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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墨:跟你借的幸福

陌墨:跟你借的幸福

博客

  第一章 沉积在心底的伤
  夏南,你知道吗?有一种想念,是刻到心底的,不去说,说不出口亦无人可说。它像化石一样埋藏在心里,坚不可摧,亦不会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有丝毫的褪色痕迹。它让我沉溺其中不能自拔,甚至忘记了时间依旧在不为谁而停留地前行。
  --静忆
  周围是令人窒息般的静,苏静忆也不知道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一直牵引着她往前走,她心里好像有个声音在细细地低吟,脚下有三三两两开败的花,目光所及,心中自然添了些怅然,也徒觉空气中增添了些许无奈、颓败与寂寥的味道了。
  苏静忆沿着那声音一路寻去,可是心中还是模糊不清,耳边突然传来了歌声,轻轻柔柔的,仿佛是一层薄薄的纱,轻轻地掩住了周遭的空气,气氛顿时变得缥缈又神秘起来,她开始觉得紧张,于是仔细去聆听,想弄清楚那歌声吟唱的究竟是什么内容,可是怎奈何,越用心反而越听不明了。
  近了,近了,她心中那声音又跑了出来,近了,近了,她脑中的意识却还不清醒,究竟是什么近了?她开始困惑起来,加急了脚下的步子……快了,快了,快听清了,是谁在歌唱?这声音又是几时跑到了她心里面来的?她不再移动步子,因为此刻她已经看清楚,前面不远处,已经接近悬崖。她心里咯噔了一下,不自觉地倒退了几步。
  那悬崖利无比陡峭,让人第一眼看了,心里就会泛起了几分凉意,可是在那悬崖壁上,却不合时宜地生长着一朵诡异的花。
  那花可真香啊,隔着这么远的距离,苏静忆还是可以嗅到它散发出的那股香气,只是那香气分明沾染了蛊惑的味道,悬崖花,迷迭香。她有点儿不受自己的控制般,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它看……她的头开始眩晕。
  没有任何防备,夏南的笑脸突然出现在悬崖的边上,他似是突然降临的使者,转过身看着她。高高的个子,短短的头发,笑起来左腮上面那浅浅的酒窝还是依旧啊。然后,苏静忆就听见夏南的声音传了过来,声音闷闷的,似是两个人相对的空气中间,隔了层重重的板,他的声音似真似幻,却依旧是那么低沉动听,只是一句,就说到了她心里面来。他低低地诉说,似自语似疑问,“静忆,你看见那朵花了吗,这一次,你愿不愿意,把那幸福交给我呢?”
  苏静忆倒退了一步,眼中顿时溢满了泪水。她张大了嘴,想大声地喊夏南的名字,可是竟然发不出声音来,她想迈开步子跑向夏南,可是整个人像是被施了定身法的木偶般,一动也不能动。
  她只能流泪了,大颗大颗的泪珠流至腮边,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夏南,心中反反复复地默念,夏南,夏南,我好想你好想你,夏南,夏南,我愿意把幸福交托给你。
  可是夏南却听不到,他那好看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叹息声传了过来,“静忆,你终究还是不愿意的。”她看到,他的眼睛不再如星星般明亮,她看到,他的目光明亮的东西正在淡下去。
  怎么可以这样?他竟然又一次会错了她的意!她想摇头,告诉他事实并非如此,可是她却依旧无法动弹。我愿意,我愿意啊,她心里的声音一遍一遍地重复着。
  可是夏南已转过了身,不再和她对视,他的声音变得幽幽的,“静忆,我甘愿把我的幸福交到你的手上。”话语中充满了坚定,可是苏静忆依旧听出了决绝的味道。她看到,他的肩膀在轻轻颤抖,近在咫尺,却犹如远隔天涯。她的心如刀绞般,但是她只可以流泪,也只能流泪……
  夏南的声音已近乎缥缈起来,仿佛和着那歌声般,轻柔,难以捉摸又分外空灵,该高兴,还是应该难过呢,她听清了他的话,她终于听见他说--我甘愿把我的幸福交到你的手上。
  可是随即,他便径直走下了那悬崖的最边沿,举止从容,像是去赴一场盛宴般。
  “不……”苏静忆终于哭喊了出来,她匆忙地跑了过去,急切地伸出手去,想要抓住一丝什么,可是,抓住的,却也只是空气中的一抹浮云罢了。
  是不是就像他们之间的爱情一样,要过了很久才知道去珍惜、去后悔呢?
  “不……”苏静忆满脸是泪地从梦魇中醒过来。她迅速旋开床头的台灯,房间里顿时溢满了昏黄的光……她的额头在灯光的映射下,显出了细密的汗珠,然后下一个步骤,就是照例翻身下床,慌乱中,她失手打落了枕边的闹钟。她匆忙地打开抽屉,翻出药瓶。寂静的夜中,这动作,是这么迅捷,这声音,听起来却是这么刺耳。
  重新坐回床上时,药已入了口,她像只受伤的小兽般,双手紧紧地抓着药瓶,口中开始喃喃自语:“夏南,你还是不肯原谅我,是不是?”
  泪水又一次从苏静忆姣好的脸庞上静静地滑落,打湿了她手上药瓶上的标签,标签上“百忧解”三个字清晰如常。
  她睁大眼睛望着天花板,直到东边的天空泛起了鱼肚白。一夜又这样悄然地过去了。
  红日越升越高,薄雾渐渐淡去,新的一天终于开始了。
  这是苏静忆到这所私立高中报到的第一天。拜见过了这家学校的校长齐中海之后,在年级组长程芬的安排下,她正式加入了高一年级的年级组。老师们都叫程芬为“程主任”。
  苏静忆坐到自己的办公桌前,仔细地研究起手上的这张课程表,她被分配到高一(五)班和高二(十一)班,负责语文课的教学任务。
  她看着课程表,心里长舒一口气,默默告诉自己,这是一个崭新的开始。
  上午的第三节就是高二(十一)班的语文课,她整理了一下教案,就朝教室走去。推开教室门的时候,学生们的目光全聚集了过来,她微微有些紧张,轻轻一笑,走上讲台,“我叫苏静忆,这学期由我来和大家共同进行语文课的学习……”
  一节课下来还算顺利,苏静忆微微松了一口气,小小的顺利让她觉得情绪很好。她捧起教案,收拾了一下讲台,就往教室门口走去。
  猛然间,她的目光被门口一个男孩子的背影紧紧地锁住了,她的心猛跳了一下,身体立刻僵在了那里,等她回过神来加快脚步追出去的时候,那背影已经不见了。
  她的神情有些恍惚,以至于撞上了迎面走来的人,教案落了一地的声音,才让她回过神来。
  面前这个二十多岁的男子正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她,或许,他还从未见过这般冒失的老师吧。他拾起了她掉在地上的教案,轻轻地念着上面的名字,“苏静忆……”他的笑容荡漾在脸上,“你好,苏静忆,我是齐谨。”
  苏静忆却只是仓促地鞠了一躬,“对不起。”就走了。她走的时候,还是有些魂不守舍。
  上午的阳光温暖而柔和,齐谨微微皱着眉头,一会儿,笑容却又莫名地荡漾开来,仿佛这柔和的阳光般。
  下了班,苏静忆顺便去超市买了些日常的生活用品。刚到哈尔滨,除了有些水土不服外,心里也是有些不适应的。
  晚上她回到家时,已经快八点了。她住的这个小区不算高档,可是名字很动听,叫“雨河湾”。
  往家门口走的时候,整个楼道竟是黑洞洞的,估计是停电了。她暗叹了一声,继续摸黑朝楼梯走上去,还好是四楼,而不是十四楼。
  快到家门口的时候,一个似曾相识的男人的背影让苏静忆不禁失手掉了手中的袋子。她想起了昨晚的那个梦,心里一时不知是什么样的感觉,是惊慌,还是……喜悦?
  在楼梯口,窗外柔和的月光射了进来,给那个背影罩上了一层柔和的神秘的光芒。她一时间失了神,愣在那里。
  时间仿佛真的静止了。
  苏静忆大气都不敢出,也没有移动脚步,只是默默地看着那个背影出神,心里好像有个声音在呼喊,是吗?是他吗?
  那个男人似乎听到了她心底的召唤般,缓缓地转过了来。那一瞬间,苏静忆仿佛觉得整个人都失去了重心般,有失重的感觉,可是随即,巨大的失望涌上了心间,她借着月光,看清了眼前这个男人的面孔,是个陌生人。
  陌生的面孔。
  苏静忆不再和眼前的男人对视,提着手里的袋子,面无表情地上了楼梯。
  那男人见她走了上来,很自然地让到了一边。苏静忆也不再看他,在手提包里翻腾了一阵子,找出了开门的钥匙,拿出钥匙时,哗啦啦的声音很是清脆悦耳。她把钥匙插进了锁眼中,吱呀呀,转动的声音在此刻听来很是清晰。
  身后的男人此刻突然开了口,声音有些沙哑,“请问,你是苏静忆吗?”话说完,又下意识地抬起头来看了一眼门牌号。
  苏静忆手中的钥匙停止了转动,她疑惑地回过头去,“是的,你是?”
  黑暗中,她有些看不清楚对方的表情,只是可以隐约地感觉到,她问完这句话的时候,眼前的男人有些窘,似乎不知道怎么回答,似乎在想着如何措辞,又似乎一副你应该知道的表情。
  “我是……”男子终于又开了口,“我是林淮,方珊没有和你说过吗?”他的语气中有些疑惑。
  黑暗中,两个似乎都有些弄不清楚状况的人就这样僵持着,空气似乎开始有些凝重起来。突然间,光明充斥了整个的楼道。光明的突然降临让人有些措手不及,眼睛刚习惯了黑暗,现在真有些不习惯这刺眼的光亮,苏静忆不自觉地微微眯起了眼睛,在光亮中,再次重新打量眼前的这个男子。
  白皙的面庞,中长的碎发,个子大概有一米八那么高,整个人都散发出了一种艺术的气息来,是个干净、整洁的男子。
  可是,依旧是陌生的面孔。
  苏静忆看着他,歪着脑袋问道:“你认识方珊?”
  他点了点头,“方珊说会和你事先讲好,奇怪。”说话间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
  苏静忆看了他几秒钟,没有任何犹豫地转过了头,“下次骗人的时候,演技不要这么拙劣。”语气中带了一丝不屑。
  “演技?拙劣?”身后的男子有些不相信地看着她的背影,“拜托,我坐了几个小时的班机回来,难道是为了演戏给你看吗?”他可能是太久没有休息的缘故,突然有些激动起来。
  苏静忆不再理睬他,开了门准备进屋,身后的男子突然一把抓住了门的边缘,门被大开,他敏捷地绕过了苏静忆,抢先一步进了房间。
  苏静忆心里微微生出了紧张,毕竟是初来这个城市,内心本就存着疏离感,而这样的夜晚,又有这样一个陌生男子突然闯入自己的家门,任凭是谁,都不会波澜不惊吧。
  就这样,两个人门里门外地开始了另一场的僵持。
  苏静忆微微仰起了下巴,“你再不走,我真要报警了。”
  男子摆出一副有理说不清的表情,“你给方珊打一通电话就什么都明白了。”
  “我为什么要打电话?”
  “你不打电话难道我们就继续这样僵持吗?”
  苏静忆审视般看着他,似乎想从他的表情中找出他说谎的蛛丝马迹来。几秒钟后,她的手开始在提包中摸索起来,手机拿到眼前的时候,她有几分无奈地叹了口气,“电池没电了。”她说。
  眼前的男子急忙摸出了自己的手机,“给你。”他冲她递了过去。
  “我为什么要用你的手机?”
  “你不想解决问题吗?”
  她万分无奈地接了过去,“我向来不记号码。”
  “上面有。”
  她翻着手机里电话簿的名字,一个个地找了过去,果然看到了方珊的名字,她按了通话键。
  手机接通后响了好久,依然没有人接听。过了一会儿,里面传出了优美的女声,“您好,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人接听。”
  她有些嘲弄般地耸了耸肩膀,“对不起先生,你很不走运,看来,你要马上离开了,无论你是多么不愿意。”说着,她把手机递给了他,嘴角微微地上扬。
  他一把接过了手机,不服气地又一次按了通话键,结果还是一样。他重重地合上了手机的盖子。
  苏静忆故意向旁边侧了侧身子,示意他离开。男子还想解释些什么,触上了她冷冷的眸子,便不再说什么,走出了屋子。
  苏静忆没有任何犹豫地进了家门,随后重重地关上了门,“真是……”她似乎想找一个词来发泄一下此时的情绪,却一时找不到。
  脱了高跟鞋,她打开客厅的壁灯,屋子立刻充满了家的温馨。她冲了个凉,把手机充上了电,定好了早起的闹钟,便沉沉地睡去了。这个晚上,没有梦魇也没有失眠,原来,有时候幸福就是如此简单。
  时针指向清晨五点的时候,闹钟响了。苏静忆躺在床上,翻身摸到了不远处的手机,开了机。刚开机,短信就像潮水般涌了进来。
  “静忆,怎么不接电话呢,我有事情找你。方珊。”都是方珊昨天发给她的短信,时间显示:10:35。
  “静忆,手机还是不通,今天是你报到的第一天吧,看到短信速回电话,急。”时间显示:11:50。
  “静忆,中午也不休息吗?回电话,急。”时间显示:12:40。
  “静忆,怎么关机了,发生什么事情了?短信又一时说不清,总之如果有叫林淮的男子去投奔你,记得收留他,切记,原因晚些解释。”时间显示:15:36。
  “静忆,开机回电话,务必。”时间显示:17:40。
  苏静忆看着这一股脑儿涌进来的数条短信,有些不堪重负,她回想起昨天的情景:上午的时候在上课,手机被孤单地扔在了办公桌上;下午下班的时候也并没有听到手机的任何响动,原来是电池耗尽了电量,自动关了机;晚上,她眼前又浮现出了那男人有些羞赧的脸和他说过的话,“我叫林淮,方珊没有和你说过吗?”
  她从床上坐了起来,自言自语道:“糟了,原来他不是骗子。”她重重地呼出了一口气,把手机扔到了床的那边,“早不没电,晚不没电,怎么关键的时候就没有电。”
  怎么办?她开始犯愁,方珊是自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对自己从来没有过任何请求,可是这唯一的一次,却让她……怎么办?她的大脑开始飞速地运转。
  她蹑手蹑脚地下了床,仿佛怕被别人听到声音般,轻轻走到家门口,不知道那男人还在不在,要是不在,该去哪里找他?她的眼睛贴近了门镜。
  初秋的早晨尚有几分凉意,透过门镜,她隐约地看到门外的男子并没有走,而是靠着他身后黑色的大行李箱,睡着了。
  她收回了目光,心里有几分欣喜,仿佛像个犯了错误却有机会改正的小孩子,她轻轻地开了门。眼前的男子似乎更像是个小孩子,他睡得还很沉哩,估计是昨天被折腾得太劳累。她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他的睫毛还真是长啊,他的左边耳朵上居然有一个耳洞,上面镶着一个小小的白色碎钻,他的衣服也真是单薄,卡其布的裤子,上身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衬衫。
  她若有所悟地转身进了家门,再回来时,手里多了一条毯子。她轻手轻脚地走向他,在毯子盖上他身体的一瞬间,他睁开了眼。
  四目相对,一双眼睛中充满了诧异,一双眼睛中充满了尴尬。苏静忆把毯子顺势盖在他的身上,不好意思地转过了身,“醒了就进来吧。”
  他愣愣地看着她的背影,不知为何她昨晚的强硬态度有了这样的转变,“好。”他答得有些不知所措。
  清晨的阳光斜射进屋子,晨风顺着窗子悄悄地溜了进来,凉意中充满了清晨应有的清新味道,让人有种神清气爽的振奋之感。厨房的炉子上传来咕嘟咕嘟的响动声,不一会儿,米粥的香气就飘了出来。
  厨房里,林淮坐在桌子旁有些不知所措。苏静忆此时已端了粥过来,“你的。”她把粥递给了他,他忙站了起来,微微地欠了欠身,“谢谢。”拘谨得很。她没有理睬他,不一会儿,她又把煮好的鸡蛋拿了过来,“你的。”他依旧是拘谨地欠身。
  两人都坐下来后,空气中就只听得见喝粥的响动。过了好久,这餐饭要完毕了的时候,苏静忆开了口,“昨天的事是个误会。”
  林淮抬起了头,好像等她这解释等得太久。他等着她后面的话,也在心里想着如何应对她的话。
  可是却没有等到下文。似乎所有的解释就是这句话了,在他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开始收拾碗筷了。
  早晨的时间仿佛被偷走了般过得飞快,不知不觉中,时针已滑向了六点。苏静忆把一把备用钥匙交到了林淮的手中,“钥匙。”话语还是如此简洁。说完就转身走向门口。
  林淮看了手中的钥匙片刻,慌忙地开了口,“你去哪里?”
  她回过头看着他,仿佛有些难以置信,“去工作,去上课。”她的声音不大,也不知他听清了没有。他似乎还有话要问,她却已重重地关了家门,把他连同他的话一起关在了门里面。
  早晨的校园充满了蓬勃的气息。走在校园的小桥上的时候,苏静忆看了一下手表,六点三刻,时间尚早。小路上有三三两两的学生走过,窃窃低语地议论着什么。
  当苏静忆穿过篮球场的时候,她停住了步子,或者说是她真的无法再移动步子了,她就这样望过去,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前世般。
  那是个留着齐刘海的女孩,正缓缓地走向篮球架下那个满脸是汗的男生,他高大的身材更衬出了她的娇小,女孩递水的手被那个男生紧紧地抓住,空气中洋溢着羞涩的味道。
  苏静忆的眼睛有些湿,她看到了,那是十七岁的苏静忆。
  “苏老师……”欲言又止的话将苏静忆拉入了现实,苏静忆转过头来,留着齐刘海的女孩不知何时已走了过来,她的眼睛很大,五官精致,长得很有灵气,正欣喜又怯生生地看着苏静忆。
  苏静忆眼睛眯了起来,“你是……”
  “我是高一(五)班的蓝艾萌啊,苏老师,你昨天给我们上了第一节语文课,同学们都可喜欢你了,说新老师又漂亮课讲得又好。我也一样喜欢你啊。”蓝艾萌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把“喜欢”两个字都写在了脸上。
  这样表露无遗的感情让苏静忆有些措手不及,“哦,谢谢。”
  待蓝艾萌走远的时候,苏静忆暗暗地舒了口气,似乎,人民教师,也不是如此难当嘛。
  “苏老师。”她听见又有人叫她的名字,于是顺着声音望了过去。眼前的男子穿着平整的西服,里面衬着深蓝色的衬衫,短短的头发,给人干净、舒服的感觉。
  “苏老师,还记得吗?昨天是我拾到你的教案。”
  苏静忆冲他微微一笑,隐约想起昨天上午仓皇的自己,笑容里有着那么一丝不易察觉的羞赧,“谢谢。”
  他伸出了手,微微地歪着脑袋,“那么现在正式认识一下,我叫齐谨,政教处主任。”
  她却没有握上他伸出的手,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一时间弄得他有些尴尬,他收回来伸出去的手摸了摸鼻子,“那么以后,苏老师班上若是有调皮的学生,都可以来找我。”说完,他自我解嘲般地笑了笑。他觉得,她虽然一直是笑着的,可是为什么给人的感觉却是有些拒人千里,连笑容都是,他应该结束这场对话了。他转了身。
  “那么……”他转身的瞬间听到她的话,“那么,中午一起去食堂吃饭吧。”他回过了头看着她,笑得有些傻气,“好啊。”他看着她,嘴里再一次重复着,“好啊。”一时间他觉得,似乎,她的目光中,也充满着阳光。
  中午的这餐饭,苏静忆所不能预料的是,她竟然在学校的食堂遇见了前来投奔她的男子,那个叫林淮的男人。
  这所私立高中的学生食堂和教师食堂是同一个食堂,临近正午时,各个窗口前都已经人满为患了。铃声仿佛是号角,各个班级的学生听到下课铃声都鱼贯而出,冲向各自的目的地。
  “老板,拌饭一份。”
  “老板,我要这个菜半份,对,还有那个豆角也来一份。”
  “老板老板……”
  推推搡搡的人群,吵吵闹闹的声音,让人心里不禁生出了些许烦闷。
  齐谨已找到了一张干净的桌子,一挥手,“苏老师,这边。”苏静忆快走了几步,把手提包放在了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齐谨随之也坐了下来,他的两只手交叉在一起,笑着问:“想吃什么,苏老师?”
