目的,那任何人都有咸鱼翻身的可能;就好像平地一声雷,趁着众人被吓到诧异屏息时,某个人华丽登场亮相,怎么也会有点轰动效果的。
但那又怎样?好比之前,怎么就除了贾天夏没有任何一个人建议她自己操刀重回主持台呢?热情冷暖,利益挂帅,总之这类嘴脸美满是看腻了,甚至排斥了。
她想要的不是这些,初衷只是为了有份工作能赚钱,接着……她慢慢把天夏当做假想敌,想证明即使没有他仍能活得很精彩。
结果这一刻就在不远处时,她想到只是那句平平凡凡的话。
——那就什么都别做,只做我老婆就好。
老公、老公,这个称呼稀松平常,平常到大街小巷里随处可闻,兴许让人联想起的也不过是柴米油盐生活琐碎,但在这种入秋时节,徐徐念叨出来,美满觉得好暖。
“台长,做完这个月,我想辞职。”她知道自己很冲动,还是把这话说了出来。
据她家小助理说,当时她的气势让人望而生畏,一股莫名的膜拜感油然而生,就好像身前放着无数聚光灯、身后又堆着不少挡光板、还有两台鼓风机搁在地上不停地吹,场景搞得仿佛某场武林大会里,某位绝迹江湖许久仍有传说不断相伴的女侠忽然再现。看台长变换着不同嘴脸劝她改变主意,身为观众的他们恨不得拍手称快……
问题是!谁来理一下她的后悔?!
“丁美满,身为即将可能再度成为我们贾家媳妇的人,请你有点志气好吗?辞职还需要后悔?你难道还担心跟着我家天夏侄会为生计发愁,然后像卓文君和司马相如一样,一个当垆卖酒另一个漆器市中?别闹了,真是想太多。”贾旺宝接过助理小姐递来的热巧克力,顺势抛了到媚眼算是向人家道谢,转眼冷觑着美满神经兮兮地懊恼忏悔的模样。
“你懂个屁啊。”美满抬头,没好气地瞪着面前这个忽然造访的小鬼。
“废话,我又不喜欢你,没必要和你心灵相通,你不说我当然不懂。”旺宝啧了啧嘴,摆出一副看上谁也不会看上她的模样。
“说什么哇,难道你还真要我相夫教子去?那才是真正的想太多好不好!”说着,美满从办公桌底下搬出一堆杂志,一本本飞到贾旺宝面前,“你自己看,到处都是关于他的绯闻,比起从前没有丝毫收敛哇,这个男人怎么嫁啊?”
旺宝扫都懒得扫一眼,推开杂志,继续享用下午茶,“这种骗群众的报道,你身为当事人还每次都当真,边看边喷一坛子的醋,不知道你累不累,我看着挺累人的。”
美满重重阖上杂志,“那你告诉我,为什么那些记者不写别人,就偏喜欢紧盯着你侄子?”
“因为他是我侄子啊。”
“……可以给我个有质感点的理由吗?”
“这个理由还不够质感?”贾旺宝很不爽地挑了挑眉,跟着又神秘兮兮地凑到了美满跟前,“要不然这样吧,你暑假带我和我女朋友去迪斯尼玩,我教你怎么搞定我侄子,保证他以后会很收敛。不仅如此哦,你还能察觉到他是不是真的在乎你。”
“你哪个女朋友?”虽然这桩交易听起来很诱人,但美满很有必要问清楚,万一他把所有交往过女朋友都带去,她岂不是要干脆包架波音777?
“放心啦,就一个,一个!只有她才是我的真爱。”
“……”美满严重怀疑贾旺宝到底是不是贾天夏的私生子,不然为什么会像成这样。
——女人何其多,只有十八姨太才是爷的真爱啊。
那个烂男人也是从小就把这句话挂在嘴上。
“别浪费我时间,到底答不答应啊?”
她有什么理由要听从一个还没发育的小鬼摆布?美满刚想拒绝,电话铃声突然响起,让她不得不又把话吞了回去。
“晚餐去哪吃?”
电话里传来贾天夏的声音,美满眨了眨眼,瞧见贾旺宝递来了一张纸条。上面的字实在很蹩脚,丑得很艺术,她花了很久的时间才辨认清楚,下意识地就读了出来,“419后面的那家意大利餐厅?”
“嗯?怎么突然想去那家了?”天夏的声音里透出一丝疑惑。
就是那丝疑惑,被美满解读成了心虚,随即打消掉了先前想要拒绝贾旺宝的念头,很配合地开始胡诌,“哦,听同事说那里的东西不错。”
“那等下来接你。”
于是,纵然是心不甘情不愿,最终美满还是控制不住地把贾旺宝的话当成了最高指示。并且安慰自己说,就算还未发育他至少也是个带把的,总有些与生俱来的男人本性,应该是很了解男人心理的,何况叔叔应该都很了解侄子才对吧。
到了419会所,穿过一条狭小到几乎只容一人通过的巷弄,又拐了无数个弯,才终于豁然开朗,丁美满总算见识到了那家传说中的意大利餐厅。整个过程极其曲折,让她差一点以为自己是不是遭遇了现实版的“桃花源”。
但就是这么一家地理位置极其隐秘的餐厅,生意却好得出奇。门口排着很长的队,贾天夏带着那一脸招牌笑容和服务生寒暄了几句,没多久就有个男人迎了出来。
很招摇的浅灰色头发,左耳上嵌着颗造型别致的耳钉,白色T恤搭配黑色西装小外套,帅得有些咄咄逼人。美满歪头打量着他,总觉得有那么几分眼熟,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这人。
“天夏啊,真是稀客,帮你安排了老位置,可以吗?”他咧开嘴角,很官方地笑。
“嗯。”天夏撇了撇嘴没多大意见。
“哦,顺便跟你说一声,你上次寄存在这的酒被你女朋友喝光了,阿堂还有些存酒在,要不要喝他的?”他头也不回,加快脚步,就像是完全没注意到丁美满一样,若无其事地说道。
“女朋友?”贾天夏皱了皱眉,眼神下意识地飘了眼身后的美满。
“就是那个莫蔷啊,她上星期来的时候点了你的酒,我以为你们还没分手,就给她了。”
按照贾旺宝的说法,如果听到贾天夏的那群狐朋狗友提到他从前某任女朋友,她就该保持微笑,不管心里有多酸,都要表现出无所谓的样子。
所以当那个不知名的男人肆无忌惮地吐出这些话后,美满一声不吭弯着嘴角赔笑。心里忍不住感慨,贾旺宝绝对是个宝啊,虽然贾天夏已经尽量避免掉让她和他那群狐朋狗友打照面,但他家十四叔就是知道该怎样拆他的台。
“算了。”天夏很慷慨地耸了耸肩,不过是一瓶酒,他不介意,但有些事很有必要说清楚,“我女人只有这一个,下次别认错了。”
说着,他伸手把美满拉到身边,口吻间含着几许炫耀。
不知名的男人顺势看了眼美满,轻佻地吹了声口哨,“又换女朋友了?这个不错,看起来就是个上得了厅堂、滚得了床单的,比上次那个素质高了那么点。嗯,腻了记得通知我下。”
“……”要保持微笑,要表现出无所谓的样子!就算美满已经一再默默地告诫自己,可她嘴角的笑容还是慢慢退去。
真是够了!什么叫又换了?常听男人说“女人如衣服”,贾天夏和他那群损友还真把这句话理解透彻了,好像她真是件没血没肉的衣服一样,就算当着她的面评头论足一番也没什么大不了。
“这位小姐,怎么称呼?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转过头,他的目光粗略地掠过丁美满,又很快折了回来,继续打量,片刻后,眉心微拧,问道。
“是吗?那也许是‘上得了厅堂、滚得了床单’的女人都长得差不多吧。”美满保持客套笑容,字字句句却犀利得很。
“丁美满。”他停下脚步,准确无误地喊出了美满的名字,“真健忘,我在机场见过你和凌嘉康在一起,原来你们俩崩了啊,电话给我,有空出来聊聊嘛。”
熟悉的人都知道,凌嘉康绝对是个占有欲强报复心重的人,但凡是他身边的女人,不管分量轻重都谢绝旁人的觊觎;但贾天夏不同,这一点上他很慷慨,他似乎对谁都无所谓,被挖墙角很丢脸?他从不觉得,反而会感谢对方帮他解决了麻烦。
“怎么聊?”美满眨眼,天真地想象着孤男寡女在公众场所纯聊天的画面。
“随便你要怎么聊都可以。”
“她没空。”某人总算按捺不住了。还“怎么聊”,她是把他当透明的吗?
美满咬着唇,十四叔的最高指示又一次在她脑海中响起。
——如果有人敢在我家侄子面前勾搭你,你一定要来者不拒!
半晌后,美满抬头看向那人,美目含笑,语风和缓,“我有名片,你要吗?我跟天夏一样是制作人,平时是会比较忙啦,不过如果是工作上的事,你可以随时找我。”
“原来也是制作人啊,那你常跟我出来聊聊天就对了,天夏节目里爆得那些关于明星的料,有不少是从我这骗去的。”
“好啊。”美满很配合地开始在包里翻找名片夹。
眸色含着撩拨,举手投足透着让人心痒难耐的女人味,伴着那一道秋波一张含着淡淡香气的名片就这样送进了那人的手里。贾天夏唇微张,带着几分错愕地看着眼前这一幕,手不知不觉地落在了胸前心脏的位置,抚了几下,那种心绞痛的滋味并没有因此减退。关于丁美满是什么时候学会这种擒驭男人的手腕,这笔帐得留着回家算。
眼下当务之急显然是宣告清楚自己的所有权,“她是我老婆。”
“啊?”很明显,这个身份大大超过了他的想象范围。
“右手碰她,我就砍了那人的右手。”
天夏的话音刚落,男人反射性地把那张名片移到左手上。
“左手碰,就砍了左手。”
语末,名片缓缓地飘落到地上。
“想都不准想,多看一眼都是死。”
“……你、你们慢慢用餐,要吃什么随便点,我先去忙。”听起来很像纸上谈兵式的威胁,先暂且不论这种警告会不会有兑现的可能,出了名不把女人当回事的贾天夏竟然为了个女人放出这种话,再搭配上贾家那种神奇飘忽的黑社会背景,谁受得了?
人走茶热,原本充斥着情侣档的餐厅里气氛由暧昧变为诡异,贾天夏端起水抿了口,眯着瞳目光锁住美满,“你皮痒了是不是?”
“没有。”她努力甩开头皮发麻的感觉,听似回得很理直气壮。
“那是名片印太多嫌背着太重?”
阴森森的话又一次飘来,仿佛带着瑟瑟寒风般刺骨,美满打了个寒碜,没底气地咕哝,“是你以前自己说的啊,制作人就要善于交际,来者不拒,多个朋友多条线,丢一百张名片出去,总有一张会吊到一条大料。所以,一切都是为了工作,我的心还是属于你。”
一字一句,分毫不差,她全数奉还。
贾天夏就像吞了只活生生的小强般,清晰地感觉到小强的触角在撩拨着他的舌苔,吐不出更咽不下,进退两难。
原来,他以前说过那么贱的话?
安全感……这三个以前美满常挂在唇边抱怨的字,突然无预警地在他脑中浮现。时至此刻,他才明白那究竟是种什么感觉,即使美满就待在他身边,寸步不离,脸不红气不喘地就能吐出一连串他爱听的甜言蜜语,仍然还是担心会失去。怕哪天一失神,他就会被别人取而代之了。
很微妙,是一种即便有再多的信任都磨灭不掉的恐惧感。可是,倘若不是都太在乎彼此,会这样杞人忧天吗?
“贾天夏!”仿佛是觉得场面还不够让他钻心钻肺想要离开,服务生才刚上菜,就有道极力表现熟稔的声音插了进来。
闻声,美满握着杯子喝了口水,抬眸看向来人。难怪贾旺宝非挑这地方不可,这里简直就是贾天夏各类朋友的聚集地啊!正朝着他们走来的这个男人,带着一丝痞痞的微笑,一道刀疤从脸颊边一直蔓延到下颚,赫然入目,有些骇人,他眉宇间的那股气息……嗯,和贾老爷子有些像,俗称江湖味。跟那些看见天夏就拼命攀关系的人不同,他很随意地不用邀请主动落座,完全不把贾天夏眼眸中迸射出的逐客之意当回事;可以天夏暗中不加掩饰的排斥态度来说,对方也不像是他的朋友。
“早就听说你回国了,怎么都不通知我一声,害我日子过得越来越无聊了。”说话的当口,那人还大喇喇地端起他的杯子喝了口水,仿佛是嫌那水太凉,他不悦地皱了皱眉头,招手唤来服务生要了杯热水。
“我们有再联系必要吗?”
闻声,美满颇为诧异地看向他,那是种很冷很冷的语调,她认识了贾天夏那么多年,他总是笑脸迎人看起来很好相处,还未见过他用这种调调跟人说话。似乎,连他惯用的话里带刺毒舌腔,他都懒得在这人面前显摆。
“怎么会没有,我们的帐还有很多没算清呢?你爸的人差点就把我弟这辈子给毁了。”对方倒是依旧带着笑,随着脸部肌肉的颤抖,那条刀疤越发惊悚。
那笑容里没有一丝友善,满是阴鸷。
天夏凝着眸,目光不着痕迹地飘向美满,压抑住随时频临失控的情绪,淡漠起身,“走,换个地方吃饭。”
“……”即使不明白他们俩究竟是什么关系,美满也知道不该在这种时候挑战他,小心翼翼地偷瞄了眼那个一直笑得很惊悚的男人,她迅速起身,追上贾天夏的脚步。
脸色要冷佞,表情要紧绷,驾车的速度一定要快,油门得踩到底,务必要超越70码,只有这样贾天夏才能表现出他不断上升的怒气值。
“那个人是谁?”街道两边的景物以飞驰的速度后退,丁美满转了转眸子,控制住余光不去看窗外的风景,语气尽量平缓地问,生怕刺激到他的情绪。
“哪个?”
他一点都不想在装傻,脸上的表情看起来的确是被问得一头雾水。美满深吸了口气,壮着胆子把问题深入,“就是刚才那个很讨人厌的男人哇。”
“哦。”天夏应了声,紧握住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唇微张着,有些话差点就要脱口而出,可当目光触及到丁美满那双透着几分不谙纷争的眼神后,他若无其事地笑了笑,选择把话题轻描淡写地带过,“只是个常被我抢通告的仇人而已。”
“你抢通告会动员你爸的人去折腾人家弟弟?”当她是傻的吗?贾天夏从来就不是那么没有能耐的人。
“你也知道我爸爱管闲事嘛。”
“……”直觉告诉美满,他有事在瞒她。
这种感觉让她忍不住会去胡思乱想,就算是原本芝麻般大小的事,都有可能会无限扩大。譬如,她会敏感地猜想为什么有事不能坦白告诉她?不是说想要找她复婚的吗?那夫妻之间应该是毫无隐瞒的才对啊,她就那么不配参与到他的生活中?
“丁美满,你老实告诉我,这一年到底有多少人追你?”他很聪明,也很清楚美满丰富的联想力。在她把事情越想越糟之前,天夏先发制人,把话题扯到她再也绕不回来的轨道上去。
就如他所料,美满是个没办法分心的人,被这么一问她才想起贾旺宝怂恿她选这家餐厅的目的。唔,那按照旺宝的说法,如果他对有人觊觎她这件事表现出足够的介怀,就说明至少是在乎的;因为通常来说男人普遍都有占有欲,对属于自己拥有过的东西一律私有化。基本有了占有欲的开端后,她只需要抵死耍赖,倘若他最终妥协没有大吵大闹的计较,那证明他是真的非常非常在乎,甚至可以称之为爱;旺宝说原因很简单,这种事情关系到男人最在意的面子自尊和骄傲,何况贾天夏这种脾气的人,他肯不闹不深究,绝对是害怕失去宁愿委曲求全。
“……没有吧。”美满看向车顶,滴溜溜地眼珠往上转,尊重指示,良久憋出了句三岁孩子都未必会信的谎言。
“刚才那个算什么?”只在机场见过一面的泛泛之交,就能准确无误地喊出她的名字?哈,那丁家二老取名字的功力未免也太高了,多么通俗易记好推倒的名字啊。
“刚才那个?我不认识他啊。”她眨着无辜的眼,听说装傻是女人的杀手锏。
“不认识需要给名片?”
“名片当然是给不认识的人,难道你会天天派张名片给我吗?”这无理取闹的逻辑方式,被丁美满轻而易举地反驳掉了。
天夏被堵得哑口无言,深呼吸,挤出了那个他很不想提及的名字,“那皮条客呢?你是想说压根没把他当人看吗?”
“你是说凌嘉康吗?唔……如果你坚持觉得他在追我,那就算吧。”
什么叫“那就算吧”,如果连凌嘉康那种攻势都不算,那她到底是隐瞒掉了多少?他慢慢地抽丝剥茧,有无数名单开始在脑中浮现,“哦,那台长呢?”
“台长?!”太过了吧,是不是只要她身边出现的男性生物,都必须跟她有不寻常的关系那才寻常?
“那老家伙一看就是一脸色相,他要不是对你有企图,有什么理由你离开那么久还答应让你回去工作?”
“贾天夏,我有没有提议过让你去测测看智商?说不定你可以去参加特奥会,为国争光。”她无奈地抚着额,原来贾天夏受了刺激之后会变得那么极端,为什么无所不知的十四叔居然没有提醒过她。
他转头,手滑落到她的肩上,很沉重地拍了拍,“没有,这种提议一般都是我给你的。”
曾经,她疑神疑鬼,认定他手机短信里每一条不属于她的记录都是暧昧的;怀疑他的电话薄里每一个女人都是怀有目的的;深信他身边每一个帮他说好话的朋友都是他劈腿的帮凶;他百口莫辩,只能说“你去测测智商吧,说不定可以参加特奥会为国争光?”。
如今……熟悉的对白搭配上她欠扁的笑容,让贾天夏咬牙切齿地皱眉,她就非要这样吗?感同身受这种事仅仅是他的口头表达还不够,就一定要给他上一堂那么生动的课?那很好,他现在懂了,丁美满也许并不完美,可就因为这个女人是他选的,所以在他眼中是最好的,有无数人应该和他一样在觊觎着,这种怀疑合情合理。等量代换,同理可证,美满一直嚷嚷着想要安全感,也是情有可原的。又或许,如果他们忙一点,就不会有时间去想这些了?
贾天夏索性踩下刹车,把车靠向路边停妥。随后侧眸认真打量起身旁的女人,伸手很轻易地就能触碰到她的脸,即使温热的体温很快就能氲上他的指尖,仍旧是让他感觉不到曾经的那份笃定,“美满,你真的不考虑跟我一起生个小杂碎吗?”
“噗!”十四叔!麻烦来解释下这个反应算什么意思?!
“我只是想确保你不会再逃。”
“我还能逃去哪……”他难道还没看出来,她这辈子看似就这样载在他手里了吗?
“我可以很大度地不去计较你这一年到底做了什么,就算你的心真的变过。”
“……”那一个“好”就挤在喉咙口的,因为哽咽,她没能让它跳脱出来。
偏偏,贾天夏就是很不争气地追加了那么一句,“等我们生了小杂碎把皮条客找来喝满月酒,让他明白下这孩子究竟会先叫谁爸。”
“你给我滚去一个人生!”他那么想要个孩子,最终目的只是为了到凌嘉康面前去显摆?!!
夜色渐深,璀璨的灯光把这座城市点缀成了名副其实的不夜城。
是夜生活开始的时候,但某个号称不加班、不遵守纪律、不服从组织的制片人,竟然在这种夜阑人静蠢蠢欲动的时分,乖乖地窝在办公室里。
办公桌前摆放着一只烧纸钱时才会出场的铁桶,一团浓烟从铁桶中窜出,伴着微弱的火光。酷似烧炭自杀现场的场景,搭配上谢穆堂低低地冷笑声,让整个画面看起来异常诡异。
于是,谢穆堂终于遏捺不住收敛笑意,打破沉默,属于纯爷们之间的交谈开始上演。
“你就算烧光了她所有名片,她还是可以去印。”在公共场所焚烧名片的做法实在不理智,出于道义,谢穆堂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
“那就继续烧。”立场分明斗志强。
“小夏夏,来,笑一个。”谢穆堂的脸上写满了春风得意,就算是好友阴风逼人,他的好心情照旧继续,还很不怕死地端出欠揍笑容凑上前,“看看这封通知,你的节目入围了啊,搞不好就能领个最佳制片人的奖回来,然后刚好差不多可以把老婆拐到手,成家立业同时进行,很多男人羡慕都来不及,你有什么资格冷着那张脸?”
伴着话音,修长的手指死命戳着被随手丢弃在桌脚的那个信封。
信封里装着的是某知名颁奖礼的入围通知书,贾天夏始终觊觎着他们家的那个最佳制片人奖,甚至以为那算得上是功成名就,随时可以身退。
现在眼看只有一步之遥了,按理说他是应该很开心没错,事实上就连电视台里那些不明真相的群众,也都喊着嚷着齐齐出动热烈为他庆功。只有他,郁郁寡欢,迟迟没有动静,躲在办公室里嘶喊……
“你说女人到底都在想些什么?我现在不仅仅是愿意跟她结婚啊,就连明显会破坏两人世界的小杂碎都愿意陪她创造了,她非但不给我感动,还让我去找母猪。生个孩子互相束缚,有什么错?她还有什么好别扭的,跟我玩恃宠而骄?”
“老实讲,按照你的逻辑,找头母猪的确也没差。”谢穆堂幸灾乐祸地挑眉。
“没差?怎么会没差?你试试踹了林爱,绑头母猪回家,让它天天迎接你下班归来。”贾天夏很激动,蓦地站起身,边吼,边粉饰了一堆肢体动作。
“那就是你表达能力太烂了。”谢穆堂由衷地给出意见。同样是男人,又是天夏那么多年的朋友,他当然知道一个那么讨厌孩子的人主动开口想要个……嗯,想要个小杂碎,是件非常不容易的事。其中绝对包含了大量的爱屋及乌成分,然而他懂,丁美满未必会懂。
“我表达得很清楚。”关于这一点,贾天夏很坚持,他认定自己已经把话说得滴水不漏了,就是那个女人不领情,又或者她压根没打算要孩子?这层想法,让他忍不住脸色一沉,“阿堂,你说如果一个女人不愿为你生孩子,那代表什么?”
“她没有生育能力。”谢穆堂做出最直觉的判断。
“她有。”
“她怕生完孩子身材会走形。”
“她不怕。”
“她想把重心暂时放在事业上。”
“不可能。”
“她不喜欢孩子。”
“她很喜欢。”
“……她不爱你。”谢穆堂真想对着贾天夏吼一句:有些事不要逼得太紧。非要逼出这么一个伤感情的答案,何必呢?
“妈的,她敢?”某人似乎总有一股来历不明的强大自信,即使旁人已经把话往最坏的方面讲了,他仍然能把情况扭转过来。
谢穆堂哭笑不得地看了眼手表,撇嘴,“她敢不敢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我知道我们今晚约了她庆功,再不走就要迟到了。或许你可以干脆趁这个机会,把她带去一起参加颁奖典礼,晚上的时候气氛美妙意乱情迷想发生的也就发生了……”
这话胜过千言万语,话音还没落,他就已经抓起外套冲出了办公室。
陪贾天夏一起去参加颁奖典礼?
这绝对是个糟糕透了的提议,丁美满既没有邀请函更不是候选人,跑去纯粹就是丢人现眼。然而贾天夏说了“一间标间两张床,我没非分之想,只想第一时间和你分享”,于是,她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当办完一系列的登机手续,机场的灯逐渐熄灭,耳边回荡着起飞的轰鸣声后,丁美满后悔了!她斜眼看着外面的风景,印入眼帘的是漆黑一片,除了跑道上的灯光外,什么都没有。
飞机绝对是美满最讨厌的交通工具,而红眼航班更是让她近乎恐惧。
起飞,头晕,耳鸣……熟悉的症状开始出现,丁美满只想呐喊:到底为什么要跟来,为什么?
“你怕坐飞机?”天夏转头,略显诧异地打量着她煞白的脸色。
“嗯?啊?”她聚精会神地在重复着吞咽口水的动作,反映很迟钝。
“什么时候开始的?”这不是他第一次和美满一起坐飞机,以往每次她都很活跃,为了顿飞机餐可以不停聒噪,翘首以盼很久,现在整个就像条死鱼。
“突、突然间……”美满吱唔着,用含糊不清的方式把话题盖过。难道要她直说?因为凌嘉康说过红眼航班是失事几率最高的;又因为凌嘉康无数次邪恶地把她丢在窗口的位置,强迫她看窗外酷似宇宙黑洞的风景,还要跟她讲述人体从几万米高空掉落时的感觉。
“因为凌嘉康?”
“咦?”他有读心术?
“过来,给你靠,别靠在窗边。”他伸手,强行把美满的头按到肩上,选择不要把跟情敌有关的话题深入下去。事实上,这根本不难猜,她变了很多,而那些改变多半都和这一年多来出没在她身边的某人有关。
美满紧绷着身子,抿唇也不再说话,显得很乖顺。靠在他的肩膀,她尝试着闭眼小寐,失败了;只好扑闪着眼帘,目光漫无目的地瞎转。
天夏顺势扣住她的手,语调忽然就放柔,“知道我为什么非要带上你吗?”