  苏静忆冲他笑了笑, “齐主任,你吃什么自己先去买吧,我一会儿自己去买。”
  齐谨微微皱起了眉头,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苏老师不用吃饭也这样泾渭分明吧?”说完,自我解嘲般地先笑了起来。
  她没有理他,只是低下了头去,不回答。
  齐谨似乎轻轻叹了口气,随后站起了身,他不明白这个苏老师为什么总给人拒人千里的感觉。
  待他走了,苏静忆坐在座位上开始四处张望。吵闹的食堂是她从前最不喜欢的地方,可是此时置身此处,她竟然有种归属感。她细细地观察着来来回回的每一个学生,似乎想从他们的脸上看到谁的影子般。
  她张望着,直至触上他冰冷的眸子。
  他似乎站在那里已经观察了她一会儿,他微微抬起下巴,一只手放在校服的口袋里,冷冷的眼神扫向她,眸子里有着与年龄不相称的冷漠。
  微凉的秋天,她觉得自己被他的目光冻了一下。想起那个昨天她看到的模糊又熟悉的背影,她有些木讷地站了起来,嘴里轻轻地说:“程北。”
  她就和他隔着这么多的学生对视着,她的目光里有着温柔与小心,直到他收回目光,她才无力地坐了下去,她看清了他的口型。
  他说,我恨你。
  她的眼前开始恍惚,她看见一个小男孩拽着她的袖子,“静忆姐姐、静忆姐姐”地一直哀求。他说,你带我去公园好不好;他说,你给我买这本书好不好;他说,因为你是我的姐姐,所以我可以要求姐姐帮我做事情,对不对?
  那分明就是十岁的程北。她的记忆开始模糊,直到有人拍上了她的肩膀,她才反应强烈地抖动了一下。
  苏静忆回过头去,眼前站着的竟然是那个叫林淮的男子。她有些疑惑和不知所措,“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林淮耸了耸肩膀,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直接坐在了她的对面,恰巧是刚刚齐谨坐的那个位置。林淮微微地前倾身子,故意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说:“如果我说我是追踪你到这里来的,你信不信?”
  他身上有着艺术家的情怀与气质,也有着那么一丝艺术家的不羁。说完,他看着她。她却出乎意料的淡定,似乎并不认为他的话有任何幽默之处。
  他脸上有些悻悻的表情,他站了起来,“因为我来这里教书,是这里的美术老师。”他规规矩矩地解释道。
  苏静忆抬起头,脸上有着难以置信的表情。
  他转身的时候说了一句话,“晚上回家由我来做饭。”而这句话却不偏不倚地刚好入了端着餐盘回来的齐谨的耳朵里。齐谨的脸上写满了讶异,手中的盘子明显地晃了一下。
  之后的饭苏静忆和齐谨吃得有些冷场,只是齐谨并没有任意放纵自己的好奇心,他什么都没有问她,她也没有想解释的意思,两个人只是有一搭无一搭地说着话。
  “你怎么只点了牛奶?”
  “不想吃东西。”她答得简洁。
  他的直觉告诉她,在见到这个叫苏静忆的女子第一面起,他就认定,她是一个有故事的人,而他恰巧对她的故事很有兴趣。
  吃过饭,苏静忆先走了。
  他透过喧嚣的人群的缝隙,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轻轻地笑了。
  下午的第一节课是一点半开始,苏静忆拿着教案若有所思地在走廊上徘徊,突然听到楼梯口似乎有女生争吵的声音,她轻轻放慢了脚步。
  楼梯口站着三个女孩,苏静忆只认得其中的一个,正是昨天和她打招呼的那个叫蓝艾萌的,蓝艾萌正和另一个女孩站在一起,那女孩染黄了几缕头发,看起来有些痞。因为离得太远,苏静忆只能隐隐约约听见只言片语。
  “到底答不答应,快说。你最好给我想清楚,这个事,可不能后悔。”
  “我……我……”
  蓝艾萌对面的一个女孩恰巧背对着苏静忆,苏静忆看不清楚她的样子,但从背影来看,她似乎有些害怕。
  苏静忆不再迟疑地走了过去。
  “有事吗?”苏静忆的突然出现让眼前的三个女孩有些出其不意的感觉。蓝艾萌现出了那招牌式的笑容,“没有啊。”随后,她亲热地拉过了眼前那女孩的胳膊,“左晨,一起去教室,上课要迟到了。”说完回过头来,又冲苏静忆展现了一个甜美的笑容。
  之前和蓝艾萌站在一起的女孩瞥了苏静忆一眼,也上楼去了。三个女孩一下子就走得无影无踪,只剩下苏静忆一个人站在原地。她隐约觉得这三个女孩在刻意对她隐瞒着什么,可是,她无计可施,因为她现在还是个局外人。
  晚上下课回到家的时候,几近晚上七时了。苏静忆转动钥匙进门的瞬间,就闻到了屋子里炒菜的香气。
  苏静忆边脱鞋子边往厨房里张望,此时的林淮正在厨房里忙得不亦乐乎,他系着和他自己看起来丝毫不搭调的围裙正在灶台前张牙舞爪地挥动着炒勺。
  林淮听到响动,知道是她回来了,就冲她微微一笑。
  屋子里好久都没有炒菜的香气了,苏静忆有些不适应,她没有回应他的笑脸,而是面无表情地进了自己的房间。
  林淮拿着铲子的手停在了半空,略微有些发愣,直到锅里的油提出了抗议,他才回过神来,自言自语道:“做菜可真是比画画难多了。”
  进了房间,苏静忆随手关了门,打开了笔记本电脑开始上网,神情上看去有些急切,可是她却并没有打开任何网页,而是直接登录了MSN。
  MSN上没有丝毫的响动,她有些失望地关了MSN。
  几秒钟后,她却又神经质地重新登录了上去。她的鼠标在一个叫大树的名字前来回地徘徊,那个头像显示是灰色的,是不在线的状态。她轻轻叹了口气,然后点开了MSN的对话框。
  “为什么好几天都没有上线?”
  她打上了这句话却又快速地删去,之后关了对话框,又关了电脑,然后疲惫地躺到床上,若有所思。
  “可以吃饭了,苏静忆。”伴随着这句话,房间的门被推开,系着围裙的林淮出现在门口,他的右手还拿着铲子。
  苏静忆生气地从床上坐起来,目光直直地看向林淮。她的注视让他不知所措起来,拿着铲子的手也落了下来,“可以吃饭了,苏静忆。”他的语调低沉下去。
  苏静忆收回来了目光,“或者,我们应该谈谈。”她站了起来,“谈谈虽然你可以在这里暂住,但是我们应该如何相敬如宾地相处。”

  第二章 像风一样的男子
  夏南,我从来都没有想过,有一天,你会成为我遥不可及的爱。当我伸出手臂,试图去触摸你的温度,去感受属于你的味道时,我才幡然地察觉到,我再也没有机会感受到那属于你的温暖,我只能在那有些泛黄的记忆中追逐你的身影。
  --静忆
  “好……好。”林淮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尴尬的笑容,“先吃饭吧。”他给自己找了个台阶,关上门退了出去。
  这个女孩,明明是生气了,却连生气也可以这么淡定的模样,他边挥着手中的铲子边想,随后进行了一个人的晚餐。
  待他吃过饭后,苏静忆已经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待他多时了。她照例晚上只喝了一杯牛奶就结束了所谓的晚餐。苏静忆租的这两室一厅的房子,卧室不是很大,可是客厅却有近五十平方米,晚上一打开客厅的吊灯,就让人感到屋子里的惬意和温馨。
  林淮从厨房走进客厅,坐在了与苏静忆相对的沙发上,但他的到来并没有使她抬起头来。她手中拿着一支笔,正在一张纸上认真地写着什么,只听得见沙沙的响动声。
  他好奇地看着她。
  过了一会儿,苏静忆抬起了头,默默地把那张写了字的纸递给了他。
  林淮看着她,“情书?”他故意用言语来激她,随后起身接过了那张纸,坐回沙发后念了出来,“暂住守则。”
  他吃惊地抬起头看了一眼对面的她,接着读了下去,“一、短期暂住,生活上互不干涉。二、不用刻意表现出亲近和友好,没有事情的时候不用刻意地互相打招呼。三、饮食上,同样不需要互相干涉。”
  苏静忆待他读完,冲他认真地点了点头,又说道:“这是你起码应该遵守的事情。关于你的问题,方珊在今天的电话里已经和我讲清楚了,我虽然同意你暂时借住,但不等于我同意你可以介入或者干涉我的生活。”她顿了顿,“尤其是像刚刚的时候,进我的房间前你居然没有敲门,以后要记得先敲门。”
  她说完后就起了身向自己的房间走去,走了几步又停下转过头来,“还有……”
  他把看向手中纸片的目光投向了她,似乎有些揶揄般地说:“还有第四条?”
  她没有在意他的态度,只说:“还有,像今天中午那样的事情,我不希望它再发生。”
  “什么事情?”他边回忆边问道。
  她停顿了几秒钟,似乎是在想着如何措辞,“我们恰巧在一个学校当老师,所以我希望,你不要向他人暗示或者提及我们暂时住在一起的事情。”
  “就是不要让别人知道我们暂时同居?”他把手中的纸片卷成了一个圆筒,看似不经意地说。
  当察觉到她似乎真的有些动气了,他又抬起头,顽皮地一笑,“逗你的。”说完,他又重新展开了那张纸,说,“我遵守。”
  他再抬起头的时候,却发现她已走开了。他摇了摇头,笑了笑,随后拿起桌上的笔在纸片上沙沙地又写了几个字,随手把它放在了桌子上,关了灯,进了属于自己的房间。
  两个房间都关得严严实实的,只有纸片被孤单地遗忘在客厅的桌子上。初秋的天不是很长,客厅里黑漆漆的,借着月光可以隐约看清楚林淮改写后的几个字,“新同居守则。”
  转眼间一周的时间过去,自那天起,两人表面上看来似乎相安无事。
  这天早晨,苏静忆又是第一个早早地到了语文组的办公室。
  不一会儿,年级组长程芬拿了一张纸走到苏静忆的面前,程芬的脚步声并没有引起苏静忆的注意,苏静忆似乎陷入了某种沉思,她手中握着药瓶,修长的手指在瓶子上细细地摩挲。
  程芬看了她一会儿,摇了摇头,有些不得其解地问:“苏老师,你生病了吗?”
  程芬的话语硬生生地打断了苏静忆的沉思,苏静忆慌忙放下手中的药瓶,“程主任……”她拘束地站了起来,脸上有着一丝被洞察了秘密般的羞赧神色。
  苏静忆的神情让程芬有些讶异,她顺手拿过苏静忆刚刚在摆弄的药瓶看了起来,白色的小药片装满了半瓶,但瓶子上没有任何标签。
  程芬把目光从药瓶上收回来,又投向苏静忆,“生病了?”她的语气里有着关切的意味。
  苏静忆的表情却很不自然,她看似随意地接过了程芬手中的药瓶,“没有。”她展露了一个笑容,“只是一些营养药。”
  程芬审视的眼神在苏静忆的脸上扫了两圈,“苏老师,有件事情我要和你商量一下。”
  “您说。”苏静忆客气地说。
  程芬清了清嗓子,
  “高一(五)班的班主任雷老师因为要做手术,请了两个月的假。由于年长的老师家庭负担比较重,所以一般班主任都由年轻老师来担任。我思量来思量去,觉得还是你当高一(五)班的代理班主任比较适合。苏老师,你觉得呢?”
  程芬的目光在苏静忆的脸上来回审视,虽然话是说征求她个人的意见,可是话语中却已经透露出了“非她莫属”的这个既定事实。
  苏静忆的脑中反复重复着程芬的话,有那么一刻,她犹豫了,甚至有些恐慌和胆怯,可是在程芬第二次叫“苏老师”的时候,她却点了头答应了下来。
  苏静忆的决定让程芬很是满意,“好,”她点了点头,随后把手中的本子递给她,“这是高一(五)班学生的学籍档案,希望能对你的工作有所帮助。”
  上午的阳光还很弱,甚至有些懒散的味道,阳光斜斜地射进办公室里,给桌子上的档案本晕染上了一层金黄的光圈。
  苏静忆进入教室的时候,高一(五)的学生已经上完了课间操,回到了教室。苏静忆冲大家点了点头,示意大家安静下来。
  吵闹了一会儿的教室随即安静了下来,苏静忆微笑着看着讲台下的一双双眼睛,慢慢说道:“雷老师因为身体的原因,要请假两个月。从这周起,我们班的班主任就由我来暂时代理。”
  此言一出,讲台下立刻骚动了起来,学生们开始议论纷纷。
  “苏老师不严,我喜欢,当班主任蛮好。”
  “雷老师怎么病了?严重不严重啊?什么时候能回来啊?”
  “她行吗?我觉得还是雷老师好。”
  ……
  一时间教室里说什么的都有,直到苏静忆说了三遍“安静”,教室里才算彻底安静下来。
  此时苏静忆的心里也有些忐忑不安,可是她还是镇定地说:“不管大家怎么想,这两个月我们都会在一起,所以……”她顿了顿,“所以希望我们两方面可以合作得很好,希望大家配合我的工作,可以吗?”
  过了许久,讲台下才懒散地回应了她几个“好”字。
  苏静忆微微松了一口气,“下面我们开始上课,请大家翻开语文书第121页……”
  苏静忆看得出来,接下来的课大家听得都有些心不在焉。待下课铃刚响过后,学生们马上就作鸟兽散状四散开来。
  整理好教案,苏静忆刚想走出教室,眼角忽然瞥见学生蓝艾萌和左晨在教室后面的角落嘀嘀咕咕,神神秘秘的样子,不知道在商量什么。
  苏静忆站在讲台上远远地望着两个人,该过去吗?恐怕过去也问不出个端倪来,那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她犹豫了一下,就在她决定要过去问个究竟的时候,两个女生却散开了,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苏静忆站在讲台上想了想,“左晨,”她冲她喊道:“麻烦你出来一下。”说完她率先一步走出了教室。左晨听到老师的声音,略一迟疑,随即就马上跟了出来。
  走廊上有些嘈杂,和墙壁上所标的“安静”两个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有些大相径庭的意味。苏静忆看着眼前这个把长长的头发扎成一个马尾辫的女孩,一时却又不知道怎么去和她交流。
  左晨怯生生地问道:“苏老师,您叫我有事吗?”声音小心得有些谦卑。
  苏静忆的心里突然有些不好受,也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原因,刚要问出口的话就这样咽了回去。她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瘦弱、苍白的小女生,一时不知道应该如何说起自己心中的疑问。
  左晨还是一副怯生生的表情看着她,似乎在等待她的问话,又似乎很害怕她的问话。
  过了半晌,苏静忆拍了拍左晨的肩膀,微笑着说道:“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只是,如果你遇到了困难,一定要和老师说,知道吗?不论怎么样,老师都会尽力帮助你的。”
  她说完了话,看着左晨的反应。左晨的眼睛中充满了欲言又止的神情,可是随后,这份光就淡了下去,“我知道了,谢谢苏老师。”
  苏静忆微微叹了口气,她知道这声“谢谢”已经把自己拒之她心门之外,或者,自己的心和她已隔了千山万水。她冲左晨点了一下头,示意左晨可以离开了。
  看着左晨的背影,苏静忆觉得有什么堵在心里,变成了一个结,但是,她却没有因此而沮丧,她知道,她需要的是时间。
  晚上回到家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初秋的风有些微凉。用钥匙打开家门的时候,苏静忆往厨房看了一眼,不出所料地看见那男人忙碌的身影,她的心里突然有些暖,似乎觉得,生活看似平静,其实却是起了一丝微妙的变化。
  林淮每天晚上都会准时回来做饭,即使他做的饭静忆从来不会吃,他也会在做好了饭的时候大声招呼一声说:“可以吃饭了!”也似乎丝毫不在意这招呼有没有回应,然后规规矩矩地盛出一碗米饭放在桌子上,即使她从来不吃,他也这样照做。
  苏静忆又看了看那个忙碌的身影,心里突然有些莫名的感动,但依旧是脱了鞋后就进了自己的房间。
  收拾好一切后,苏静忆照例打开电脑,登录MSN。她看了看那个灰色的表示不在线的头像,照例在大树的名字前徘徊了一下,之后就下了线。也许是白天太累的缘故,她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手机的铃声响起时她还恍惚地以为是第二天的闹铃声,她抓起手机一看,是个陌生号码,她揉了揉眼睛,“你好,我是苏静忆。”
  “苏老师……”手机那头有些哭腔的稚嫩声音让她马上清醒了过来, “我是苏老师,你是谁?”
  “苏老师……”手机那头的声音有些恐慌,声音很小,听起来不是很真切,“我是左晨,苏老师,我在英馨娱乐中心。苏老师,你快来救我吧,求求你,我……”
  “喂……”苏静忆仔细地听着话筒,手机里突没有了声音。她焦急地拿到眼前来看,显示是那边已经挂断,她就快速地打了过去。
  屏息凝神地等了好久,那边终于有了声音,苏静忆正要开口,谁知手机里的声音却是,“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这样试了好久,打了好几遍,都打不通。苏静忆越来越着急,索性不再打。
  “英馨娱乐中心……”她自言自语道,随后迅速穿上衣服,拿了手提包,冲出门去。
  她在门口拦了辆出租车,焦急地冲司机喊道:“师傅,麻烦您快点儿。”
  夜已经深了,出租车亮了一下大灯,转了个弯,迅速向前开去。
  而此时,苏静忆不知道的是,她这辆车的后面,也紧紧地跟着另一辆车,像是咬着鱼饵不放的鱼。
  夜凉如水。
  初秋的夜晚天气微凉,马路上的车很少,出租车一路畅行无阻。苏静忆坐在车里,只听见耳边沙沙的风声响过去,尽管车开得已经很快,可是苏静忆还是边抬手看表边对前面开车的师傅说:“您能开得再快点儿吗?”
  车行至英馨娱乐中心的时候停了下来,苏静忆把手中的钱马上递了过去,打开车门飞快地下了车,后面的司机师傅冲着她的背影大声喊道:“您的零钱……”
  她听见了后面的声音却没有回过头去,反而是紧跑了几步。她在娱乐中心的门口站定,抬起头来仰望,五彩的霓虹映得周围如同白昼一般,牌子上的字在霓虹的映射下多了些神秘和蛊惑的味道。她长舒了一口气,平稳了气息走了进去。
  娱乐中心门口的迎宾身着中国红的旗袍,看起来很养眼,随着一声“欢迎光临”, 苏静忆快步往里走,也没有理睬门口前台的阻止,径直朝里面走了进去。
  别看娱乐中心的门口有些静,里面却是别有洞天,说是娱乐中心,其实就是一个大型的酒吧,暧昧而低柔的音乐声开始流淌,她四下里寻找着左晨的影子。
  灯光太暗,以至于苏静忆花了很久的时间都没有看清楚。她焦急地四处张望,直到听见那边吵吵嚷嚷的声音,方才心中一喜,她看到了那个背影很像是左晨,便快步跑了过去。
  到了那个背影跟前,苏静忆却愣住了,随之而来的是心中的气愤,这是左晨吗?出现在她面前的左晨是她所不熟识的。左晨浓妆艳抹的样子失去了原本的清纯模样,现在她正被三个小青年包围着,三个小青年推推搡搡,根本不管左晨哽咽的哭声。
  苏静忆马上冲了过去,把左晨护在了自己的身后。
  她的突然出现让三个小青年都有些意外。待左晨看清楚眼前的人是她的“苏老师”时,她欣喜地叫了出来,“苏老师!”
  苏静忆握住了左晨的手,想要给她些力量。苏静忆的眼光在眼前这三个小青年的脸上扫视了一圈,从他们的打扮就可以断定出这几个小青年一定有来头,难怪吵闹得这么凶,却没有人敢来制止。
  苏静忆的心里有些紧张起来。三个小青年中那个个子高高的染着黄头发的男人眯着眼睛看了她一会儿,随后把嘴里的烟扔在里地上,用脚狠狠地捻了一下,问:“你是谁?”