“不是说想让我看着你拿奖,第一时间跟我分享嘛。可是我没有邀请函,进步了会场,也只能在酒店看直播啊,那跟在家里有什么区别嘛。” 美满沮丧低头,掰着他的指头,咕哝。这么一说,她才发现,原来自己也很希望可以在现场,第一时间分享他的成就。
“至少距离近了一点。”他隐约领悟到了从前他们之间缺少了什么东西。比如他用真心表现出的在乎,哪怕看起来做作了点;又比如省略掉那些对谁都能轻易说出口的甜言蜜语,直接给她行动,即使很娘很损他的气场。
闻言,美满歪了歪头,找了个舒适的位置,闭着眼,牵起嘴角甜甜的笑,却言不由衷地轻斥,“你很无聊耶。那根本就是你的奖啊。”
“我是为了你才选择当制作人的。”事实证明,贾天夏也是会煽情的。
“……”美满沉默,恍惚间,一些记忆被唤醒。
他们高考的那一年,天气特别的热,周围同学热火朝天地讨论着各自志愿。突然被问到的丁美满愣了很久,随后扯开喉咙,趾高气扬地吼:“我要报考播音主持专业!我决定要做主持人!”
回应她的,是震耳欲聋的爆笑声,其中笑得最为嚣张的就是贾天夏。
收到她的瞪视后,他收敛笑意,一本正经地回了她四个字:“痴人说梦。”
结果,也就是这个男人,义无反顾地放弃保送机会,陪着她北上,一起报考。
很苦的一段日子,他为此和父母决裂,经济来源被切断。他们租十平米的地下室,天天吃泡面,打工交房租存学费,和无数来面试的赶考大军厮杀。美满不止一次说过放弃,每次都会被天夏压着跪搓板,额外再赏她一句过分到极点的威胁,“你敢放弃,这辈子就别指望我会娶你。”
“唔……那是不是考上了,你就会娶我?不再勾搭那些狐狸精?”
“嗯,毕业就娶你。”
接着,录取、毕业、进了同一家电视台实习……
…………
美满渐渐从回忆中抽离,努力挥开强烈的困意,头微微一偏,唇黏在了他的脸颊上。感觉到天夏全身一僵,她想笑,却更想睡觉。顶着厚重的眼皮,好不容易美满把眼睛拉扯出了一条缝,捕捉到他眉梢的那抹暗喜,她满足地继续闭上眼,梦呓般地呢喃:“贾天夏……你真的陪了我好久好久,我感觉到了……”
“妈的,你竟然现在才感觉到?!”
机舱里,蓦然想起一道震怒的吼声,引来了无数到侧目,唯有罪魁祸首睡得香甜。
被拉扯着下飞机、出机场、钻入主办方准备的车、奔赴酒店……一连串的动作,丁美满始终处于昏昏沉沉的状态,甚至就连洗澡,她都闭着眼,频频打着哈欠。
直至走出浴室,她倏地瞪大眼,瞬间清醒。
——两张床一间标房。
贾天夏说过的话言犹在耳,然而印入美满眼帘中的却是偌大的套房里,只有一张双人床!
“你睡床我睡地板?”某人还状似一脸忧虑地试图想要做出合理安排。
“……”她该说什么?可以说什么?说“好”,充分表现出自己的别扭吗?或是说“不好”,那她不如直接把自己扒光了送到他面前得了,还省事些呢。
“哦,被子不够了,你应该也不舍得。算了,一起睡床吧。”没等丁美满思考成熟,天夏就擅自替她做了决定。
美满瞠目结舌,觉悟到自己上当了。嘟嘴,裹紧睡衣,她蛮横地蹦到床上,努力把蓬松度很高的鸭绒被弄成了一条酷似儿时“三八线”的东西,再用身体压了几下,强行把被子压扁后,她满意地拍了拍手,“就这样,以这条被子为界限,不准超越,睡吧。”
“你多大了,要不要那么无聊?你身上哪个地方是我没碰过的。”贾天夏置身事外看她没忙碌,最终没好气地挑了挑眉,语气中满是不爽。这女人是不是也变得太快了?刚才飞机上就差没主动到拉着他滚床单了,害他以为革命终于成功,农奴可以翻身做主人了;现在算什么意思,突然又给他那副张牙舞爪防线高筑的嘴脸。
“菊花!”她鼓起腮帮子,放声吼。
“什么?”反倒是天夏被她弄得茫然了。
“我的菊花你没碰过!”美满说得很骄傲,一股不知道打哪来的骄傲。
“你这是在邀请我?”在他听来,这话的言下之意就是,她身上还有没开发过的地方,需要被滋润。
“邀请你个头啦,睡觉!”说着,她气呼呼地朝他甩了个枕头,脸涨得通红。
其实的确没有必要那么做作,但身为货真价实的女人,丁美满总还是有着些许抛不开的矜持。那一道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分水岭,就像是她死活不愿意再放下的骄傲,如果没有了它,就真的是又一次丢盔弃甲地输了。可即使最后的防线还在,她仍是无法假装感觉不到身边的贾天夏,只好强迫自己紧闭双眼,像具死尸般地直挺挺地躺着。
感觉到他关了灯,在距离她不到三十厘米的距离躺下,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
就这样静谧了良久,美满就连翻个身都不敢,骤然的,天夏忍不住打破了沉默,“喂。”
“哈?!”她像触了电似的整个人弹了下,眼睛豁然睁开。
“那个东西穿着不好。”他压低声音,说得有些不自在。
“什么东西?”美满茫然地眨眼。
“内衣啊。”
“……我哪有穿啊,你很多年前就说过内衣穿久了会乳腺增生啊,我睡觉就再也没穿过好不好。”
“哦,是吗?”天夏轻咳了几声,身体不着痕迹地往她那边挪,等把距离控制得刚刚好后,又继续严肃地问道,“那你有没有?别以为那不是病,需要早面对早治疗。”
“应该没有吧。”被他的严谨语气感染了,美满还很认真地用手指轻戳了几下,并没有感到明显的触痛感,只有一阵阵紊乱快速的心跳。
“手拿开。”他单手支着头,侧躺着,眉心微拢,另一只手很不客气地拍开她那只扰人的爪子,“帮你检查。”
……检查?
他还就真的检查上了。借着微弱的光线,可以瞧见他脸上的表情很凝重,竟然真没有一丝的邪念气息。所以,是她想多了?他是真的关心她的身体?那为什么那只带着炙热温度的手会慢慢从上侧往下移,均速前进,直到落在了她的敏感点上,就停滞不前了,“嗯……我说贾天夏,你、你够了吧……别再继续了,不然后果自负……”
她咬着牙言词间搅拌着情不自禁地娇嫩细喘,让所谓“后果”变得愈发耐人寻味。
“嗯?什么后果?”她的敏感让他溢出一声餍足浅笑,撩人的气息跟着笑容一同飘出,轻抚过她的耳际,“我只是想确认你是不是像以前那样健康。”
端着一副专业医师的口吻,他却做着完全背道而驰的事,手指一挑,她的睡衣肩带微微下滑。来不及遮掩,美满已经被他拽入怀中,原本就微弱的反抗声,被他的唇堵住、吞没。蕴含着浓厚缠绵气息的吻,让她头晕目眩思维凝滞。湿濡又带着熟悉气味的舌,舔舐着她的唇廓、耳廓、锁骨……
“唔……”略显压抑的吟哦从美满嘴角蹦出。
这男人是故意的,一举一动、言词吐纳都极具着挑逗意味。让她意乱情迷,甚至拾不起理智去考虑该不该拒绝。似乎事态这样发展也算得上顺理成章,她对他的触碰逗弄不排斥,还带着那么一份惴惴不安的期待;而他也正释放着余情未了的信息。
既然这样,那用两情相悦、灵肉相交来形容,不为过吧?
想着,丁美满忽然施力,推开贾天夏,坐起身,迅速褪去阻碍贾家血脉传承的睡衣,转身,跨压在他身上,“我脱了,你随意。”
她喘着气,涨红着脸,却端着很女王的架势,即便是这种事仍是不愿意把主动权交托给贾天夏。
“呵……”片刻错愕后,天夏微微侧过头,挑眉含笑欣赏着这个无论做什么都让他欲罢不能的女人。原来这就是所谓的后果吗?还真是爱计较。
抬手,当指尖触到她的脖沿后,他稍稍用力,将她压下,攫获住那张死鸭子般生硬的嘴。
唇齿相依辗转,他的手不安份地游移在她的白皙胴体间,每一个触摸都留下灼烧般的温度,烫得她心痒难耐,却又迟迟没有深入。既然这个女人喜欢掌握主导权,那他很乐意留给她,等着她开口求饶。
终于,她不再满足于单纯的拥吻爱抚,在卖力蹭扭了几下对方仍是不作回应后,美满认输了,紧咬的唇瓣松了松,飘出一阵酥麻的低吟,“爱我一下会死啊……”
目的达成,他的所有定力也差不多耗尽,漫漫长夜,孤男寡女,面对这样坦然的邀约,他如果不上演一出干柴烈火的戏码,那还是男人吗?
第三十二章
阳光、海景、棕榈林,美轮美奂的画面透过酒店房间的窗跃入丁美满眼帘,她靠坐在窗台上,瞄了眼清晨宁静的海滩,完全提不起欣赏美景的心情。就快要冒出血的眸,一直死死盯着床头柜上持续作响的手机,手机的主人是贾天夏。
要不要帮他接?
她起身,凑到手机边,无比纠结地看着。
屏幕上显示的名字很陌生,但一看就知道是个女人,如果接了搞不好会惹来烦躁。美满很鸵鸟,即便有些事存在,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她也不想去探究。
偏偏床上的贾天夏就像睡死了一样,不管手机怎么吵闹,他照旧睡得酣甜。
终于,手机铃声停了,就在美满想要松口气的当口,留言信箱启动了。所以说,有时候太先进的科技很容易害死人,譬如此刻,丁美满刷白了脸色,全身呈现僵硬状态,木讷地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尖锐女声。
“贾天夏,你是不是昨晚就到了?别以为我不知道,酒店的人说你check in了。耍着人玩是不是?半年前就说好要弄个制服party的,别说你忘了,我上星期还发短信提醒你了。我昨晚打了你多少通电话哇,你竟然还拒接!害我无聊死了,你不在还玩什么啊?不说了,听到留言就写检讨书去,不然别来见我,你死定了……”
对!这就是丁美满的心声——贾天夏!你死定了!
没等对方说完,美满按捺不住掀桌、抓起手机、怒吼,“全他妈给我离他远点!制服?小心我让穿制服的警察大人来抓你们,再让穿制服的法官大人告你们非法集会!喂喂喂?喂!有种别挂电话啊,有种报名字啊,我陪你玩制服诱惑啊……”
“什么玩意啊,见不得光的死狐狸精,别让老娘见到,不然替天行道,见你一次打一次。”人家已经知趣地挂断电话了,美满越想越咽不下这口气,还在继续骂,并且又一发不可收拾的趋势。
直到一转眸,视线触及到床上的画面,她收了声,逐渐想起那句老话——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而那只“有缝的蛋”此刻正仰面躺着,即使那双诱人犯罪的双瞳紧闭着,看似人畜无害的睡颜搭配上均匀舒服的呼吸,嘴角还含着一丝享尽齐人之福的笑容,这模样仍旧轻而易举地让人想入非非。昨晚由他亲手叠起来号称为“分界线”的被子,眼下乱成一团,象征性地搭在他的腹间,刚好遮住关键部分,若隐若现曝露在外的身材让美满频频猛吞口水。
她撇嘴,没好气地伸脚踹了他两下,床上的男人溢出几声轻哼,隐约含有意犹未尽的味道,翻了个身,继续堂而皇之地睡。
他凭什么?凭什么可以睡得那么香?!
越想越觉得憋屈,美满伸手,粗暴地揪住他的脸,肆意拉扯,挤出各种奇怪的模样,她才变态得觉得心情好了些,手上的动作也稍稍放松了。也许只是她太敏感了吧,人家电话里也说了是半年前约好的,半年前啊!那时候她还在国外逍遥着呢,谁也料想不到还会又一次走到一起吧?她也没理由要求他像和尚一样戒欲。
如果在遭受了这样的蹂躏后,还能继续熟睡,那也太不给施虐者面子了。或许继续假寐,不加理会,那双扰人清梦的手也就作罢了,但基于对方是自家老婆,天夏还是很卖面子地掀了掀眼帘,在刺眼的阳光中捕捉她的意图。
“可以换个温柔点的方式叫我起床吗?”才一睁眼,就看到昨晚还任君予取予求的女人忽然换上一副穷凶极恶的嘴脸,还真是个叫人印象深刻的问候方式。
“醒啦。”片刻怔愣后,美满蹙眉思忖,要不要把刚才那通电话搬出来兴师问罪?还是说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继续过这得来不易地恩爱日子?
“嗯,几点了?”他伸手揽过她,借着够床头柜上手机的动作,装作不经意地在她唇梢偷吻。
“讨厌。”寻常夫妻打情骂俏的动作,让美满咽下了差点脱口而出的话,这样也好,他似乎压根不记得跟人有过约会,算是过去的事,没必要再计较了吧。换个心情,她傻呵呵地笑着仰起头,“还早,陪我出去逛逛吧。”
“不怕被记者拍到?”今晚的颁奖礼明星云集,各家五星级酒店附近应该都驻扎了不少狗仔队。天夏垂眸看了眼把头埋在他肩窝处的女人,问得不咸不淡像是一句寻常话语,可对于她即将丢出的答案倒是介怀得很。
美满僵了僵,不答反问,“你怕?”
这个问题让她下意识地想到以前的日子,那种揪心的感觉让她萌出了退缩之意。瞒着所有人悄悄去结婚,起初,的确有那么点刺激感,人前他们要装作只有工作关系,从对方的每一个眼神话语间捕获些许暗号;可是渐渐地她烦躁了,看他频繁登上各类八卦杂志、和无数女艺人传出有模有样的绯闻,她却无力跑到镜头面前去吼一句:这根草有主了,麻烦请绕道。每当被那些不明真相的记者问及关于他这个制作人的感情生活时,美满就有一股哑巴吃黄连的滋味。
“只要你点头,要我今晚公布婚讯都可以。”简单的拥抱,她的心事却仿佛能像彼此交缠的肢体一样传到他面前,天夏能感觉到她在害怕,在等着他说些什么来坚定她的信心。
原来即使是青梅竹马,也会有许多的不了解。以前只觉得她的爱好是和他斗嘴,不具备任何意义,就是喜欢大事小事都要呛两句。现在才明白,要这么个要强女人服软基本不可能,她擅长用尖锐来掩饰自己的胆怯。
“是吗?”狐疑撩眉,在习惯性地表示出怀疑后,美满仍旧相信选择他说的每一句话,“也没必要那么高调嘛,我们觉得开心就好,没必要还得爱给别人看吧。”
追回前妻的道路很漫长、过程很艰辛,然而当丁美满理直气壮地抛出这句酷似宣言的话后,天夏依稀感觉到他总算是熬出头了。如意算盘在心里翻打出一笔顺心的帐,似乎就等着回家后奉送她一场婚礼,就可以把成家立业、洞房花烛、早生贵子……所有程序,一步到位了。
女人什么时候最幸福?这是个可以勾出无数千奇百怪答案的问题。在丁美满看来,就是帮自己喜欢的男人打点行头,看他从里到外都穿着由她亲手挑选的衣服,不管是否帅气,他都可以毫无怨言地穿着陪她逛街。
很简单也很微不足道,但这在以前是绝对不可能实现的。贾天夏是个不甘按照别人摆布行事的男人,大到工作上的每一个决策小到什么样的袜子配什么样的鞋子,他都习惯自己做主。甚至就连美满该穿什么风格的衣服上台主持,他都不会留给她发表个人意见的机会。
所以当美满端坐在餐厅里,忽略掉面前摆放着的饕餮美食,放眼打量对面的天夏,想着就连他裤头上的纽扣都是她亲口扣上的,有点小小的受宠若惊。
“看什么,我帅到让你移不开眼睛了?”感觉到她聚精会神的目光,他享受地笑,很满意美满眼神间透出的依恋。边体贴地帮她挑去菜里的葱花,他边本性难移地发出调侃。
不同于以往,这一次他的自恋没有让美满露出不屑神情,她依旧在纠结自己的那套幸福理论,“欸,你不会觉得我帮你选的衣服很丑吗?”
“还好,你的品味进步了不少。”哈,她怎么就问得出口?暗紫色西装外套,也只有她才会挑出这种扎眼的衣服。
“呀,你也这样觉得哦。”完全听不出他话里的讽刺意味,丁美满很兴奋地挥舞双手,滔滔不绝地描述起她的搭配理念,“我在国外的时候哇,听人说只有真男人才敢穿紫色。经过我的长期验证和多番比较,你应该算是个真男人没错,很配很配啦……”
他应该高兴吗?能不能邪恶地把她那番关于“真男人”的夸奖,理解成是对他床上技巧的肯定?那请问“多番比较”又是什么概念?当喜忧参半权衡较量之后,天夏决定不要掩饰他的吃味,需要打击下她的亢奋,“没办法,对于时不时就会无理取闹下的女人,必须适当地说些谎话哄一下。”
女人的聒噪声偃旗息鼓,转为咒骂,“贾天夏,你什么意思?想要证明你阅尽千帆能哄各种类型的女人是不是?”
“跟你的‘多番比较’一个意思。”
“哈……”丁美满被这话噎到,酝酿好的吵架气势慢慢收拢,反而得意地笑出声,“吃醋哦。”
“显然是的。”这点他倒是很坦诚,分分合合吵吵闹闹也足以他让明白,骄傲、气场是很重要,若为爱情故两者皆可抛。偶尔放下架子去迎合她的喜好,是必要的。
“真计较,太激动了用错词而已嘛。”听起来像是抱怨,可美满脸上绽放出的笑容足可证明她很爱看他散发醋劲耍别扭的样子,“我们晚上去哪庆祝?”
“庆祝什么?”话题转得太快,他有些跟不上美满跳跃的节奏了。
“咦,最佳制作人啊,拿了那个奖就跟镀了层金似的,当然应该去庆祝下。”
“你就那么确信我可以拿到奖?”
美满嗤出一声笃定的笑,“当然能拿奖,人人都说我有旺夫运啊。”
“那晚上乖乖在酒店等我,我们去做些特别点的事。”简简单单的“旺夫运”,她说得自然而然,让他心头跟着一暖。
“什么事?”
“比如求婚之类的。”
他招手唤来服务生买单,边掏钱边轻描淡写地抛出回答,寥寥几个字重重敲进美满心头,交织成一种很复杂的情绪,在最初的感动淡去后,曾经的阴影让那些不安开始蠢蠢欲动,她吱唔了阵,本能地想要逃,“会、会不会太突然了呀,现在这样也挺好嘛。”
“好在哪里?”她有见过哪个渔夫撒网捕到鱼后不收网,放任那条鱼找到逃走的机会,然后还笑嘻嘻地感叹“这样也挺好”吗?
“不麻烦。”美满说得含糊不清,但事实上她也只能用这三个字来形容。
对她而言婚姻更像一个战场,等敲完章夫妻关系正式成立后,就意味着要武装到牙齿去作战,跟他爸爸斗、跟那些三不五时出现在他身边的莺莺燕燕斗,即使做了逃兵,也已经伤痕累累,搞不好从此瘫痪得赔上下半辈子来养伤。
“你在躲什么?”如果连如此明显的闪躲都看不懂,那他就真的可以去测智商了。但就算看懂了又怎样,他找不到原因,难道做到这一步仍旧不够?
她可以说吗?坦诚怕他爸、怕那些刻意埋掉的记忆又重演一遍,所以宁愿选择因噎废食。没有太沉重的承诺和太过分的甜蜜,伤起来也会比较没那么痛。可是这样会不会太杞人忧天了?不管是结婚还是单纯的恋爱,都是两个人的事,他显然已经做了很大的改变为她一再妥协,她没理由始终不敢再跨出那一步,“我……”
她张嘴,话才起了一个音,就被贾天夏的手机声盖过。
俩人面面相觑了一阵,见他连看都不看眼,大有没有谈清楚就算天大的事都必须靠边站的架势。叹了口气,美满先做了妥协,“你先接电话,接完再说。”
“说完再接。”他锁着眉心,冷声冷调,示意他的纵容到此为止,该坚持的没有让步的余地。
“好!我嫁,回去就嫁!”妈的,豁出去了!有这样商量终身大事的吗?没有第二个答案可供选择,威逼利诱齐齐上阵,无路可退,她只好扩大分贝表决心。
很好,过程虽然有些不顺利,但结局还算不错。天夏露出满意一笑,鸣金收兵,撩开手机翻盖,带着得逞后的挑衅笑意,目光紧锁住她,心不在焉地应付起电话那端因为迟迟等不到他回酒店而崩溃的助理。
颁奖礼颁奖礼,贾天夏把她送回酒店后,就去那该死的颁奖礼了。
没她的名没她的份,只能独守空闺,百无聊赖地瞪着电视机,看着无数女明星争奇斗艳的画面,想象自己是不是跟这种重大场合犯冲,气质当真那么上不来台面?从前做主持人的时候,美满削尖了脑袋想跻身这个典礼的主持阵营,可人家不屑她的低俗路线,宁愿找个花瓶站旁边衬着;现在,她自以为华丽变身了,制作人啊,听起来很高尚嘛,没想换来的下场更惨淡,那些走阳春白雪路线的评委们完全不买她这下里巴人的帐,对于她的节目连审核都免了,一如既往给出了“低俗”的评价。
越想越觉得窝火,她抓了一把薯片往嘴里丢,再用力地嚼,靠着嘴部肌肉的运动来排遣愤恨不甘。一转头,对上嵌在墙壁上的镜子,美满停止动作陷入僵硬。
镜子里的女人蓬头垢面、坐相难看、吃相更是惨不忍睹,至于衣着……嗯,有点像包租婆,蓬松的长发很随意地用发髻固定在脑后,杂乱地垂下了几绺,为了图方便只套了件贾天夏的衬衫,过长的下摆刚好遮住臀部以上的部位,应该是还算得上性感的打扮,但为什么组合在一块就只透出邋遢呢?
要命,这个人就是她哦,难怪人家觉得她衬不上那高贵奢华明星云集的颁奖典礼。还挺情有可原的,纵然是公平的上帝,都不忍心把云和泥搁一块。
可是贾天夏说了,今晚要带她去做特别点的事,比如求婚……
难道她就这样去接受求婚?!
丢开薯片,美满忽略掉电视传来的阵阵尖叫声,那跟她无关,兀自凑近镜子打量起自己的脸。毛孔不大、皮肤还算细腻白皙、没有黑眼圈,不错,化个妆还是能扭转乾坤的。
想着,丁美满开始翻旅行箱,把那些随身带着的护肤品、化妆品全一股脑地倒在床上,反正不管多高规格的颁奖礼都是冗长的,与其傻傻等着贾天夏登场,还不如趁着空闲时间把自己拾掇漂亮,这大概就算是女为悦己者容吧。
洗了脸、敷了面膜、当她正悉心对镜描眼线时,电视机里那两个嘉宾忽然蹦出了“最佳制作人”这五个字,美满蓦然定格住,宣布得奖人前是必须得故弄玄虚一番的,她不清楚现场有多少人在屏息,总之她是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眼睛死死地看着镜子里映射出的电视画面。
“噗……”镜头定住,映入眼帘的是那张她再熟悉不过的脸,美满禁不住笑出声。这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几个小时前还待在身边的人,突然出现在电视里。虽然他还是一如既往地保持官方笑容,可她能清楚捕捉到那双俊逸眉宇间稍纵即逝的紧张。
“贾天夏贾天夏贾天夏……”她像在念咒语般,不停碎念着。
不过是短短一分钟不到的时间,美满却觉得像是经历了很久,好不容易那两位颁奖嘉宾善心大发,读出了那个她念了许久的名字,“贾天夏。”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几乎就在他们话音落下的同时,她不受控制地溢出一连串气短促急的叫声,手腕随之一抖,也顾不得那画到眼帘上的眼线有多可笑,美满就像个孩子似的站在妆台前又叫又跳。那种兴奋感,让她涌出一股莫名的与有荣焉,恨不得拨通电话薄里每一个人的号码,告诉大家,现在正领奖的那个人是她男人。
有一种说法叫人以群分,当丁美满爆出这个念头的时候,她的手机响了。
“妞,兴奋死了吧。”林爱的声音从手机里飘出。
“咦?你没去那个颁奖礼?”
“废话,不然现在哪有时间跟你通电话,凌嘉康不是逼着我去散心,帮我退了所有通告嘛。况且那颁奖礼本来也就没我的奖项,我才不要去做颁奖嘉宾绿叶衬红花呢。”
“哦哦。”美满很快就分了心,迫不及待地分享其喜悦,“我男人得奖了耶,是最佳制作人了耶!”近乎语无伦次的行动证明了她不不止是兴奋,差不多已经傻了。
“得了得了,又不是你得奖,骄傲个屁啊……喂!你有没有在听啊?”朋友之间总是存在着一定的默契,小爱的话才说到一半,就意识到丁美满在严重走神。
一转头,瞧见电脑上直播的画面后,她就明白了一大半,人家男人正在发表得奖感言呢。
其实身为娱乐圈的人,诸如此类的感言他们私底下常嘲笑,无非就是感谢这个感谢那个,大部分人就差没谢邻居家的狗啊猫啊了。基于酸葡萄的心理,美满每次都是嘲笑得最凶的那一个,结果现在这种抽自己耳光的事她还做得挺欢,同样的话,换成她家天夏来说,就跟天籁之音似的,眼都移不开了。
“等下是不是要跟朋友好好去庆祝一下?”无数的感谢之后,颁奖嘉宾明显在没话找话说。
这问题问得很白目,心情大好的贾天夏却依旧笑得开心,“不会,有人在等我。”
“啊?”很显然,那位嘉宾没料到,自己随口问的一句话,竟然就钓出了一个大八卦,她只好尴尬地看了看一旁的主持人,有些不明白这是特意营造的效果还是怎么回事。
接获到嘉宾的求救眼神后,主持人很尽责地面带微笑,插话圆场:“是女朋友?”
“我还是比较习惯叫她‘老婆’。”
“……”丁美满,一定是丁美满。这个答案几乎已经呼之欲出,只是碍于场合没有人愿意把那层窗户纸捅破。
片刻的冷场后,身为主角的贾天夏忽然就转身走向后台了。
走了?他就这么丢出个料,然后若无其事地走了?背影还特洒脱。
随后的事件发展证明,站在八卦事业第一线的并非是狗仔,而是毫不吝啬给狗仔们提供蛛丝马迹的摄像大哥。他的镜头忽地一转,落在了某个美满怎么都没想到会见到的人身上。别说现场的气氛会多尴尬了,就连还处于通话状态的美满和林爱都愣了大半晌。
最后,还是旁观者清,小爱在电话那边惊诧地嚎叫了起来,“我的娘哟,凌嘉康为什么也会在?!”
“我不知道哇……”美满下意识地移开手机,揉了揉被尖锐嗓音刺激得发疼的耳朵,甚是无辜地做出回应,“就算在也很正常吧,人家好歹是个经纪人啊。”
“要死,还真是凌嘉康,他没联系你吗?”小爱像只护犊的母鸡,冷着声质问。
“拜托!我跟他现在估计连朋友都算不上……”
“你做什么?我又不是记者,给我那么官方的答案算什么意思?那你说,他为什么一脸活像便秘的表情。完了完了,情敌见面哇,他们等下会不会在后台打起来?会出人命的,一般像凌嘉康这样的人怒起来,都会一不做二不休直接用枪把对手崩了……”
丁美满翻了翻白眼,即使明知电话那边的小爱看不见,她还是无奈地撇了撇嘴,神情很丰富,忍不住打断了她多姿多彩的臆想,“小爱,以后少看那些太夸张的电视剧,懂不懂什么叫法制社会?”
“……”沉默了片刻,她像是在反省,没持续多久又炸开了,“也对,你家贾天夏才是纯正的黑手党后裔,要动手应该也是他先动手。”
“他们家很早就漂白了!现在是正规企业!还是上市的!”美满索性把手机拿到面前,嘴对着话筒,卯足了劲叫唤,努力为自家老公伸冤。
“哎哟,激动个什么劲啊,老祖宗们说的真是一点也没错,生女儿真没意思,还没嫁就一心向着别人了。”林爱讲得很顺口,似乎完全没意识到她离为人妻都还有一段漫长距离,发出这种为人母的感慨实在不太适合,“哦,对了,差点忘了正事。我打电话来是想跟你说哇,你葡萄园那边的人打电话给我,说找不到你,让你抽空回个电话给他们,你是不是换了手机号没通知人家啊?”
“好像是忘了,给我号码吧。”她的反应很淡定。
在美满拨通那串号码前,她的确也没把事情往深处想,还没能从天夏得奖的兴奋中抽离。然而,当电话接通后,她的心情就再也没有那么轻松了。对方先是因为时差关系被打扰了睡眠,迸出成串的咒骂声,等到骂累了,才恢复素养直奔主题。
以丁美满的英文水准,是很难听明白他到底想要表达什么的,但她起码懂得捕捉重点词汇,随后把小学老师教得那套联系上下文填空的本领拿出来。最终,她囊括出来的段落大意就是……她投资的那家葡萄园出事了,需要她马上赶过去处理。
一个既没有生意头脑、又不懂任何酿酒知识的女人,却把自己上半生所有的积蓄用来投资葡萄园,听起来着实好笑?没错,美满也知道这绝对属于大脑严重抽风后的行为。可现在不是后悔的时候啊,她得想办法解决哇。
光着脚丫子在酒店房间里徘徊了很久,她始终死死紧握着手机,拿起又放下,同样的动作,不厌其烦地做了无数次。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凌嘉康的电话,她只需要按下通话键,说不定天大的事都能迎刃而解,偏偏美满挣扎着就是按不下去。这种行径算什么?把人家当做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工具吗?用不着的时候极其洒脱,就差没直接丢出一句“请去火星”;出事了又巴巴地往上贴,那万一人家回一句“对不起,我已出了航空仓,感觉良好,不想理你”,她岂不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欲哭都无泪?
一番激烈的心理斗争后,美满叹了声,转而拨通了天夏的手机。
当初哄她掏钱的人是凌嘉康,和她一起投资的也是凌嘉康,说穿了这事彻头彻尾都与天夏无关。也许即使他在也帮不上什么忙,尽管如此,美满还是希望无措的时候可以有他陪着。因为他曾说过:即便是天大的事,我都会帮你解决,就算是不想依赖我,也可以让我陪着你。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后再拨。”手机里,机械化的声音传来。
美满有些失落傻站着,瞄了电视上的画面,颁奖典礼已经快要接近尾声,他或许还在观众席上不方便开手机吧。
无论遇上什么事,先替贾天夏找借口,这几乎已经成了她的习惯。
只是,典礼结束,手表时针一格格地在移动,十点、十一点、十二点……电视画面渐渐变成雪花。不变的是,手机里传来的始终都是那串提示音。是谁说过晚上要陪她的?又是谁说了今晚要玩求婚的?没错,她不是十七八岁的小女生了,不会非要那些风花雪月的浪漫不可,但至少在她需要他的时候,能不能好歹给个交代?!
耐心开始逐渐逝去,最后美满丢开手机,仰躺在床上,目光放空,端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姿态等着被睡意吞噬,她想,或许睡着就好了,就什么都不去烦躁了,等明天一睁开双眼,就会见到他,或许他只是被电视台的高层们拖去庆祝了,毕竟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嘛,她应该表示理解,然后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送他一声恭喜也就皆大欢喜了……
只不过有时候就算当事人愿意当个傻瓜忍气吞声、息事宁人,也总会不遂人愿。
就在美满的眼皮越来越沉,就快要耷拉到一起时,手机铃声忽然响起。她手指动了动,有气无力地拿起手机端详,是条彩信。
进度条移了片刻,有张照片赫然呈现在她面前……
照片里,一男一女紧拥着在热吻,看起来就像是对很恩爱的情侣,而男女主角分别是贾天夏和莫蔷。
她认得他身上的那件衣服,就是今天颁奖礼上穿的,说过要和她一起庆祝的男人,结果却在和其他女人拥吻?她在房间里像个傻瓜一样等待时,他却在逍遥。
美满试图说服自己这是一场误会,或者是有人蓄意而为之的。
可就这时候门边传来了房卡插入后的“滴滴”声,她敏感抬头,瞪着那扇门,是贾天夏回来了吗?
美满尝试着挤出微笑,甚至准备若无其事地给他个拥抱,庆祝他的凯旋。然而,当门好不容易被推开的瞬间,率先传来的是女人的抱怨声,紧接着的画面来得措手不及,她甚至来不及收敛笑容,只能让那抹笑僵在唇边。
“美满姐?你怎么会在这?”来人抢先流露出了惊讶。
莫蔷,这个女人以一种俨然像是贾天夏正牌女友的架势,无预警地出现在她面前。
这种时候是否该镇定地回一句“你抢了我的对白”?很可惜,丁美满算不上凡事都能运筹帷幄的狠角色,她只能木讷呆滞,目光飘向已经醉得不省人事、撑靠在莫蔷身上的贾天夏,这真的是那个她一次又一次想“与子偕老”的男人吗?
算是在演哪一出?如果是为了提醒她,当初他们离婚不仅仅是因为个性不合、误会猜忌,而是真真切切有那么一个第三者存在。那很好,她记住了,不会再兴冲冲地陪他们玩三人游戏。
“他得了奖,所以被拖着庆功,灌了不少酒,醉了。一直嚷着要我送他回来,你别误会,要是他早说你在这,我就让其他人送了。”扫了眼美满的打扮,莫蔷当即意识到该把握分寸。前妻出现在他的酒店套房内,穿着他的衬衫,足以证明他们已经进展到了什么地步,她用了片刻来斟酌,尽量把话装点得滴水不漏,确保自己立于进可攻退可守的位置。
但即便是表情拿捏到位、言辞无辜乖巧,她仍旧没能掩饰住眼神里的野心憧憧。看向丁美满时瞳孔间划过不屑,女人想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奉送给男人,这是人之常情,可是不得不说没有那个能耐就别学狐媚那一套。啐,免得像丁美满那样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连画个眼线都能跃到眼帘上去,这样的对手,坦白说还真没什么威胁感。
她收声,满意地看着丁美满如意料中那样静默,瞳色黯然,死抿着唇不说话。
这场交战该收场了吧?总要有个人来画休止符,于是莫蔷绽开讨巧的笑容,“美满姐,你是看了颁奖礼的直播特地赶来祝福天夏的吗?怎么也不先打个电话给我们,要是知道你要来,我就拦着他不让他喝那么多了……唔,现在醉成这样,恐怕也没办法招待你呢,你……”
逐客的话咬在牙关边,莫蔷不会笨到在对手面前表演尖酸刻薄,那无疑是在丑化自己,话说到这份上就够了,她相信丁美满能听懂。
美满也的确没有辜负她的期望,字字句句都在宣告所有权的话代表了什么意思很明显吧。恍惚看着眼前那张属于标准“小三”的嘴脸,她总算是拾回了神,慢悠悠地起身,拾步停在他们面前,借着身高的优势让自己逼出居高临下的气场。
她可以输了这个男人,但不能输给莫蔷。
“醉了吗?”打量了些会后,美满伸手撂开垂在天夏额前的发,“那辛苦你了,那么晚还特地把他送回来,等他明天醒了,我会记得告诉他好好谢谢你。”
“嗯?”这反映……让莫蔷始料未及。
以丁美满一贯的个性,不是应该会大吵大闹,然后果断地收拾行李负气离开吗?
“帮我把他扔床上去吧。”
闻言后,莫蔷错愕瞪眼,看丁美满趾高气扬地抛出命令后,转进洗手间自顾自地洗脸,没有丝毫想要搭手帮忙的迹象,更没有想要退场成全的姿态。她齿沿紧扣住红唇,有气也撒不出,难道要对着个醉到连路都走不稳的男人卖弄贤惠体贴?
可是再想想自己先前说过的话,总不能双手一摊落荒而逃吧。
她唯有硬着头皮费力地把天夏往床边拽,短短几步路比起先前一路扶他回来的路程压根不算什么,然而天差地别的心情却让莫蔷有种举步维艰的错觉。
先前扶他回来时,莫蔷怎么也没想到会遇见丁美满,想的是可以趁醉把生米煮成熟饭,隔天等他酒醒就抵死咬定她也醉了,酒后乱性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了,为此她还特地约了记者,不仅仅是在庆功宴上拍下照片发给美满,还打算明早出了酒店在假装出一场偷拍戏码,到时候频频飘来的口诛笔伐总能逼贾天夏许个名份给她,向来不喜欢丁美满的贾伯伯应该也会帮忙打边鼓。偏偏这计划听起来太过天衣无缝,以至于她没有设想过意外发生后该如何应变,最终只能落得活像丫鬟的下场。
好不容易把天夏安置在了床上,她就着床沿坐下舒口气,顺便替他褪去衣服,表现出情人间才会有的亲昵熟稔,不管如何总得扳回一城吧。想着,她双手边忙碌着,边浅笑说道:“天夏每次喝醉都这样,特别难伺候,还总爱胡言乱语地抛出承诺,说什么爱我呀、想要娶我、还非逼着我叫他老公……呃,真是的,看我都忘了,你是他前妻应该很了解他的脾性。哎,我是很清楚男人在床上说的话呀,全都不能当真。美满姐,你也是,不要总是太天真了,什么都信,也要懂得保留几分。”
洗手台边,丁美满背脊猛地一僵,就算可以不去看外头的画面,可她阻挡不了那些刺耳的话语。他们是真的有过什么吧?要不然莫蔷怎么会知道他在床上爱说些什么呢?还真正是形容地分毫不差。
那头的沉默让莫蔷飘出一丝得逞笑容,很显然,丁美满不属于阅尽千帆的女人,她不懂无论是多独特的男人,在做这种事的时候都差不多。
“你是打算和他复婚了吗?恭喜啊,不然我还总觉得很有愧疚感。其实天夏这种个性,也只有你能受得了,我可不行。做情人是还不错,但我接受不了自己老公在外头还有其他女人,谁知道哪天会燃起真爱呀,到时候我岂不是成了随时都能下堂的糟糠之妻了。”
“你也住这家酒店吗?”不想再听这些耀武扬威的话了,美满擦干脸,走出洗手间,冷不丁地问道。
“哦,不是。房间不够了,主办方把我安排在另外一家。”
“这样啊,那你坐一会。女孩子家那么晚回酒店不安全,你好歹也算个公众人物,我打电话给天夏的助理,让他送你。”美满飘了眼床上那个正卖力营造暧昧的女人,告诉自己要不动声色、处之泰然,无论如何都不能像以前那样莽撞犯傻。
“不用那么麻烦了,他的助理没有去庆功宴,现在应该已经睡了……”她先前没机会说出口的逐客令倒是被丁美满抢先了,除了保持微笑拒绝,莫蔷还真不懂该如何应对了。
就在她恍神的当口,美满选择眼不见为净,拨通电话,言简意赅地跟助理同志交代始末。
幸好那位助理当真给足了她面子,一听说顶头上司的后院随时有失火的可能,二话不说就应承了下来。
挂断电话后,美满走到窗边,荡出一声示威般的娇笑,“不麻烦,那么客气做什么,他马上就到了。我开口他不敢推拒的,呵呵,他怕我在天夏那吹枕边风革了他呢。”
丁美满恨不得直接冲着这狐狸精吼:我和这男人昨晚刚水乳交融过,你他妈别来晚了。
可惜她毕竟脸皮子薄不如人家,这种关起门来的私房事说不出口,只能用“枕边风”这种含糊不清的词儿替代。
“是吗?他想太多了,天夏不是那么公私不分的人。”胡乱繁衍了句后,莫蔷伸出手轻拍了几下贾天夏的脸颊,把唇贴近他的耳边,用着柔媚至极的声音呢喃道:“天夏,要睡等我帮你把衣服脱了再睡。”
床上的男人动了动,好死不死地偏在这时候有了反应,紧闭的眼帘掀开,眯成一条缝儿的眸子很是魅惑,锁住了面前的莫蔷,相视片刻,他看到的是丁美满那张笑脸盈盈的脸,便自然地抬头掐了掐她的脸颊,“我拿到奖了。”
“傻瓜,我知道,你都说了一晚了。”他的配合着实让莫蔷差点兴奋得尖叫。
“等了我很久吧?”
“呵呵,哪会,再久我都等,只可惜今晚没办法陪你,改天吧。”
这听起来让人浮想联翩的话,再搭配上两人之间状似恩爱的互动……一切,印入了一旁的丁美满严重,她只能瞠目结舌,都说酒后吐真言,就因为醉了,所以这个男人就再也不设防,甚至堂而皇之地在她面前和其他女人调情吗?
她陷入沉默,藏掩着苦笑,无声地退到角落,看着这出好戏上演。
或许莫蔷说得都对,他很好,但不足以为任何女人收心养性,更不可能为了她。
贾天夏的耐心是有限的,大概回头草的滋味比较香甜,所以他使出浑身解数想要品尝,一旦得手,就意味着他们倒退回了原点。等哪天她又一次忍无可忍想要逃离时,他照旧懒得挽留,甚至是毫不留恋地放手。她会伤,而他呢?只需在他那堆备胎里随便找个温柔乡沉溺片刻,就把她忘得一干二净了吧。
她是怕了,想着离开要趁早,别把自己折腾到伤痕累累。
第三十三章
“唰”的一声,是窗帘被人用力拉开的声音,很轻,尚还至于扰醒沉睡中的人,只是被释放进来的光亮透过落地窗肆无忌惮地投向床上的贾天夏,他眼帘动了动,眉心随之皱起。明显的不悦并没能让那人收敛,迅速把隔间的窗帘也一并撩开,紧接着是屋顶的吊灯、走廊灯、床头灯……
贾天夏向来是个对生活品质要求甚高的人,即便是出差在外,酒店的房间也一定要够敞亮。但他对睡眠要求更高,如果那种透亮打扰了他的睡眠,那起床气自然是无可避免的。
“丁美满,你活腻了?”尝试翻身、尝试用被子蒙住头抵挡光线,成效都颇微,最终贾天夏放弃,宿醉让他的头不时传来阵阵刺痛,心情也就愈发糟糕。尽管如此,这轻吼间仍是带着几分纵容。
回应他的是一片寂静。
很好,安份了,对于这个结果天夏很满意,刚想继续睡,不属于美满的声音响起。
“美满姐不见了。”
“……”他不耐地撇了撇唇,思维还没能完全跟上。
“天夏哥,我求你快醒醒好不好,都乱套了,美满姐真的不见了。”已经不是第一天做他的助理,当然懂得要想把熟睡中的他弄醒,是件很艰巨的任务,若不是一大早,各种始料未及的事情一起涌来,助理也不会冒着生命危险来挑战。
“……”又是一阵长久的静默,就在助理不气馁,想要凑近继续重复一遍时,贾天夏猛地睁开眼,像触电般地从床上弹坐起来,“你说什么?!”
他的眼神很恐怖、表情很骇人,但事态更严重,所以助理喉头动了动,选择硬着头皮复述:“美、美满姐不见了……”
“不见?什么叫不见?好端端地怎么会不见了?!”他的记忆还在游走,窗外白花花的阳光狠命地扎着眼睛,让他愈发没办法冷静细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就是、就是走了啊,刚才接到记者电话,问我你在颁奖礼上说的那个‘老婆’是不是莫蔷,还说今天杂志都登出来你和小蔷在庆功宴上热吻了,还有啊,一早美满姐还拍到美满姐从你房间走出去,他们都猜是旧爱被抛弃后找上门了……”
“说、重、点!”谁他妈有心情关心杂志怎么臆测他的私生活,他关心的只是丁美满在玩什么!
“我我我我我、我、我在讲啊,每句都是重点啊。”事情本来就一团乱,被贾天夏这么一吼,助理更是连舌头都捋不直了,“我听到消息后,就立刻来找你啊,按了很久门铃没人搭理,就去问总台要房卡,从总台那听说美满姐一早就提着行李走了,因为遇见电梯故障,所以她们印象特深刻,总台小姐还问她怎么不和你一块走,她说是有急事得赶着回去处理。”
所谓重点依旧是断很冗长的叙述,并不是因为天夏的修养瞬间提升才没有打断,而是经由这么一提醒,他的记忆全数归为。他得了奖,答应过回来跟她一起庆祝,甚至还说过要求婚,偏偏临走时被一些节目赞助商拉去庆功,碍于面子又不好推诿,他想着只需要逢场作戏一下,敬一圈酒就了事,然后……
然后,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昨晚怎么回来的?”他抬眸,选择求助于目前唯一可能帮忙解惑的助理。
“是小蔷送你回……”
“莫蔷?!”天夏绝望了,还用继续问吗?这误会大了。
他比谁都清楚,那女人是丁美满心尖上的结,再加上媒体那一通胡编乱造,他就算是跳进黄河都别想洗清了。
“是莫蔷没错,可是美满姐当时表现得很正常啊,还打电话让我把她送回酒店,笑容可掬的,看起来不像是还在介意你和小蔷的传闻。”
“把手机给我。”懒得和一个不知内情的观众解释太多,天夏当机立断想到的是打她电话,给她解释,免得误会越积越深直到再也解不开。
“是要打电话给美满姐吗?不用打了,我都打了一个多小时了,关机了。还打去她的电视台找过,说她请假了……”
助理很贴心,问题是贾天夏全然不领情,在没有亲自尝试过之前,他不愿听信任何人。固执的结局就是,一切和他家助理所形容的一样,手机关机、工作请假,如同当年离婚后她毅然选择逃离,这种感觉让他心惊。
“帮我去订机票,最好是今天的航班。”
坐以待毙不是他的个性,他天真以为或许立刻回去,都还不算晚。
“好。那记者那边的问题,要不要理会?”
“为什么不理?就告诉他们,我的确是打算复婚,就要定这女人了。”男欢女爱再正常不过的事,偏生有人喜欢端着放大镜看,那就索性让他们看过瘾。更何况,既然丁美满把犹豫不决玩上瘾了,那他就替她把心迹昭告出去。
——你不够体贴、从不顾忌我的感受、总是擅自替我决定所有事、把我逼得太紧。
离婚时,丁美满为他列出的条条罪状不识相地跃了出来。他的观点没变,至今觉得这是欲加之罪,好比爱的时候没有理由,不爱了则任何事都能成为分手理由。啐,他没有必要窝囊地保持缄默,扛下这番罪责,只不过……现在情势不太利于他,所以就只好先忍气吞声一下。
对,只是暂时地忍气吞声,等往后,这些帐是可以一笔笔算回来的。
“那个……记者那边暂时先别做回应了。”想着,他出尔反尔收回方才气势十足的决定,尴尬地唤住正欲离开的助理。
据调查表明,迎来送往的机场大厅,是个发展爱情的好地方。
对于这个观点,凌嘉康曾经表示赞同,因为就是在机场他捡到了丁美满,但随着事态的发展,故地重演的他只想粗暴地骂一句“狗屎”。异国的机场是满目的金发碧眼,寻不到一丝熟悉感,干净米白色地钻一尘不染让整个机场大厅显得更明亮,亮到让凌嘉康觉得晃眼。
看着自家艺人惬意地坐在VIP休息室里的按摩椅上享受,他皱了皱眉,索性阖上那本完全没心思看的杂志,想到杂志照片上那个一早从贾天夏房间里走出来的女人,曾死赖在这张按摩椅上不愿走。甚至租屋搞定后,她第一时间就冲去买了张一模一样的按摩椅,之后从来都没再坐过。
是不是女人都这样,越是得不到的东西就越是趋之若鹜,反而是那些常在眼前晃唾手可得的,提不起丝毫兴趣了。
“喂,在想什么哇,那么出神。你要不要也过来坐一下,我们坐了十个小时的飞机耶,放松下啊。”
“在想一个又聋又瞎的疯子。”他一反从前喜怒不形于色的个性,咬牙切齿地回道。
休息室并不大,装载不了凌嘉康的怨气,生怕被波及到的艺人闭上嘴,对于凌嘉康口中那个又聋又瞎的疯子,他不予置评,谁知道那纠纠缠缠的两个人会不会转眼又如胶似漆。
“好了好了,可以走了。”安排好一切事宜的艺人助理匆忙地奔了进来。
这句话对于凌嘉康来说就像福音,这个地方太触景生情,不管目光落在哪,都会想到她,再待下去他也会疯。
所以几乎是话音还没散尽,他就迫不及待地举步,害得大伙也只能不发一言赶紧收拾个上去。幸好是在国外,除了圈内人基本没什么人认得凌嘉康,不然他那副恨不得把整个机场都拆毁的表情,天知道会被媒体渲染成怎样一段狗血故事。
“难得啊,很久没见你亲自陪艺人来拍广告了。”负责接洽的人跟凌嘉康还算熟悉,看得出他心情不好,又不想一路上气压总那么低迷,正试图没话找话缓解下气氛。
“我的葡萄园出了些事,需要过来处理,顺路。”
虽然是简洁明了的答案,好歹是让人找到了话题,“很麻烦吗?你还真属于自找罪受,光是做经纪人就够你忙的了,当初怎么会想到去接下那个葡萄园……”
话说到一半那人就即刻打住,原因是凌嘉康投来的眼神很惊悚。
被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踩中了心事,这种滋味着实很不好受。他的确自找罪受,甚至蒙了心瞎了眼还犯了贱非要挑个心里揣着别人的女人。但那是他的事儿,还轮不到旁人来品头论足。
“哎呀呀呀呀……”一阵阴阳怪气的声音徒然飘来。
凌嘉康闻声,敛起眉心,看向身后发出这种奇怪声音的艺人助理,那一脸活见鬼的表情让他压在心头的烦躁找到了借口蔓延,“做什么?想留在这唱京剧?”