  “我是她老师,我要带她走。”苏静忆不卑不亢地回答。
  “想带她走?那我们爷儿几个上哪儿找乐子去?我说干脆你也留下,咱几个快乐快乐。”说话的是中间个子最矮的那个,话音刚毕,不怀好意的笑声就传了过来。
  苏静忆心里有些慌,可是她知道她不能慌,她的身后站着的是称呼她“苏老师”的学生。想到此处,苏静忆稳了稳心神,“请让开!”她的声音高了起来。
  “要是我说不让呢?”黄头发的小青年边说着话,边又走近了她们几步,苏静忆不得不向后退了几步,她明显感觉到身后的左晨在微微地发抖。
  苏静忆咬了咬嘴唇,开始悄悄地摸索手提包,她要找她的手机。打了好久她才打开了手提包,此刻她才感觉到,其实她的手也在微微地颤抖,她是这样的无助!
  待在摸到手机的那一刻,她心中一喜,刚要拿出手机,左手方向的桌子边突然传来了一个清亮的声音,“好了,都别闹了。”
  苏静忆诧异地把目光投了过去,她看到,一个大约十八九岁的男孩边说着话边站起了身来。
  苏静忆只看了那男孩一眼,就觉得记忆仿佛被什么东西给搅动了,很久以前的一些事忽然就涌了上来。
  那天,下课铃刚刚响过,六年级(一)班的孩子们就一窝蜂冲了出来,一个穿背带牛仔裤的小胖子边急着往外走边回头冲班里的一个男生说道:“夏南,你磨蹭什么呢?你倒是动作快点儿啊!”
  后面这个叫夏南的男孩子长得白白净净的样子,他嘴里边应着边回头看,也不知他在看什么。
  前面的小胖子又催道:“快点儿快点儿,夏南。”
  夏南收回了目光,“来了。”他紧走几步就追了上去,“催什么催啊,下节不是体育课吗?”
  小胖子用手抹了一下鼻子,嘟囔道:“这叫珍惜时间。”
  “别闹了。”夏南边用膝盖垫着球边揶揄地说道,“学习时怎么没见你这么用心过?”
  小胖子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随后“反击”他,“刚刚你磨磨蹭蹭地不出来,是不是在看苏静忆?”
  被他这样一说,夏南的脸立刻红了,他转移开话题,“走走走,踢球去,别乱说。”随后和小胖子勾肩搭背地往球场走去。
  上午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射进教室,光线打在“六年级(一)班”的班级指示牌上又折射回来,微微的有些晃眼。教室里,一个皮肤白皙的梳着齐刘海的女生正在聚精会神地给一个短发的女孩讲着什么,然后又在纸上沙沙地写着什么,隐约听短发的女孩说:“静忆,你真聪明,怪不得成绩那么好。”被称为静忆的女孩红了脸,嘻嘻地笑了起来。后来那短发女孩有附在静忆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两人就唧唧喳喳地闹成了一团。
  “静忆,我们去门口买些吃的吧?”闹了一会儿,短发女孩提议。
  “好啊,正好去买瓶水喝。”苏静忆站了起来,和短发女孩手拉着手就往教室外面走,看起来真像是一对亲姐妹般的亲昵。
  两人拉着手边走边说着小话,横穿球场的时候,那球就跟认了人一样,不偏不倚地直中苏静忆的脑袋,苏静忆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响,“好疼啊。”
  球场上有人起哄了起来,苏静忆边摸着被球打到的头边把目光投过去,待她看清穿着白运动衫跑过来的男孩的时候,脸一下红了。
  旁边的短发女孩边扶着苏静忆边对跑来的男孩训斥道:“夏南,你故意的吧?”
  夏南并没有理睬她,他小心地看着苏静忆,“头很疼吧?要不要去医务室?”
  “没……”苏静忆抬起了脸说道。
  球场那边起哄声不断,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夏南就是故意的。”说罢,那边就已经笑成了一团……
  下午的数学课总是让人觉得昏昏欲睡,当戴着深度近视镜的王老师把夏南叫起来的时候,他还有些睡梦中的懵懂。
  眼镜片后的那双眼睛中写满了愤怒,大家都暗地里叫王老师为“眼镜王”。现在,眼镜王叫夏南起来回答问题,似乎已经存了杀一儆百的意思,或者说是杀鸡给猴看,而夏南就倒霉地成了这只待宰的鸡。
  “说吧,这道题怎么解?”眼镜王的声音听上去像是审问犯人的逼供声,好像在说:“交代吧。”
  夏南挠了挠头,怎么算,天才知道。
  他隐约觉得桌子下有人递给他了什么东西,他略一低头,就看见了同桌苏静忆递过来的纸条,他悄悄接了过去。
  在让他坐下以后,眼镜王的脸上还是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似乎是他哪里失了算。
  坐下来的夏南把目光投向了苏静忆,他嘴角动了动。
  苏静忆低下了头,她看清了他的口型,他在说:谢谢你。
  此刻,酒吧里说话的男孩有着白净的皮肤,身体看上去有些孱弱,眉宇之间却很有灵气,苏静忆觉得他的眉目似乎有些面熟,却又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男孩没有看她们,而是对那三个小青年挥了挥手,“我们走吧。”他的语气听上去有轻描淡写的味道。
  只是那三个看起来很痞的小青年却分外听这比他们小好几岁的男孩的话,“是,少爷。”言语中透着恭敬。
  左晨往苏静忆的怀里紧了紧,男孩突然转过头来,“你是一个好老师。”他突然这样淡淡地说。
  “苏静忆!”
  苏静忆顺着声音望过去寻找出处,就看到林淮匆忙跑过来。她有些纳闷,心在这一瞬间却是暖的。她看着他跑到了跟前,听到他慌忙的口气,“没事吧?”
  她轻轻摇了摇头,把目光重新投向那个男孩,就看见那男孩眼中露出了讶异的神色,“哥?”他突然叫道,目光直视林淮。
  林淮这才注意到这男孩,同样吃惊的表情浮现出来,随后他快步走了过去,和那男孩低语了几句,男孩便三步一回头地离开了。
  苏静忆搂着左晨,问林淮:“你认识他?”
  林淮的表情有些窘,“嗯,就是一个兄弟,不是很熟识。”说完用手不经意地摸了摸自己的鼻翼,“我们还是出去吧。”
  初秋的夜晚,月明星稀,映得人的心里头也清亮了几分。
  一路上三人无话,坐了计程车,按照左晨指示的方向,开到了她的家门口。
  这是一个很老旧的小区,门口的垃圾因为没人及时清理,发出腐烂难闻的味道。
  左晨拿出钥匙开门,“苏老师、林老师请进来吧,家里没有人。”
  进了屋子后,苏静忆不禁四处打量起来,房间很狭窄,东西不多,到处透出了这个家的简易和贫寒。
  左晨用手搓着衣角,孩子气的表情与脸上的妆很不协调,她怯生生地叫了一声,“苏老师……”脸上的泪就应声流了下来。见她这副模样,苏静忆心中不忍,走过去轻轻将左晨揽至怀中,柔声道:“去洗把脸。”
  左晨再出来时,已经恢复了清纯的模样。苏静忆和林淮坐在小客厅的沙发上,谁都没有说一句话。左晨走到了苏静忆的面前,却也不发一言。
  林淮实在沉不住气了,“你家里人呢?怎么就你一个人?”
  左晨答得依旧是怯生生的,“妈妈出去工作还没回来,她在一家酒店当库管员,酒店十点半关门她才可以回来,爸爸他……”左晨的声音突然透出了哽咽,“在我十二岁那年就去世了。”
  几句话就描绘出了这个单亲家庭的艰辛与不易,“那你去酒吧……”苏静忆顿了顿,“是为了帮妈妈赚钱?”
  左晨没有抬头,“嗯。”她的声音细细小小的,“只是去当侍应生,那里薪水很高。没想到今天就被客人纠缠上。”
  “在那里多久了?”
  “不到一周的时间。”声音还是小小的。
  苏静忆叹息了一声,“那里鱼龙混杂,不是简单的地方。”她打开了手提包,“老师这里有一点儿钱,你先拿去用。关于你家的情况,我会和学校反映的。”
  不料左晨却摆摆手,“苏老师,我不能要你的钱。”声音柔柔的,却很坚定。
  苏静忆站起身,摸了摸左晨的头,“去把酒吧那个工作辞掉,现在你的任务是学习。你忘记了吗?老师曾经和你说过,如果你遇到了困难,一定要和老师说……”苏静忆还没有说完,左晨已轻轻地抱住了她。这个拥抱让苏静忆觉得很温暖。
  时间已悄然到了晚上十一点,苏静忆和林淮又叮嘱了左晨几句才告辞。
  因地方偏僻,时间又太晚,两人在路上张望了多时,都没有计程车经过。林淮突然提议道:“我们何不走一段路程?”
  苏静忆看着地上柔和的月光,心里突然也变得和这月光一样的柔软,“好啊。”她应道。
  夜很静,月亮却很亮,柔柔的光将两个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林淮看着天空突然说:“你知道吗?其实最近的星星距离地球也有着四千光年,所以,当它们的光到达地球的时候,其实已是它们的回忆。”
  苏静忆点点头,她突然觉得这个男子其实很诗情画意,于是说:“其实你这个人很细心,比如你随我出现在那个酒吧,又比如刚刚你悄悄地将钱塞在了我给左晨的钱下面。”
  林淮歪过头看她,“原来你都看到了。”
  她也歪过了头看他,“你这个人很神秘。”
  笑容在林淮的脸上绽放开来,“彼此彼此,你又何尝不是呢?”
  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苏静忆的代理班主任一职就这样走马上任了。
  她来学校通常时间很早,以至于她到教室的时候,教室里还没有一个学生。她站在教室玻璃窗前打开窗,清晨的空气分外清新,她的心里突然有了一种充实感,她觉得,似乎她的生活已悄然有了变化。
  回到办公室的时候,苏静忆看见齐谨坐在她的位置上。她走过去,装成不经意的样子,把桌子上的小药瓶放到了抽屉里,“有事吗?齐主任。”
  齐谨看着苏静忆,有些支吾,“苏老师,你下班后有事吗?”
  苏静忆想了想,摇了摇头,“没有。”
  齐谨面有喜色,“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下班后等我。”他似乎是对自己有些没有把握,又害怕听到她的拒绝,总之,他说完了这句话,还没等苏静忆回过神来,就匆匆地离开了。
  苏静忆摇了摇头,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其实,她是想拒绝的,只是,他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一上午的时间她都没有课,留在办公室里写着教案。待第三节课下课的时候,她才收了教案,下楼来到了高一(五)班的教室。
  身边的学生都走得匆忙,她大老远地就看见了他的身影,是程北。她不禁放慢了步子,他怎么会出现在高一(五)班的教室门口?待静忆再看过去的时候,就看见了他身边那女生笑靥如花的脸庞,是蓝艾萌。
  苏静忆远远地看着这两个人,过了一会儿,她走了过去,快到教室门口的时候,不知道是谁叫了一声“苏老师”,这几个人就慢慢地都回过了头来。
  程北的眼光一遇上苏静忆的眸子,眼神瞬间变得冷冰冰的。这目光让苏静忆失去了和他沟通的勇气,她收回了目光,走进了教室。
  教室里的学生几乎都已经出了教室,到了操场上,此时音乐声已经响起,苏静忆透过窗玻璃看着下面的操场,操场上的学生队伍整齐,学生们似乎个个都那么单纯而天真,又似乎个个都复杂得很。苏静忆轻轻舒了一口气,夏南,夏南,你说此刻的我,应该如何是好?
  一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苏静忆理了理桌上的东西,想起上午和齐谨有约,于是看了看表,拿了手提包,就下楼去政教处找齐谨了。
  走到楼梯口的时候,她因为是低着头想着心事,就和迎面的人撞了个满怀。
  她抬起头,居然是程北!
  程北看清了是她后,却不说话,只是一味地冷冰冰地看着她。
  “程北……”她欲言又止地叫着他的名字。
  他却丝毫不为所动,“我不知道你怎么会来这里,可是,在我心里,你再也不是那个静忆姐姐了。”他顿了顿声音,“你是一个自私的女人,不,是一个卑鄙的小人。”他说完这句话,似乎很满意此时苏静忆脸上的表情,冷笑一声,不再理睬她,径直向前走去。
  “苏老师,原来你在这里,我到处找你。”抬头看,原来是齐谨到了,想起自己刚刚明明是要去找他,苏静忆歉意的笑就挂在了脸上。
  “快走,快走,现在也还来得及。”齐谨说完,顺势牵起了苏静忆的手,拉着她就往楼上跑去,丝毫不理会苏静忆口中的“你带我去哪里”,就这样一路奔到了天台。
  苏静忆有些气喘吁吁,“齐主任……”
  齐谨把手指放在嘴前嘘了一声,然后又轻轻地说:“你看。”
  她顺着他的手指指向的方向看过去,就看到了落日染红的那抹天。
  齐谨缓缓地说道:“记得以前写落日的时候,写过这样一句话,落日只是一瞬间,而落日的余晖却染红了一片天。不同的地方看落日总有不同的感觉,我曾经在新疆的戈壁上看落日,那种感觉简直可以用”惊心动魄“来形容,天与地几乎连成了一条线。”他转过头来看看苏静忆,接着又说道,“北方荒原的落日,无论冬夏,总是带着股凌厉的气势,它落下的时候,不是蔫头蔫脑的,它大概知道那是它在人间最后的舞蹈了,所以把通身的光华都闪耀出来了,落得激情澎湃的,带着一股豪情。”
  苏静忆点点头,“是啊,这样类似的场景古人早就写过,比如杜甫的”落日照大旗,马鸣风啸啸“,写得何等雄劲?王维的”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写得何等豪壮?李清照的”落日熔金,暮云合璧“则更是把落日情景写得十分传神。日出有日出的壮观,日落却有日落的瑰丽。”她完全被自然的情景所感染。
  齐谨笑言道:“不愧是语文老师。”
  她也笑,这样闲淡的心情,真的是好久都不曾有了。她转过头来,正触上他的眸子,那里面,有她不懂的东西。齐谨突然认真地说道:“苏老师,你真的像是一团谜。仿佛有着很多的故事,可是眼神,却又似孩童般的清澈。”
  她笑,“是吗?”说得轻描淡写。
  他却认真地点头,“而且……”他顿了顿,“我突然想试着去解开这个谜团。”
  她只是笑,却不答话。
  天边的落日已不见了踪影,只是那天空依旧留下了一抹红。

  第三章 白色药片和眼泪
  夏南,你闻得到此时的气息吗?这里还留着盛夏的余温。 我在这已经没有了你的世界里,倾听转动的秒针,却无法再温暖你脆弱的灵魂。
  --苏静忆
  晚上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快八点了。苏静忆开门进屋的时候,不自觉地看了一眼厨房,却不见林淮的身影。
  听到门口的动静,林淮才房间里走了出来,“回来了,吃饭吧。”他这样的一句话,仿佛他是一个居家的男人,而此刻,正在等他的妻子回来。
  苏静忆看着饭厅里摆得整整齐齐的碗筷,“你还没吃?”
  “在等你啊。”林淮边说边往厨房走去。
  “我不是说过不用等我吃饭吗?守则上的第三条……”苏静忆边往房间里走边说。
  “对啊。”他放下了盛饭的碗,“可是,没听到你说”我不吃“,我好像就没有完成任务一样,好像自己一定要等你,哪怕等到的是那句”我不吃“。”
  她的脚步突然慢了下来,心中好像有处柔软的部分被触动了,是感动吗?她转过了头,看着他,像不认识般地看着他。
  他和她对视,嘴里却说道:“明天是休息日,一起去游乐园,好不好?”
  她收回了目光,却顾左右而言他,“饭菜是不是都已经凉了?”边说边往厨房张望。
  林淮点点头,“不过我马上去热一下,你……”他顿了顿,“要一起吃吗?”他的目光里充满了期冀。她不忍回绝,轻轻地点了点头。
  转眼间,饭桌上的冬瓜羊肉汤就冒起了热气,两人在桌子的两边坐了下来,都不约而同地想起了那个阳光微弱的早晨,那个林淮初至而苏静忆却把他当成骗子的初相识。
  想到这里,苏静忆拿着汤勺的手微微一颤,嘴角也不经意地牵出了笑。待她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的饭菜的时候,依旧是停箸不前。
  林淮却也只是看着她,并不说话。苏静忆拿筷子的手有些发抖,她夹了一片羊肉,放在自己碗中的米饭上。似乎心中反复挣扎,才将碗中的肉片放在了口中,显得小心翼翼。
  林淮一边喝着汤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眼前的苏静忆,她还没吃几口,突然就用手捂住了嘴巴,急急地起身,奔进了洗手间。
  林淮赶紧跟了过去,却被隔在了洗手间的门外,他敲着门,边敲边大声问:“苏静忆,怎么了?,你开门,苏静忆……”
  洗手间里的苏静忆俯身在马桶前,开始剧烈呕吐,她吐出了刚刚吃的少得可怜的饭菜,就又开始干呕,过了一会儿,她无力地瘫坐在洗手间的瓷砖地板上,地面好冰凉。
  门外的林淮大声地打着门,“苏静忆,不管怎么样,你开门,苏静忆……”
  苏静忆挣扎了一下,起身,到洗手间的玻璃镜前默默地漱口、洗脸,水扬在脸上,怎么这么冰凉?怎么脸上的泪越洗越多呢?水声哗哗响,让人听起来是那么绝望。
  突然,洗手间的门被撞开了,林淮一把拽过苏静忆,苏静忆茫然地看着他,脸上的泪无声地落下,“我以为我好了,我以为,不……”她低低地喃喃自语,“我是被诅咒了的人,我是被神放弃了的人,我触怒了神的旨意……”她的声音开始模糊起来。
  林淮心疼地用手把她额前的碎发捋了捋,这是他第一次看见这样的苏静忆,脆弱的、无助的、让人忍不住怜惜的苏静忆,“不,不是。”他柔声道,“神的爱,不会放弃任何人。”
  她开始激动起来,脸上都是泪水,“你根本就不明白,你知道什么叫神经性厌食症?你知道什么叫进食障碍?不,你根本就不明白。”她这样大声地跟他吼,是第一次,她这样对他剖白内心,是第一次,她在他面前这样的无助,是第一次。
  林淮没有反驳她的话,只是往前走了两步,“饮食失调症,其医学名称为神经性厌食症,是一种心理行为障碍,其治疗办法,临床中经常使用抗抑郁药。病因学中认为该病可能与抑郁症有关,因此采用氯丙咪酸、阿密替林、多虑平等。安定类药物也是常用来调整病人焦虑情绪的药物。这两类药物对改善病人的抑郁、焦虑情绪有肯定的作用。”他的话让苏静忆整个人都似泥塑般地呆在了那里。
  他轻轻地走上前,揽她入怀,口中轻轻念道:“主啊,使我做您和平之子,在憎恨处播下仁爱,在伤害处播下宽容,在怀疑处播下信心,在绝望处播下希望,在黑暗中播下光明,在忧愁处播下欢乐。主啊,使我少为自己求,少求受安慰,但求安慰人,少求被理解,但求理解人,少求被人爱,但求去爱人,因为在赦免时,我们便蒙赦免,在舍去时,我们便有所得,迎接死亡时,我们便进入永生……”
  他的话语似乎有某种催眠的力量,他的四周似乎有着圣洁的光,她没有挣脱他的怀抱,而是把头靠在他的肩头,轻轻地闭上了眼睛,这一刻,她的心里,竟然如斯的平稳与安详。她在心底默默地祷告:“主啊,请您赐予我们平安和幸福。”
  夜已经深了,周围一片静谧,偶尔窗外有车路过,车灯晃到墙上,墙上就掠过一片斑驳。苏静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无法入睡,她还是不能明白这个叫林淮的男子面对她的病时为什么可以如此淡定,又是为什么,他可以那么详尽地说出有关她病症的一切。这样想着,心里已经转过了无数个念头,却没有一个可以让她的思绪理出个端倪来。
  苏静忆索性从床上坐了起来,蹑手蹑脚地走到了电脑前,黑暗中,显示屏的光亮微微刺眼,她眯了眯眼睛,登录了MSN。大树的头像还是一片灰暗,她心中不免失望,鼠标在大树的名字前徘徊,突然,她注意到,大树的个人签名是变化了的,也就是说,他上过线,只是和他不曾遇见而已。
  苏静忆心中一喜,口中不禁念道:“未来要给自己一个机会。”她不禁怔了一会儿,她还有未来吗?她的未来是在前方吗?这样想着,思绪又飘回到一年前。
  那时夏南刚刚离开,她整天似是丢失了灵魂一样,如同行尸走肉地生活。她辞了工作,每天坐在家里有大玻璃窗的阳台上静静地看着天,不吃也不喝,后来母亲把她拉去看心理医生,也就是那时开始,她离不开了这白色的小药片。她从此无法快乐,只能依靠药片来增加身体中的复合胺,来制造出那所谓的快乐的情绪,也是从那时起,严重的抑郁症影响了她的进食,她吃什么硬的食物都必然会呕出来,所以,靠喝流食来维持生命的日子,就从此开始。
  后来是怎么认识大树的,记忆已经依稀模糊了。那段日子,她整个人都是浑浑噩噩的,只记得这个男子的签名,“我是一棵树。”她就毫不犹豫地加了他为好友,她从不和他说自己的故事,只是说一些自己的想法,他却从这只言片语中,读懂了她。
  “我是一棵树,长在你必经的路旁……”曾几何时,席慕蓉的这首诗在夏南口中轻轻念出,缓缓地送入她的耳朵,那是怎样的一种感动。她因这句话而结识了大树,又因大树的那句“爱他,就帮他完成他想要完成的事情”而来了这家学校当老师。她清晰地记得年少的夏南俊朗的脸,他曾说,即使不能桃李天下,若能看着自己教的一届学生毕业,也不失为一件赏心悦事。
  她记得,她一直记得,他和她在彼此的生命里存在了十八个年头,她爱他,所以,她来了。
  第二天是休息日,清晨的风从微微开着的窗户钻进来,不免有些凉。此时的苏静忆和林淮正坐在桌前,默默无言地喝着粥,两人似乎都没有提及昨晚的事情,似乎有些心照不宣。
  “今天,要不要去游乐园?”苏静忆说的时候并没有抬头。
  林淮拿着汤勺的手不禁停在半空,“当然,要去。”吐出后半句话的时候笑容已经在脸上蔓延开来。
  周末的游乐园人头攒动,大多数是三口之家,四处是其乐融融的场面。苏静忆站在人群中望来望去,似乎对于游乐园的记忆,还是小时候更为深刻,那时来一次游乐园的兴奋,不亚于过年带来的喜悦,哗啦啦的,这一年年啊,就流过去了。
  林淮转过脸来,他比她高出了大半个头,问她:“过山车?”