“不是不是啦,我看到那个又聋又瞎的疯子了!”好心提醒反而换来了嘲讽,这位助理非但不计较,仍旧尽责尽心兴奋地伸手指向不远处。要知道和阴郁的凌嘉康待一块简直是种折磨,而以目前的情况看来,唯一能替他扫去阴霾的只有那边那位眼熟的“疯子”。
顺着助理手指的的方向看去,闯入眼帘的画面让凌嘉康心头一闷,有些不相信自己转运了。他眯着眸子,没有动静,细细地打量着那个时时刻刻扎着他心肺的女人。
亮紫色的抹胸小短裙配上黑色绸缎高跟鞋,姣好的身材好和修长双腿一览无遗,柔顺的浅棕色长发垂在肩侧,原本就白皙的肤色此刻更显得病态苍白,不施脂粉很清秀的一张脸,那双带笑的眼是亮点,有着让人过目难忘的能耐,是丁美满没错。
问题是这个向来大大咧咧的女人,竟然也会有这种媚态?身体扭成前凸后翘的S型,单手撑在一旁的车顶上,嘴唇微张,笑容间有添了那么一丝楚楚可怜的成份,眼神紧紧扣住站在她面前的陌生男人,连声音都是酷似某台湾名模的嗲音,“你要去哪里呀,可以顺道带我去火车站吗?唔……人家第一次出国耶,人生地不熟的,不敢自己去,怕被骗呐。”
“小姐,请问你这是在勾引我吗?”任由她怎么拗造型,那个陌生男人就是不为所动,还甚为理性地问道。
丁美满用力点头,大有寻到共鸣的意味。
惹得凌嘉康忍不住攥紧手心,她在发什么疯?不是从一而终、非贾天夏不嫁吗,那些刺耳的话都还言犹在耳,怎么转身就跑来异国机场随便勾引个陌生人,还一副巴不得钻进人家车里的模样。
就在他遏制不住想要上前把她揪走时,那个身材壮硕、皮肤黝黑的陌生男人忽然一反刚才冷漠的态度,一阵扭捏,姿态要比丁美满更妖娆,给出了个很具有震撼性的回答,“哎哟,你搞错了啦,人家只对男人感兴趣。”
…………
别说丁美满了,就连始终站在角落观众的凌嘉康等人都错愕地说不出话,这事态发展是不是也太具有戏剧化效果了?谁能想象那种让人崩溃的撒娇娃娃音从一具如此高大强壮的身体里迸发出?
同性恋是不应该被歧视的,但能不能麻烦给点前兆,不要转变得那么突然啊。
“我我我我我、你你你你你你……”美满好不容易找回声音,吱唔了半天,仍是不知道这种时候该说些什么好。
“所以,麻烦你去找别人搭顺风车!”冷声冷调地吼完后,他又一次恢复到先前风情万种的模样,边转身离开,边带着娇嗔:“啐,我最讨厌卖弄风骚的女人,我男人就是被你们这种狐狸精抢走的,恶心,不知羞耻……”
“谁让你他妈的不长眼睛找个双性恋啊!!”既然交易不成功,美满也没必要忍气吞声,索性冲着那个背影叫骂。他男人被抢走就很了不起吗?凭什么迁怒她啊,要知道她男人也是被卖弄风骚的狐狸精抢走的啊!
凌嘉康回过神,憋着笑看她涨红着脸冲着陌生人背影叫骂的举止,和刚才女人味十足的模样比起来简直判若两人,可他还是更爱看她这副蛮不讲理十足泼妇骂街的样子。
得不到回应不要紧,丁美满照旧可以自顾自地骂得舒爽,那个男人是不是还能听到她压根不介意,只想要把憋在心里头的气吐出来。
直到骂累了,气也消了,铺天盖地的沮丧无奈填满了她的心,她垂下眸,扁着嘴,傻乎乎地站在,用高跟鞋的鞋跟拨弄着地上的石子。看起来,就像个被主人遗弃在街边的家宠一样,茫然、找不到回家的路、更不知道下一步该往左还是往右走。
她又一次迷路了吗?
嘁,那关他什么事,一切不都是她自找的吗?凌嘉康强迫自己漠然地拉开视线,不去看她,也不去心软,既然做再多她都不会领情,那不如什么都不做,“走了。”
“啊?!”
他身边的那些人很默契地齐齐表现出惊愕。
“上车。”他仍是不为所动,想到她的不信任、杂志上的报道还有贾天夏得奖后所说的话,她的咎由自取不该由他来买单,这种时候他甚至该幸灾乐祸地跑去嘲笑一番,赏她一句“谁让你不选我”,但他自诩还算善良,不愿做落井下石这种没格调的事。
所以,立刻离开,眼不见为净是两全的办法。
既然当事人都不愿意搭理,那看戏的也只好跟着散场,可就在车子刚发动时,某人的目光不受控制地飘向后视镜,眼神里划过的微怒彻底出卖了他的心。
下一秒,也不顾车子已经上路,他很随心所欲地打开车门,长腿一跨,这举动害得司机立刻刹车,在众人不解的视线中,凌嘉康起身、下车、用力甩上车门,抿着僵硬的嘴角,大步朝着丁美满走去。
“要不要也勾引我一下,我可以考虑带你去火车站。”在她身后站定,他直接伸手粗暴地把她拽进怀里,动作很有气势,可那样一句开场白飘出后,即刻宣告了这场爱情游戏里他败局已定。
任是这女人怎么闹腾,凌嘉康总能容忍地把之前的帐一笔勾销,给她最后一次的机会。
而这最后一次,似乎有无限蔓延的意味。
在饿到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时,品尝到一碗具有浓浓家乡味的牛肉面,这种感动绝对是任何词汇都难以形容的。
美满只能用行动来表明,她就差没索性把头埋进那个白瓷碗中,迅速把面捞干净后,她还顺带把汤都喝得一滴不剩。末了,再意犹未尽地伸出舌尖舔舐着唇畔留下的余味,再顺带溢出感叹:“啊,好爽好爽,人间美味啊。”
“别舔唇,用纸巾擦。”凌嘉康冷着脸,把桌上的盒装纸巾丢在她怀里,紧绷的喉头动了动,视线里燃着灼热,他不想说这女人最擅长的就是在不知不觉间玩弄性感,不过是个简简单单的舔唇动作,却能轻易把他扰得心痒难耐。
“哦。”她很识相,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而这两样丁美满全占了,所以在凌嘉康面前她也只能低声下气。
“吃饱了吗?可以给我个解释了吗?”
一说到这事,美满立刻把唯唯诺诺给忘了,猛地拍桌,怒气十足,“妈的,别提了。人要是倒霉起来,做什么都不顺心;就像太阳东边升、十五月儿圆一样,都快成了自然规律了……”
她开始情绪激愤地描述起遭遇的那一连串倒霉事件。
想学人家拿得起放得下,还是没用的看着贾天夏哭了很久,这男人却睡得像死猪。
迫不及待想要飞来处理葡萄园的事,结果所有航班都已经满了,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转机。
出酒店的时候,赶上几年难得一遇的电梯故障。
赶去机场时,手被出租车门夹。
等飞机时,航班严重延误。
吃个飞机餐,都能吃出无名氏的指甲,并且还形状奇特,难以判断是手指甲还是脚趾甲。
千辛万苦总算抵达,行李丢了,如果只是丢了随身衣物那也就算了,重点是她脑子抽筋,竟然把手机钱包全放行李箱里寄存了……
在试图想要把行李找回来未果后,万不得已,美满只能想到个下下策——出卖色相,找个人搭顺风车。
“你怎么不索性把护照都丢掉。”听完那一连串的光辉事迹后,凌嘉康也只能发出这种疑问。
“因为登机时要查的嘛。”她回得理直气壮。
“还真有脸说出口。”
他抛去一道瞪视,沉着气,正在考虑是不是该避开一些彼此都不想提及的问题,美满反倒先把距离拉开,见外起来了,“那个……谢谢你借钱给我,等回国之后,我会尽快还给你,这个、这个这个牛肉面不用还了吧……”
“你觉得我把你带回来是为了让你还钱?”凌嘉康眉梢一挑,嗤笑着打断了她的话。
跟他玩客套?她是真不懂吗,有时候这种疏离的客套反而要比决绝更伤人。既然这女人完全都不在意他的感受,那他也没必要去在意这种时候谈贾天夏会不会刺痛她。随手将那本严重影响他心情的杂志丢到美满面前,摊开到与她有关的那一页,凌嘉康不懂含蓄为何意地直接发难,“确定要复婚了?”
尽管媒体全都一致认为贾天夏所说的‘老婆’是莫蔷,他还是能肯定,那绝对是在暗指丁美满没错。
如凌嘉康所料,美满开始语塞,眼神闪躲,神情尴尬。
寥寥片语,却带着不容小觑的威力,慵懒语气揪得她心绞痛。让她无处可逃,不得不正视起自己的荒唐境界。撇了眼杂志上的照片,她抿唇不想探索得太清楚,即使不去看那些看图说话的文字说明,她也能猜到个大概。
一番普通至极的分分合合,经由镁光灯的渲染被无限扩大化。曾经是媒体隔三差五地赋予他一堆绯闻,现在也是媒体称他是念旧专情的好男人。所以,说到底,对于她来说莫蔷只是个导火索,即使没有这个女人的突然闯入,他的身边仍是不会缺乏这种狐媚角色。他就是这样一个男人,爱玩爱闹贪图新鲜刺激,厌了会毫不留恋地抽身,如同离婚时那样。复婚吗?再回到从前那种每天上网游览娱乐新闻时提心吊胆的生活?纵使她再大度,也没办法做到心如止水。
有时候她甚至会很天真地想,如果她不是丁美满,他也不贾天夏,他们的婚姻闹剧没有被摊在阳光下暴晒,是否就可以爱得安稳一些呢?
“如果确定了,我一会就让人帮你订机票送你回去,葡萄园的事你不用管了,我会把你那份买下来。就请结你的婚去,别在我眼前晃……”
“不确定。”她瞪着眼,态度坚定地截断了凌嘉康的话。
谁会甘愿这辈子就被那个烂男人绑死?她有权支配自己的生活,更有权决定把生活的重心摆在哪。如果忽冷忽热忽远忽近是他要的调调,那她宁愿一个人过。
“哦?”这答案,无所谓惊喜或诧异,他只是表示怀疑地哼了声,很平静。就算丁美满什么都没说,他也能猜到些许,如果她和贾天夏之间真如杂志上所写的那么如胶似漆、好事将近,又怎么会一个人跑来这边?
“嗯嗯!”她再次用力点头,为自己的话增加说服力。
于是,他要的答案已经摆在面前,那不如就既往不咎吧。想着,他起身,阖上杂志,赞赏地拍了拍她的头,像在奖励一只离家出走后又乖乖回来的宠物,“很好,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他的手稍稍施了些力,惹得美满好奇抬头。
彼此的视线只是短暂交汇了片刻,她就慌乱避开,出于女人的直觉,她隐约咀嚼到他的一言一行都带着些许警告的意味,似乎她径自纠结着和贾天夏之间的事,在他看来却成了另一番意味?
中国南方的冬原本就以阴冷著称,再加之霪雨霏霏,暗无天日,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粘稠的气息。就是在这种阴云密布的衬托下,某家电视台的制作人办公室愈发死气沉沉。
据说该办公室的主人最近时刻处于怒气值满格的状态,没事最好是别轻易招惹,否则轻则自尊受损,重则身心俱残,就连台长同志都不敢触犯。究其原因,就是这位黄牌制作人笃信就要追回的前妻不告而别了,工作请假、手机关机、音讯全无,就像传说中的人间蒸发。
“我猜他是被甩了,这不是明摆着嘛,莫蔷不要她了。”
“啧啧,莫蔷本来就配不上他啊。”
“怎么可能是莫蔷,我猜一定是丁美满啦,人家丁美满就是连分手都懒得说了。”
“啧啧,作孽啊,没想到情场上无往不利的贾天夏也会有这么一天。”
“没那么简单,估计丁美满回来就是为了复仇,把前夫勾引到神魂颠倒,再让他尝试下无情抛弃的滋味。”
“啧啧,作孽啊,没想到女人的报复心那么可怕。”
“你们都想得好复杂哦,搞不好人家就是小两口闹闹别扭,转眼就床尾和了。”
“啧啧……”
——砰!
一只漂亮的水晶烟灰缸从办公室里飞了出来,在白炽灯下竟然还流光飞转煞是好看,直到它不偏不倚地砸在墙上,碎成三瓣,陨落在米白色的PVC地板上。众人面面相觑,立刻识相,假装忙碌地硬生生把话题拗到了公事上,“哎,我说啊,昨天那个片子审好了没啊?”
“啧啧,现在人工作效率越来越低了,审片都要那么久。”
贾天夏用力关上门,不想去理会外头的那些揣测。分手、报复、小两口闹别扭……他比谁都想知道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前一天还在谈婚事,隔天就不告而别,难道从头到尾就是一出阳奉阴违的戏码?
她可以因为他的爽约而生气,甚至可以因为莫蔷送他回来的事而暂缓婚事,至少都该听一下他的解释,而不是至今都还会被媒体左右,对他没有丝毫的新人。甚至还二话不说地消失,他们之间不是一场游戏,在他花尽了所有心力投入后没办法随时喊停,他抽离不了也承受不起她说放就放的洒脱。
门边突然传来的脚步声打断了天夏思绪,他不悦地皱眉,随手抓起桌上的无线鼠标丢去。
门边的人动作娴熟地把门再次阖上,当做盾牌阻挡了袭击,再确定不会有第二波空降物后,他才清咳了声跨了进去。
“嗯,你的同僚们还是很贴心的嘛,懂得把危险物品都收走。”目光划过那张只剩下电脑的办公桌,谢穆堂转身靠坐在桌沿,不怕死地用嘲讽作为开场白。
“如果不想死,麻烦请滚。”这已经是天夏连日来算得上最亲和的口吻了,要不是顾及到眼前的人是他多年好友,他会直接砸电脑。
“你真的确定要我滚?就算我有丁美满的消息你也不想听?”既然是不怕死,那总要有足够的底气存活吧。谢穆堂挑起嘴角,笃信面前这个看起来像是只剩一口气的男人,在听到他的话后,会原地满状态复活。
“……”天夏镇定地转过椅子,对上他的视线,在确定这不是开玩笑后,就如谢穆堂所料,他猛地拾回精神起身,怒吼:“你他妈的不会直接说重点吗??!”
疑似失恋而盛怒的男人不好惹,这点同样身为男人的谢穆堂很清楚,所以这关子不太适合卖,他很配合地挑重点讲:“听说她在国外投资的葡萄园出了点事,她去处理了。”
“在哪?”
谢穆堂摊了摊手,表示他已经尽力了,能了解到只有这些。看天夏又一次挫败地坐了下来,烦躁地撑着额头用拇指揉着太阳穴,他难得有了些许同情心,“至少证明她没事,也不是无缘无故玩消失,既然只请了假,就一定还会回来,你机会还多的是。”
“最好是这样。”天夏咬牙切齿地低语,恨不得能立刻把丁美满给揪出来挫骨扬灰。
空等吗?现在才一个星期他就觉得濒临崩溃,疯到不惜用任何方法寻找她。到她父母家去堵、报警、甚至还考虑在电视台二十四小时滚动播出寻人启事,就连各类无名女尸的报道都留意。她呢?因为有急事需要处理,就可以连留着便条的时间都吝啬给予?手机为什么要关机,越洋电话再贵能让她破产吗?
在黄昏的时候,坐在葡萄园里喝冰镇可乐,看满山遍野的葡萄,在霞光的浸染下就好像盘锦市的红海滩,闻着空气里经久不散的红酒香,这种景色很难不醉吧。也就是因为这个,美满当初才会头脑发热,二话不说地取钱我这葡萄园里砸。
事后,每每想起,她都会悔得连肠子都发青。
只是此刻,又一次坐在这如画风光里,她的所有悔意全散去了。
就在她身后,是一栋两层高的小屋子,原先颇为简陋,他们买下这里后,凌嘉康特地找人把它改造得很有地中海风情,蓝白相间带着清爽感。
美满歪过头,透过那扇不算大的窗户,看着凌嘉康保持着官方微笑,正和坐在他面对的男人交流着。其实她也应该参与其中才对,毕竟葡萄园也有她的份,只可惜连英语能很难说流利的丁美满,对其他语言更是无能,就算都能听明白,也处理不了什么,不如都交由凌嘉康去打点反而更省心些。
似乎是注意到了她的目光,他眼眸一抬,视线掠过窗台上的盆栽花,与美满撞了个正着。他挑高嘴角,原先那丝淡淡的笑容加深,又转头同那人说了几句后,他霍然起身,走了出来。
“谈完了?”一直到他走到自己面前,美满才仰头,好奇地眨着眼问。
“嗯。”他点了点头,自然地端起她喝过的被子,抿了口里头的可乐。碳酸饮料特有的气体刺激着舌尖,他不禁凝眉,“以后少喝这种东西。”
丁美满不喜欢别人左右她的喜好,规定她该吃什么该喝什么,身体是她自己的,要不要善待也该由她自己来决定。所以,对于凌嘉康的叮嘱,她选择忽略,“怎么那么快就谈完了?”
“怕你无聊,所以只挑重点谈。”
“哦。”闻言,美满点头应了声,继续欣赏眼前的风景发呆。无聊倒也不至于,比起国内时那种快节奏的生活,可以这样悠闲也算是种享受了。
想不起来是在哪看到的了,凌嘉康只记得聊天过程中最让人讨厌的回答里就有“哦”。简简单单的一个音,带着足以让人退避三舍的威力,他还能说些什么?似乎不管怎么找话题,都只能换来对方的意兴阑珊。分明是个气质与恬静永远挨不着边的女人,突然就心血来潮学起这种气质来了,他有些不适应,索性搬开凳子在她身旁坐下,也不再说话。
大概是意识到自己把气氛搞僵了,美满不自在地张了张嘴,试图挽救,“那个……你是不是有话跟我讲?”
“你有心思听吗?”他嗤笑,言辞间暗含着讥诮。
“怎么会没有……”
“为什么不问我葡萄园到底出了什么事?就那么漠不关心吗?”他很了解丁美满,对于这个让她投入了所有积蓄的葡萄园,她向来很紧张。近来她的态度却散漫至极,那只有一种可能,她心里有着更牵挂的事。
“关心啊,可是不是有你在吗?你处理就好啦,难不成你还会跟人合伙把我卖了啊。”她伸了个懒腰,窝着藤椅里,迎面而来的刺眼霞光让她微眯起眼瞳。
这答案倒是和凌嘉康的猜想相去甚远,看惯了女人刻意为之的献媚讨好,反倒是她这种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信任和依赖,不偏不倚踩中了他的喜好。凌嘉康浅笑伸手,手间轻划了几下她的鼻尖,就像在逗弄自家猫儿,举止间皆透着不加遮掩的疼宠,“之前不是还一直抱怨我骗你投资吗?”
“哎!”她煞有其事地叹了声,“我那么冰雪聪明怎么会不懂你的用意呢?你是怕我离婚之后会一蹶不振,所以特意找点事给我打发吧。”
“……”还真是高估了他的情操。
“所以我也就是随便抱怨一下啦,仔细想想这葡萄园真不错,跟世外桃源似的。你想想,黄昏的时候坐在这边看风景、品自家葡萄酿出来的酒、闻空气里的酒香,多妙啊。”
凌嘉康嘴角暗抽,她真的确定不是在讽刺他?
回想当初,他的如意算盘打得多妙,以为只要她把钱都掏光了,短时间内又收不回,就会放纵自己依赖他,也会让彼此的牵绊更深,从此密不可分,顺理成章就可以这样到老。
为了达到这个目标,他不惜连哄带骗,拉着犹豫不决的她猛秀口才。
——你想想,虽然至少得十年之后才会有收益,但十年很快的,转眼就到了。到时候在那么美的夕阳下,品自己酿出来的酒,闻着空气里的酒香,这是一种多么惬意的生活啊。
没错,那时候他就是这样说的,和刚才美满的那番话如出一辙。事过境迁,由她转述出来,他才意识到这番话有多雷,恨不得把当时自己的舌头给割了。
“你难道不觉得,我就是为了让你没钱自主无法独立,才可以不得不依附着我生活吗?”他不想做圣人,圣人在情场上通常都是输家,所以凌嘉康完全不想再掩饰他的龌龊目的。
“啊?”显然,转弯抹角遮遮掩掩惯了,他突然坦诚,导致美满一头雾水。
“你那副痴呆的样子算什么意思?听不懂吗?我就是看上你了,想搞到你,所以无所不用其极。你接受最好,皆大欢喜;如果拒不接受,那麻烦请把我的付出还清。”
“还还还还……”还什么啊?!一阵吱唔,她总算找回了镇定,“怎么还哇?”
“很简单啊,我陪了你一年,你也还我一年;我为了你对任何女人都没兴趣了,你怎么着也得为了我跟任何男人保持距离吧;我还供你吃供你住讲笑话逗你开心,你要是没钱就考虑以身相抵。哦,我允许你分期付款。”
怎么会有那么计较的男人?还分期付款?他是个经纪人啊,不是金融家啊!
天上不会掉馅饼,要是真掉了,又刚巧被砸到了一不小心吞了,那麻烦那你拿一辈子来赔吧……妈的,这到底算什么蛮不讲理地强盗论调啊。丁美满瞠目结舌,没有良好的口才同他争辩,但总能申诉吧,“那那那那那要是我不还呢?”
“我很小心眼,我会报复。”他笑里藏刀地剥夺了她的申诉权利。
“呃,就像那次突然调走我主持人一样吗?”
她小心翼翼的话音刚落,凌嘉康就猛地将她拉起身的,转身进屋。
美满茫然地看着他,翻箱倒柜,一阵忙碌,一摞纸被甩到了她面前,附送而来的还有一句仿佛带有许久隐忍的话,“我不喜欢被冤枉。”
冤枉……
真正是场荒唐可笑的冤枉。
一张张传真记录印入眼帘,随之,美满的嘴角也越抿越紧。
所有矛头、所有真相,都指向了那段迷惘期里她挖心掏肺相信过的贾天夏。她以为被凌嘉康摆了一道,庆幸身边还有个男人愿意为她挡风遮雨,没曾想到头来一切竟然都只是那个男人自导自演的。
她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以为前夫对自己余情未了、以为他们的离婚只是一时冲动,事实证明,他就像早就设好了局请君入瓮。
“如果至今你还是坚持要从一而终,那我认了。”
“放屁!就算是要从一而终我也不会找他!”她甩开那些传真记录,假装心情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不过是段过往感情,她拒不承认情绪仍旧还会被贾天夏牵引着。
“哦,是吗?忘记他了?”即便看懂了她只是固执罢了,凌嘉康选择相信。
“忘记了!”某只死鸭子还在嘴硬。
凌嘉康适时打住,觉得没必要再问下去,逼出来的话注定不会是他爱听的,所以他宁愿相信她违心的谎言,“那很好,我们试着开始吧。”
“……开始什么?”意识到气氛话题再次往不太对劲的方向发展,美满天真以为只要装傻就能应付一切。
他咧出一丝凉笑,微凝着瞳目不转睛地打量她。着实记不清自己花了多少时间和精力在这个女人身上,也许人都有那么点劣根性,越是得不到就越是期待。他可以一再屈尊降贵,在她最狼狈的时候扮演小丑的角色哄她开心,但不代表他的耐心就永远耗不尽,“少装傻。不是说忘记了吗?那我们为什么不开始试着约会、恋爱,我也没说非娶你不可,只是尝试一下而已。你是怕太爱我,还是说……根本就忘不掉他……”
“放屁!谁说我忘不掉,我、我我……我考虑看看……”这话怎么听都像是一个套,丁美满还是为了憋足那一口气,死命地往里跳。
闻言,凌嘉康毫不掩饰得逞地笑,虽然只是“考虑”,至少也算是一种进展。他当初就不该坚持要做个君子,非要顾念着面子,不愿做别人的替代品,抵死都要耗到她把贾天夏这个人彻底抹掉才愿意开始。事实证明,丁美满压根就不吃循规蹈矩这一套,就该跟她来阴的。
比如这种时候就应该趁胜追击。
于是,他很遵从生理本能地伸手,把她禁锢在怀里,堵住所有退路,再她张嘴想要抗议后悔之前,直接用唇吞没她的话。
“唔……”美满下意识紧抿着嘴,仍是被他很有技巧地撬开,她瑟缩着想要逃,却寻不到出路。
感觉他炙热的舌正舔舐逗弄着她的舌尖,美满的理智全数清醒。不该是这样的吧?她绝对属于被贾天夏气得忘了重点,多少秉承着些许“你可以玩,我也可以”的心态,眼一闭心一横就豁出去地答应了考虑凌嘉康的要求。如果是这样让他误会了什么,那太卑劣了,对他也太不公平了,他们之间不是就该保持着朋友关系,不要越过那个雷池才对吗?
“我不会觉得不公平,给我机会,让我证明我会比他值得。”就连凌嘉康自己都说不清是真的对她爱到极致,以至于太过了解;还是说唇齿相缠的瞬间当真可以心灵相通。总之,即使闭着眼,他都能感觉到美满突然退缩的原因。
“……”
现代都市,饮食男女,是不是不管做什么事都越来越讲求效率了?即便商量这种男欢女爱的事,都好像谈合同一样,甲方乙方都无异议签字画押就此确定。美满不知道别人是怎样,至少她和凌嘉康就是这样公事公办的。
也许勇敢尝试未必是坏事,但会不会太果断了点?
可某个忽然发动攻势的男人,不打算再给她逃避的机会。既然默不作声,那很好,他视作默认。
第三十四章
半个月,不算短也不算长,如果是抱着玩乐的心态,每天无所事事地走街串巷到处消磨时间,那不过就是个逍遥假期,眨眼就过了。
美满已经用耍赖的姿态为了看一场海豚表演错过了一班飞机,结果有些事注定是躲不过的。隔天她还是被堪称工作狂的凌嘉康五花大绑地丢上了飞机,再一次坐了将近十个小时的飞机,坐到双脚打飘发麻后,她还是回国了。
“我以后再也不要坐飞机了!”这算得上美满呕心沥血后得出的感悟了。
脚不知道往哪伸、毯子盖三条都嫌冷、上个厕所要等很久、想吃得饱点保留体力还要听空姐说“小姐,您的桌子已经放不下了!”……这种遭罪的日子,打死她都不想再回味。
面对她的抱怨,凌嘉康牵起刻满疲累的嘴角,旁观着她扶着墙壁腿弯成O型跌跌撞撞地走,这好笑的模样,替他的好心情润了色。在她打了个踉跄后,他终于不忍,牵住她的手,很自然地十指紧扣,卖弄甜蜜。
她的确是累到思维凝滞、举止迟钝了,但也不至于到被人这般扣住手都毫无知觉。垂眸紧觑着彼此交握的手心,没有预想中让人脸红的电流在流窜,倒是看似亲昵的气息让她无措。才猛然想起,她和凌嘉康现在的关系是正在尝试着交往的人,自那天说完之后,他们一直忙着处理葡萄园的事,她也就没再当回事。
直到现在,记忆被唤醒后,这以往常会有的动作,意义变得不同了。
“那个……”她吱唔了下,想要缩回手,却被他牢牢攥住寻不到退路,“回国了哇,搞不好会有记者,万一被拍到不太好吧。”
“我是经纪人,而你只是个制作人,两个充其量只算是幕后的人物,有那么招记者吗?还是说,你以为你已经红到发紫,跟那个新科最佳制作人一样变得炙手可热,连镁光灯都对你紧追不放了?”啐,连借口都那么蹩脚,好歹是在他面前,就不能遮掩下闪躲吗?
“谁、谁说的,你现在是歧视我不红吗?”当贾天夏的名字窜出时,美满很难再保持若无其事,只好用胡言乱语来掩盖慌乱,“喏,你看见那些黑压压的人群了吗?那都是来接机堵我哒!做人难做名人更难,连吃个饭拉个屎都别想太平,别小看了我的名气,我在网上也是有贴吧的!”
撇了眼她慌乱的模样,凌嘉康好心地没有拆穿她别扭的原因,反而很配合地和她一起演了起来,“是啊,我明白你的痛苦。像我们这种人的确是没什么隐私权可言,可能我掉了一根脚毛都会变成明天的头条。哎,这就是命,能有什么办法呢,我也很愁啊,但总还是要生活的吧,不能为了这,把谈恋爱的权利都放弃吧。”
“可不是嘛,何止是没有隐私权呀,有时候还会被无中生有。就比如昨天吧,我分明没有搀那个老太太过马路,结果我那些观众为了捧我,非我说做了好人好事,还要歌功颂德就差没给我颁个劳模奖了。”美满向来是个一心不能二用的人,演起来就全身心投入,一脸扼腕叹息的模样,连本来初衷都忘了,任由自己的那只手被他牵着。
“是吗?也没什么啊,习惯就好了。我也没有给谁家题过字啊,还不是到处都能见到挂着我题字的招牌……”
“不要闹了!还真他妈是记者!”越来越靠近机场出口,她骤然一声怒吼,打断了凌嘉康的好兴致。
美满以为机场出口处聚集着人群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每班飞机降落都会有如潮的接机人流嘛。没想到,还真的会有闪关灯亮起,紧随着还有震耳欲聋的尖叫声。这难道是为了告诫她,就算是开玩笑撒谎也不能乱说话,老天爷随时都会心情大好来一场灵验吗?
很明显,就算是凌嘉康都没意识到真的会有记者。虽然说和他同行的还有个名气不算小的艺人,可身为经纪人通知媒体接机向来是他的工作吧?他很确信这次绝对低调,没有通知过任何人。再看向那群举着灯牌穿着标准会员制服的歌迷们,他大概可以猜到这消息是谁泄露的人。
“呃……我只是在我的博客上稍微提了那么一下。”罪魁祸首很聪明,抢先认了罪,以免他家老大当场暴走。
沉默、斜觑、冷笑,在一连窜寓意不明的表情后,凌嘉康略点点了点头,“嗯,做得不错。”
语末,他把美满的手握得更紧了,丝毫都不介意跟自家艺人抢风头,喧宾夺主一下。反正他正愁该怎么让情敌之后这胜负结果呢,如此,当然最好。
——为你辛苦等夜,连通电话都没有,还要担心你是不是发生什么危险或意外了。结果,那些记者却比我更清楚你的行踪,我也只能像个旁观者一样,在电视上看到你和别人出双入对的行踪。贾天夏,你懂不懂这种滋味有多憋屈?
丁美满曾经近乎歇斯底里的抱怨声在贾天夏的脑中回荡着。
那时候他一笑置之,觉得不过是媒体加油添醋后的误会,她不该跟那些好事者一起深信曲解,可现在……
他该死地懂了!这种滋味真他妈非一般的憋屈!
八点半,习惯性地准时收看娱乐新闻。贾天夏却万万没料到,会看到这样一幕。
媒体说:先前的一切只是误会,被贾天夏公然称作“老婆”的人不是丁美满。
媒体说:凌嘉康公布恋情,和丁美满携手走出机场。
媒体说:早前就有过他们拥吻的照片出现,关于他们俩的消息也曾断断续续在各大网络上传播过,当事人则一直低调处之闭口不谈。现在的公开,或许是证明婚讯将至。
媒体说:不排除这是为丁美满节目的另一波炒作造势。
媒体该死的就只会放屁!
贾天夏毫不掩饰震惊,以及消化这则消息后的愤怒,手一扬,用力摔开遥控器。
“冷静、冷静!冷静一点!”在他企图跑去砸电视机的时候,谢穆堂眼明手快地强行把他按在了沙发上,“说不定他们只是碰巧遇见呢,又说不定他们只是碰巧一块走出机场,再说不定……”
“碰巧手牵手,碰巧上了同一辆车,又碰巧坐进车里还要继续勾肩搭背?!”放屁吧,这种鬼话就算是说给三岁孩子听,就未必会信。
看看人家新闻工作者多敬业,电视里那画面虽然混乱,画质还是清晰得很。能清清楚楚地看见他们一路牵着手有说有笑地从机场出来,在见到记者后,俩人很默契地低头。那个杀千刀的凌嘉康仍旧紧握着她的手还搂着肩,包括他整个团队的工作人员,齐心协力地把她护送进了保姆车里。最后还是那个本该躲避记者的艺人留下来帮他们挡,这些难道都是碰巧?
“你想太多了,不会连牵手都是碰巧。”就连谢穆堂都觉得这种烂透了的安慰说辞继续不下去了,干脆浇盆冷水就此打住吧。当务之急,还是应该做些实质点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媒体说的不算,我说的不算,就连你说的也同样不算,打个电话问美满吧。”
“还打什么,这种时候她会开机就见鬼了。”话虽然这样讲,贾天夏还是很没节操地掏出手机,拨通她的电话。
结果自然是没人他失望,关机。
“你要去哪?”见他收了手机,猛地挣开钳制站起身,谢穆堂担心处于盛怒状态下的他会做出些什么惊人之举,紧张兮兮地拦在了他家门口。
“去她电视台。”紧绷的唇线松了松,抛出了个还算理智的答案。
她不敢回家,难道可以连电视台都不回吗?休假应该也结束了吧,就算今天不回去,他大不了就等一夜!
事实证明,天夏还不够了解美满,她很带种。
再搞得满城风雨后,她丝毫都没有想到复杂的敢不敢问题,堂而皇之地回家了。
就在天夏用力掀开房门的那一瞬间,这个女人就带着一脸疲态闯了进来,彼此都怔愣了片刻后,她还若无其事地来了句:“啊,你们听到我的脚步声了吗?我碰巧打算敲门呢。”
碰巧。这两个字像水蛭,看似渺小,却紧紧吸附在了他的敏感点上,吸食着他的血。这种钻心的滋味,让天夏很难保持理智,难道还要笑问她一句“近来可好?玩得开心吗?”。
“死进来。”微凉的眼眸略过她,在确定那个碍眼至极的男人没有出现后,他哑着声,脸部绷紧的线条有放柔的痕迹。她回来了,那就好,至少还没到木已成舟无可挽回的局面。
熟悉的嗓音、熟悉的语气、就连那种想要发怒又极力隐忍的模样,美满都熟记于心。就是这个男人,占据了她出生至今所有的人生,在他面前她可以不修边幅,甚至什么都不用想,呈现最自然的那一面就好。只是现在,却让她觉得陌生,张着嘴,偏偏连一个字都挤不出,垂着头钻进屋子。飘了眼电视里还在进行中的娱乐新闻,再偷偷飘了眼门边那张铁青的脸,她把头埋得更低了,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害怕长辈的责罚般,那股莫名其妙的心虚感横亘在她的喉间,窒压着,连呼吸都不能顺畅。
“我还有事,先走了。”谢穆堂是个识相的人,眼看着丁美满畏畏缩缩欲言又止的模样,他就能感觉到再过不久暴风雨就要来了。这种家务事,他身为外人不便插手,自然是该留给他们足够的空间。
对于谢穆堂的离开,天夏很不给面子的丝毫不在乎,他的眼神始终就只紧锁在美满身上。
相较之下,美满仍旧维持着她一贯的个性,以为逃避就能巧妙解决这场困局。可惜不管她怎么躲,那道炙热的视线就是如影随形着。谢穆堂一走,她就愈发觉得这屋子好拥挤,凝滞的气氛、没人打破的沉默,压得她仿佛随时都会窒息。
她想,随便说些什么也好吧,只要不要那么安静,气氛也会变得稍微好些,“我……”
一开口,她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得有些骇人。清了清喉后,她却又再也提不起勇气把准备好的话说出口。
“你什么?”他试图保持冷静,手心几度松开又攥紧,最终还能理智地送她一记微笑,鼓励她把话讲完。天夏认定她是想解释,只是无从说起。无所谓,只要她说那只是媒体在胡乱臆测,又或者是从头到尾都只是“碰巧”,他都可以降低智商去深信不疑不再计较。
“那个新闻……”
“我看到了。”他不动声色,继续浅笑,只是笑容里多了一丝警告。是想告诉她,斟酌好了再开口,别把他当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具。
“我是想事情都已经闹成这样了,我们还继续住一块对谁都不好。你看是你搬出去呢,还是我另外找合适的地方……”
“你最好给我闭嘴,什么都不要想。”天夏眸色一冷,彻底掐断了她的念头。没料到他的纵容只是让丁美满得寸进尺,把彼此的关系判了死刑,连唤醒申诉的余地都没有,还好意思委屈兮兮地扁着嘴,是在卖弄可怜吗?既然如此,他不介意退一步,给她机会重来一次,“好了,你可以说话了,但最好想清楚到底该说什么。”
“哦哦哦。”她重重点头,煞有其事,“我就是想我们的关系还是分开住比较正常……”
“丁美满!耍个性也得有个限度,闹别扭也得有个分寸!”他用力摔上门,也只能借此来发泄不爽。之后,沉了沉气,深呼吸,他放缓语气,放低气势,“我记得答应过你会回来跟你一起庆祝,只是盛情难却,才不得不去应酬一下,没想到喝醉了,我不知道会是她送我回来。我也真的不知道那张照片是怎么回事,醉得时候我没办法去控制自己的行为。”
天夏记得她说过每次想要解释的时候他都不给,那好,这一次她想要多少解释他都不再吝啬。那是不是可以到此为止,不要再闹了?
“这不是重点。”对于他难得主动为自己辩解的行为,美满先是一愣,继而嘴角晕开一抹苦笑。难道他以为她只是打情骂俏般在为了那个女人吃醋?即便没有莫蔷,也不代表他们就可以相安无事恩爱到老。她是受够了他那种个性,好像任何事都无所谓,即便是她要走,他也可以潇洒至极地说走好不送。
是的,不送。他既不会挽留,也不会依依惜别地相送,只会走得比她更快。好像离婚时一样,她还没来得及转身,他就已经不见。
“你不如直接告诉我,到底还有哪里不爽?”他的耐心已经呈现负增长的姿态,这种你追我逃的游戏该到头了。
“没有,我很爽!”他那是什么态度啊,错的人究竟是谁?凭什么搞得好像她负心劈腿似的。丁美满坚信,她才是有理由窝火的那一个,“只是我不爱你了!”
“再说一遍。”他的眼眸慢慢眯成一条缝,挤出的危险气息很骇人。
美满缩了缩脖子,气势消了一大半,猛吞了几口口水才有胆把话重复,“我不爱你了……”
“你他妈的有种就再给我说一遍!”
“……”她没种,勇气都透支完了,只好干瞪眼。
“很好,那我也没必要对你客气了,是吗?”这不是买卖游戏,没有一条规则说非要你情我愿才能成交。他已经没耐心去理会她爱或不爱,别指望他还会再放一次手,大不了换个叫做“强取豪夺”的游戏玩。
第三十五章
一夜夫妻百日恩,这话纯属扯淡!
情人最后难免沦为朋友,这话更是不着边际!
至少在这场属于他们的夫妻关系间,丁美满看不到“百日恩”、更看不到“沦为朋友”的洒脱淡然。她所看到的,就是她的前夫公私严重不分,甚至突然辞职,跳槽跑来她的电视台,还高姿态地放话给她家台长——不需要高薪、不需要假期、不需要诱人福利,反正丁美满本来就打算辞职了,她的工作我来接受,条件是把她调去跑新闻。
这么个“小小要求”就能把目前最为抢手的“最佳制作人”搞来,换谁不乐意。
于是,她像不要命的女超人一样,东奔西走,第一时间出现在任何新闻现场,就为了让他知道,她不会轻易认输。
某某路水管爆裂,可以看到丁美满挽着裤腿给市民们带来报道。
某天突降暴雨,水量达到多少多少毫升,可以看到丁美满披着雨衣的身影。
某某仓库失火引发爆炸,仍旧可以看到丁美满手握话筒,在现场一片杂乱声中坚持为市民报道。
“你说!现在到底哪条新闻末尾没有‘记者丁美满报道’?!”化妆室里,丁美满依旧手握着话筒,保持着随时都有可能出动赶往事发地点的状态,双腿盘在凳子上,歇斯底里地大喊。
“有啊,但凡室内的新闻都没你的名字。”林爱双手托腮,丝毫没被好友的激愤影响,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地回道。
“贾天夏到底是不是变态啊?他有什么权利在接手了我一手创作的节目后,把我贬去做这种卖命的活!”丁美满需要的只是一个倾听者,所以小爱到底能不能和她产生共鸣,她不关心,兀自自己发泄。
“你可以辞职啊,凌嘉康又不是养不起你。”抿了口饭后酸奶,她悠闲地提出了个可行性极高的建议。
以她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只要丁美满愿意梨花带泪地去凌嘉康面前哭诉一下,说不定对方会立刻带着她公证结婚,从此也不用那么辛苦地被前夫整,回家相夫教子就好。分明可以很好命却偏要自虐,还有什么可抱怨的,这样无病呻吟,不觉得很欠扁吗?
“……我不想。”果然,此话一出,美满的气势立刻焉了。
“哦,你宁愿风里来火里去,被贾天夏整得叫爹叫娘;也不愿意考虑下跟凌嘉康定下来,从此安度余生。请问,你是真的爱他吗?”当局者迷不要紧,小爱很乐意做知心姐姐。
可问题是,每次一谈到这个话题,丁美满就摆出鸵鸟姿态,这次也不例外,“几点了?我要去约会了。”
“麻烦你正视一下我的话好不好?!不要每次都是你说我听!”
“走了。”即便她吼得很大声,整个餐厅的人都投来侧目,美满仍是我自巍然不动。临走前,还特意叮咛了句,“对了,不准跟谢穆堂说我去约会。”
他们兄弟俩是同仇敌忾的,谢穆堂知道的事,不出一分钟就会传到贾天夏耳中,谁知道那个变态男人会不会在得知她去约会后,突然让她跑去“扫街”,没有新闻也要扫点出来啊。
小爱黑着脸,看她佯装出幸福洋溢的样子飘远。没错,就是佯装幸福,一个正打算去约会的人,居然还有心思想起前夫,不管这种想念是出于何种目的,她是真的想到了,请问那要怎样真正去幸福?搞不懂明明是两情相悦,为什么就偏要这样互相折磨,是特别好玩刺激还是怎样?
贾天夏运用他所有的智慧以及分析能力,悉心审视近来的一切,结合各种因素,得出了一个结论——丁美满真的在恋爱!
接电话时神情恍惚、手机加了密码、经常很晚回家、染了头发、改变造型……种种迹象都表明,她在尝试着配合别人的喜好和步调,但那个人,显然不是他。会是谁?答案呼之欲出,他却始终不想去承认。
“天夏侄子,你失恋嗷?”下班后的电视台依旧很忙,唯独贾天夏的办公室,一片死气沉沉。终于忍受不了这种气息的贾旺宝,伸了个懒腰,振奋起精神,晃着小腿,紧紧牵着他身旁那个陌生小女孩的手,打算偶尔也扮演下“知心十四叔”。
“闭嘴。”偏偏他的“天夏侄子”不领情。
“那你到底带不带我们去吃晚饭。”知心十四叔看来也不是好扮演的,贾旺宝想了想,还是直奔主题吧。
“你追女人,我买单?呸,有那么好的事吗?”贾天夏没好气地瞪了眼那个看起来很粉嫩的小loli。难道要他在这种恶劣的心情下,去见证两个未成年小鬼的爱情?
“也对,那我可以牺牲下,我不介意你把我当借口,约美满一起吃饭。”
“……”许久的沉默,贾天夏丢开手里的文件,露出赞赏的笑容,“十四叔,我有没有夸过你贴心可爱惹人疼?”
“没有,从来没有,不过现在夸也不晚。在我女朋友面前,多夸夸,要是十四叔心情好了,也会在美满面前多夸夸你的。礼尚往来,不用客气。”
既然双方利益都有了保证,贾天夏立刻起身,左手夹着贾旺宝,右手拉着小loli,直奔停车场。
只是,纵然有向来运筹帷幄的贾旺宝在,也没料想到,迎接他们的会是眼前这种画面。
一男一女谈笑风生地从电视台里走出来,虽然还不至于到勾肩搭背的程度,但那种契合度也足以让所有目击者将他们划分为情侣关系。看起来丁美满还不够忙,他可以考虑再给她安排多一点的工作量,最好是忙到她连吃饭睡觉都没时间,就绝不会有这种画面出现了!
贾旺宝吞了吞口水,下意识地抓紧手里那只喜羊羊书包,眼神偷睨着身旁那团“火”。
“你看见没有?都偷情都到我眼皮底下来了,这是电视台啊,是不是恨不得搬到荧幕上,来个广而告之!”那团“火”说话了,紧掐着贾旺宝的脖子,指着挡风镜外的那道风景。
“放、放手……掐死我、掐死我……就没人帮你了……”
有道理。贾天夏松开手,拉了拉西装外套,恢复冷静,对着后照镜整理下发型,“让你女朋友下车,去叫凌嘉康爸爸。”
“咳咳……你真幼稚。”止住咳嗽后,贾旺宝很不客气地抛出点评。多大的人,还玩这种随随便便就会被人识破的伎俩。何况,他犯得着牺牲自己女人吗?万一美满和那个皮条客来的真的,一怒之下,把他女人打得变形了怎么办,他承受不起啊。
“那你去,管美满叫妈。”
“无聊。”他从不出卖自己的灵魂。然而,贾天夏显然处于妒火中烧、失去理智的状态,在车厢内一阵搜索后,就瞧见他掏出一根好长的鞋拔子。姑且不去考虑他车上为什么会有这东西,当务之急是要拦住他,免得发生恶性案件,“别!别冲动,我们从长计议,智取。”
“滚!”智取?不就等同于要他知趣地死开吗?做梦。
“听我说。昨晚我夜观天象,发现一颗星星都没有,由此,我断定美满今晚会跟凌嘉康吵架。”贾旺宝郑重其事地说道,顺手指了指非要跟自己一起挤在前座上的小loli,“我以对她的爱起誓,相信我。再不行你可以偷偷跟上去看看,要是他们真的吵架了,这个月我的宵夜你全包了。”
开玩笑,那不就等于,这个月贾旺宝不管换多少女朋友,他都要负责出资出力?他连自己女人都搞不定,有什么理由要让贾旺宝去享受爱情滋润。
话是这么说的,但想到以往贾旺宝那神奇的预言能力,贾天夏还是不自觉地丢开那根鞋拔子,默默地采取了跟踪策略。
他只是忘了,昨晚,是个阴天,会有星星那才叫诡异!
这是一条很有风情的街,叫“甜爱路”,路边有许多竹篱笆,像是有种奇怪的磁力,走在这条街上的行人步子都会忍不住放慢,偶尔驻足打量沿街的特色店铺。
贾天夏没有那份闲心,带着两个小鬼,找了个不起眼又视角极佳的位置后,他就开始咬牙切齿,溢出连番的咒骂,“心机好重!吃个饭而已,需要挑那么有情调的餐厅吗?他是想趁气氛意乱情迷,直接把丁美满给吃了吧?哦哦哦,你看那个死女人笑得多花痴,这辈子没见过男人还是怎样,我难道还不比那个皮条客帅?”
“那边那个叔叔比你侄子顺眼耶。”对面的小loli不合时宜地发表意见,据说小孩子是不会撒谎的,所有喜好全凭直觉。
对于自家侄子的长相被批评,贾旺宝显然意见不大,他关心的目标很明显,“有我顺眼吗?”
“唔……那倒没有,还是你最顺眼。”不管什么年龄阶段,只要是个雌性,就具备撒娇本能。
同样的,只要是个雄性,就多半爱听女人的奉承,即使是只有八岁的贾旺宝,在听到那么舒爽的话后,还是餍足地掐了掐身旁小女伴的脸颊,露出赞赏的笑容。
贾天夏正在享受左右夹击的滋味,不管视线落在哪,都是格外扎眼的一幕。他试图清咳了几声,希望他家十四叔可以良心发现顾忌一下他的感受,然而成效颇微。忍无可忍之下,他决定做些什么,“我出去打个电话。”
刻意绕到另一边避开了美满的视线,贾天夏才总算顺利溜出了那家餐厅,临出门前,很不幸地又一次捕捉到浮在丁美满嘴角的刺眼笑容,下意识地伸手抚着胸口,生怕自己会死于心肌梗塞。
美满目光定定的,她甚至不清楚自己的视线焦点在哪,始终就是一脸恍惚的表情,支着头,看着不远处街边那一对手挽手在散步的老夫妻,老人身后跟着两个七八岁大的孩子,一男一女表情皆是孩子气的愤怒,是在斗嘴吗?小小的脚丫子踩在金黄色的落叶上,一跳一顿的,可爱极了。女孩冲上前牵住老奶奶的手,仰头说了几句,大概是告状吧,男孩还没等她说完,就拍开她的爪子,很蛮横地握在自己手里,用力拍了拍她的头,拖着她就往前走。
然后,美满听见了女孩跋扈的哭喊声,晃眼的落日红霞让她的视线模糊,有一种时空错乱的感觉,仿佛街边的那两个孩子就是当年的她和贾天夏。
她一脸委屈地跑去牵他外婆的手告状,他会很不客气地打她的手,理直气壮地说:“你只准牵我的手!”随后她就哭,全然不顾形象,撕心裂肺、捶地蹬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受了多大的委屈呢……
又想到他了。
再回想起林爱的话,她忍不住叹了声,其实并非任何事都是当局者迷的。对凌嘉康究竟是什么感觉,这一点丁美满很清楚,凌嘉康要比她更清楚。对他,她很坦诚,从来也没想过隐瞒,就好像是朋友间不该有任何秘密一样。
以前的时候,美满从来不会觉得用贾天夏的钱有什么不对,他说要养她,她也就欣然接受,把自己赚来的工资都存起来,建了个小金库,成了她日后逃亡的一笔重要财富。可是当凌嘉康谈及这种问题时,她却下意识地回避,觉得那不是她该拿的。
“不用笑得那么春情荡漾吧?”戏谑话语带着丝丝浅笑忽然传来。
如同当头浇下的一盆冰水,足以让神游的丁美满醍醐灌顶,猛地抬起头,她木讷地眨眼,看着面前的凌嘉康。才意识到分明是跟凌嘉康约会,一直在她脑中游走的人却是贾天夏,甩了甩脑袋,美满努力想挥去那个烂男人留下的痕迹。
“怎么了?”见她像是丢了魂般,凌嘉康挑眉追问。
“呃……没事没事,在想事情而已。”她的回答还算坦诚。
“想什么?”凌嘉康边翻看着菜单,边放松地交叠起双腿,随意地问了句。
“你知道的……”
本来也不过是个没话找话的问题,他没想到会换来她如此坦诚的答案。“啪”的一声阖上菜单,暂时遣退了服务生,凌嘉康抿了抿嘴角,第一次觉得她的通透不擅掩藏也未必是种优点。
沉默片刻,他没选择直话直说,反而用一声浅笑掩盖掉心情,绕了个弯子问道:“是在怪我最近都没空陪你吗?”
“没有啦,我知道你忙。”关于这点,美满总是尽量让自己不要太计较,她很清楚事业对于男人的意义。
或许真的是潜在贱性在作祟,凌嘉康倒是宁愿她蛮不讲理地乱发脾气,或是撒着娇同他的工作争宠,偏偏丁美满没有。
通常,女人可以这样如此容忍一个男人只有两种可能,其一就是太爱了,爱到可以委曲求全;其二就是压根不在乎,不嗔不怪不浪费力气去计较那些和她情绪无关的事。毫无疑问,她绝对是第二种。
“最近工作很忙吧,听说你那挡节目的收视率越好越好了。”喝了口冰水,平复了蠢蠢欲动的燥乱心情后,他扯开了话题。
“我被换去跑新闻了,那挡节目……现在是贾天夏在负责。”她有些哭笑不得,有时候不禁会想问,他们真的是在谈恋爱吗?她被调动都已经是半个月前的事了,凌嘉康却浑然不知。并非是美满一直没有提起,而是他忙得压根就没机会听她说这些琐碎的事。
闻言,凌嘉康背脊一僵,才意识到自己的疏忽,“是贾天夏的意思?”