  她顺着方向看过去,表情有些期期艾艾,随后摇了摇头。
  林淮看着她的表情,摸了摸下巴,又朝另一个方向指去,“海盗船吧,这个小时候常玩的。”
  她顺着方向看过去,还是摇头。
  如此这般说了好几项,苏静忆都是摇头。
  林淮叹了口气,“那你说一个。”
  她的脸上突然现出了孩子般的笑,“去玩碰碰车吧?”
  她的话噎得他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他强忍住笑答道:“好,那就碰碰车。”
  他的话音刚落,她就已跑向了碰碰车的场地,他摇了摇头,顺从地去排队买票。过了一会儿,他手中拿了票回来,见苏静忆正手把着栏杆,兴致勃勃地冲里面张望,这样孩子气的苏静忆,他还真是第一次见。
  他走到她面前,“票。”她顺手接过,“一会儿我们来比赛好了,从前的时候,开碰碰车开得最好的就是我,夏……”她突然止住了话,眸子里有稍纵即逝的火花,“你一定会输给我的。”
  林淮似乎并没有留意她一瞬间的不自然,只是说:“我一定赢。”
  她回过头冲着他呵呵一笑,铃声响了,她赶紧往检票的地方跑,边跑边回头,“那我们就来较量一下。”
  碰碰车开动了,她仿佛看到了那不远的从前……
  放学的铃声刚刚响过,初二(八)班的学生就一窝蜂冲了出来,走廊里一时间变得吵吵嚷嚷,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半个小时左右,走廊里才安静了下来。夏南在走廊里徘徊了好久,时不时地朝教室里张望一下,教室里只留下两个女生在出黑板报--苏静忆和另一个短发女孩。她们比比画画了一阵,又商量了几句,才又沉默下来。
  夏南低着头想着些什么,抬起头时,走廊里有个女孩走到了他的面前,“表哥。”女孩清亮的声音叫道。
  夏南略一吃惊,随后脱口问道:“你怎么来了?”
  女孩低下头看着脚尖,“表哥,我有事情和你说。”她的声音并不大,可是走廊太安静,这声音反而显得突兀起来。
  夏南朝教室看了一眼,拉起了她的胳膊,“下楼去说。”
  两人走到一楼,夏南开了口,“什么事啊?”
  女孩还没说话,眼泪先掉了下来,“表哥,我把我妈给我的学费弄丢了,又不敢和我妈说,怎么办啊?”
  夏南看着她的可怜样,心中一软,“行了行了,你别哭了,我想办法。”
  女孩脸上的泪还没干,听到这句话马上就笑了,“你说的啊,不许告诉我妈。”
  夏南一挥手,“不说,肯定不说。”
  女孩蹦了起来,情不自禁地在夏南的左脸颊上亲了一口,“就知道你最好。”
  夏南摸了摸被亲的左脸,苦笑道:“你羞不羞?”
  女孩扮了个鬼脸,“好了,我走了。”
  夏南看着她的背影,摇了摇头,刚想上楼梯的时候,就看见了不远处的苏静忆,他赶紧跑了过去,“黑板报出完了?”
  “嗯。”苏静忆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
  夏南显然没察觉到她的不对劲,“那快走吧,你等我,我去车棚取车。”说完就大步走向车棚。
  苏静忆看着他的背影,微微叹了口气,却没有等他,直接朝校门走去。
  夏南取了车子,远远地看见她没有等自己,急忙追了上去,“你怎么不等我?”
  苏静忆没有应,脚下却也不停。
  他在她的旁边推着车子急急地跟着,口中不停地问:“你怎么了?”
  苏静忆停了下来,“没什么。”说是这样说,口气却是“有什么”的意思。
  夏南弄不清状况地看着她,她也看着他。
  过了一会儿,她抬脚就走。她在前面走,他在后面跟,一路上,两人都不说话。
  一路上,夏南都在纳闷地想,她到底怎么了呢?可是直到苏静忆到了家,都没有和他再说一句话。
  第二天的第二节是语文课,课堂上,老师让大家出声朗读课文,夏南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他看着和他隔着两排的苏静忆,那瘦瘦小小的背影在宽松的校服的衬托下,更显得单薄。
  夏南想了想,写了张小纸条,“你到底怎么了?”让前面的同学传了过去。他看到苏静忆打开纸条,然后转过脸来和传纸条的同学说着什么,那传纸条的同学用手指了指夏南的方向,她的目光就看了过来。
  夏南心里一喜,用口型和她说:“你怎么了?”她却不理,只当看不懂,只是看着他。
  他突然有了气,放大声音说道:“你到底怎么了?”若是周围读书声音嘈杂,是显不出这声音的,可是偏巧,这个时候,大家朗读课文的声音好似约好了般突然停止了,这声音,就突兀地冒了出来。
  所有的目光都投向夏南,好笑的,疑惑的,看热闹的,夏南瞬间成了这些目光的焦点。讲台上,戴着金丝边眼镜的年轻女老师气得大声说道:“夏南,你给我出去站着。”
  夏南无可奈何地站起来就往门外走,走到苏静忆身边时看了她一眼。她低着头,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
  放学后,夏南在校门口等苏静忆,看见她出来,就乖乖地跟在她后面,却不说话。
  苏静忆想起上午的事情,又乐了。夏南见她心情大好,忙问道:“你不生气了?”
  苏静忆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她说道:“昨天那女孩是谁啊?”
  他恍然大悟般,“那是我表妹。”
  “哦。”苏静忆心里一喜,表面却不动声色。
  夏南凑近了她一些,坏坏地笑了起来,“原来,你吃醋。”
  她红了脸,“才没有。”
  “没有?”
  “没有。”
  “真没有?”
  ……
  夕阳西下,女孩羞红的脸,男孩俊朗的模样,还有一地的花瓣,就这样留在了记忆中……
  又是一年柳絮飘飞的季节,校园的小径上,夏南和苏静忆肩并肩地走着。一会儿,只听夏南问:“静忆,你大学打算往北京考吗?”
  苏静忆低着头,“你呢?”
  夏南停下了脚步,认真地看着她,“你往哪里考,我就往哪里考。”顿了顿,“到时候,我只要把你的志愿书拿过来抄一下就可以了。”话说得调皮,眼神却诚恳。
  苏静忆心里一暖,没有答话。夏南叫她的名字,“静忆……”苏静忆转过脸看他,他接着说了下去,“静忆,我们一辈子都不分开。”
  一辈子都不分开。这就是誓言了吧。她羞红了脸,却坚定地点头。
  六月,骄阳似火,艳阳高照。七月,北方的天气已经有了些许凉爽的味道。
  送别总是充满了离愁别绪。那是苏静忆第一次见到夏南的父母,从他们的穿着、开的车子、身边人谦卑的态度,她才第一次知道,夏南的家境原来是如此的殷实。他从来没和她说过他的家庭,他不说,她也不问。可是今天,她分明从夏南的母亲的眼睛里看到了高傲与警惕,那审视的目光凌厉地扫过苏静忆的脸,苏静忆不得不低下了头。
  飞机慢慢地升空了,在天空中划出了一道优美的弧线,带着所有人的牵挂和期许,他们踏上了未来的旅程。
  夏南把飞机上靠窗的位置让给了苏静忆,然后递给她一瓶水,“给你。”她伸手接了过来,却没有打开,也不言语。
  他斜着眼睛看她,“怎么不说话?”
  她用手摸着瓶子上的商标,想了又想,才说道:“你妈妈好像不喜欢我。”
  夏南听到她的话,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愣了一会儿,说道:“你多心了,我妈最疼我了,我喜欢的人,她怎么会不喜欢?”
  苏静忆勉强冲他露了个笑脸,心中却有隐隐的担忧,至于担忧的是什么,却又一时说不清楚。
  终于到了他们要进的大学校园。夏南刚把一切手续办妥,才到男生宿舍,手机就响了,他一手整理着东西,一手接起了手机,“喂……”
  手机那边的声音急切而温柔,“小南啊,到了学校没?一切都妥当了没?那边环境好不好?”
  原来是妈妈,夏南声音懒懒地应道:“都好,一切都好,什么都好。”
  手机那边的声音沉静了下去,半晌才问道:“不让你爸派的人跟着你,是不是就是为了那女孩?”
  夏南的脸立刻红了,还好妈妈看不到,他没有说话,只是嘿嘿地笑。手机那头的声音却突然变得冰一样的冷,“小南,门不当户不对,不可以。”
  夏南咬了咬嘴唇,言不由衷地答道:“是,夫人。”他的语气恭敬而疏远。随后,不由分说地挂断了手机,重重地把它扔在了桌子上。
  他看着窗外雾气浓重的天,隐约觉得,暴风雨真的要来临了。他想起飞机上苏静忆那担忧的脸和那瘦小的模样,心里不由得有些慌乱。
  可是,即使全世界都反对,我还是要和你在一起。
  北京的清晨大街小巷还没有几个人,夏南拉着苏静忆往前走,静忆一脸的倦容,边打呵欠边说:“这么早,我还没睡醒呢。”
  夏南柔声道:“都起来了,就快走吧。”他拉着一脸不情愿的她,又哄道,“马上就到了,我在网上特意查的,这家冰淇淋店是全北京最好吃的一家。”
  说着话,冰淇淋店就已经在眼前了,可是,走到跟前才发现还没有开门。苏静忆乐了,“你早,人家可不早。”
  他一本正经地答:“早来才有诚意啊。”
  等了好久,这家店才开了门,两人在柜台前左看看右看看,苏静忆说:“我要香草味的。”夏南说:“我要咖啡的。”
  待穿着红色礼服的漂亮女招待把两个小纸杯递给他们的时候,苏静忆突然说:“麻烦你把它们放在一起。”
  女招待笑着用一个大的纸杯把两份冰淇淋装在了一起,苏静忆心满意足地接了过来,悄悄地对夏南说:“知道吗?这叫永远在一起。”
  夏南心中一动,轻轻地握着她的手。
  是啊,我也要我们永远在一起的。
  大二的这一年,夏南就从学校搬了出来,在学校附近租了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房间不大,客厅却有很大的落地玻璃窗。窗帘是静忆选的,淡黄色的小碎花,风起的时候,窗帘会随着风轻轻地摆动,仿佛是天上落下的花瓣雨。
  这天,苏静忆来到夏南租住的房子里。
  她斜靠在沙发上看电视,夏南便凑近了过来,有些埋怨的语气,“要你搬过来一起住,就是不肯。”
  苏静忆的眼睛没离开屏幕,只是摇了摇头,“不要。”
  夏南又凑近了她,“静忆,乖,你搬过来,你一间,我一间。”他开始哄她。
  她却依然没转过脸看他,还是说:“不要。”有些漫不经心。
  好久那边都没有声音传过来,苏静忆好奇地转过脸来看他,他埋着头不说话。
  苏静忆关了电视,低下头看他,他便扭开了脸,再凑近,他又扭开。苏静忆用手捧过了他的脸,让他的目光直视自己的眼睛,柔声道:“生气啦?”
  他看着她的眼睛,却不说话,两人离得这样近,他都看得清楚她眼睛上根根分明的睫毛,他心中一动,趁她不注意,就吻上了她的脸颊。她有些脸红,松开了自己的手,移开目光。
  夏南却扳过了她的肩膀,她红红的脸颊显得分外的诱人,他开始轻轻地亲吻她。苏静忆感觉到他的唇在她的脸上轻轻地扫过,他的唇是这样的炙热……他把唇移到了她的唇上,她的唇是这样的嫩,他认真地吻着她,舌头试图进入她的口中,她紧咬着牙关,阻止他的进入,他却横冲直撞了进去,和她的舌纠缠在了一起。
  苏静忆胸口起伏,显然是有些动情。他吻着她,这个吻是这样的深情又这样的绵长……随后,他情不自禁地把她压倒在了沙发上。
  他开始解她衣服的扣子,当他炙热的手指碰到她的皮肤时,她才突然清醒过来,用尽全力地一把推开了他,坐了起来。
  夏南的呼吸有些急促,他口中低低地呢喃,“静忆……”
  她看着他的表情,心中突然一软,可是随即坚决地摇了摇头,“现在还不行。”
  “静忆……”他不甘心,用手搭上她的肩膀,她推开了他的手,板起脸来,“不行。”
  夏南看着她一脸严肃的样子,心中的热情瞬间低了下来,嘴里赌气地说:“你根本就不爱我。”
  她听到他的话,突然心中有气,声音不自觉地高了起来,“和你那样……”她说到这,脸不禁又红了起来,“就叫爱吗?”
  夏南吃惊地望着她,她的音调让他一时无法接受,他偏过脸不理他。
  苏静忆起了身,“我走了。”
  夏南赌气地没有理她,待他再抬起头的时候,只听见防盗门一声响,她真的走了。他跑到窗户旁看她,只看见她的背影。他重重地舒了一口气,怎么说在家自己也是少爷,自己对她的容忍还少吗?
  他没有看见的是她脸上的泪,她边加快脚步往前走边静静地流泪。夏南,我不是不爱你,而是太爱你,因为太爱,所以反而爱得诚惶诚恐,怕你会不珍惜我。
  苏静忆一路上思绪万千,坐车到了校门口的时候,却意外地看到了夏南的妈妈。
  夏南的妈妈是以一种居高临下的目光来看着苏静忆的,她扫了苏静忆一眼,“你是苏静忆吧?”
  苏静忆站在她的面前,细细地打量她,她真是一个漂亮的女人,岁月几乎在她脸上没有留下什么痕迹,苏静忆答得有些小心翼翼,“是的,阿姨。”
  夏妈妈轻轻地笑了,口气很温和,却有着高傲的味道,“请尊称我为夫人。”
  苏静忆红了脸,表情有些尴尬,可是依然遵照她的话,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夫人。”
  夏妈妈点了点头,口气依然平静,“苏小姐,我不管你是为了什么目的接近夏南,你要清楚,你们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请你离开他。”她的话语有慑人的味道。
  苏静忆仰起脸凝视着她,过了一会儿,坚定地说:“对不起,夫人,我不可以离开他,因为我唯一的目的,就是爱他。”
  夏妈妈的脸上有微微的不自然,可她依然保持良好的风范,“苏小姐,我们这样的人家,不是你们这样的人可以进来的。”
  你们这样的人……苏静忆瞬间感觉到了屈辱,眼泪在眼里打转。不,我的眼泪不可以掉下来,苏静忆一边捏紧拳头一边在心里告诉自己。
  夏妈妈的名车绝尘而去,苏静忆隐约觉得,那车子带起的灰尘,扬了她一脸一身。
  “这个放在这里,那个,往这边放一点儿。”苏静忆坐在床上耷拉着两只脚,边吃苹果边指挥着夏南搬东西。夏南直了直腰,“大小姐,还有吩咐吗?”
  她看着他的表情,吃吃地笑。夏南便又说道:“早知道搬家这么辛苦,你早和我一起搬进来多好。”
  她啃苹果的动作停了下来,好像陷入了沉思,他故意用手在她眼前来回地晃,“想什么呢?”
  她把吃剩的苹果顺势塞到了他口中,“继续,快去搬。”他把苹果拿了出来,又大口咬了一口,“还真是甜。”
  苏静忆静静地立在大玻璃窗前,夏南,也许我们无法做到“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所以我才要分外地珍惜我们在一起的日子。
  毕竟,我不是你们那样的人。
  起风了,天好凉,可这心怎么也跟着凉下去了呢?
  名典咖啡的店里到了下午总是很宁静,只有几对情侣头挨着头在细声低语,不时传来一声暧昧的笑。虽然今天是休息日,店里的人依然不见多,但是,安静的环境反而是一个谈事情的好地方。
  坐在林淮对面的少年用细长白皙的手指敲了敲桌面,“哥,你从家里逃婚出来,不会就是为了那个叫苏什么的老师吧?”说完用眼睛仔细捕捉林淮脸上的细微变化。
  林淮面不改色地用小匙搅了搅咖啡,“你联想也太丰富了吧。”
  少年的脸上有悻悻的表情,依然不死心地追问道:“哥,我看,并不是没有可能啊。”说完暧昧地一笑。
  林淮轻笑了一声,“怎么,那家叫英馨的酒吧也属于你家的名下了?”
  少年点了点头,“是前两个月的事,原老板携款潜逃了,我爸爸就收购了过来。”
  林淮点头,“姨夫的生意是越来越红火了,势力也是越来越大了。”
  少年把咖啡杯推到了一边,从怀里掏出了烟和火机,刚要点上,站在一边的穿着黑西装的男人俯了俯身,“少爷,夫人说……”少年一个眼神斜过去,他马上住了口,笔直地退到了一边。
  林淮笑笑,“路晨扬,烟还是要少抽的。”路晨扬对林淮却是尊重的,他点了点头,“哥,你来这儿真的是不是为了那女老师?”他又旧话重提。
  林淮没回答,而是站起了身,“我先走了,还有事,过两天打电话给你。”走了几步他又转回来,“我来这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还有,你先不要和我妈说我来了。”
  路晨扬看他一脸郑重,不由得点了头。待他走远了,用手招呼了一下旁边的跟班,“你去调查一下,那女老师叫……”他用手摩挲着下巴,在回忆里仔细地搜寻,“对了,叫苏静忆。回头你把报告给我。”
  路晨扬把只吸了一口的烟狠狠地掐灭在烟灰缸里,嘴角现出了一抹恶作剧般的笑,自言自语道:“你不肯说,那就让我去试探一下好了。”
  苏静忆早晨进了办公室就觉得气氛不是很对劲,所有人的眼睛都在她脸上细细地扫,似乎要看到她心里面去。她今天到得不是很早,却也没有迟到,她从办公室门口就开始接受各位老师的注目礼,心里的疑惑越来越深,直到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才发现有个男人正站在自己的办公桌前。
  天哪!那是多么大束的玫瑰啊!火红的玫瑰娇艳欲滴,看得人第一眼就喜欢上了,这样的一束,起码有999支吧!