“算是吧。”
“考虑辞职吗?”他不想干涉美满的工作,甚至一直信奉女人该有自己的事业和生活,尽管如此,不表示他能容忍自己女人在她前夫那受委屈,“我不怕你会把我吃穷。”
“……”果然如美满先前所想的那样,一旦让凌嘉康知道了,多半会让她辞职,“这样不太好吧,我不想无所事事的。”
“那就过来帮我,相夫教子,没什么不好。”
“哈?”相夫教子,丁美满考虑过,在很久以前,对象是贾天夏。
“听不懂吗?这应该算是求婚吧。”
事实证明,别指望一个工作狂会玩浪漫,无论是确定恋爱关系也好又或是求婚也好,凌嘉康永远的可以用应对记者的微笑、公事化的口吻来陈述。
可是这种仿佛在洽谈公事般的语气,让美满有些错乱。她不知道是该伪装出感动,还是坦白地表现慌乱,或者是和他一样用平常态度告诉他“关于这件事,此次会议不讨论”。
“你觉得太仓促了?”倒是凌嘉康,很有自问自答、自己解围的本事,“也对,至少应该先见一下你父母,他们什么时候有空?”
“他们……”他们认准了一个女婿,除了贾天夏,换谁都会被扫地出门。
“随时都有吧,那就明晚。”他就是摆明了不想留给她找借口拒绝的机会。这种悬而不决的关系,让凌嘉康觉得很有危机感,也许随时她跟贾天夏之间就会来一场冰释前嫌。为了避免夜长梦多,他宁愿就这么定下来。
反正结婚本来也就无非是找个看对眼的女人,靠得也就是这股冲动而已,久了,他也怕自己会犹豫。
“可是……”美满还在挣扎着想要反抗,毕竟是人生大事啊,她不能稀里糊涂地就把自己卖了。
偏偏凌嘉康的手机突然响了。
同样的铃声由不同的人听来滋味也相去甚远,美满无奈地吞回了卡在喉咙口的话,而凌嘉康则第一次觉得手机铃声是如此美妙。
可是在听完电话那端的话后,他脸色骤然大变。
“搞什么,怎么会拍到?还牵手勾肩?你到底清楚自己的身份吗?知不知道上个厕所可能都会有镜头候着?你是在梦游吗?!”
这吼声不仅是吸引了餐厅里所有人的注意力,更让坐在他对面的丁美满不自觉地往后缩,认识凌嘉康那么久了,这绝对是她第一次见他发那么大的火。从他那些零星的话语里,美满大致能猜到应该是某个明星被记者拍到了什么吧,如果只是单纯的地下恋情曝光,不至于让他气成这样,莫非是劈腿?结过婚的偷情?或者左拥右抱玩3P?
当一堆越来越离谱的奇思怪想在美满脑中浮现时,凌嘉康也结束了他的喊骂,当机立断给电话那端的人吃了颗定心丸,“我马上过来。”
“我……”挂断电话,准备起身时,凌嘉康才恍然想起自己还在约会,询问的目光移向美满。连他自己都觉得很难开口说要先走,一段好不容易争来的感情还处在刚开始的阶段,他没有余地去这样挥霍。
“你、你……你去吧。”算是见识到他也有火爆的那一面,纵然美满再笨也不会在这种时候留他,那不就等于强留下一枚蓄势待发的炮,等着它往自己身上射嘛。
“那你到家了记得打个电话给我,等我忙完了好好陪你。”轻拍了下她的脸颊,凌嘉康吁出一口气,嘴角荡漾着几缕幸福。他收回方才的想法,不嗔不怪并非一定是不在乎,比如这种时候,男人很需要女人的体贴。
颊边还留着他掌心的余温,可那掌温的主人已经没了踪影,美满呆看着他喝了一半的那杯水,想起还在国外时,他经常会忙到几天几夜不睡,谈合约、处理各种绯闻、制造各种新闻、甚至是帮艺人看剧本……他以前的那些女人,往往是忍受不了这一点提出分手,面对这种分手理由,他通常是一笑而过然后继续忙,就连善后问题都由陶易风或是美满来处理。
从前是站在朋友的立场上,她同情凌嘉康,觉得那些女人不懂珍惜;可是现在,丁美满有些体会那些女人的想法了,试问有谁会希望自己男朋友总是把时间花在其他人身上?尤其,就在刚才,他们谈的是婚姻大事。
可他就这样走了?也不留给她反驳的余地,也不说明天到底是不是还要见?那她该怎么办,究竟是约不约她爸妈?
情势的急转直下让另一边保持偷窥的贾旺宝完全回不过神,这是什么情况?这个凌嘉康是傻的吗?竟然就这样走了?
又等了很久,凌嘉康都没有再回来,倒是贾天夏蹑手蹑脚地回到了座位上。
“你做了什么?”不用细猜,旺宝也能认定这事太蹊跷,一定和他家侄子有关。
“没什么,吃饭。”虽然是不愿说太多,可他那副和先前有着天壤之别的好心情,足以说明很多事。
贾旺宝咧唇傻笑,了然于心地拍了拍他的肩,“你负责买单就可以了,不用陪着我们吃,多好的机会啊,去‘英雄救美’啊。”
“不用,我就喜欢看她一个人完成约会的样子。”
“……”贱!真的是死贱!他不如直接说,就喜欢看丁美满被人抛弃的样子。身为一个长辈怎么能纵容晚辈发贱而不去阻止,所以贾旺宝很不给面子地甩了盆冷水,“对了,凌嘉康刚才在求婚。”
“什么?!”
“然后他们商量好明天见美满父母。”
“见他妈!”
“嗯,对,就是见她妈。”对于他的崩溃,贾旺宝很满意。
这样多好,明天才有好戏可看嘛。
第三十六章
丁美满想太多了。
她竟然还花了一夜的时间,垫高枕头,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就为了考虑到底该不该通知她爸妈一声。结果,直至隔天下班她都没有考虑出个所以然来。
没想到,这根本不在她需要考虑的范围内。
刚到下班时间,凌嘉康的助理就准时出现在电视台,客客气气地把丁美满迎上车。
始终处于茫然的她被带到了一家颇有知名度的饭店里,随后迎来了更茫然的一幕。
“爸,妈?!”
没错。眼前那个穿着一身靛蓝飘逸长衫,袖口边还沾着明显墨迹的男人,绝对是她爸,如果美满没记错这应该是她爸最爱的一件衣服,甚至即使袖边墨迹洗不掉了他都不舍得扔了;就在她爸身旁,毫无疑问是她母亲大人,看起来很个性很干练的短发已经蓄长,弄了个时下流行的BOBO头造型,还染着招摇的栗子色,穿着打扮……嗯,很庄重。
“来啦来啦,过来坐,嘉康正在跟我讨论‘你是我的玫瑰花’,还说可以帮我去弄那个歌手的签名。”丁爸爸堆着满脸灿烂微笑,率先开口招呼起美满。
现在是什么情况,嘉康?有没有搞错,之前不是还一直说“那个那个经纪人”,转眼间就变成嘉康了?!前段时间还在迷“那一夜”,好心心念念着她的婚礼上能把人家找来唱,转眼就见异思迁开始玫瑰花了,她爸会不会转得也太快了。
“你爸不爱‘那一夜’了,说那歌有歌颂一夜情的嫌疑,他最看不惯男人沾花惹草又不负责任。”看出了美满疑虑,丁妈妈边噙着笑容把她拉到身边,边一语双关地说道。
丁美满不是傻子,她当然能听懂她妈在借歌喻人。沾花惹草又不负责任的男人,看起来目前她身边配得上这罪名的只有贾天夏。
真难得,从前她一直巴望着她父母觉悟,可以不要一直把她往贾天夏身边推,还一度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亲生的,不然为什么会有爹妈硬是把女儿往火坑里推的。可就在她彻底放弃这种抗争时,她爹妈貌似茅塞顿开了?美满不觉得二老会自己在家面壁想通,这一切变化绝对是和此刻坐在她身边的这个男人有关。她转头,对上凌嘉康含笑的目光,那种笑很摄人,莫名地能让人予以信赖。
“你做了什么?”她微微靠向凌嘉康,压低声音询问。
“什么也没做,不是说心诚则灵吗?”他体贴地帮忙斟茶夹菜,没表现出太多的情绪。
事实上,虽然在美满没来之前丁家二老频频对着天夏猛开炮,他仍然不觉得有多爽。反倒是终于相信美满绝对是他们二老嫡亲的,那个性简直如出一辙,对贾天夏失望了,所以尝试着想要接受他?他看起来就那么像个备胎吗?
“难道是我爸妈吃错药了?”美满狐疑地挑高眉梢表示怀疑,仍旧固执认定是凌嘉康进行过了洗脑攻势。
或许是从来就没吃对过药?凌嘉康聪明的没有把这句内心独白讲出口。
“我跟你爸好歹都是知识份子,识字的,并且多年来我们也一直保持着每天阅读报纸的良好习惯。”包厢虽然大,但毕竟只有四个人,凌嘉康和美满的对话清晰地传进了一旁的丁妈妈耳中,一句含糊不清的话后,她意识到话说得太婉转女儿会听不懂,便又加了句补充说明,“我们家虽然不富裕,但我和你爸还是把你捧在手心里养大的,我女儿到底怎样轮不到旁人来评价,在我们眼里就是最好的。我们把天夏视如己出,贾家那个老头子倒好处处针对你不说,还、还还力挺那个小狐狸精。阿呸!凭什么我们当做宝贝的东西要送去给别人家糟蹋?”
报纸杂志时不时冒出来的那些关于贾天夏的新闻,他们很难不去注意。从前,当做是媒体杜撰外加主观臆测;可当绯闻另一方女主角被具体化,频频出镜,最后就连贾家那个老头子都出场了,他们要怎么再安慰自己说一切只是误会。用迂腐一点的思想说,婚姻总还是原配的好,但显然社会进步太快了,这些思想已经要不得。
“伯父,伯母……”凌嘉康忍不住开口,如果没记错今天这顿饭局的目的不是批斗贾天夏吧?话题也没必要总围着那个男人打转吧?他不是透明的!
“哦,对,我们不聊贾天夏了。”到底是被“玫瑰花”收买过的丁爸爸,他家嘉康的话才起了个头,他就领会了意思。但领会是一回事,能不能顺着那层意思给凌嘉康想要的表态就是另外回事了,他清了清喉,暗地里轻掐了丁妈妈一下,示意她可以换话题了。
很快,丁妈妈醒过神,端起当家做主的姿态,发表意见了,“哎哟,刚才说到一半啦,都怪这死丫头忽然闯进来,害我都忘记了。凌先生以后有空多来走动走动,不过不用那么破费啦,那些礼也不用送的,我们美满本来朋友就不多,你能那么照顾她,已经很感谢了。年轻人交朋友很正常嘛,这个我们不会插手啦……哦,对了,凌先生婚配否?
“我还单身。”他松了松越抿越紧的唇线,保持客套的礼数,但并不表示会看不懂丁妈妈的意思。相较于丁爸爸的亲切好说话,她显然不是肯轻易降低底线的人。没有生硬推拒排斥,也没有太过热情地丢出任何允诺许可,她面含三分笑大有四两拨千斤的姿态。这算什么?进可攻退可守吗?朋友……他还真是受够这两个字了!
“哎,你说人和人怎么就差那么多呢。我瞧着你条件也不比天夏差,怎么你就那么懂得检点私生活……”话说到一半,丁妈妈意识到自己又把话题引岔了,赶紧绕了回来,“我们家美满啊,就是朋友圈太小了,要不然姐妹之间群策群力多拉着她去相相亲,早就又嫁出去了。既然你们是朋友,你就帮她多留意着点吧,看有没有合适的对象,也给她介绍介绍,免得这孩子一直钻在牛角尖里。”
“……”丁美满没话可说了,尴尬地飘了眼脸色越发铁青的凌嘉康。到底在钻牛角尖的是谁?好吧,就算她偶尔是有那么一点点,但起码没像他们表现得那么彻底!
“老实说,我觉得能适合她的也只有我。”他没兴趣特意推开所有工作跑来这边陪两位老人家打太极,既然目标明确、人员也都齐聚,那就没必要绕太多浪费时间,直奔主题不是更好。
“你?”丁妈妈微愣,没料到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了,这小伙子还如此锲而不舍,“我说了啊,我不阻止你们交朋友,多认识个朋友是好事,多条路嘛,对美满的工作也有帮助。”
“可不可以不止是朋友?”见鬼去吧,他发誓这辈子绝对不要再跟任何女人做朋友。
“当然不可以,夫妻就是老来伴,如果连朋友都做不好就不准level up,循序渐进懂吗?我女儿虽然是个二手货了,但不是廉价货,必须等我say yes了才能搞出人命来!”
哦哦哦,问题严重了,她妈开始蹦英语了。美满小心翼翼地睨着她,有些猜不透这模棱两可又莫名其妙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搞、搞出人命?”他们没有爱得如此死去活来的地步啊。
“哎哟,创造生命啦。”
一锤定音,应该可以用来形容这段话所造成的效果。
凌嘉康深刻觉得自己做错了决策,就不该妄想能通过美满的父母更进一步,事实证明他们的关系非但没进步,还很有可能因为她妈一句话被打回原形。果然,过来人说的都对,只有在吃干抹净后才应该考虑来见女方妈妈,不然能换来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已经算是最大礼遇了。
仿佛是嫌气氛还不够尴尬,他的手机都跑来凑热闹。
顿时,四双眸子,统一地望向桌上那支欢快歌唱的手机。美满抿着唇,瞪着看他的反应,最终还是失望了。
“抱歉,我出去接下电话。”
美满仰头,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包厢门口的身影。知道他忙,也可以理解他的忙,可不过就是一顿饭的时间,都安稳不了吗?片刻后,她掩藏住自己的心情,转首面对自家父母时还得强颜欢笑。
“他平时工作很忙吗?”沉了沉气,丁妈妈打破了沉默。
“嗯。”美满回答得很简约,妄想把这个话题轻易带过。
可她家母亲大人没那么好糊弄,“那有多少时间陪你?男人有事业心是好事,但凡是过了头就适得其反了。难道你以后打算天天‘你忙吧,我不打扰你’挂在嘴边?你不觉得难受,我心疼!”
“我……”试问,天下有多少做儿女的在听到自己妈妈说出“我心疼”这样话后,还能隐压心里头那点委屈的?纵然这委屈不算大,也会因为这句话的渲染而晕开。
“你有多久没照镜子了,有空去看看你现在这副行尸走肉的样子。严格说起来,他不比天夏差,你要是真喜欢他,我跟你爸都无话可说,但现在这种情况,妈劝你还是放过人家吧。”一改方才左一句朋友右一句朋友的模样,既然是私下,丁妈妈索性把话敞开了讲,“你刚才连话都没有,像个局外人似的看着他孤军奋战,有过要和他保持统一战线的念头吗?再想想当初你跟天夏说要结婚的时候,跟我们争得脸红脖子粗的,还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我不想到时候被人说没把女儿教好,要是没下定决心,你就别去耽误人家。”
“……”丁美满的头越埋越低,陷入沉默。似乎所有人都看明白了她心里揣着谁,只有她自己不想去承认。然而就算抵死不认也不代表有些事就不存在了,贾天夏分明已经在她在心头扎了二十多年,根深蒂固,想拔都拔不掉。她可以尝试着去被别人感动,可感动并不意味着心动,这样继续下去真的好吗?
门外,凌嘉康的手就落在门把手上,只要轻轻一旋,她就在眼前。可那些对话,无一遗落地飘进了他耳中,美满的沉默,让他看明白了很多事。投入和回报必须等同,这向来是凌嘉康所坚持的原则,丁美满已经让他破了例,眼前的局势让他不想再继续深入。或许,该进去告诉她“这游戏结束了,我玩够了”?他不想为了个女人把个性骄傲全都抛开,更不想变成她攥捏在手心里的玩偶。
想得正入神时,面前的门突然被人从里拉开,迎面撞来的美满让凌嘉康震回神。片刻后,他僵硬的背脊逐渐松开,强逼着自己换上笑脸,若无其事地问,“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呃,有新闻,同事让我赶快去。”说着,美满扬了扬手机,示意她也是刚接到电话。
“那么晚了,我送你吧。”
“可是……”她转头看了眼自家父母,有些为难。
“我会让人送伯父伯母回家的。”他继续浅笑,这感觉,就像是这场爱情在回光返照般,他恨不得趁着最后的力气把所有的温柔体贴全都递送给她。未曾想过她能否受得住,想的只是不要给自己再留有遗憾。假以时日再回想起这段记忆的时候,他至少不会再懊恼扮演了太久朋友始终没有出手。
第三十七章
似乎无论什么时候,夜店的气氛永远那么喧嚣颓靡,无数素不相识的男女在这里交缠,不必有太厚重的承诺、更不必花太多心思去讨好,只是一场场□裸的需求,像两条相交线,渐行渐近、有了交点、又渐行渐远……
贾天夏闭着眼斜靠在甬道的墙边,幽暗的灯光足以掩盖掉他脸上的阴霾,可即便是再吵闹的音乐,他耳中似乎仍然飘荡着从美满爸妈耳中飘出的刺耳话语……
不阻止你们做朋友?
level up?
创造生命?
他连专业窃听器都动用上了,就为了听到这些话?!
这种感觉很无力,他以为已经尘埃落定的一切,仿佛只在一夕之间变了。终于松口答应复婚的女人,却在不久前还在他隔壁的包厢里陪着其他男人见父母,谈属于他们的婚事;就连向来处处帮着他的丁家爸妈都变了,而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再去挽回这种改变。就这么被叛出局了?又或许这是早就注定好的结局,从他咬牙答应离婚的那天起,便书写到了这一步,只是他不愿信邪罢了。
天夏找不到身份、翻不出借口去阻止凌嘉康和她父母见面,愤怒过、极端过、但最终也只能归于消极坐以待毙,选择逃离那家饭店。他太过清楚丁美满的死穴了?那是个字典里没有“一见钟情”这种浪漫邂逅的女人,相较之下,她更抵挡不住的是日久生情。从前对他是这样,现在对凌嘉康也是这样。
“你跟女人接吻的时候一直那么心不在焉吗?”
挑逗般的话语贴着他的耳际响起,天夏垂眸,面无表情地凉觑着眼前的陌生女人。身材火辣,却不及丁美满的比例匀称;衣着是恰到好处的性感,可那股风尘味和美满与生俱来的气质比差太多;那双白皙手臂正缠绕在他的脖间,她也喜欢这样抱着他奉上笑靥如花;抹着唇蜜的嘴正若有似无地蹭着他的下颚,力道不轻不重,应该很舒服才对,偏偏那股唇蜜特有的油滑感让他蹙眉,想念属于她的清爽……
突然跑来夜店是为了证明他可以抽离,但为什么满心满脑都还装着她的气息。
想着,他烦躁地闭上眼,微微低下头,唇线一松,准确无误地堵住身前女人的嘴。这个吻带着浓厚的赌气成份,他不信这辈子会无法再牵别人的手,这种念头逐渐让他的冲动越积越深,柔化成了唇齿间的狂肆。他翻身,紧扣住女人的手撑抵在墙边,逼着自己去投入,舌尖很有技巧地徘徊不前等着对方按捺不住自投罗网。
“去你家吧……”
一切很好,直至这道带着激情娇喘的陌生声音敲破幻境,天夏隐隐听到了“啪”的一声,执意想要维持住的伪装崩了。一丝厌恶感浮了上来,他就像是触电般地松开了眼前的人,瞳色黯淡,别过头撇唇轻嗤,“我结婚了。”
“你不是贾天夏嘛?”女人很确信自己没有认错人,更确定记忆里他应该是还没结婚才对,但这些都不是重点,就算认错了记错了她也无所谓,“结婚了也还是可以继续啊,我就不会逼着你负责。”
“抱歉,你比我女人差远了。”他退后,拉开距离,一抹刺凉覆住眼瞳。
觉得没有必要再纠缠下去,天夏正想转身离开时,敏感地察觉到有道视线就紧锁着他。驻足转眸,他迅速地找到了不远转角处正想离开的鬼祟身影……记者,这是第一时间在他脑中跳出的两个字。
也就是这两个字,让他所有积压的怒火找到了宣泄口,几乎没有片刻犹豫,天夏抬步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刚好,他想要找个人把帐算清楚,有个替罪羔羊送上门那就再好不过了……
美满完全都没有去细问同事到底是什么样的新闻,含含糊糊地听到了“车祸”两个字,她只是觉得那顿饭局气氛着实尴尬,逼得她迫不及待地想要逃离。所以,一逮到借口,就迅速开溜。
到了那家医院后,见识到了门口的混乱,她才意识到事情很重大。
救护车特有的声音回荡着,一辆辆陆续抵挡把门口围得水泄不通,已经聚集着不少媒体,数量多到有些超乎她的想象。跟凌嘉康说了再见后,她就匆匆跳下车,往人堆里挤。
“美满,这边这边。”
要在一片杂乱声中引起别人的注意,还真不是简单的事,丁美满的同事做到了。她闻声后,立刻迎了上去,眼看着几副担架从身边经过,躺在上头的人满脸是血,不少护士正帮忙疏导人流。她皱了皱眉,被这种涉及到生离死别的混乱扰得心慌,“怎么回事?”
“车祸,两辆都是旅游车,一辆上面有不少外籍游客。”
“那也不至于那么多记者啊。”关系到国际的事从来不会小,但这种阵仗会不会也太过了点。
“可能还有其他事,刚才看见两个娱记冲进去了。”
娱记,这两个词让美满很敏感地蹙眉,刚想招呼摄像大哥进去,身后飘来的对话让她收了声。
“消息真的没搞错?贾天夏跟记者关系向来不错,怎么可能动手打记者呢?”
“谁知道啊,反正来都来了,去看看呗。”
……
“喂,美满!你去哪?”
还没把话听完整,丁美满就压根忘了自己来医院是为了抢新闻,丢开职责,拔腿就往医院里头冲。
尽管到处都是喧哗声不断,乱无章法,可要找到贾天夏的行踪并不难,跟着那两个娱记走就对了。隔着人群,她很快就瞧见了正被几个记者团团围住的贾天夏,他眉心深锁着看起来随时都有暴走的危险,对于记者的提问一概避而不答,眸色很沉,偶尔翻看着手机,像是在等什么人。额前的碎发不安份地垂着,让他看起来很颓靡。似乎只是情绪不太好,没有外伤、没有大碍……也对,他打架什么时候输过?美满稍稍松了口气,扫了眼那些记者,意识到自己没有过去问候的必要,他没事那就好。
她刚抬步想要离开,就撞上了他忽然抬起的眸,猛地一愣。那双瞳孔间的情绪似乎很复杂,有惊愕,还有困惑,最后的小心翼翼让她进退两难。既然都被发现了,还转身就走会不会显得很别扭?就算是同事在医院碰见了,也该打个招呼问声好吧?
贾天夏没有给她太久的时间犹豫去留,始终只是静坐着的他猝然起身,目光紧凝着她,没多久就停在了她跟前。
“你怎么在这?”是听说他出事了,所以第一时间赶来了?这层想法让贾天夏的心情放晴了些许,但很快担忧的成分就掩盖掉了一切情绪,他意识到这场面有多难收拾,她应该置身事外,免得被拖下水。
“我……”感觉到有镜头开始对准自己,美满不安地舔了舔唇,有些踌躇地近距离打量着他,再次确认他身上没有丝毫伤后,才继续道:“有个车祸,我来采访。”
“只是这样?”如果不曾有过期许,那失望也不会来得那么铺天盖地,让他措手不及。微微上扬的尾音,凝眉斜觑着她的黑瞳,都昭显出了他的怒火比先前更胜。
“呃……你为什么要跟记者动手?”美满天真以为,把话题演变成一种单纯关切,或者彼此都不会那么尴尬。
“跟你有关吗?”
事实证明,她错了,贾天夏只会让她更难堪。
旁观着那两个面对面又相顾无言气氛古怪的人,记者的职业敏感度让他们察觉到,这应该是条可以捕捉的新闻,或者贾天夏今晚的失常会和丁美满有关?可就在这种判断刚在众人间达成一致时,看起来更像事件女主角的人出现了。
“天夏,可以走了吗?剩下的你爸说他会处理。”莫蔷的突然出现,让原本就僵持的气氛愈发接近冰点。她转了转眼眸,看了眼一旁低着头的丁美满,直觉告诉她不该留给他们太多说话的时间,“走吧,继续待下去只会更麻烦。”
“是到了医院听说我出事了,所以才跑来的吗?”他没有搭理,不信邪,继续鄙视着丁美满,追问。
“……”是!如果不是他问起,她差点都想不起到底是来做什么的。可这些话终究还是没有脱口而出,余光里是他和莫蔷并肩站着的身影,原来他在等的人是莫蔷?这个猜测足以让她把话硬生生地转换成见外客套的冷漠,“不是,只是碰巧遇见,你没什么事吧?”