  来人先是鞠了一躬,然后礼貌地问道:“请问,您是苏静忆小姐吗?”
  苏静忆点了点头,脸上却是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是,我是。”
  来人递过来了一张单子,“请您签收。”
  她愣了愣,没有接过来,却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名字,“我是苏静忆。”
  来人诧异地看着她,“是的,苏静忆小姐。”
  苏静忆把手提包放在了桌子上,又问道:“你确定没有弄错?”
  来人礼节性地重复道:“确定是给您的。”
  她接过了单子,用娟秀的小楷写上“苏静忆”。
  来人转身欲走,她忙叫道:“请等一下,我想问一下送花的到底是什么人?”
  来人还是程式化的笑容,“对不起,苏小姐,这个是客户的隐私,我们要尊重客户的隐私。”
  她接过了玫瑰,一阵香气迎面扑了过来,她可以感觉到周围大多数年轻女老师艳羡的目光。苏静忆转过了脸,“这么多花不太好拿,喜欢花的女老师快过来帮帮忙,一人拿去一些。”
  年轻的女老师都笑着过来分玫瑰,待玫瑰分得差不多了以后,一张小卡片才掉了出来,苏静忆弯腰捡了起来,只见上面写道:“路上歌,晨间风,扬手花,赠佳人。”
  她摇了摇头,还是不明白是谁送的。
  整个一上午,苏静忆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这花是谁送的呢,如果是恶作剧的话,这样的一个大手笔,又不像。思来想去,都想不出来个头绪,看着那淡蓝色的小卡片,她无奈地摇了摇头。
  突然,她的脑中闪过了一个人,会是他吗?心里突然有微微的紧张生了出来,她思量了好久,还是决定打个电话过去。她把手机拿了出来,找到林淮的名字,按了接通键。那边响了几声就被接了起来,他的声音传了过来,“苏静忆啊,什么事?”
  苏静忆听到他的声音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一瞬间竟然有些慌乱,她总不能直接问他玫瑰是不是他送的。想了一会儿,她问:“上午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吧?”
  静了好久,林淮才开了口,“你是说,上午你那边有特别的事?”声音似乎有些紧张。
  她发现周围人的目光似乎在有意无意地注视着她,就只低低说了声“没有”就挂了。

  第四章 曾经的海誓山盟
  夏南,是不是我们都忽略了互相伤害之外的感觉?那些陌生的,终究会变得遥远,而那些熟悉的呢,是不是终有一天也会变模糊?我昨天梦见了我们曾经发过的誓言,我以为我看见,它便不会消逝,可惜,那些我们生命中曾经的海誓山盟,却终究只能是错过……
  --静忆
  进入了秋季以后,白天就开始慢慢变短。放学的铃声一响过,校门口就开始人满为患,门前来接送学生的家长把车停成了一条长龙。
  虽然车辆众多,但有辆新的奔驰S68还是鹤立鸡群,经过的人都不由得向它行注目礼。车门开着,车内的路晨扬此时正仔细地注视着校门口,不时招呼一下在车门口站立得笔直的跟班,然后两人耳语几句,似是在说些什么重要的事情,跟班表情郑重,目光仔细地过滤着从校门里出来的每一个人。
  苏静忆今天下班走得比较晚,忙完手上的工作才发现办公室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她匆匆地锁了门下了楼梯,边走边看表,心里想的却是左晨的事情。虽然上次她和林淮帮左晨解了围并去她家做了一次家访,可是最近左晨在教室的举动还是有些反常,经常和蓝艾萌在一起神秘地嘀嘀咕咕,被自己看见了,就一脸的慌乱。那心虚的表情让苏静忆心里一惊,觉得左晨并不像她自己说的那么简单。
  这样翻来覆去地想着,就已经到了校门口,苏静忆正准备朝公车站走去,眼前突然走过来一个人,在她面前停下了脚步。
  苏静忆疑惑地看着来人,突然认出是那天在英馨娱乐中心见过的男孩,那个管林淮叫哥哥的男孩。他找自己会有什么事呢?苏静忆心里思忖。
  男孩先开了口,“是苏静忆吧?”
  苏静忆点头,“你是谁?”
  男孩听到她这么说,马上笑了出来,“我是路晨扬,难道苏老师没有注意到吗?”
  苏静忆诧异地看着他,摇了摇头,“不好意思,我没有印象。”
  路晨扬还是微微地眯着眼睛冲她笑,然后用手比画了一下,“那个小卡片上不是已经写得很清楚吗?路上歌,晨间风,扬手花,赠佳人。就是路晨扬赠。”说完,眼神中有着微微的得意。
  苏静忆恍然大悟,“原来花是你送的,可是,你为什么要送我花呢?”
  路晨扬用手指比了个“1”出来,说:“只有一个目的。”
  “什么?”
  “带你去一个地方。”他说话的样子有些痞。
  苏静忆闻言,脸上微微有些变色,“对不起,我不去,请让开。”说完就走。
  路晨扬转过身,“可以不可以,怕是由不得你了。”此言一出,他身后的两个穿黑西服的男人马上上前用胳膊架住了苏静忆,路晨扬一个眼神过去,两人就开始把苏静忆往车里拖。
  苏静忆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心里开始恐慌起来,她拼命地挣脱,“你们放开我!你们要干什么?”可是她如何能斗得过两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只是一会儿,她就被拽入了车中,两人依然是一人一边地架着她。
  司机恭敬地为路晨扬开了车门,路晨扬边坐进去边对苏静忆说:“那么,让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吧。”说完露出了一个诡秘的笑容,转过头又吩咐司机道,“开车。”
  苏静忆被夹在两个男人中间动弹不得,她的心开始怦怦跳。车子开动起来了,她的恐惧越来越深,她不知道究竟前面等着她的会是什么。
  车开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苏静忆被身边两个男人架着下了车,她仰起脸看着眼前的大别墅,稳了稳心神,问道:“你想要干什么?”
  路晨扬没有回答,只是冲她笑了笑,这笑却充满了慑人的味道。她的心越来越慌,脑子里一团乱,心里反复对自己说道:“苏静忆,不能慌,不能慌。”
  路晨扬一扬手,“把她带到二楼有大玻璃窗的那间屋子里去。”
  两个穿着黑西服的男人恭敬地一点头,就架着苏静忆往别墅里走。苏静忆不再挣扎,她心里反复思量,挣脱是没有用的,现在应该留下力气来想一想究竟应该怎么办,可是,这是哪里她都一无所知,又能期盼谁来帮助她呢?心里突然越想越无助,越想越绝望起来。
  两人架着她往前走的脚步却不停,转眼就进入了别墅。别墅里的陈设不是很多,似乎并没有人在此居住的迹象,顺着楼梯上了二楼,往里走到尽头,才到了路晨扬口中那间有大玻璃窗的屋子里。
  其中的高个子的男人对另一个人说道:“我留在这里,你下去到少爷身边。”高个子的男人点头,转身出了门。屋子里只剩下苏静忆和这个高个子的男人了,苏静忆心中稍微舒了口气,偷眼瞧了瞧这个脸色黝黑的男人,他一脸的郑重,完全不苟言笑,也不和自己说话。
  苏静忆下意识地抓紧了自己的手提包,突然想起手提包中的手机,她心中似乎有了一点点的光亮透了进来,这光亮让她一阵紧张。她想起上午的时候曾经给林淮打过一次电话,那么,现在只要她反复按两次手机的键,就可以打通到林淮那里,况且林淮和这个路晨扬的关系看起来并不简单,他若是来了,事情一定会有转机的,想到此处,她心里一阵欣喜。
  可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拨出这个电话,这里又是什么地方,怎样才能把这些信息传递给林淮,这都是棘手的问题,还有……林淮,会来吗?
  苏静忆理了理思绪,眼前这个高个子的男人,也许就是突破口了,也只能这样孤注一掷了。
  她偷眼看了看他,确定他没有盯着自己,她就不动声色地把手伸进了手提包,她似乎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了,手也在微微地抖,她摸到手机了,她确认了键,就毫不犹豫地按了下去。
  苏静忆再观察了一下那个高个子的男人,他似乎没有察觉到什么,接下来,她故意提高了声音,大声问:“路晨扬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里?”
  高个子的男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可是出乎意料的是,态度对她却很恭敬,他躬了躬身,“少爷这么做,自有他的用意。”
  “那这里是什么地方,你总可以告诉我吧?”苏静忆说完这句话,有种大气都不敢出的紧张,生怕手机那边的林淮听不清楚这只言片语。
  高个子的男人愣了愣,很巧妙地回答:“这是少爷在牡丹街的别墅。”
  苏静忆心里一喜,虽然这个回答对自己毫无用处,虽然自己不知道这个确切的地址,可是他这样说,林淮就有可能明白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毕竟,他和路晨扬是相识,且关系看起来并不像林淮说的那么简单。她故意又大声重复了一遍,“是路晨扬在牡丹街的别墅?”
  高个子的男人有种摸不着头脑的感觉,只是木讷地点了下头,“是的,苏小姐。”
  苏静忆心中怦怦直跳,如果林淮听清楚了,那么,她就有救了。想到这里,她心中宽慰了几分,正舒了口气,门却吱呀一声地开了,路晨扬和刚才下去的那个男人走了进来。她看到,路晨扬的脸上带着一丝不怀好意的笑。
  林淮听到手机声响的时候正坐在电脑前查资料。天色已经微微泛黑,房间里却没有开灯,显示屏的光看起来略有些刺眼,依稀可以看清楚屏幕上的字是“进食性功能障碍”,他紧锁着眉头,用鼠标不停地点着网页,突然,桌子上的嗡嗡声响了起来,原来是手机振动,他的眼睛没离开电脑屏幕,顺手接了起来。
  “喂,我是林淮。”但是那边却没有人应,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手机,显示是“正在接听”的状态,他又把手机放在了耳朵边,“请问是哪位?”
  手机那头没有人应,反而是传来了一男一女两人的对答,他不禁脱口而出,“苏静忆!”他意识到是她出了状况,他屏息凝神地听着那边的动静,生怕错过了关键性的哪句话,随后,他马上抓过了挂在衣服架子上的外套,跑了出去。
  路晨扬笑着走了进来,然后对两个黑衣男人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可以出去了,两个黑衣男人冲他躬了躬身,嘴里还应着,“是的,少爷。”。他们走到门外的时候,高个的男人轻轻地关上了门。
  屋子里只剩下苏静忆和路晨扬两个人了,苏静忆似乎感觉到了自己怦怦的心跳声,心里不停地祈祷。路晨扬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开了口,“苏静忆,”他一字一顿地念着,“真是人如其名啊。”说完又笑。
  苏静忆看着他离自己越来越近,一步步地逼近自己,她只好下意识地后退,他进一步,她就只能退一步,慢慢地,她已经快退到了墙角,她厉声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那抹痞子一样的笑又滑上了路晨扬的嘴角,他的声音有些沙哑道:“那么你说,我想怎么样?”他用手撑着墙,脸离她越来越近,他逼得她无路可退,她一把推开了他。
  路晨扬不怒反笑,“你和林淮到底是什么关系?”他突然这样问道。
  苏静忆有些诧异他竟然突然提到林淮,她微微迟疑了一些,关系?只能算室友或者同事吧。“是同事。”她回答道。
  “噢?”他那抹暧昧的笑又浮上了脸颊,“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路晨扬皱了皱眉头,“你是老师,却说谎,这样可不对。”他又开始一步步地靠近苏静忆,她又只能是一步步地往后退,转眼,两人又来到了另一面墙的跟前。
  她又无路可退了,这次他却没有给她任何的机会,他的双臂都撑在了墙上以阻止她的逃跑,她只能别过脸去,可是他却没有任何放过她的意思,他的脸离她越来越近,她躲,他便贴近,两人像是在玩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
  路晨扬闻到她身上散发出的淡淡清香,突然有些意乱情迷起来,他的唇情不自禁地落在了她的脸上,她开始拼命地挣脱,却怎么也逃不出他的包围。
  如果说刚开始的他只是出于恶作剧的心理,那么此时的他,仿佛是不自禁地被她的拒绝焕发出了一种身体上原始的征服欲,他的手边抱住她的腰,他的唇边朝她的唇探去,待终于接触到她的唇时,他突然觉得嘴上一阵痛,血流了下来,她竟然狠狠地咬了他!这一阵疼痛让路晨扬的脑子立刻清醒了起来,他睁大眼睛,分明看到了她眼中的泪。
  一瞬间,他有些手足无措起来,仿佛像是个做错了事情的小孩,他马上远离了她,关上了门,大步地走了出去。
  苏静忆仿佛透支了身体里的所有力量,她顺着墙角蹲了下来,眼里的泪再也止不住,一个劲儿往下流。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屋子里没有开灯,一团黑,她却觉得,这样的黑暗包裹着自己,很安全。
  路晨扬跌跌撞撞地往楼下走,他一只手扶着楼梯的把手,一只手擦了擦嘴角流下的血迹,可还没走到一楼,就被眼前来的人迎面挥了一拳。待他看清来人正是林淮时,一下子愣在了那里。
  林淮看着路晨扬,嘴角微微发抖,路晨扬的随从马上跟了上来,却显得手足无措起来,只得吞吞吐吐地道:“少爷,我们拦不住表少爷。”
  路晨扬一挥手,“你们都下去,这里没有你们的事。”闻听此言,随从马上走了出去,毕竟,这是人家的家务事,况且,两边都得罪不得。
  林淮努力平息了一下气息,可是说出来的话还是无比担忧和愤怒,他恶狠狠地咬着牙,“说,你把静忆怎么了?”
  路晨扬讶异地看着林淮的脸,从小到大,他从来都没看见过他这个表哥会为了一个女孩和自己生这么大的气,况且,居然用这样恶狠狠的腔调和自己说话。他站在楼梯上微微仰起了下巴,“你不是说你和她没有任何的关系吗?那么我对她怎么样了,似乎都不那么重要吧?”
  林淮握紧了拳头,关节都在咯咯响,他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不允许你碰她。”话还没说完,就一拳挥了过去。路晨扬偏过头,躲过了这一拳,心中却在想,自己这个精明的表哥也算了解自己,居然一反常态,没看出自己不过是想和他恶作剧一下而已,心中这样想着,动作就慢了下来,脸上不禁又生生地受了一记拳头。
  鼻子里立刻有血流了下来,路晨扬用手擦了擦,刺目的鲜红让他激动起来,一拳就回敬了过去。两人从楼梯上一直打到一楼,路晨扬初时还有些迟疑,到后来发现林淮手下毫不留情,下手也就狠了起来。
  这一架持续了足足十分钟,待两人都透支了身上的力气才停了手,他们躺在一楼的地板上,呼吸凝重,大口地喘气。
  路晨扬转过头,“表哥,你是喜欢苏静忆吧?”
  林淮没答,一拳又挥了过去,路晨扬反应机敏,在地上打了个滚儿,离开他远了一点儿,这才又说道:“我对她没怎么样,不过是想试探一下你罢了,你怎么连这都没看出来?难道你是关心则乱?”
  林淮听到他的话,心里稍稍宽慰了一些,这个表弟有些痞是不假,可是向来是不会说假话的。林淮收回了目光,眼睛望着天花板,长出了一口气,心里却想,难道自己真的是他说的那样,关心则乱?想到此处,心里另一个声音又跑了出来,不,不,我怎么能喜欢她?对,绝对不是那样的。
  他一个挺身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用手抹了一下还在流血的嘴角,“一会儿你派车把她安安全全地送回去。”说完转身就朝门口走。
  路晨扬也站起了身,“表哥,你不送她回去吗?”
  林淮转过头来,“我为什么要送她回去?还有一点儿,不要再试探我,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我不喜欢她。”说完就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站在别墅门口的随从见这位表少爷出来了,就马上拿着纸巾进来,关心地问:“少爷,你怎么样……”
  路晨扬接过了纸巾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派车把苏静忆送回去,记得,要恭敬。”
  随从领了命令就快步往楼上走。路晨扬边擦嘴角边想,看来,林淮对这个苏静忆的感情是不简单的,想了想又觉得想不太明白,索性摇了摇头,不再去想。
  别墅门口,躲在一棵大树后面的林淮看见苏静忆倔强地拒绝了路晨扬的车,而是一瘸一拐地拦了一辆计程车,两个随从没有办法,只得一路开车跟着,算是护送。
  到此刻,林淮方才微微地松了口气,却又一拳挥在了树上,他呆立着,仿佛不知道疼一样。他想,自己对她,不过是一种责任罢了,这样想着,心里才又宽慰了几分,于是一挥手,拦了一辆计程车。
  林淮到家的时候苏静忆已经不出所料地到家了,他看着有些狼狈的苏静忆,心中一软,“怎么了?”他明知故问。
  她刚要张口答,却又闭了口,半天才说,“我给你打电话了。”话语中有些小心翼翼的味道。
  林淮大大咧咧地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哦,当时在外面有些忙,看到是你的手机,心想你也不会有什么急事,就没有接。”他说得满不在乎。
  “那要是当时我有事情呢?”苏静忆的音调不自觉地高了起来,话音刚落,两人都有些尴尬地看着对方。苏静忆不再说什么,只是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关上门的同时她将身体无力地靠在了门上,刚才看到他满不在乎的表情,为什么自己的心里竟然会生出了微微的失望?
  一夜无言。
  第二天早晨起来的时候,两人都没有主动开口和对方说话,林淮做好了早饭端上了桌,看了看在客厅照着穿衣镜的苏静忆,开口招呼道:“静忆,吃饭了。”
  苏静忆闻言,扎头发的手微微地停了一下,随口应道:“哦。”声音有些机械。
  林淮坐了下来等着她,半天才听到苏静忆说:“你先吃吧,我今天要早走。”这句话听不出任何的感情色彩。林淮只得应了声,“好。”
  随后林淮便听见防盗门咣当一声被关上,他放下了手中的小匙,重重地叹息了一声。这时手机铃声响了,他看了看来电显示便欣喜地接起来,“方医生,对,我是林淮,好,好,我今天就带她过去。”
  放下手机,林淮长舒了一口气,仿佛如释重负般。
  一上午苏静忆都觉得心静不下来,她反复回想昨天的事情,想到路晨扬那张邪恶的笑脸时,心有余悸。她在心中反复思量,路晨扬那样的举动究竟是为了什么呢?难道是对自己上次带走左晨的一种报复?她又觉得这件事似乎和林淮有某种联系,可是这些记忆的碎片却怎么都理不到一起,反而越想越糊涂,越想越没有头绪了。
  “请问,您是苏静忆小姐吗?”一个恭敬而礼貌的声音响起,苏静忆抬头,只见一个穿着和昨天送花来的人同样制服的男人站在了自己的桌前,毫无疑问的,手里依旧捧着一大簇的花,只不过今天的花换成了紫色的风信子。
  风信子的花语是“对不起,原谅我”。不用问,苏静忆也知道,这花一定是路晨扬送的。
  “对不起,我不能收。”她说完就不再理睬送花来的人。
  “苏小姐,请您签收,要不然,我也没法向上面交待。”任来人软磨硬泡,苏静忆只当充耳不闻,后来来人看她实在不为所动,就只好以退为进,站在她办公桌的旁边等待她主动开口。就这样,一站就是一个钟头。
  若是平常,苏静忆早就心软了,可是昨天受到的耻辱让她的心硬了起来,她无法当成它没有发生过,她还没有宽容到这个程度。
  苏静忆整理了一下教案,下节课是她的课,她只当送花来的那人是空气,干脆视而不见地出了办公室。送花来的男人先是一愣,随后也随着她去了教室。她在里面上课,他在门口等,惹得教室里的学生好奇地不住向门口张望,继而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四十五分钟的课程很快过去,响过午休的铃声后,苏静忆捧着教案出了教室,她以为那人一定还留在门口要对她死缠烂打,没想到的是,教室门口站着的人却是林淮。
  静忆一愣,“你找我?”
  林淮没答她的话,反而是把手中的花往她眼前一递,笑着说道:“既然是有人有心送的,就收下好了。”
  苏静忆咬着嘴唇,眼睛看着花,又移向林淮,只是不说话。
  “若是不喜欢……”林淮转过了身,打开了二楼走廊上的玻璃窗,“就丢下去好了。”说话间,一扬手,紫色的风信子被抛向了空中,打了一个旋儿后,直直地下落。
  不知为什么,眼前不见了花,苏静忆反而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你找我有事?”
  林淮摸了摸鼻子,“下午你和我去一个地方。”
  苏静忆想了一下,“不行,下午我有课。”
  “我已经给你请假了。”
  苏静忆心中一股无名火升起,音调不自觉地高了起来,“你是我什么人?你凭什么给我请假?”
  林淮闻言微微一愣,他盯着静忆看了好久,才说:“我不是你什么人。”
  一瞬间,苏静忆有一种错觉,他的声音里似乎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哀伤。
  “可是,”他的音调高了起来,“我依然要这么做。”
  苏静忆诧异地望着他,他的声音低了下来,“方仲明医生是心理学方面的权威,找他看病的人都要排期,我半个月前去排期,今天正好到了日子,这个机会很难得。”他的声音很郑重。
  苏静忆听了心里是暖的,可是,他的话却让她想起了那个她在他面前那么狼狈的晚上,“我不去。”她倔强地推开他,要往前走。
  他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必须去。”
  这样的用力让她挣脱不掉,她有些惊讶,平常的林淮都是温文尔雅的样子,她从来不曾见过这样强势的他。她迫不得已地回过头来和他对视,他虽然话语强势,但是眼中却有柔和的光,她心中一软,“据说方仲明医生一个小时的心理咨询费就高达1500元。”
  林淮抓住她手腕的手软了下来,“这个你不用担心,我已经付了一个疗程的诊疗费。”
  苏静忆瞪大眼睛看着他,一个疗程的诊疗费少说也要一万元,她突然想起那天方珊电话里和她说的话,“林淮刚从英国毕业回来就和家里决裂,被赶了出来,现在身上的钱也所剩无几了,你就当帮我的忙,暂时收留他,等他找到工作稳定下来,就让他搬出去。”想到这里,苏静忆不禁脱口而出,“你哪来那么多钱?”
  林淮下意识松开了她的手腕,却不答,她一下子反应过来,拉过了他的手,他的手腕是空的,她问:“你把你的名牌表卖了?”
  林淮却只是笑,笑容里有着一丝的羞赧,嘴上却满不在乎地应道:“是啊。”
  林淮的表情看似漫不经心,可是她还是从中读到了一丝暖意,她心里顿时一软,“好吧,我跟你去。”
  方仲明是本市最有名的心理学医生,据说曾留美三年,拿到了心理学博士的学位,学成归来后自己就开了这家医院,取名“平安”。
  两人来到平安医院的一层,在导诊的指示下,来到了方仲明的诊室。敲门进去,便看到了这位医学精英方仲明。眼前的男人四十岁左右,微微有些发福,面色却很和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的无框眼镜,见到两人进来,他朝苏静忆微微颔首,“是苏静忆吧?”
  苏静忆轻轻点了一下头。方仲明转而对林淮说道:“林先生可以出去等。”虽然是逐客令,却下得温文尔雅。
  林淮迟疑了一下,答了声,“好”。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回头又看了看苏静忆的背影,眼神流露出温柔的光,然后轻轻关上了门。
  苏静忆有些紧张,她想起了一年前母亲陪伴自己去看心理医生的情景,也许是当时的自己对外界的一切都太过的敏感,总之,在那位医生的问询下,她觉得自己像是硬生生地掏出了自己的心,然后被赤裸裸地放在了阳光下晒。心里正想着,只听耳边的方仲明说道:“你放轻松,我不是医生,你也不是病人。”
  她点了点头,心里稍微宽慰些,又听他道:“在你的心底,可有什么难以释怀的往事?”
  话语直入了她的心,苏静忆本能地抗拒,说了声,“没有。”
  方仲明却笑了,“好,那让我帮你先做一次催眠,你来放松地回忆一下过往中难忘而快乐的事情,好,现在请苏小姐先轻轻闭上眼睛。”
  苏静忆迟疑了一下,还是照着他的吩咐做了,随后耳边又传来他轻柔的声音,“这里没有打扰你的东西……除了我说话的声音和滴水声,你什么也听不见……随着我数数你会加重瞌睡……一……一股舒服的暖流流遍你全身……二……你的头脑模糊不清了……三……周围安静极了……不能抵制的睡意已经完全笼罩你了……你什么也听不见了……”
  模糊的感觉中,时间仿佛突然停在了这一瞬间……
  苏静忆觉得自己站在了一片辽阔的海水边,海水清澈而瓦蓝,其间可以间或地听见一声声的浪涛声,她一转头,那是谁的手,牵着她,一直往前跑,她的心却是快乐的,只见牵着手的他转过了头来,“夏南要和苏静忆永远在一起。”
  我要我们永远在一起,那一刻,她忆起了十三岁时在她手心画着圆圈的他,他说,这样画上了痕迹,就算下辈子,他亦是可以认出她;她忆起了十六岁那年,他用单车载着她,她坐在她的后座,快乐得像是一只小鸟,她知道,那双翅膀,是他给她的;她忆起了十八岁的那年,他们一起填报志愿时,他拿着她的志愿表,认真地比对着,背影好看得一塌糊涂,那就是永远了吧……
  苏静忆觉得自己仿佛长了翅膀,在记忆的快乐中飞翔,她猛然发现,原来她一直忽略了他们之间关于疼痛之外的感觉。
  耳边方仲明的声音响起,“再过五分钟我将把你叫醒……现在我从五数到一,当数到一的时候你会完全清醒……五……你开始逐渐清醒了……肌肉变得有弹性和力量了……四……你头脑清醒了,你开始清楚地辨别各种声音……二……你更清醒了……你已经完全清醒了……一!好了,请你睁开眼睛,醒来吧。”
  她睁开了眼睛,眼前的事物清晰起来。“很开心你可以信任我,接受我的催眠。”方仲明笑着看着她,手却没有停,在纸上写着什么,“请你的男朋友进来一下。”
  苏静忆微微怔了一下,“今天的治疗就是这样了吗?”
  方仲明点头,“是个不错的开始。”
  苏静忆这才舒出了一口气,她觉得这样的治疗让她在感情上似乎不像从前那样抗拒了,突而又想到刚才他的那句“男朋友”,她的脸微微一红,小声道:“他不是我男朋友,只是朋友。”
  方仲明抬起了头,“哦,那叫你的朋友进来一下。”随后看着苏静忆出了门,才嘴角浅笑地摇了摇头。
  林淮正在走廊上徘徊,见到苏静忆这么快就出来,急忙关切地问道:“不顺利吗?”
  她摇了摇头,“还好,今天的治疗已经结束了,方医生让你进去一下,我在这里等你。”
  林淮点头,走出几步又叮嘱道:“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
  待他走了,苏静忆就开始四处打量这家医院,医院里显得一片素雅,二楼的回廊旁摆着许多盆绿油油的植物,一派生机盎然的气象。大约过了十分钟,林淮才出来,苏静忆忙问道:“可有什么不妥?”
  林淮摇了摇头,笑着说:“方医生只是说你很配合治疗,然后又和我说了些要注意的事情。”
  苏静忆点了点头,“谢谢。”这句话她是由心而发的,只是初相识,却犹如故人归,他帮了她这么多忙。
  林淮定定地看着她,“静忆,会好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他的声音充满了让人信服的味道,苏静忆不自觉地点了点头,回应他的目光。
  林淮突然眨了眨眼睛,“静忆,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去不去?”他眼中突然流露出孩子样的顽皮。
  苏静忆看着他,不知怎么的就点了点头,“那么……”她问道,“我们要去哪里呢?”
  林淮神秘地笑了笑,“你跟我走,不就知道了?”说完大步流星地往前走。苏静忆看着他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紧跟着他往楼下走去。
  刚出了医院的大门,苏静忆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她打开手提包拿出手机,看着屏幕上的来电显示,皱了皱眉头,是个看起来很陌生的号码,迟疑了一下,却还是接了起来,“您好,我是苏静忆。”
  手机那边好久都没有声音,苏静忆又“喂”了几声,那边才有了动静,“苏静忆,我是路晨扬。”
  苏静忆听到那边的声音,拿手机的手微微地抖,紧紧地咬着嘴唇。林淮见她停住了脚步,奇怪地转过头来看着她的表情,略微有些吃惊,他不知道手机的那边是谁,让苏静忆如此生气。可是他听到她的声音却依然是淡淡的,“对不起,请不要再打电话过来。”
  电话那头的路晨扬听到她这么说,急忙补充道:“如果是你的学生左晨出了事情,你也不管吗?”
  她本已经打算挂断,听到他的这句话,一时间愣在了那里,却也不说话,她开始仔细地回忆上午的事情,左晨早晨的时候就没有来上课,反而是蓝艾萌替她请了假,说是家里出了一些事情,要请一天的假,因为昨天的事情让她思绪有些烦乱,所以当时也没有太在意,此时,路晨扬这样一说,她开始有些不安,遂又想起路晨扬的那一脸痞样,觉得他的话似乎也并不可靠。
  身边的林淮察言观色,看着她表情的转变如此复杂,心里十分不解,“静忆,怎么了?”
  苏静忆把手机拿离了耳边,“是路晨扬打来的,他说左晨出了事情。”声音里有犹疑也有担忧。
  林淮愣了一愣,冲她伸出手说:“把手机拿给我。”苏静忆将手机递了过去,只听林淮对着手机说道:“我是林淮,你是说左晨出了事情?”
  苏静忆屏息凝神地听着,不知手机那边的路晨扬又说了些什么,林淮的表情开始凝重起来,随即说了声“知道了”,就挂断了。
  苏静忆忙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林淮的声音有些急,“先别问了,跟我走就是了。”说着,就势拉过了她的胳膊,加快了脚步。
  苏静忆紧跟着他的步伐,心里越来越急,“到底怎么了?这是要去哪里?”
  “去警察局。”
  苏静忆闻言大惊失色,“警察局?”她又重复了一遍,以证实自己是否所听错了。
  林淮应了声“是”,就不再说下去,此时两人已经走到了繁华的路段,车辆川流不息,林淮一扬手,一辆计程车就停在了两人的跟前。
  “先上车,车上再说。”苏静忆却摔开他的手,站在计程车的旁边不移动。
  “上车啊!”林淮急切地说,扯过她的手,她却又甩掉。林淮这才意识到她的不对劲,转过身,“你怎么了?”
  苏静忆看着他,良久,一字一顿地说:“我为什么要相信路晨扬的话?”
  林淮蹙眉,却不知该怎么样回答她,两人就这样对视了一会儿,直到传来计程车司机大声的吼叫声,“你们俩到底走不走?”
  苏静忆转过头,倔强地说:“不走。”话是冲着司机说的,实则也是说给林淮听的。她实在是厌恶极了路晨扬,却又觉得林淮和他的关系似乎并不简单,心里十分矛盾。苏静忆说完,转了身,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计程车司机骂了一声,开着车绝尘而去,林淮这才回过神来,大步地向苏静忆追去。
  他看着她的背影,她的背影看起来那么倔强,可是却又那么落寞,他停下了脚步,在后面大声喊道:“苏静忆,那你相信我吗?相信吗?”
  他的话让她的脚步慢了下来,她站定,两人就隔着这样大约两三米的距离,谁也没有动,谁也没有说话,他认真凝视着她的背影,她在心里细细揣摩他的话。
  相信吗?该相信他吗?苏静忆停下了脚步却没有回过头来,她想起了那个被自己当成骗子拒之门外的林淮,那个靠在行李箱上沉沉睡去、睫毛长长的林淮;她想起了用画画的手每日在家张牙舞爪做饭等她来吃的林淮;她想起了那个看到她的病态却并没有惊慌更没有厌恶的林淮,她依旧清晰地记得,那个怀抱是那样暖啊,暖到她几乎有一种夏南回来了的错觉……
  苏静忆转过了身,两人就这样默默对视着。许久,苏静忆缓缓地点了点头。
  两人来到警察局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了,林淮转身冲苏静忆点了点头,“你先在外面等一下,我进去看一下。”
  苏静忆犹疑了一下,本是想要随他一起进去,想了想,却还是点了点头。等待的时间是这样的漫长,苏静忆焦急地踱着步子,时不时地往门里看一眼,大概一个小时过去后,林淮才终于出来了。
  苏静忆赶紧跑上前问道:“怎么样了?”
  林淮沉默了好久也没有说话。
  苏静忆蹙眉,“左晨到底怎么了,不管怎么样你倒是快说啊?”
  林淮这才抬起了垂下的头,半晌才说:“听局里的人说昨天在英馨娱乐中心扫黄打黑的过程中,抓回了几个卖淫嫖娼的,听说还有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他说到这儿停了下来。
  苏静忆听着入神,心却越来越惊,见他突然停了下来,她急忙接口道:“快说下去。”
  林淮抿了抿嘴,停顿了一下,才又接言道:“我听他的形容,觉得很像是左晨。”这话说得断断续续,听的人也分外心惊,苏静忆一时间觉得神情恍惚起来,卖淫和左晨怎么可以联系到一起?那个胆怯的女孩怎么可能会这样?她不是答应过自己吗?不是说不再踏入那个鱼龙混杂的地方了吗?
  见苏静忆半晌都不说话,林淮有些慌了,“静忆……”他叫她的名字,却找不到任何话来安慰她。
  苏静忆抬起了头,“要怎么办?”
  林淮看她似是已经稳定了几分,这才道:“我们去英馨娱乐中心打听一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现在局里不肯放人,都在风口浪尖上的事。”
  苏静忆迟疑了一下,那个地方,她是真的一点儿都没有涉足的兴趣,可是眼下事情紧急,要弄清情况是非走一遭不可的,她只好说:“好,我们走。”
  林淮了解她的心情,听到她这样说,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心里却暗想,苏静忆,有我在,谁也别想欺负你半分。
  计程车行至英馨娱乐中心的时候停了下来,此时天已经黑透了,华灯初上,英馨娱乐中心的门口却一改往日的繁华景象,霓虹灯也不再妖娆闪烁,门口只孤零零地停着一辆,苏静忆认出那正是路晨扬的车。两人在路口远远地看着,就意识到那里一定出了事。
  不知怎的,心里虽然厌恶极了路晨扬,可是看到英馨娱乐中心这样寂寥的场景,苏静忆心里反而很沉重。
  和林淮走到门口的时候,苏静忆迟疑了一下,林淮转过头,“别怕。”说着就势拉过了她的手,她没有挣脱,反而觉得自掌心传递过来的热量给了她一种安全感。
  林淮牵着她的手一路走到了一个包间,包间门口站着的两个黑衣男人看见林淮,表情顿时恭敬起来,刚要开口,却被林淮一句话堵了回去,“你们少爷呢?”
  他们恭恭敬敬地回答:“少爷在里面。”林淮闻言点了点头,推开了包间的酱色漆门,苏静忆随着他走了进去,她看到,路晨扬正坐在包间的沙发上,此时,没有表情的目光正望过来。

  第五章 听见下雨的声音
  夏南,下雨的时候,总是会想起你。这样的想起已经成了一种习惯。甚至习惯到即使想到你的时候心痛得不能自已,我依然不会感觉到有丝毫的不习惯。我记得,一直都记得,那微微的细雨中,你用右手撑起雨伞,用左手拉住我的手,你说,你的心跳在左边,我亦在左边,那是离心脏最近的位置。
  --静忆
  雪花片片下落,整个北京城仿佛是一个被冰封了的宫殿般,到处都是白色,又一个冬天来临了。
  夏南敲门进来的时候苏静忆正歪在沙发上看书,夏南大声招呼道:“静忆,快来帮忙啊。”
  苏静忆放下手里的书,边往门口走边应道:“怎么了?”走到门口时才发现他手里的购物袋要拿不住了,她赶紧接了过来,“怎么买了这么多的东西?”
  夏南微微一笑,“把东西都放到厨房去吧,还有这个,给你。”他大大咧咧地把花拿到她的眼前,眼神里写满了蜜意的温柔。
  苏静忆看过去,是三枝粉红的玫瑰,她就势接了过来,“买这个干吗?又浪费钱。”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甜的。
  夏南低着头从一个袋子里端出了系着粉色礼品花的生日蛋糕,嘴里应道:“你真忘啦?今天是你的生日。”
  苏静忆闻言仰起脸想了想,自言自语道:“还真是啊。”
  “所以呢……”夏南拉长了音调,说话间已走到了她的面前,在她的右边脸颊上轻轻啄了一口,“生日快乐。”
  苏静忆手里拿着玫瑰,嘿嘿地傻笑着,夏南爱怜地看着她,又从袋子里拿出了一瓶酒,“我还买了一点儿红酒,我们可以自己来开个小型的生日晚会,只有我们两人参加的。”
  这个提议马上获得了苏静忆的首肯,说着话,两人就开始忙了起来。大约一个小时后,一切准备妥当,两人在厨房的小桌子前坐了下来。
  蛋糕上的二十支蜡烛燃出了幸福的光,夏南温柔地看着苏静忆,“静忆,许愿吧。”
  苏静忆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双手合十,表情看起来是那么虔诚。夏南默默地看着她,她是这样的恬静柔美,这一瞬间,仿佛天地间的万物都不存在了,只有她,只有他。
  直到苏静忆睁开了眼睛,夏南的目光还在她的脸上流连。触上她的眸子,他有些不好意思,掩饰道:“你许了什么愿?”
  苏静忆嘟了嘟嘴,“不能说的,说了就不灵验了。”
  这句话勾起了夏南的好奇心,他坏笑了一下,“那是不是与我有关的?”
  苏静忆不理他的话,“我现在要吹蜡烛了。”说完,一口气把燃着的烛光都熄灭了,一种幸福的感觉,却萦绕在了他们的周围。苏静忆心里默念,夏南,这个愿望和你有关,和永远有关。
  苏静忆平时很少喝酒,就算是红酒也很少碰,几杯过后,她觉得头开始有些发晕,用手摸了摸额头,脸上也有些热了。
  夏南看着她红扑扑的脸,连忙问:“静忆,你没事吧?”
  苏静忆摆了摆手,走到客厅,“没事,就是有些晕,夏南,我们放音乐跳舞吧。”
  夏南跟过去,有些自责,“早知不应该让你喝酒的……”没等他说完,苏静忆已经走到了他面前,拉起了他的手,“让我们也尝试一下华尔兹的魅力。”
  很有节奏感的音乐声在空气中蔓延,两人相拥着在狭小的客厅里挪动舞步。天色已经微黑,夕阳映照进来,他觉得,她是那么的美好,那红红的脸庞、明亮的眸子,还有那小巧的鼻子和嘴巴,他觉得,他真的很喜欢她,不,大概是爱吧,爱比喜欢多了一份责任,他对她的爱情,有关永远,有关天长,有关地久,有关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他轻轻俯身,在她的唇上小心翼翼地吻去,仿佛她是个瓷娃娃般,让他不忍轻易地触碰。
  苏静忆没有抗拒他的吻,反而是迎合着他,两人的唇触碰到一起,她觉得他的唇是这样炙热,他吻得是这样的专心,他的舌试探性地撬开她小巧的牙齿,和她的舌纠缠在一起,之后,他的吻一路下移,移到了她雪白的颈子上,她觉得他的呼吸开始凝重起来,显然是情动,随后,耳边传来了他沙哑的声音,“静忆,我可以吗?”