没事,他很好,从来就没那么好过。二十多年来,第一次尝试到了对这个女人死心的味道,多好。以后不用再担心她什么时候会忽然过敏、不用再配合她的口味和喜好、更不用去想离了他的怀抱她会习惯吗……贾天夏扬唇溢出一丝凉笑,没有再说话,甚至连一个眼神都吝啬再给她,转身就走。
忌惮地看了眼美满后,莫蔷立即追上他的脚步,望着那道僵直的背影,她试探性地问了句,“你该不会是因为她,所以才和记者动手吧?”
“你不觉得自己管太多了吗?”捋下卷起的袖子,他边套上外套,边冷瞪着她。
“是、是……是我刚巧遇见你爸,他让我一块来帮忙的。”
“巧合还真多啊。”他笑得比先前愈发阴沉了,“既然你跟我爸那么有缘分,那麻烦帮我转告他,我的事也同样不需要他插手。”
通常心虚的人更能听懂某些嘲讽背后的意思,莫蔷死咬着唇,但碍于身后还有记者追着,只能隐忍。
相较之下,贾天夏倒是很悠然自得,掏出手机,拨通电话后,不顾形象地就吼开了,“谢穆堂!你是打算自主研发一辆车来接我吗?!”
没错,他就是在迁怒,如果不是谢穆堂让他等那么久,或许不会撞上丁美满,他也不会自虐犯贱地去讨几句生分决绝的话来添堵。这女人就差没直接说“你的死活关屁事”吧,既然如此,那就此分道扬镳,以后她的死活他也懒得再搭理。
第三十八章
那两道相携离开的背影……丁美满记不清她愣愣地看了多久,偶尔会有路过的病人撞上她的肩,因为她的木讷不避让奉上几句咒骂;她无动于衷,死抿着唇,硬是把眼瞪得很大。以为这样就能增大眼部容积可以盛装下更多泪水,不会让它们夺眶而出。
直至他们消失在转角处时,她才意识到原来自己的眼也就那么大,掩不住难受装不住泪水。
“原来你哭起来那么丑。”
带着调侃的话音从身后飘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双落在她肩头的手。暖暖的温度,让美满缓过神。头都不用回,她也能猜到是谁,伸手倔强地抹去泪水后,她鼓着腮帮子逞强,“你说这医院的消毒水味道怎么就那么呛,眼泪都被呛出来啦。”
“是吗?”凌嘉康哼了声,心照不宣,却没有拆穿她,“我突然有点后悔了。”
“什么啊?”莫名其妙的话,让丁美满困惑皱眉。
“早知道你哭起来那么丑,我就不追你了。”
“……”闻言,她一震,没好气地转身扫了他眼,“啐,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呢。”
“的确,那不如我们分手吧。我是完美主义者,很难忍受我身边的女人哭起来那么丑。”
他溢出惹人心痒的性感笑声,一字一句都像是在开玩笑,换做以前美满不会当真,但现在她至少确信自己对凌嘉康还是有那么一些了解的,“你说真的?”
“你那是什么表情,好歹也表现出一些不舍得吧。”松开了口气!她竟然还好意思给他松口气?
“不是,我、我是……你,哎呀……”她舌头打了结,愈发语无伦次。着实有些捉摸不清他到底在想些什么,那些话听起来分明是认真的,彼此也似乎都觉得退回朋友的位置会更好些,可为什么讲到这个份上时却又忽然打住了。
她的结巴背后所代表的意义,凌嘉康自然是再清楚不过,他没动声色,转而很兄弟气地搂着她往电梯方向走,“这样吧,明天我们就去结婚,以免夜长梦多。日久生情嘛,等结婚了定下来了朝夕相处了,你早晚会爱我爱到无法自拔。嗯,为了关注度高点,不如找贾天夏做伴郎?”
“你你你你你在开玩笑吧?!”结婚?现在就去印请帖?还要找贾天夏做伴郎?这男人该不会疯了吧。
“像吗?”他撇唇,脸上的表情很认真,“你需要找莫蔷做伴娘吗?”
“不、要!”怎么可能,不管她嫁谁,都坚决要把那个女人列入黑名单。
“她不错啊,挺适合的,没你漂亮不会抢了你的风头。哦,只要你别在婚礼上哭就好。”
“不要!不要就是不要!”
“做什么?见不得他们恩爱?”
“对!就是见不得!”
他满意扬眉,内心很矛盾地看着她在不知不觉间坦诚,“冲我吼什么,去冲着贾天夏吼。”
“……”美满这才察觉到自己太过畅所欲言了,甚至没有顾虑到凌嘉康的感受。她紧捂住嘴,眼眸一斜,偷偷打量着他的表情。
“我想过了,像我这种条件没道理将就你,还得扮演个备胎的角色。老实说,我们的个性很难兼容,我也做不到为了你去讨好你父母,何况我工作那么忙,你又那么需要男人陪,也许早晚我们都会受不了对方。”他想,这样也好,倒是有了种豁然轻松的感觉。只能说是缘分太浅、个性差太多,这跟先来后到无关。
“呸!你他妈才需要男人陪!”
“哦对,我还受不了你时不时就会蹦出句脏话,这谈吐真没涵养。”
“凌嘉康,你够了没有?分手也不需要这样数落我吧!”是,她是没什么优点。欠缺女人味、不懂温柔、不会卖弄风情,可他也没必要把话讲得那么直接哇。
忽地,他顿了顿,终于露出一丝足够表达他此刻真实心情的苦笑,“傻瓜,我只是不想让你觉得欠了我。男欢女爱,你情我愿,无疾而终也好修成正果也好,那都要讲究天时地利,没有谁对或是谁错。不过……你要想清楚,贾天夏这种男人会让你很累,他的家庭背景跟你差太多,他身边的女人又始终不断,而他既不善于解释又不精于拒绝,就算现在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吧,说不定早晚会擦枪走火。小心点,搞不好哪天就会冒出来个孩子叫他爸……”
他是放手了,但也不表示会让情敌得逞。
“去你的夫妻共有财产,谁跟你共有财产谁倒霉,保不准哪天被你卖了都还笑着呢。”
“行啦行啦,那间房子的装修很好啊不用改嘛,地中海风情啊,多浪漫。”
“哦,这倒是,你是该找个人重新刷下墙壁。”
“我看吧,等有空了就跟你去签字。”
这是最近丁美满打电话时经常会出现的对白,不仅如此,她每次都还笑得很甜。据可靠消息称,打电话来的人是凌嘉康,虽然俩人工作都忙通话时间并不长,但电话频率实在高得让人咋舌。
于是,各种传言不胫而走……丁美满要结婚了,已经开始在装修新房了,等一有空就要去签字了。
最近的天冬雨连绵,但最近贾天夏的办公室要比外头的天更阴霾。看起来,迟到早退,他活得很潇洒,每天流连夜店,时不时地在八卦杂志上演出一两场观众爱看的戏码,节目收视率叫好又叫座。可就是如此,他每天一跨进电视台听到那些传说中的风言风语,所有极力想要掩埋的失落情绪皆被唤醒。
他一再告诉自己,不该再去管她的死活,她嫁谁都好,与他无关;什么时候去签名登记,更是轮不到他配合;所谓的地中海风情新房,那也是属于她和别人的浪漫。他甚至应该站在前夫的立场去祝福她。
可是该死的他做不到!
办公室的门分明可以帮他阻挡掉那些刺耳的笑声,可天夏还是自虐地把门敞开着;办公室的窗帘足以遮蔽他的视线,他还是故意把窗帘全都拉开。交叠着双腿坐在椅子上,桌上是成堆的文件,他看起来很忙碌,事实上眼瞳总是不受控制地穿过那块偌大的透明玻璃,紧锁住正对面的茶水间,看她春风得意笑若桃花地和一群女人聊天,听着她们讨论什么样婚纱款式比较好、哪个地段的房子有升值空间、哪些家电可以团购……
够了没有!她到底是来工作的,还是来宣传婚事的,既然那么幸福,不如滚回去相夫教子啊!
“真的真的,这家的婚纱照绝对漂亮,妆容也很精致哇。你考虑看看嘛,我不会介绍错的。”美满手握着咖啡杯取暖,边极力推荐着某家的结婚照,丝毫都没察觉到不远处有双眼睛带着恨不得把她掐死的光芒。
被游说了许久的那位女同事仍旧还在犹豫,“唔……是不错啦,可是好贵啊,你以为人人都像你那么好福气,可以找到个那么有钱的老公啊。”
“得了吧,我连婚纱照都没拍。”她撇了撇嘴,想的是当初为了和贾天夏结婚,什么都可以不管不顾。
只是这话在旁人听来又成了另一种意思,一群女人惊诧地齐齐唏嘘,不敢置信地问:“不至于吧?他那么有钱,你们连婚纱照都不拍?”
“就是啊,所以我才建议你挑家好一点的嘛,女人就是不该委屈自己。”
很明显,丁美满还活在过去,可其他人都很超前,自动把凌嘉康代入到故事男主角的位置上。
“咦,美满,你还在呀。”一道口吻明显透着欣喜的声音突然插入茶水间。
闻声,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美满转头目光对上了门外的监制,想到他一丝不苟的为人,猛地端正了坐姿,“准备回家了。”
“晚上有事吗?”
“嗯?”哎哟,该不会是想约她吧,莫非其实她真的长得不赖,桃花运也不比贾天夏差?
“哦,有个长线新闻,我想交给你做。”
“……”事实证明,她想太多了,“我最近都没什么事,什么新闻?”
“跟我来办公室吧,我把资料给你。”说着,他率先转身领路,边走边继续道:“是则大新闻,哪家电视台抢先披露出来必定会引发轰动,到时候报道这则新闻的记者身价也一定会暴增,你应该不会想要一直被打压着做个小记者混日子吧?我看得出你很努力,等下你可以先去那边探探,不过记住,别冲动。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真出了什么事,我没办法负责。”
那番话说得丁美满心花怒放晕陶陶的,本还以为不会再有人正视她的努力,没想到浊世中竟然还有像这位监制一样的清流啊!晕归晕,她还是很有理智的。
“不是,我……”她的确是不想做个小记者混日子了,不仅如此,她甚至都不想再继续留在这个圈子里混日子!
“我知道你现在可能未必还稀罕那种升职出名的机会,不过女人嘛,总还是要有一份自己的事业,这样生活才更有保障些。”
“是是是,可是……”很快她的生活就可以很有保障了呀,凌嘉康已经找到合适的买家,只要等葡萄园被重新翻新后,她抽空去把字签了,就再也不用过这种为生计奔波的日子了。
“嗯,你也觉得我说的有道理?那就这样吧,这个是资料,我还有事要忙,出去吧。”
“……”连说话的机会都还没有找到,她就已经被新闻部的监制请出了办公室。
呆呆地看着手里那份资料,美满为难地在门口站了许久。算了吧,不过就是跑则新闻而已,就当是打发无聊咯。
第三十九章
“去阻止,别搭理,去阻止,别搭理,去阻止……”
一个大男人躲在办公室里玩这种“丢硬币听天命做决策”的游戏,很可笑?
对,就是可笑至极,贾天夏扫了眼窗上反射出倒映,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白痴。既然不爽她和那个皮条客奔进结婚礼堂,那就直接去拦啊,坐在这挣扎有什么用?说不定等他挣扎好了,人家已经其乐融融地把孩子都生了,就差没把满月宴请帖直接派到他面前了。难道,要等到那时候再来丢硬币决定要不要阻止她女儿和别人的婚礼?
有了这层决定后,贾天夏蓦地站起身,用力拉开办公室的门,理了理外套,一不做二不休打算直接杀去茶水间。就算是把她奴役死,都不能赏她时间去制造顶绿帽给他戴。
可让他始料未及的是,似乎还是来晚了,里里外外搜了个遍,甚至连女厕所都没放过,偏是怎么也找不到那个女人的身影。
“丁美满呢?!”最后,他停住脚步,质问的吼声差点没把新闻部的屋顶给掀了。
闻讯出来的监制畏首畏尾地飘了他眼,姑且不论贾天夏的家世背景有多不好惹,就他目前在台里倍受台长宠爱的地位来说,那也是个得罪不起的人物。尴尬地清咳了声后,那位监制才轻声回道,“我让她去跑新闻了。”
“嗯?”天夏挑眉转头,扫了眼给他回答的男人,先前紧绷的脸部线条缓解了下来,一丝微笑在他唇边绽放开,“做得不错,很敬业很敬业啊。”
“过奖过奖,呵呵。”监制擦了擦额角的冷汗,面对这种变脸比变天还快的人,也只能顺着他的话尾附和。
“什么新闻?在哪?”为了彻底杜绝她和凌嘉康有再次深入接触的机会,必须问清楚。
“是机密……”捕获到身旁飘来的瞪视后,监制吞了吞口水,话锋一转,“虽然是机密,对你当然是不用保密的,哈,哈哈。就是一家拍卖行涉嫌走私古董,我让她今天先去探探路顺便隐蔽拍摄下而已……”
“魏家的拍卖行?”一改方才冲动易怒的模样,天夏的脸色无预警地转白。
“嗯嗯,你也听说过那家拍卖行的事?”
片刻的寂静,隐隐似乎听见贾天夏的唇边飘出轻到几不可闻的咒骂声,就在整个办公室的人都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时,他再次开口了,口吻很淡很轻,透着阴晴难测的气息,“想要抢个大新闻邀功,又不愿意自己去涉险,所以把丁美满推出去。如果出了事,你也不用负责;如果没事,那最好,功劳算你的。是吗?”
“呃……”真是的,这种心照不宣上的事,不用讲得那么明白嘛。
很好,他居然还有胆量给出一脸“同道中人”的表情。贾天夏紧抿着唇线,黯沉的瞳蹙眯出一种危险的色彩,良久,他抬步,同那位监制擦身前撂下狠话,“你最好现在就去烧香祈祷我女人没事。”
监制冷汗涔涔地偷觑着贾天夏的背影,他女人?丁美满?!
那如果丁美满有事他会是什么下场?这问题很关键,可是贾天夏显然懒得赘述,而他更是不敢刨根究底地询问。
拍卖行在一栋两层楼的红色小洋房里,座落于城郊的人工湿地。天很冷,淅淅沥沥的雪点子飘在空气中,很小却很密,一沾到地上就化成了冰水,使得整条路都很泥泞。美满裹紧衣服,顶着风一路狂奔,直至钻进拍卖行后,感受到迎面扑来的暖气,才放松下来。
这是丁美满长那么大第一次来拍卖行,和她电视里所看到的不同,没有攒动喊价的人群,也没有一堆看起来很有钱的人来来往往,整个大厅很安静,更像是一家咖啡馆,只偶尔有几个人来咨询下相中物品的底价。大厅的小姐把美满领到偏角落的一个位置上,服务周到地送上一杯热茶外加一本近期拍卖物品的宣传册,临走前还笑脸盈盈地说道:“不打扰了,您慢慢看,如果有什么想了解的可以找我,我会让人来替您做详细的讲解。”
美满是个很主观的人,第一印象极佳之后,她很难苟同电视台方面的猜测。一家看似专业服务态度又好的拍卖行,怎么可能做赝品骗买家然后还走私古董呢?
想着,她打量起周围,考虑下一步到底该做什么。
身旁是一面很大的落地窗,窗外的露台则被改建成了一间陈列室,在无数盆栽花的点缀下,是一些她完全看不懂的盆盆罐罐。
大厅里面还放着不少山水字画,有人正在和客人叙述它的年份和历史。
就在她觉得不会有什么太意料之外的收获,打算离开时,那位先前招待她的小姐又来了,“请问,您是姓丁吗?”
“咦?”美满一脸惊喜。原来她已经那么大名鼎鼎了哦?
“丁美满小姐?”对方再次确认。
“嗯嗯!”她用力点头,以为终于配上个识货的,说不定还是个忠实观众很爱她的主持。
没料到,对方只是微笑点了点头,“我们老板想请您到里边去谈。”
“老板?”美满一愣,仔细回想自己认识的朋友里有没有开拍卖行的,最终只得出一个结论,“我不认识你们老板啊。”
“他说您见到他就会想起来了。”
就是在这种迷惘的情绪中,丁美满狐疑地跟着那位小姐穿过长长的走道、楼梯、跨上二楼,沿途那位小姐始终沉默,气氛变得越来越古怪。越往里走,她就愈发觉得诡异,想要找个借口离开时,那位小姐停在了一扇乳白色的门前,礼貌地敲了几下。
“让她进来吧。”
一道沉稳的声音传了出来,这声音听起来很年轻,但美满依旧是没什么印象。
那位小姐领着她进屋后,就恭谨地退了出来。美满看了眼她离开的身影,又迅速把视线转回了眼前那张办公桌,桌子后有个看起来不过才三十岁的男人正埋首翻看着资料,一身很休闲的打扮,怎么看都没有拍卖行老板该有的拘谨感。似乎是感觉到了美满的打量,他把资料搁到一旁,抬头,迎上她的目光,笑了笑。
阴郁难测的笑容搭配上那条很立体感的刀疤,丁美满的所有记忆顷刻被唤醒,“是你!”
没错,她的确见过这个人,在贾旺宝特意安排她去的那家意大利餐厅里,就是这个男人让贾天夏一反常态的。
“看样子你还记得我。”刀疤男似乎很满意她的记性,“丁美满,贾天夏的前妻,八岁入学,就读于实验小学,宣传委员……毕业后做了主持人,名噪一时,和贾天夏离婚后消失了一段时间,之后又以制作人的身份回归观众的视野,听说最近你被调派去做记者了?”
那人说了很久,从她小学一直说到她大学,甚至包括她的家庭住址,父母情况,无一遗落。
她没有像先前那样表现出惊讶,警惕地察觉到来者不善,抿了抿唇,她不动声色地等着对方再次开口。
“别告诉我,你突然对古董有兴趣了?按照我的了解,你所有资产加起来,未必都买得起我们拍卖行最低底价的东西。”
“的确是突然有兴趣了,我有座葡萄园最近找到了买主易手,所以手上有了点闲钱。不过坐吃也会山空嘛,听人说投资古董挺赚的哇,所以我想来了解下。既然我们算是认识,不如你跟我介绍下哪些比较有投资价值吧。”她端出招牌的傻笑,反正人人都说她傻,关键时刻再傻得彻底些也好。
对方静默了片刻,那双不算大却透着精明的眼紧紧锁住她,敏感地捕捉着她脸上的每一个表情。她看起来的确很自然,没有预想中的心虚紧张感,所说的话也不像在撒谎。尽管如此,他仍然没打算就这样放过她,“到我这来投资古董?呵,以你和贾天夏的关系,他会让你花钱买赔钱货吗?”
“你误会了吧,我和贾天夏充其量只是前夫和前妻,你该不会是想从我嘴里套话卖给八卦杂志吧?哎哟,死心吧,如果一定要说我和他还有其他关系,那就是仇人!那种只见新欢笑不见旧爱哭的烂男人,我恨不得咒他早点得艾滋死掉!”她骂得很畅快,参杂了很多私人感情,所以听起来格外真切。然而,有那么一瞬间,美满竟然很希望自己口中的这个烂男人可以在身边,这样至少她就不会觉得那么无助,明明害怕还要硬着头皮死撑,还得步步为营每句话都得小心斟酌,不敢露出任何破绽。
时至此刻,她才明白监制所说的那句——你可以先去那边探探,不过记住,别冲动。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真出了什么事,我没办法负责。原来这场采访远没有她想象的那么轻松,人家压根就是想让她卖命,随后抢了功劳去扬名,还不带负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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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骂得很畅快,掺杂了很多私人感情,所以听起来格外真切。然而,有那么一瞬间,美满竟然很希望自己口中的这个烂男人可以在身边,这样至少她就不会觉得那么无助。明明很害怕,却还要硬着头皮死撑,而且说每句话都得小心斟酌,她不敢露出任何破绽。
时至此刻,她才明白监制所说的那句——你可以先去那边探探,不过记住,别冲动。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我没办法负责。原来这场采访远没有她想象中那么轻松,人家压根就是想让她去卖命,随后抢了功劳去扬名,而且还不用负责!
“是吗?我倒是觉得你比较像来套话的记者。其实你不用那么大费周章,我这家拍卖行究竟怎么运作的,你老公……,哦,不对,是前夫,你前夫最清楚。”
“贾天夏?”这个说法让丁美满蒙了。毫无疑问,这里一定藏了不干不净的勾当,可为什么贾天夏会清楚?难道他们还同流合污过,结果因为分赃不均,闹翻了?她的联想到此为止,不敢再深入,也不愿相信自己对贾天夏还有那么多的不了解。
一改方才闪躲避让的说话方式,美满索性把话挑明了讲,“上次在餐厅见到你时,我还以为你和那个烂男人有过节,所以他才故意抹黑你。难道你们是真的制作赝品,然后再把真品走私到国外去?哇!这样好缺德啊,卖国贼啊!”
“哦,这就算是卖国贼?我还以为制作真假难辨的赝品,算是一门手艺呢。这么说起来,你前夫他们家岂不是卖国贼联盟工会主席了?”
“放屁!老爷子比你干净得多!”吵归吵,闹归闹,护短心理仍是人人都有。丁美满就是这么个人,她可以骂自己亲近的人,但不容许别人泼脏水。
“把包给我。”没兴趣再同她周旋,他眼里蒙上戾气,目标转到了丁美满始终抱在怀里的随身包包上。
“做、做什么?”她脸色变得僵硬,朝着门的方向后退了几步。
“做什么你还不清楚吗?往包里塞个迷你摄像机就想偷拍,这招你之前已经有很多先烈做过了,你落伍了。”说着,他轻咳了声,略显出一丝不耐烦。
随着他咳嗽声一起响起的还有开门声,美满察觉到办公室的门被打开,她转头,瞧见两三个体型壮硕的人正慢慢靠近她。
出于本能,她想要往门边逃,谁知那些人却早就看破了她的意图,抢先一步拦住了她的去路,动作迅速地伸手想要夺她手里的包。
尊严可断,汗可流,唯有命万万不能丢!这向来都是美满的人生宗旨,不过就是个花了她大半个月工资的Gucci包包,犯不着为了它跟敌人拼个头破血流。于是,她改变了之前坚决抵抗的态度,手一松,趁着那几个人得逞放松时,拔腿就往门外跑。
都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可是要知道,虎穴容易进不容易出啊!人家早就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她才奔出办公室,就瞧见有几个人迎了上来。前路显然是走不通的,但是上帝说了关上一扇门的同时,他会给你再打开一扇窗。美满把注意力集中到了
身后的窗户上……问题是,上帝他老人家不食人间烟火,不知道常年开着空调的地方窗户是开不了的!
面对那扇撞都撞不烂的钢化玻璃,她想到了前不久报道过的那场公交车自燃事件。专家说逃生时不要慌乱、保持理智、寻找利器敲击玻璃边缘,专家还说没有救生锤就用女人的高跟鞋,嗯……丁美满用行动证明了,专家不一定都是没用的,高跟
鞋也未必只是表现美观的花瓶。看着一整面钢化玻璃呈颗粒状往下掉,美满很有成就感,只是那群眼看着就要揪住她的人,让她没有时间好好品尝这种成就感。
小洋房的底楼通常都是挑高设计的,所以二楼很高,底下是绿化带。她眼一闭,心一横,想着反正是死猪了,别说是开水了,就是拿沸油来淋都不怕了。
“哎哟我的娘啊,哪个杀千刀的缺德鬼在这儿铺图钉啊?!”她没死,没骨折,但叫喊声仍是震惊了方圆数里,一堆钉子狠狠扎进她的手腕并牢牢嵌在了肉里。
“你他妈的蹦极不绑绳子的吗?”
夹杂着脏话的质问声从不远处传来,一贯的无时无刻不在的毒舌气息,美满咬牙忍着痛抬眼对上了面前安然坐在车里的贾天夏。她说不清自己此刻的心情,很矛盾很复杂,有庆幸,有瞬间的放松,最后席卷而来的却是强烈的感动。
“你他妈见过有人在这种地方玩蹦极的吗?!”她学着他说话的方式吼回去,不让自己太过依赖他。
“上车。”他瞥了眼身后拍卖行正门里涌出来的人群,意识到在这种时候不太适合吵架。
幸好,美满也有这种觉悟,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钻进了他车里。
眼看着那群想把她抓回去的人就在不远处,她还很挑衅地降下车窗做了个鬼脸,扯开喉咙得意地喊:“你们家老板才落伍,只有笨蛋才会用包包偷拍!老娘用项链!这就叫科技使人进步!”
见状,贾天夏无奈地蹙眉挑了挑嘴角,丁美满斗志昂扬的活力,让他哭笑不得。
他爸怎么会觉得这个女人不适合他呢?恐怕也只有她在经历了这种命悬一线的事后,还会不怕死的冲着别人叫嚣。那些陆续被安排来同他相亲的大家闺秀们,应该只懂得哭了吧?
“哇!哇呜!哇呜呜!好好好好痛啊!!”
贾天夏错了,在把所有气势都宣泄完后,丁美满比任何女人都哭得精彩啊。仰头、张大嘴、眼泪狂飙,还附带脚乱踢、手乱挥的动作,嗯……就像是个七八岁大的孩子在耍无赖。
他转头,看了眼她千疮百孔的手肘,心头一抽,不自觉地咝出了声。分明感觉要比她更疼些,但他仍旧不改个性地暗嘲,“不错啊,你现在看起来很朋克风嘛。”
“……不、不行,好痛……真的好痛……”那种钻心的痛,就像牙疼一样,一阵一阵不间歇,牵引着附近所有肌肉的疼痛神经,甚至连头都跟着嗡嗡发痛。
看她咬牙切齿还要死忍的模样,天夏抿了抿嘴唇,低咒了几声,腾了只胳膊横在她面前,“给你咬。”
“有屁用啊!”她松了松牙关,压根没心思去做其他事。
“可以有个人陪着痛啊。”
“……”有道理,很有道理!丁美满很不客气地抓过他的手腕,然后狠狠咬了下去。
“丁美满!谋杀亲夫是要被判刑的!!”她跟他到底有多大的仇恨?犯得着这么使尽全力地撕咬拉扯?