  苏静忆没有回答,反而是踮起脚尖,轻吻他的脸颊,这个动作显然就是默许,夏南心中一喜,打着横将她抱起,他的动作小心翼翼,仿佛她是他最宝贵的东西,仿佛她就是他的全世界。
  把她轻轻放到床上时又看到她娇羞的脸庞,他俯下身来,生怕压坏了她,他的吻开始落下……他觉得他是这样的爱她,爱到了每一个身体的细胞里……
  他进入她的时候,她感到了这样的疼,可是心里却是喜的,身份的悬殊,让她对他的这份爱没有安全感,她不知他们的以后在哪儿,所以,她要用这份疼痛来拼命记得,以此来记得,她的爱情存在过,他在她的生命里存在过的年月,是这样的隽永、绵长……
  时间是这个世界上最微妙的东西,有时候期盼它过得快一点儿,它却要赖着不走,有时候怕它流逝,它反而一声不吭的就滑过去了。
  就像歌词里唱的那样吧,“你总说毕业遥遥无期,转眼就各奔东西。”大四的上学期,就在这或轰烈或平淡的岁月中来临了。
  夏南从大四一开学就忙着做毕业设计,有时候在学校的图书馆一泡就是一天,苏静忆的专业与他不同,相对而言比较清闲。她开始专心地制作简历,为毕业后的出路准备着。
  下午的阳光已经很微弱,图书馆里很静,徐徐的风从窗子中悄悄地钻进来,哗啦啦地翻着书页,夏南却没有察觉的样子,他怔怔地望着窗外出神,眉头紧锁,表情看上去愁云惨雾。
  该怎么和苏静忆开口呢?夏南烦躁地扣上了桌子上的书,脑中又响起上周的时候妈妈打来的电话,“小南,你去英国的手续马上就办妥了,下学期的时候大概就可以过去了。你记住,你是夏家的长子嫡孙,夏家的基业都靠你了,也都是你的,你可不能做出让父母失望的事情。”
  夏妈妈明明知道他和苏静忆的事情,却绝口不提,反而是拿责任来压他。她是他的母亲,她太过了解他了,她当然也知道,他致命的弱点在哪里。她这样将了他一军,让他从一开始就失去了战场,更无还手之力。
  他整日泡在图书馆里做设计,不知道,不能面对的是他自己,还是那个他明明想要一生的女孩。
  晚上回到家时,苏静忆已经把饭菜都准备妥当了,香气四溢,这样的气氛,一时感染了夏南的情绪,他喉头有些发紧,如果真能这样过一生,那该有多好。
  苏静忆最近就看出他有明显的不对劲,可是他不说,她却也不问。今天本是要和他商量一件事的,不料却是他先开了口,“静忆……”他叫她的名字,欲言又止。
  苏静忆早知道他有话要说,拿着筷子夹菜的手没有停,只应了声,“怎么了?”
  夏南狠了狠心,“静忆,下学期,我妈要安排我去英国读书了。”
  苏静忆闻言,拿筷子的手微微抖了抖,“哦。”她淡淡地应着,“是好事情啊。”
  “静忆……”她的冷静让他一时不能接受,“你就这么不在乎?”
  苏静忆低着头吃饭,没有答话。
  “静忆……”夏南的声音已经高了起来,“你到底怎么想?”
  她轻声地答:“没有想法。”
  夏南心中的无名火骤起,自己忐忑了一周,鼓足了这么大的勇气才告诉她,没想到,她却这么平静。
  苏静忆放下了筷子,“我吃完了。”说完,转身就往房间里走。
  夏南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开始变得不冷静,他上前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她没有回过头来,他沙哑着声音,“你到底爱不爱我?”
  她不答,企图挣脱他的手,他反而用了力,夏南从来都是温柔的人,可是这一次,他不知自己是怎么了,他怎么也受不了她对自己即将离开的这种漠视。他用力地扳过了她的肩膀,强迫她的脸与他对视,他用手抬起她尖尖的下巴,她脸上清亮亮的泪珠让他触目惊心,一时呆在了那里。
  她的泪却让他的心喜了起来,他看到了,这便是证据,她也是在乎自己的,他轻轻地拥她入怀,在她耳边悄然道:“静忆不哭,静忆不哭。”
  夏南接到医院的电话的时候,正在教室里做设计。谁也不知道电话那边是谁,说了些什么,只见到夏南像疯了一样冲出了教室,连老师的阻挡都置若罔闻。
  苏静忆,你一定不可以出事。夏南拼命地往外跑,拦住出租车,“司机师傅,麻烦你快点儿,市中心医院。”
  医院惯有的消毒水的味道,此时闻来是这样的触目惊心,他感觉他就要失去她了,他飞快地跑上楼梯,跑到手术室的门口,红色的指示灯是这样刺眼,好像火一样,燃烧了整个心房。
  此刻,电话里的声音在他脑中不停地回荡,“这里是市中心医院,苏静忆小姐委托我们打电话给你,她做流产手术时大出血,现在情况很危险。”
  情况很危险,情况很危险,那是他的爱,他的整个世界啊。她在昏迷前的最后一刻,依然在心心念念着他的名字。他的身体无力地沿着手术间的门滑下来,责备自己,“我怎么都没有察觉?我怎么可以这么粗心?”
  感觉仿佛过了几生几世般长,指示灯终于变成了绿色,夏南站起了身,他突然开始觉得害怕,害怕真的会想电视上惯用的情节一样,医生摘下口罩,冲着他摇摇头,“我们已经尽力了。”只是想到这里,他的手心已渗出了细细麻麻的汗,手术室的门开了,苏静忆被推了出来,医生冲夏南点了点头,示意他放心,他的心这才稍微平缓了一点。
  他跑上去握着她的手,她惨淡的脸上没有一丝的血色,嘴上还带着氧气罩,她依然没有醒转过来。他握着她的手,她的手冰凉冰凉的,他没有顾及旁边人的眼光,直挺挺地跪了下来,他声音哽咽,“我怎么可以让你受这样的罪?静忆,对不起,我欠你太多了。”他把脸埋在她的手心,泪落在了他曾经画过圆圈的她的掌心。
  可是,她听不到他的声音,她还在昏迷,嘴角似乎还挂着笑容,仿佛她的梦中,是他。
  待路晨扬看清眼前的两个人后,嘴角轻轻地浅笑,“稀客啊。”他的目光只是轻轻扫过静忆的脸,就不再看她,待他瞥见两人拉着的手时,就转过了身,坐在了墙角的真皮沙发上,端起了放在桌子上的咖啡。
  林淮回头看了一眼苏静忆,苏静忆脸上的表情很淡然,他稍稍舒了口气,这才又转过头问路晨扬:“你这里唱的是哪一出啊,不会是空城计吧?”他半玩笑半认真的语气惹得路晨扬皱起了眉头。
  路晨扬把咖啡杯放回了沙发边的玻璃圆桌上,这才道:“阴沟里翻船,被人给害了一把,晦气。”他的话语透出了玩世不恭的老练,与他的外表极为不符。
  林淮拉着苏静忆坐到了路晨扬对面的大长沙发上,这才道:“还有敢为难姨夫的,这也太滑天下之大稽了。”
  他的话果然引起了路晨扬的话茬,“新来的这个郑局下手也真够狠的,不知是胃口太大还是真的刚正不阿,总之昨天根本没有接到任何风声,就来了个出其不意,抓了个正着,当即就给封了店。”说话间,路晨扬已熟练地点上了一支烟,吸了两口,这才又道,“我爸现在正找人周旋呢,不过估计这停业整顿的帽子最少也得半个月才给摘去。”
  苏静忆听完他的话,有些沉不住气地问道:“那左晨是怎么回事,她……”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她本想问“她怎么会和你们这儿的”小姐“一起被抓起来了”,可是话到嘴边却问不出了,下半句话就这样咽了回去。
  “左晨……”路晨扬看着苏静忆,眯着眼睛笑了一下,“没记错的话,是上次你来找的那女孩吧?”
  苏静忆没答他的话,不置可否。
  路晨扬继续说了下去,“这个我还真不知道,不过你要是求我,我倒是可以给你问问。”说完,他歪着脑袋看着苏静忆,“你是求我帮你?”
  苏静忆紧紧地咬着嘴唇,只觉得眼前这张俊秀的脸真是令人厌恶。她没有回答。
  路晨扬看着她无奈的表情,本是有意继续说下去捉弄她一下,可是触上了林淮冷冷的眸子,就收敛了笑容,冲门口喊了声,“老肥,进来一下。”
  话音刚毕,门口一个长得高瘦的黑衣男子敲门而入,“少爷,有什么吩咐?”
  路晨扬吸了口烟,懒懒地说道:“去打听一下,昨天被抓走的那个叫左晨的是怎么回事。”
  高瘦的黑衣男子恭恭敬敬地回答:“是,少爷。”说完转身出去,轻轻扣上了门。
  林淮好奇道:“那人怎么会叫老肥?”
  路晨扬眯了眯眼笑道:“非要肉多才叫肥吗?这家伙是胆子肥。”
  苏静忆闻言笑了出来,气氛顿时宽松了许多。这老肥办事效率也的确够高,不一会儿工夫就回来了,他在路晨扬的耳边悄悄说了几句什么就退下去了。
  林淮忙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路晨扬摇了摇头,“其实本和她无关,只是昨天恰巧是她去包房送果品,那客人喝多了,自然把她当成了来伺候的”小姐“,两人推搡间,条子就到了,不容分说都被抓走了。”
  苏静忆闻言,心稍稍放下了一点儿,不管怎么说,是个误会,那么一切都还好办。她的目光看向林淮,林淮会意,问道:“那她什么时候能出来?”
  路晨扬继续摇头,“即使是个误会,到了警察局,也是有理说不清的事,只能再等等了。”一句话说得苏静忆刚稍稍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仿佛一盆凉水浇了下来。
  两人走出英馨娱乐中心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秋天的夜晚月明星稀,空气中的风也是清凉的,两人走在马路上,谁也不言语,心情均是分外沉重。
  半晌,苏静忆才道:“我应该给左晨的家里打个电话,按理说,她两天没回家了,家里怎么也没找到学校呢?”她停下了脚步,话语中充满了疑惑的味道。
  林淮点头,“电话是应该打一个,不过先不要惊动左晨的妈妈。”
  “出了这样的事,想不惊动,可以吗?”她的心情烦躁,音调不由得高了起来。
  林淮闻言一怔,那边苏静忆的电话已经接通了,她背过身去,走出了几步,林淮不知电话那边说了什么,过了一会儿,苏静忆挂断了电话走了回来。
  林淮看着她的表情不对,急忙问道:“怎么了?”
  苏静忆的表情有些怔,好久才说,“有人比我们早打电话过去解释。”
  “是谁?”
  “蓝艾萌。”顿了顿,苏静忆又补充道,“是我们班上的另一个女孩。”
  林淮讶异,“她怎么说的?”
  苏静忆蹙眉,“只说左晨这两天住在她家一起温习功课。”说完又自言自语道,“我说左晨的妈妈怎么没有找到学校来,因为她们俩平时就走得很近,左晨妈妈对蓝艾萌的印象也好,自然是没有半分怀疑。”
  说完两人一阵沉默,好半晌,苏静忆才又开了口,“我觉得这件事情远没有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
  林淮没有答她的话,只是皱着眉头看着她,因为他心里也是同样的想法。
  第二天的第一节课刚下课,苏静忆就让班长把蓝艾萌叫到了办公室。女孩轻轻敲门进来,露出恬静的笑脸,“苏老师,你找我有事吗?”
  苏静忆察言观色了一会儿才说道:“是你昨天替左晨请了假,然后又打电话到她家里的吧?”
  蓝艾萌还是笑着,不慌不忙地点了点头。
  苏静忆的表情严肃了起来,“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是左晨让我这么说的。”
  “那你知道她现在在哪里?”苏静忆故意问道。
  “不知道。”蓝艾萌答得也干脆。
  苏静忆讶异地看着女孩单纯的笑脸,没想到这个女孩的城府远不像她的外表这般单纯,小小的年纪竟然有如此的心机,一句“左晨告诉的”,一句“不知道”就把责任推了个一干二净。
  苏静忆顿了顿,“是不是应该和老师说实话?”她的语气严厉了起来、
  只是一瞬间,蓝艾萌的眼泪就充斥了眼眶,哽咽道:“苏老师,你怎么可以这样冤枉人呢?”她的声音大了起来,办公室又很静,这样的哽咽声引来了其他老师的侧目,而在他人看来,好像真是苏静忆冤枉了她一般。
  苏静忆压了压心里的烦躁,她向来可以将自己的情绪控制得很好。她缓和了一下语气,“你最后一次和左晨接触,是什么时候?”
  “前天。”回答得滴水不漏。
  苏静忆看着眼前哭得梨花带雨的小脸,知道这样问也问不出个端倪,于是递过去一张纸巾道:“你先回教室吧,如果没有你的原因,老师是不会错怪你的。”
  蓝艾萌接过来擦了把脸,用乖巧的声音回答:“谢谢苏老师。”说完转身就出了办公室。刚出办公室的时候,她就狠狠地把纸巾扔在了地上踩了两脚,拿出衣服兜里的手机,按了几个键,“喂,姐,我是萌萌,左晨出来了……不是,我是说,搞死她。”
  苏静忆看着她的背影,一时间陷入了沉思。这个蓝艾萌,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学生呢?苏静忆边想着边摆弄着手机,没等她打出去,电话便进来了,屏幕上,林淮的名字闪动着,苏静忆心里一喜,接起,“什么?左晨回家了?好,我现在就过去。”
  放下手机的时候苏静忆才想起第三节有自己的课,她找好老师代课,又和程芬请了假后才急急忙忙地赶了过去,凭着记忆中的路线找到了左晨的家。
  敲开门时是林淮开的门,苏静忆急忙问道:“左晨呢?”
  林淮把手指放在嘴唇上轻轻嘘了一下,然后用手一指,她顺着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心里就疼了一下。
  只见瘦弱的左晨蜷缩在墙角,把头深深地埋在膝盖上,肩膀在小幅度地抖动。苏静忆知道,她一定是在哭,她悄然地走了过去,慢慢蹲下身来,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轻轻地把她揽入了怀中,左晨抬起脸,脸上满是泪痕,看清眼前的是苏静忆时,就伸出了双手,一把抱住了苏静忆,她的脸靠在苏静忆的肩膀上,苏静忆似乎可以感觉到,她的眼泪一颗一颗掉落在她肩膀上的声音。苏静忆有些茫然失措,用手轻轻拍着左晨的后背,“好了好了,苏老师在呢,左晨不用怕。”
  大约过了半小时的光景,左晨的情绪渐渐平复了下来,苏静忆和林淮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苏静忆这才开口道:“左晨,你不是答应苏老师,再也不会涉足那个地方了吗?是不是家里有什么困难?”苏静忆的话问得小心翼翼,生怕不经意的一个字眼触痛到她。
  左晨双手捧着热水杯沉默了好一会儿,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这才道:“苏老师,我不是因为家里的困难,我是怕蓝艾萌和别人说出我的秘密,所以我才不得不按照她的话去做。”
  蓝艾萌!这事果然和蓝艾萌有着脱不了的干系,苏静忆却觉得听得有些糊涂,“什么秘密?”
  左晨咬着嘴唇好久才开了口,“是我妈妈的秘密。”
  “你妈妈的秘密?”苏静忆不可置信地看着左晨,重复道。她的眉头轻蹙,觉得这件事情似乎有些复杂,她回头看了看林淮,他的脸上却很平静。
  左晨双手紧紧地握着手中的玻璃杯,天气已经渐凉,杯子里的水汽使她面前的空气氤氲开来,一时间,左晨的面目变得模糊,只听见她弱弱的声音传过来,“是,我妈妈的秘密。蓝艾萌知道……我妈是在大学的美术系……给人家做人体裸模的。”左晨把话说得断断续续,同时泪水也应声而下。
  苏静忆和林淮互相望了望,都没有开口说话,这个时候,好像任何一句话都会触痛这个幼小的心灵,无言的安慰更是一种安慰吧,苏静忆深知左晨是单亲家庭的孩子,较之其他的孩子有着更强烈的自尊心。
  左晨用手擦了一把流到腮边的泪水,吸了几下鼻子,接着说道:“蓝艾萌的姐姐在那所大学的美术系读书,她和蓝艾萌说了这件事。”
  左晨放下水杯,低下了头,“后来蓝艾萌就来问我,我求她不要把这件事声张给别人,她想了想,和我开出的条件就是,我去那里当侍应生,得到的薪水报酬全部交给她。”说到后来,声音几不可闻。
  苏静忆摇了摇头, “你妈妈的职业让你觉得很没有面子吗?”她小心地措辞,一句话说得小心谨慎。
  没想到左晨突然站了起来,紧紧地咬着嘴唇,眼神愣愣地望着苏静忆,“这种事情怎么可以让别人知道?”她的情绪强烈地激动起来,以至于声音都颤抖了,“那样,我会成为别人的笑柄,别人会怎么看我?”说到后来哽咽的声音吞没了话语,脸颊的泪水也随之而下,她狠狠地咬着嘴唇,控制自己的哭腔。
  苏静忆看着她,却说不出话,她应该怎样和这个孩子讲呢,她要告诉她,她不应该因为妈妈的职业感到耻辱吗?还是应该教育她,她心里那样的想法是不端正的,可是,说得清的永远是道理,生活总是有这么多的无奈,这样的职业在现今的社会毕竟还是不能为大多数人所接受的,而左晨有这样的想法,对于她这个年龄段的孩子来说,也是太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苏静忆轻轻地叹了口气,站起来把左晨揽入怀中,轻轻地抚摸她的头,“记得明天要准时去上学,蓝艾萌那里,老师会和她谈的。”顿了顿又道,“左晨,你要知道,不管怎么样,你的妈妈都是爱你的,你也要爱她。”
  左晨平缓了一会儿情绪,才开口道:“我知道,我妈都是为了我们这个家……”苏静忆点了点头,轻轻地擦了擦左晨满是泪痕的小脸。
  “老师……”左晨抬起脸担心地问道,“学校会因此处分我吗?”
  苏静忆露了个笑脸给她,“那你相信老师吗?”
  左晨乖巧地点了点头,挂着泪珠的脸上终于现出了笑颜。
  出了左晨家之后,苏静忆和林淮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两人都没有说话。过了好久,林淮才开了口,“静忆,你也不要太担心了,估计这件事应该还捅不到学校。”
  苏静忆抿着嘴点了点头,“我也这样想,可是心里就像有什么东西卡在那里一样。”她不再往下说,脸上却现出了愁容。
  林淮走在她的旁边看着她的样子,心里暗暗叹了口气,他绕到了她的面前,“静忆,记不记得上次说带你去一个地方,后来没有去成?”
  苏静忆听他这样一说,点了点头,应道:“嗯,记得。”
  “那现在想不想去?”
  苏静忆看着他一脸的兴致,沉吟半晌,点了点头。
  林淮看了看表,自言自语道:“应该还来得及。”
  苏静忆吃惊地看着他,“什么意思?”
  林淮故意卖关子,“上次没有说,这次依然不能说,和我走不就知道了?”
  走了大概有半个小时的路,苏静忆忍不住问道:“还有多远啊?”
  林淮指了指前面,“大概二百米左右。”
  苏静忆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怎么看不到?这么远,我们为什么不坐车来呢?”她的话语里有些抱怨。
  林淮恍然大悟,“是啊,我忘记了,不过就快到了。”苏静忆看着他的脸,他的表情有着故意为之的痕迹,她不再理睬他,一个人向前走去。
  “静忆,”林淮在后面喊道,“你不觉得心情不好的时候走走路心情就会好一点儿吗?”
  苏静忆听到他后面传来的声音,心里突然有莫名的哀伤升起,忘记一个人要用多久的时间?总是不断地走,以为终于能有那么一天,可以在路途上平静下来,可是有些回忆,怎么样才能割舍?
  苏静忆转过了身看着两米开外的林淮,她觉得,他似乎真的可以洞察她的内心,她不说,他亦可以懂。
  苏静忆冲他喊道:“那还不快走?”
  林淮笑着露出了洁白的牙齿,几步就跑到了她的跟前。
  两人进了这家“缘圆原”面馆的时候日已近西了,面馆里的人不多,店主是一对六十岁左右的老夫妻,两人刚坐下来,店主老大爷就殷勤地过来摆好了碗筷。
  林淮冲老大爷点了点头以表谢意,随后说道:“我们要两碗牛肉面,其中一碗不要辣的,面要煮得软一些。”
  老大爷说了声“好”,便下去准备了。苏静忆打量着这家小店,小店不大,看起来非常干净整洁,几张桌子摆得井井有条,桌布清一色全是天蓝色的,看得人心里很舒服。她正四处张望着,林淮指了指招牌上的“缘圆原”三个字说:“你看。”
  苏静忆的目光望过去,三个字写得各有特色却又不突兀,她摇了摇头,问道:“你知道是什么意思?”