“你身上的味道真让人安心……”
温柔的泪顺着她的嘴边落下,伴着那一句有气无力的话,煨得他全身发暖。他的味道很安心,那她是不是可以从此安下心不再逃离?她要的一切他都可以给了,保护她,不要再互相折磨,一直走下去一起变老,她能考虑不要再去寻找其他怀抱索求安稳吗?
他心里的声音低下去,偏偏嘴里说出的话仍旧居高临下,“我天赋异禀身怀体香,可惜不属于你。你也就配嫁给皮条客那种货色,连套结婚照都吝啬给,你说这叫什么男人?”
“是啊,这算什么男人?以前太监娶个老婆都比这种男人像回事。”她微愣,暂时松开了他的手,半晌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些什么。好无聊的男人,居然还偷听她跟同事聊天。
“你明明知道还往上贴得不亦乐乎?智商有没有问题?”
“对,有道理,我就是他妈的智商再有问题,也不会嫁给这种连太监都不如的男人!”她理直气壮地顺着他的话宣誓。
天夏很满意她的表现,嘴角笑容逐渐扩大,“就是嘛,那种人跟我完全没办法比啊。他可以象我一样,每次都在你最需要的时候出现吗?”
“你什么时候这样体贴过?”对于这一点,丁美满持保留态度。
“小学一年级春游,你晕车,是谁给你送晕车药的?”
“你怎么还好意思说,结果吐得比我凶,还全吐我身上的人是谁?”
“那初中二年级,你被不良少年纠缠,是谁挡在你前面的?”
“对啊对啊,你还打电话报警了呢,说要理智处理。结果呢,你他妈打的是117!挂了电话还淡定地跟我说警察叔叔马上就来,等人走了,你才问我报警电话到底是多少。”
“117是什么?”他吃瘪地挑了挑眉。
“那时候询问时间的电话!”
“……那是意外。”他打死都不承认自己在她面前就没有一件拿得出手的事,“哦,那又是谁假扮圣诞老人哄你开心的?”
“是你。结果卡在烟囱里出不来,还要动员你爸那些保镖来救援,害得我们家一夜没办法睡觉的也是你。”好歹是青梅竹马住同一栋楼的,竟然不知道那烟囱只是从前留下来摆样子的,压根就不通。
“丁美满,你到底有没有良心。为什么偏偏就只记得那些事的结局,就不用心记一下我那么做的初衷?!”
“因为结局跟容易让人记住!”
她的话透着一语双关的味道,让天夏陷入了沉默。的却,跟容易让人记住的都是那些无法改变的结局,比如他们的婚姻,他们现在的关系……
是真的改变不了了吗?他该做的,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如果这个女人仍旧坚持,那他也无话可说。祝她幸福,抱歉,那不可能,那就眼不见为净吧!
最近,丁美满的小小租屋里格外热闹,很多人都来看她,她甚至觉得有些受宠若惊。
贾天夏连日的夜不归宿,还为她带来了个绝对意料之外的访客。
此人已远离江湖很久,可江湖上仍留有她的传说。她的分量之重,足以让美满甚至不敢多问一句,立刻点头哈腰地把她迎进门。
屋子里的气氛开始变得凝重,美满双手撑在膝上,挺直腰杆,低着头,活像个受虐的小媳妇,眼睛不断地往上翻,偷瞄着对面的女人。
那是个很有气质的女人,穿着修身的白衬衫,米色阔脚裤,紧紧盘起的发髻透着股威严,散漫地握着杯子,唇如蔻丹,轻抿了口咖啡,唇印留在了杯沿上,红白分明,流泻出让人遐思的女人味。
“我早说过两个太倔强的人不适合在一起。”半晌,她终于开口。
“是是是……”美满连连点头,心服口服地附和。比起贾老爷子那种豪放的黑社会老大,眼前这位老大的女人才更有杀伤力。她完全可以什么都不用说,只要往那儿一坐,无形中就释放出了让美满感觉窒息的压力。
“那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你其实真的很配不上我儿子?”
“有有有……”还远远不止一次。
“丁美满,给我把头抬起来。”女人不耐烦地微微加重语气,原先交叠着的双腿松开,换了换左右脚,继续风情万种地交叠一起,“我以为你下定决心回来,至少会有些改变,结果还是那么没用。”
“我……”美满深吸了口气,想要反驳,被对面飘来的目光一扫,气势立刻又蔫了,“对对对……”
“你冲我儿子发脾气的那种气势去哪儿了?你爸不是常说自己是人民教师吗?怎么,难道他没教过你怎么说句完整的话?”
闻言,美满更加沉默了,而且把头埋得更低。
贾妈妈无奈一叹,转而注意到了她手腕上绑着的层层纱布,眉头一蹙,难掩关心地问道:“你的手怎么了?”
丁美满扁了扁嘴,仍旧低着头,老老实实事无巨细地把事情的经过描述了一遍。说完,半晌,她都没听到贾妈妈做出回应,不禁好奇地偷瞄了眼,刚巧就对上了那双正在蹿火的眸子。
“我早就跟那个老不死的说过,不要再去招惹那些人。”要不是贾天夏他爸的社会关系太复杂,让她严重感觉到生活的不安定,当年她也不会那么坚持地要离婚。这些年,她的确有见到那老不死的在改变,没想到原来他还是跟那群人脱不了关系。
“呃……贾叔叔他、他真的是卖国贼吗?”美满犹豫了下,按理说这是人家的家事她不该问,可她关心这件事会不会殃及贾天夏。
“卖国贼?”好有深度的一个名词。贾妈妈挑了挑眉梢,倒是没有想刻意隐瞒什么,“不是,老不死的只会把赝品走私出去。”
美满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听起来好像没有那么恶劣,但是从法律角度来看仍旧是条大罪吧?
“不提他了。还记得我说过什么样的女人才配得上我儿子吗?”
“嗯……”那种变态要求,她想忘都忘不掉。
“很好,背给我听听。”
背?不要了吧,她现在已经没有非要配得上贾天夏不可了啊?美满想反抗,可是当对上贾妈妈的眼神后,就不知不觉地张开了嘴,“笼统来说就是,不一定要漂亮,但脸上绝不能有人工的痕迹;不一定要很聪明,但绝不能一无是处、胸无大脑;不一定要家世很好,但一定要清清白白不沾黑社会。具体来说就是,不抽烟、不混夜店、不拈花惹草、保持体力经常查勤……这些我有做到哦。”
“你觉得莫蔷符合吗?”贾妈妈满意地点头,继续问。
“怎么可能,她也差太多了吧!”对此,丁美满很激动。没理由她那么严格地执行都得不到赞赏,而那个靠身体和姿色换来一切的女人却反而能取得最终胜利。
“我也觉得。”贾妈妈抿了口茶,忽然,气势放软,“天夏辞职了,你知道吗?”
“啊?”不是美满装傻,因为养伤的关系,贾天夏帮她请了很久的假,电视台的事她一概不知,他更没有提过辞职的事。
“他辞职我倒是没什么意见,娱乐圈本来就不是个适合久留的好地方,何况他又不是没有其他退路。问题是,他为什么在辞职之后天天过得那么消极?不赚钱了还喝那么多酒,凭什么?”听起来贾妈妈的语气里没有丝毫责怪,只有心疼,“我想
了想,他的脾气那么倔,也只有你能把他拉回来。虽然我和他爸总说你们不适合,可是好像其他女人更不适合。”
“你的意思是……”
“有空的话去夜店帮我骂骂他吧,就算你对他没有感情了,应该也不会想要看他这样过日子吧?你自己留下的烂摊子总是要自己去收拾的。如果你们最后在一起了,那你不用太担心,我已经跟他爸说过了,你们俩不复婚,我也坚决不会和他复婚;就算你们最后分道扬镳,那也请你去给我儿子一个痛快,不要这样拖泥带水不清不楚的,我们家天夏不是备胎。”
备胎?丁美满很是不平,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她都觉得自己对于贾天夏而言才更像个备胎吧?想走就走的人是他,想后悔就后悔的人也是他,哄得她屁颠屁颠差点又一次把自己卖了,结果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的人还是他。要是有人说,她自私地把凌嘉康当做备胎,美满认了;可如果说贾天夏是她的备胎,那打死她都不认!
要不要按照贾妈妈的指示去执行呢?这是个问题。
她有什么立场去管他呢?如果贾天夏像上一回在医院时一样,抛出一句“跟你有关吗”,那她该如何应对?
送走贾妈妈后,她就一直在思忖挣扎。上网逛了会儿,的确有不少关于贾天夏辞职的消息。有媒体把矛头对准莫蔷,期望能从她口中套出些关于贾天夏辞职的原因,可惜似乎成效不大。那女人不过就是为了博眼球跟媒体打打太极而已,给出的答
案永远是暧昧不清、模棱两可。
又去自己的邮箱看了下,竟然有无数封未读邮件,她意兴阑珊地翻看着。
有凌嘉康发给她的关于葡萄园脱手的事,还有一些报社找来想要约她做采访的,而更多的是广告邮件。就是在那堆广告邮件中,她眼尖地发现了一封不太寻常的,差一点她就点了删除。
——先说一句,这游戏真无聊。好吧,言归正传……
老婆,结婚周年快乐。你看《金婚》的时候曾经问过我,不知道等我们金婚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我想过了,估计那时候我们的记性已经变得很差,总是为了一些谁都记不清有没有说过的话吵架;每天吃完晚饭,我们都会去隔壁那个公园散步,我抱怨你做的饭难吃,你抱怨我碗总是洗不干净;说不定我还会开始耳聋,这样也好,就听不清你说的那些很挑衅很欠扁的话;附近的老太婆们都喜欢我,你应该会拿我摘掉假牙后的照片到处乱发,让人家对我的幻想破灭;逢年过节,儿孙们都会来看我们,祝我们长命百岁,我说活那么久做什么,搞不好明天就会一觉睡死过去,你会来打我嘴,逼着我说“呸呸呸,童言无忌”,还会要我发誓谁都不准先死,你要是撑不住了,我就得先自杀,不自杀就是孬种。老婆,这样一起变老也不错!还有,我真的不喜欢孩子,不过要是你生的,我会爱屋及乌,考虑给他取个好听点的名字,如果是女孩就培养成你这样,将来去祸害别人;如果是男孩,就培养成我这样,将来再去娶一个像你的媳妇回来。放心吧,我不是禽兽,不会对儿媳妇下手……
很长一段话,等美满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咬着嘴唇哭的不成样子。
她记得那时候无意中发现了个网站叫“未来你好”,说是可以输入邮箱地址,设定时间,等到了那个时间点,系统会自动发送这份邮件。
的确是个很无聊的游戏,她硬拉着贾天夏一块玩。美满是真的只把它当做一种游戏,甚至没想到真会收到这些邮件,她当时写的似乎是那天晚饭的菜单。
可她怎么也没料到,不断骂她无聊的贾天夏,竟然会那么认真……又或者,其实只要是与她有关的事,他从来都很认真。
直到站到419会所门口,美满才意识到自己会不会太鲁莽了?见到他之后该说些什么呢?万一又碰巧见到了他和某个女人在耳鬓厮磨,她的感动还能一直持续下去吗?
“丁美满!”就在她愣在原地徘徊不前的时候,一声响亮的叫唤,伴着一道身影拦在了她面前。
“嗯?”是谢穆堂,那种仿佛仇人相见的气势,让她困惑。
“我不是同性恋!”
“……”哦,这男人真记仇。
“你来做什么?”需要郑重申明的事讲完了,他才反应过来在这种场合见到丁美满实属意外,“不会是来找天夏吧?”
“呃,是啊……”那是什么反应啊,她找贾天夏很不寻常吗?
“你不是已经决定和凌嘉康结婚了吗?那还来找他做什么?放过他吧,他都已经被你折磨得不成人样了,你还想怎样?”
为兄弟打抱不平,美满可以理解,她有些理亏地低下头,嗫嚅,“我什么都没做过吧?”
“你能不能不再给出一脸无辜的表情?!要不是那些不实报道和照片导致你跟着凌嘉康走,他会动手打记者?”
“那他跟莫蔷的确打得很火热啊!那天打完记者还是莫蔷去接他的!”总不能什么事都怪她吧,如果不是贾天夏的太过暧昧,她也不会总是误会他啊?
“真搞不懂你,有问题为什么不直接问他呢,什么都凭自己想象。那天他是通知我去接他的,我因为有事耽搁了才会晚到。至于莫蔷,她只是碰巧知道了这事吧。”
美满顿时接不上话来。他没说错,很多事的确她是没有直接问过贾天夏,单凭着自己的主观臆测。他们缺乏信任、欠缺沟通,她不问他不说,就这样两个人较着劲把小小的别扭蔓延成无法收拾的局面。现在她愿意改了,还来得及吗?
没等美满再说些什么,谢穆堂就已经把她领到了最里面的那间包厢门口,印象中好像贾天夏每次来419会所都是在这间包厢,没猜错的话应该是老板为他预留的。也难怪各路媒体总能那么容易就捕捉到关于他的绯闻,那些想要巴结制作人的小艺人,那群想要抓新闻立功的小记者,都比她更了解贾天夏的习性。美满愈发觉得,自己这些年到底是凭什么说爱他?
砰,刚有些失神,包间里突然传来了一道玻璃杯重重摔碎的声音,成功吸引了丁美满的注意力。
“你他妈能不能别总是阴魂不散的,我见到你会心烦!”随之而来的是贾天夏发怒时特有的语气。
“我只是不想看你这样,你对她那么好有什么用?为她自我折磨又有什么用?人家看都懒得看你一眼。”
放她的屁!被轻易激怒的丁美满差点就要冲进去把那阴魂不散的女人宰了,幸好被谢穆堂及时拦住。
房间里静默了片刻,再次响起了贾天夏的声音。美满很庆幸自己没有去打扰,要不然她很有可能这辈子都听不到他说的这段话。
“我就是认准了她,与你有关?想要做她的影子吗?就算你要做,也麻烦敬业点把自己涂得和影子一样黑再出来招摇。”
“贾天夏,你别太过分了!”就算喜欢一个男人,也是有自尊的,全世界可以利用的男人多了去了,显然莫蔷觉得没必要为了这一个始终忍气吞声。
“我向来就是这么过分。”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你爸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我要是全抖出去了,你就别想在这一行混了。”
这句话达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一切声音戛然而止。包厢里,贾天夏紧蹙着眉心,用一种如隼般的目光瞪着莫蔷,良久,才淡淡地问道:“你知道些什么?”
听起来相当冷静的语气,先前冲动的气势也似乎有所收敛。莫蔷以为自己的话取得了该有的效果。果然任何人都是有把柄的。她扬了扬头,轻笑,“比如你当初为了帮你爸去解决麻烦,而被人栽赃走私,为了跑路而不得不和丁美满离婚。”
“呵……”一声冷笑从他口中传出,贾天夏起身,脚步不加避让地踩在一地玻璃杯的碎片上,刺耳的声音,再加上他诡秘莫测的笑,显得格外冷酷,“你不是唯一知道这件事的人,可是你知道为什么没人敢再提起吗?”
那种气势带着让人望而生畏的味道压下来,莫蔷噤声,下意识地往后退,不敢说话。
“有些事不该你知道的就不要去探索,知道太多也就意味着你的逍遥日子到头了……”
美满听不清他们之后又说了些什么,只觉得整个世界被炸开了,她没办法迅速消化这则消息。栽赃走私、拍卖、那个刀疤男、离婚……这些关键词单拎出来她都懂,可组合在一起她就不知道做出什么反应。难怪那时候贾旺宝会建议她去那家餐厅,其实本意并不是料准了会有人看上她吧,应该是猜到一定会遇见那个刀疤男,所以才故意为贾天夏创造机会,好让他把当年的真相和盘托出。想到这儿,她有些哭笑不得,以为自己受了莫大的委屈,以为自己是被抛弃的那一个,可到头来她从来都是被保护得最好的,他当初消失得那么快原来只是为了不让她被牵连。他为什么不说?是以为她没陪他浪迹天涯的勇气和能耐吗?难怪贾老爷子会那么不喜欢她,是觉得她在关键时刻做出了劳燕分飞的选择吧。天知道,从头到尾,压根就没人问过她的意见啊!
“那个,你没事吧?”扫了眼身旁脸色惨白的丁美满,谢穆堂颇为关心地询问了句。
“他为什么不早说?”美满茫然地眨眼,视线没有焦距地落在了谢穆堂脸上,动了动嘴唇,她更像是在梦呓。
“呃,我也是前不久才知道。小爱误会我和莫蔷有什么的那天,我就是因为听见这个女人跟人提起这件事才追上去问,她也不是很确定,只是老爷子的抱怨加上她自己的猜测才把整件事拼凑出来的。我找天夏确认过,他向来不喜欢老爷子跟那些
人牵扯不清,所以这种事通常都是他去解决的。天夏很谨慎,就怕被人摆一道,他一般不太会开自己的车去处理,那天是因为你突然打电话给他离婚,所以他才乱了阵脚,让那些人有机可乘。”
“可是他为什么不早说啊?!”
美满爆发出近乎歇斯底里的吼声,就算是包厢里的那两人吵得再投入,都没有办法忽略。
贾天夏隐隐觉得不对劲,打开门对上丁美满的脸后,才懊恼地闭了闭眼。第一反应是想伸手去拉她,可美满的动作比他还迅速,他的手指才刚擦过她的衣角,她就转身奔了出去。
尾声
快过年了,街上的节日气氛很浓,美满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唯一的念头就是,想要好好冷静下。
她跑了很久,直到累得再也跑不动,看着面前人流攒动的闹市,她逐渐有些明白凌嘉康很早之前说过的那句话——怕你迷路。
这就是迷路吧?分明到处都能走,可是却仍不知道该往哪儿走。脑中乱成一团,曾经笃定的事瞬间全被颠覆了。迎面扑来的冷风让她下意识地裹紧衣服,傻傻站在某家商场门口,没什么意识,就这样傻站着,身旁有个陌生男人抱着一大束花,时
不时地看着手表,注意到美满的目光后,对她笑了一下。是在等人吗?大约一个多小时后,他等的人终于出现,先前聚焦在他脸上的焦躁也随之消失了。美满歪过头,看那对素不相识的情侣手牵手离开,单纯平凡没有太多纷扰的爱情,让她无奈地扁
了扁嘴。
正处在无助边缘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
“你在哪儿?”
“……贾天夏,我迷路了,不知道该怎么回家了。”这不是意识流,她很冷很饿很想回家,可她是真的不认得这是哪儿,有气无力的声音里满是哀怨。
“看下周围有什么标志性建筑物。”
他的声音很平静,但那藏也藏不住的担忧让他的话显得愈发温暖,美满不争气地吸了吸鼻子,突然觉得自己配不上他的体贴。她抿着嘴唇,良久都没说话,最后索性挂断了电话。
那些说他们不适合的人都没有错,贾叔叔更是没错,问题的症结从来不在贾天夏身上,而是她。当真是不够体贴,不懂温柔,从未想过他的感受,一味地只知道索取。或许她的付出并不少,但若是和贾天夏比起来,那真的是不足挂齿。
长叹一口气,她索性跨进商场打算学电视里那些女人一样,用疯狂购物来冲淡烦躁感。
只是对于一个很久没有买过衣服的女人来说,偶尔放纵就等于彻底腐败。从街头到街尾,再从街尾逛回街头,丁美满的战利品多得已经提不下,正在考虑要不要再买个旅行包来装这些东西时,眼睛的余光无意间瞄到了身旁的店铺。
有句话是怎么说来着?每个女人心中都有一个芭比娃娃?
丁美满到此时才意识到,原来自己也是个货真价实的女人啊。站在芭比的旗舰店钱,看着橱窗里放大版的芭比穿着华贵的蕾丝婚纱,被吊在半空中的南瓜车,长着翅膀的白马……成堆的梦幻元素让美满看得有些傻眼。
“难道没有人告诉过你,不说‘再见’就挂电话是很不礼貌的行为吗?”
想得正入神,忽然有双手凭空出现在她眼前,顺势一拉就让她跌入了一个气息熟悉的怀中。这是一种很蛮横的拥抱姿势,单手紧紧环住她的肩头,另一手撑在面前的橱窗玻璃上,让美满几乎找不到空隙逃。看了眼橱窗上隐约反射出的贾天夏的身影,她无奈地闭眼仰头,放弃挣扎,放纵自己沉溺在他怀里,“你怎么找到我的?”
“大概是心灵感应。”他笑,玩世不恭。
“那个时候为什么都不告诉我?你也以为我会在知道那些事之后选择丢下你一个人面对吗?”
“我想要说的,甚至已经订了机票决定带你一起走,可是你没有给我机会。”
丁美满永远都不会忘记,她最初提及“离婚”这两个字时,他很震惊,随后只回了她一句话,“以后不要再开这种玩笑。”
她也以为也许自己只是在闹别扭,夫妻之间总避免不了吵架,吵架时也总难免把“离婚”拿出来要挟对方。事实上,说这两个字的时候,都是料准了对方会不舍得,所以那才是被称为必杀技的绝招。偏偏有无数夫妻就是道行不够深,耍这种绝招的时候,伤人伤己,最后反倒成了真,她和贾天夏就是其中之一。
隔天,她不想再把这句话放在心上,然而关于他的绯闻却铺天盖地地涌来。其中被描述得最为绘声绘色的就是和莫蔷之间的事,在她严厉警告自己不要胡乱去轻信时,莫蔷却带着一脸无辜找上了门。
“美满姐,要不是你提携,我也不会有今天,我无论如何是不会伤害你的,所以我愿意主动退出。你也别怪天夏哥,都是记者在乱写,我和他……只是、只是意乱情迷过那一次……真的,只有一次。他也说过对你还有责任,是不会轻易离婚的,你也不要去责问他了,他还是很重视你的,不会承认的……”
时至今日,她都记得莫蔷当时所说的话。丁美满智商不高,情商更是低得离谱,原本就处于盛怒状态中的她压根就没去考虑莫蔷所说的话里有几分真实性。
意乱情迷,意乱情迷!那也只是莫蔷单方面的说辞,她甚至是把一切都预料好了。事后回想,美满才察觉到整件事的荒诞,只是天夏最终答应离婚并瞬间消失的行为,总是一再冲淡她的理智,让她无法不去相信莫蔷的话。
当天晚上她气急败坏地给他打电话,口口声声让他死回来谈离婚。
是不是如果没有那通电话,天夏也未必会出事?
是不是如果当晚不装睡,而是和他好好聊聊,他就会坦白所有事并带着她一起离开?
是不是如果那晚她鼓足勇气把献身诱惑他的初衷说出来,他们也不会兜兜转转绕那么一大圈了?
可惜没有那么多如果,美满只能反问自己,难道还要再错过一次,以后空留满腔遗憾吗?
“下次想要逛街的时候,麻烦多穿一点。”天夏边说,边把外套帮她披上,裹紧,确认裹得密不透风后,他才满意地点头,自说自话地牵起她的手,“走,回家了。”
好听,性感的声音唤回了她的神,美满仰头痴痴地看了他良久,才问道:“我很快又能有钱了,你说我们以前的那栋房子还能买回来吗?”
“买回来做什么?你他妈的该不会是想和凌嘉康结婚之后搬进去住吧?!”
“我和他没打算过要结婚啊……”
“那你为什么要说是夫妻共有财产?”
“那是他在开玩笑啊,朋友之间开这种玩笑不是很寻常的吗?”
“朋友?朋友会需要一起商量怎么装修房子,还该死的地中海风情!”
“是在讨论葡萄园的装修啦。”
“有空过去签字又事怎么回事?”
“哦,我想把葡萄园卖出去嘛,当然要签字。”
“……结婚连婚纱照都不愿意照,连太监都不如的男人是谁?”这问题有点多余,他大致已经猜到了。
“是你。”
贾天夏和丁美满双双辞职,退出公众视野了,可他们每天依然都很忙。
据说,天夏这次是很认真地想要给美满一场像模像样的婚礼,坚持不要做个连太监都不如的男人。
这基本上不是很难,婚纱照拍好了,婚礼细节也商量好了,婚礼现场的布置流程都万无一失了,甚至连喜帖都已经全印好了。
可他就是没办法如愿,每天依旧忙得不可开交。
他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他和丁美满也有做皮条客的潜力,不断地为凌嘉康物色各种女人。偏偏那位爷还极难伺候,要么就是嫌人家太瘦不好生养,抑或是嫌人家太胖怕被吃穷……总之,各种各样的理由都被凌嘉康搬上台面展示了一回。
尽管如此,贾天夏还是甘之如饴地帮他找人相亲。原因只有一个,因为那个男人和他老婆之间曾经有过这样一番对话……
“为了公平。你已经结过一次婚,我一次都没,所以既然是朋友,就该体谅下对方的感受。”
“开玩笑,这怎么公平啊?难道如果你只结一次婚,我这辈子就不能再嫁了?”
“我要求没那么苛刻,起码得等我结婚了,你才能嫁。”
“谁理你啊。”
“不理?那你缺主持人,我是不是也可以不理呢?”
“好!你不娶,我不嫁!”
“乖。”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