  林淮卖弄的表情浮上了脸颊,“第一个缘是应当当成缘分讲,正所谓有缘千里来相会。”顿了顿他又道,“不是说每个人都是一段不完整的弧吗,那么只有真正合适的两个人,才可以拼成一个圆,此为第二个圆的来历。”
  “第三个嘛……”林淮又顿了顿,苏静忆看着他不紧不慢的样子,接口道:“是”原来你也在这里“的意思。”
  林淮吃惊地看着她,“你也在网上看到了?”
  苏静忆不禁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原来你是在网上看到的。”边说着话,边接过了老大爷递过来的面,“谢谢您。”
  林淮又说道:“这家店的特色还有一点,就是每天只卖出一百碗的面,意味百年好合。”说着夹起了面条,正要入口,老大爷本已经走出了几步,听到林淮的这句话却又回过身来,插言道:“这话也对也不对。”这份郑重的样子十足像极了一个老学究。
  林淮放下了手中的筷子,饶有兴趣地问道:“什么叫也对也不对呢?”
  老大爷看着静忆和林淮,眯起眼睛笑了笑,“一百碗的面没有错,但是是卖给五十对的情侣。”
  此言一出,两人都尴尬地低下了头,林淮结结巴巴地辩解道:“大爷,我……和她不是一对。”
  老大爷却还是眯着眼睛笑,又反复打量了两人几次,嘴里说道:“了解。”
  真是越描越黑了,林淮索性不再说什么,低下头来吃面,顺着眼角的余光悄悄瞥了一眼苏静忆,苏静忆却是停箸不前,眼睛看着眼前的面。
  林淮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会儿,见她还是只看着却不吃,就叫了声,“静忆……”眼睛里是满含的期待。
  苏静忆似乎是下了很大决心,拿起了筷子,缓缓地送入了嘴里一小口,轻轻地咀嚼着,林淮心中一喜,悄悄地观察着她。
  苏静忆开始只是咳了那么几下,虽然吃得不多,只是几小口,但林淮还是觉得很欣慰,毕竟万事开头难,而心结的打开,亦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不管怎样,这段时间的心理医生看下来,还是很有收获的,想到这里,心里不禁喜了那么一下。
  “静忆……”林淮开口道,“你说,什么是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呢?”话出了口才发觉有些唐突,可是覆水难收,又觉得这话自自己的口中问出着实傻气,只是不知不觉间就脱口而出,真是懊恼不已。
  好在苏静忆并没有太介意,反而是眉头轻蹙,认真想了起来,眼神有些游离,林淮不知此时的她想到了什么事,只听到她一字一顿的声音传过来,“会在乎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甚至于他走路的姿势、他说话的表情,你只希望他对你笑,只注意你一个人,好像在他眼里面只有你一个。”
  苏静忆回过神来,看着林淮愣愣的表情,又说道:“听完这段话,首先跳入你脑子的人,就是你喜欢的人。”这句话已经带了玩笑的意味进去,可是没料到林淮却反应强烈地大声喊了出来,“不可能!”
  苏静忆诧异,“为什么?”
  林淮的脸上现出了一丝的羞赧,幽默地说:“哦,不,一切皆有可能。”
  苏静忆看着他傻兮兮的样子,忍不住心中想乐,她看了看表,“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家吧。”这话没有不对,可是这样说似乎就是有些不对,苏静忆偷眼看了一下林淮,他却在兀自地摇着头想着什么,半晌才答:“走吧,回家。”
  苏静忆本就是少言的人,回去的路上林淮却破天荒地一言不发,苏静忆不知他在思忖什么事情,偏过脸看着窗外,突然发觉,原来这个城市的夜景这样美丽,一如当年那般,可是物是人非……
  苏静忆口中轻轻地呢喃,“记得当时年纪小,你爱谈天我爱笑,有一回,并肩坐在桃树下,风在树梢鸟在叫,不知怎么睡着了,梦里花落知多少。”
  林淮从沉思中回过神来,转过头,“静忆,你在说什么?”
  苏静忆摇了摇头,“没什么。”随之又反问道,“那你刚刚在想什么?”
  “没什么……”见他顿了顿,苏静忆好奇地转过脸。林淮接着道:“我们到了。”
  “哦。”
  说话间,车已行至“雨河湾”的楼下了,两人下了车,各怀心事,不发一言。转眼就上了三楼,当走到楼梯的位置时,一个男人的身影映入了他们眼帘。听到有人上楼的声音,那个男人转过身来,待看清了两人,不可置信的表情浮上了脸庞。
  “齐主任。”借着感应灯的灯光,苏静忆看清了眼前的男人,在自己的家门前看见齐谨,让她觉得真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齐谨反复打量着眼前的两人,似乎想从两人的脸上看出什么故事来,半晌,突然开口却问道:“你们,真的住在一起?”
  这句话问得着实让人尴尬,不料林淮却绕过苏静忆走上了楼梯,他脸上微微地笑着,应道:“是啊,齐主任。”然后又从口袋里摸了钥匙出来,转脸对齐谨道,“抱歉,齐主任,不过要麻烦你靠边一下,我要开门。”
  齐谨木讷地往旁边闪了闪身,转而把目光投向还站在楼梯上的苏静忆,苏静忆回应他的目光,发现他的表情很复杂,有着难以置信又痛心疾首的味道。苏静忆收回了目光,走上楼。
  这边的林淮已经开了门,转头对齐谨道:“齐主任,到家里面坐吧。”俨然一副主人的姿态。
  齐谨没有答他的话,只是转回脸看着苏静忆,目光灼灼逼人,却好半天都不开口。
  狭小的走廊空间里空气似乎凝固了起来,原来没有人说话的气氛是这样的让人难熬,苏静忆想了想,开了口,“齐主任找我有事吗?”
  齐谨从她脸上收回了目光,点了点头,却有些心不在焉。
  站在门口的林淮接言道:“有事也要进来说啊。”
  齐谨却没理他的话,只是冲着苏静忆说:“下午去你办公室找你的时候,他们说你请假了,后来有人打电话来政教处举报,说你们班的左晨在夜总会做”小姐“被警察抓了,还问这样的事校方处理不处理,因为是你们班的学生,我就打你电话想要了解一下事情的始末。”
  苏静忆听了,脑袋突然嗡的一声响,下意识地从手提包中摸出手机,果然上面显示五个未接来电,她抱歉地看着齐谨,“对不起,我没有听到。”
  齐谨却意外地看了一眼林淮,这才又道:“那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齐主任,这件事你能先压一下吗?”苏静忆冲着齐谨的背影说道。
  齐谨转过了身,看着两个人,模棱两可地说:“看看吧。”走出两步又转了回来,“苏老师。”他从来都是叫她苏老师,殷勤又有距离感。
  苏静忆看他似乎有话要问,等着他的下言,半晌却不见他说话,苏静忆见他欲言又止,便问:“齐主任,还有事吗?”
  齐谨看着她,略微有些失神,却只是摇了摇头,“没有了。”转身便下了楼。苏静忆看着他的背影,略有所思,转过头来却触上林淮的眸子,他的脸上有稍纵即逝的得意之情,却被她捉了个正着,他看着她审视的神情,微微侧了侧身,“进去吧。”
  苏静忆白了他一眼,没再理他,待防盗门“咣当”一声合上时,她才又开了口,“为什么要和他说我们住在一起?”她把手提包随手丢在沙发上,质问道。
  林淮搔了搔后脑勺, “他看见我们一起回来……”话不说下去,意却已指明。
  苏静忆猛然回转过身,“你也不必当着他的面拿出钥匙开门吧,你忘了我们的守则了?”
  又是守则,林淮心里突然有气,刚要开口,却被她抢了白,“你究竟想要证实什么?”
  林淮的声音也随之高了起来,“那你认为我想证实什么?”反问的口气中却充满了奚落的味道。
  苏静忆看着他,突然间觉得他是这样的陌生,她不再理睬他,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关上门,只留他一个人呆在原地。
  他突然自言自语道:“我说,我想证实什么呢?”
  窗外起风了,不远处似乎传来了轰隆隆的雷声,被风刮落的树叶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打在窗格上,是不是就要下雨了呢。

  第六章 穿过时间的罅隙
  夏南,时间是如此的缓慢又如此的急速,我们都无能为力。现在我终于发现,我一直都太过自以为是,我总以为,终有一天,我会对流逝的时间和往事习惯的,我会忘记在哪里遇见你,我会忘记我们之间的十八年,我会忘记那记忆中的一地花瓣,可是最后我才发现,我忘记了的,只有忘记。
  --静忆
  第二天刚上完早自习,苏静忆就急匆匆地跑到了政教处,从大敞着的门里看到齐谨在里面正训斥一个学生,她就转身出来,靠在二楼的回廊上等待,心里琢磨着一会儿怎么把左晨的事情告诉齐谨,正想着,回过头,却看见齐谨走了出来,四目相对,齐谨似乎已经料到她会来找自己,波澜不惊地说了声,“苏老师,进来吧。”
  苏静忆闻言点了点头,随着他走了进去。待苏静忆把自己所知道的整件事情的经过表述完毕后,齐谨却没有表态,只是指了指桌子上的一份报纸道:“苏老师,你看完再说。”
  苏静忆疑惑地看了看他,伸手抓起了桌子上的报纸,只一眼,她便觉得有些站立不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用右手轻轻地撑着桌子的一角,只见报纸上印着明晃晃的大标题,“教育带给了我们什么?”下面的大照片就是左晨被抓时的特写,相片拍得很清晰,苏静忆看见了左晨脸上的泪珠,心里有些刺痛。
  苏静忆放下报纸,平稳了一下情绪,“可是这并不是事情的真相。”
  “真相?”齐谨戏谑地笑了笑,“学校在乎的,不是真相,而是影响。”
  “可是……”苏静忆还想说些什么,但齐谨摆了摆手,“对不起,苏老师,我帮不了你了。有些事情,既有它的原则又有它的潜规则。”
  “那齐主任所谓的潜规则就是只计影响不管真相了?”苏静忆看着他的脸,毫不示弱地问道。
  齐谨拿起了桌子上的报纸,抖动了一下,“什么是真相?苏老师说的就是真相吗?你可以去给每一个人解释听吗?就算你解释了,别人会相信吗?”他顿了顿,又接着说道,“就像昨天我亲眼看见你和林淮住在一起,就算今天你和我说情况不是这样的,你说我会相信吗?”
  苏静忆一时间愣在了那里,她不知道为什么齐谨话锋一转,会转到了这件事情上来,可是她分明从他的话语中感觉到了一种无可名状的耻辱,她没有再说任何话,狠狠地看了齐谨一眼,开了门走了出去。
  门里,齐谨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狠狠地将报纸摔在了桌子上。
  学校正式下达文件开除左晨已经是两天以后的事情了,苏静忆是亲眼看着这个瘦弱的女孩捧着书包一步三回头地出了校门,那一刻,她真正地理解了什么叫眼睁睁,什么叫无可奈何,什么叫无能为力,她的心一阵吃紧,仿佛觉得这一切都是自己的过错,自己有着不可逃避也无法逃避的责任。
  她想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左晨打落她伸过去的手,满脸怨恨地说“苏老师,你骗我”的情景。是啊,她骗了她,她没有兑现对于这个孩子的许诺。苏静忆心里乱极了,逃也似的钻进了教学楼里,抬起头,却看见蓝艾萌花一样的笑脸。苏静忆咬了咬嘴唇,蓝艾萌看见迎面走来的苏静忆,乖巧地叫了一声,“苏老师好。”
  倘若是在以前,她一定觉得这个笑脸洋溢的都是清纯的味道,可是今天,她却觉得这花一样的笑脸是一张面具,只是这张面具做得太过逼真,让人丧失了分辨真伪的能力。
  苏静忆点了点头,动作却有些僵硬,随后又叫住了蓝艾萌,“蓝艾萌,你来我办公室一趟。”
  两人走进办公室,苏静忆绕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指着旁边的一张椅子说道:“你坐下吧。”这个动作好像预示着这场谈话会持续很长的时间。蓝艾萌笑了笑,不慌不忙地应了一声,“好。”便坐了下来。
  苏静忆也坐了下来,抬起脸看了她好久,才开了口,“左晨已经把整件事情的经过都告诉我了。”她说完这句话便停了下来,等待蓝艾萌表态,或者她心里还是依稀地希望这件事情可以有转机。
  蓝艾萌却一脸疑惑地看着她,歪着脑袋说道:“我不明白苏老师的意思。”
  苏静忆抬头看着她一脸无辜的样子,左晨那瘦弱的样子同时又晃在了眼前。苏静忆的情绪控制不住地激动起来,随之说话的音调也高了起来,“不明白?你怎么可能不明白?”
  办公室很静,这声音显得这样的突兀,所有的老师都侧目过来,寻找这声音的源头。打扰了别人的,苏静忆脸上现出了抱歉的神色,她一一回过头去回应老师的目光,直至触上他的眸子。程北不知何时来到了办公室,正站在程芬的办公桌前,他的目光依旧是一片冰冷。
  苏静忆有瞬间的失神,在她还没有回过神来的时候,身边女孩的哭声就响了起来,哭声中夹杂了断断续续的话语,“苏老师……你……你怎么可以冤枉人呢?”苏静忆收回了看向别处的目光,眼前的蓝艾萌哭得梨花带雨,苏静忆有些懵,显得手足无措起来,她感觉到其他老师看过来的好奇又疑惑的目光,不知何时,程芬来到蓝艾萌面前,把纸巾递给了蓝艾萌,随后拍拍蓝艾萌的肩膀,“好了,别哭了,老师是不会冤枉你的。”说着话,程芬有些责备的眼神就向苏静忆扫了过来。
  苏静忆站了起来,看着这幅场景,她有些失语,好像有错的那个人真的是她一样,是不是只要会流泪,那就是弱者,就一定值得别人的同情呢?
  程芬还在细声细语地安慰着蓝艾萌,过了一会儿,蓝艾萌才渐渐地停止了抽泣声。程芬帮她理了理额前的碎发,说了声,“没事了,回去吧。”蓝艾萌就乖巧地冲两人鞠了一躬,“谢谢程主任,谢谢苏老师。”说完,就转身走了。
  “苏老师。”在苏静忆还有些发怔的时候,程芬开口叫住了她,“或者,你应该注意一下你和学生的沟通方式。”话说得很客气,神情却严肃得很。苏静忆开了开口想辩解些什么,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只点了点头,“是的,我会注意。”
  办公室逐渐安静下来,苏静忆坐在办公桌前,心里还是乱得茫然,她想,她应该去为左晨做些什么,哪怕这努力是微不足道的,也是她的一片心,想到此处她站起了身,毫不犹豫地向校长办公室走去。
  上了三楼,苏静忆深呼吸了几口,正要抬起手敲门,就听见门里面吵嚷的声音传了出来,她凝神屏气仔细地聆听,她听清了,竟然是他的声音!
  齐谨!竟然是齐谨!他不是说不会再帮自己了吗?苏静忆心里一阵激动,仔细听着两人的对话。
  “我不管什么事实真相,我要做的是对舆论有个交代,齐谨,你也做教育好几年了,这里面的潜规则你也不是不懂,怎么还和我来讨论这么幼稚的问题?”
  “我只是觉得,这样对这个学生的成长不公平。”
  “公平?我们是教育家,不是慈善家。”
  “爸……”
  一个“爸”字出口,门里突然安静了下来,门外的苏静忆却大惊失色,原来,齐谨是校长齐中海的儿子,可是这件事情,学校上下似乎都没有什么传闻。她继续听下去,齐谨的声音再次传过来,“爸,算我求你,给这个学生一次机会。”
  校长室里半天都没有动静,过了好久,齐校长的声音才传了过来,声音显得有些苍老:“就算你求我,还是不行。”
  “不行”这两个字让苏静忆原本有些喜悦的情绪又低沉了下去,她叹了口气,正要离开,门却哗啦一声地开了,齐谨走了出来,一看到苏静忆,十分吃惊。
  苏静忆有些难为情,微微冲他点了点头,齐校长也走了过来,看到是苏静忆,疑惑地问道:“苏老师,找我有事吗?”
  苏静忆下意识地应了一声“有”,随之就摇了摇头道:“没有。”她冲齐校长微微点了点头,“校长,我先走了。”
  齐校长点头说了一声“好”,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他显得略有所思。
  走廊上,苏静忆走在齐谨的左边,觉得似乎应该和他道一声“谢谢”,可是却不知应该怎样开口,倒是齐谨先开了口,“苏老师,对不起,我帮不了你。”
  苏静忆停下了脚步,感激地说:“我知道齐主任已经尽力了,谢谢。”这句话由心而发,让人听得有些动容。
  齐谨点了点头,“嗯,其实这个世界上的事情有些根本不符合我们的梦想,总有那么多的无可奈何在里面。”
  苏静忆舒了口气,没接他的话,“谢谢你。”她轻声说。她回过头,发现他望着她的眼睛满是深情,她下意识地回避,匆忙说道:“我还有事,先走了。”待她走出了几步,听到他在后面叫自己,“静忆,其实我相信你。”这是他第一次叫她静忆,他的声音高亢有力,似乎是从心里面喊出来的。
  她微微思索,懂了他话中的所指,却没有停下脚步,直接就向楼下走去。
  走廊的光线有些暗,齐谨看着她瘦弱的背影渐渐融于那片黑暗中,拐过了一个弯,就再也看不见了,他的心里有些淡淡的失落,她和他的距离,还是这样的远,远到即使她刚刚站在他的面前,他觉得还是有些遥不可及。
  晚上一回到家,苏静忆就一头钻进了自己的房间里,打开电脑登录了MSN,不知道为什么,此时的她特别想见到大树,她按了“登录”键,心情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他在线!
  他点亮的头像好像点亮了她心里的光芒,她突然回忆起一年前他和她聊天的日子,他总是能说到她心里面去,他对她很少说安慰的话,可是他的话总是给她方向感,就像是蒙上眼睛后,微微感觉到的黑暗里的烛光,很温暖。
  她看着他的头像,却犹豫着是否点开对话框,突然,他的对话框跳动了出来,他叫她“你在吗?”
  她有些欣喜,打了句“嗯,我在”过去。
  “最近有些忙,也没有看到你,你还好吗?”
  我还好吗?苏静忆的手指突然停了下来,她不知怎样回答他的话,想了想,打了一行字过去,“有些事情,我想要拼命记得,就是怕有一天会想不起,可是,我发现,它们沉积在我心里的时候,有褪色的痕迹。”
  “虽然一些美好褪色了,但是另一些美好会鲜艳起来。”他安慰她。
  “嗯。”
  “呵呵。”
  “这个世界有时候真的让我们感觉无可奈何又无能为力。”
  “太阳每一天都会照常升起。”
  ……
  “我先下了,88。”
  “再见。”她向来都是说再见两个字,再见,再见,那就是希望下一次的相见。
  她盯着电脑屏幕好半天也没有回过神来,她正在仔细回味他的话,突然房间的门被打开了,苏静忆吓了一跳,回过头来,林淮兴冲冲地跑了进来,“静忆。”话音刚落,见她匆忙地退出MSN,又看了看她的神情,皱了皱眉,故意问道,“你不会也玩网恋吧?”
  她啪的一声合上了笔记本电脑的盖子,回过头说:“没有。”
  他仔细审视她的神情,似乎想从中找出什么蛛丝马迹,未果,他心里突然有无可名状的感觉,半晌才说道:“我给左晨办理了转学的手续,她明天就可以去新学校读书了,虽然未必是最好的解决方法,可是总是一个新的开始。”他说完就转过了身,开门要出去。
  “喂。”
  “什么?”
  “谢谢你。”
  她的心此时才觉得真正可以畅快地呼吸起来。他回过头,看着她的脸,点了点头,轻轻牵动了一下嘴角,就大步地走了出去。
  周末的早晨,整个人都觉得有些懒洋洋的,闹钟响过后,苏静忆打了个哈欠起了床,看了看表,时钟已经指向七点,她旋开门的把手走了出来,整个客厅都显得静悄悄的,她依稀觉得哪里有些不对,摇了摇头,往厨房走去,一个疗程的心理医生看下来,她现在已经可以比较正常地吃一些柔软的东西,可是要想完全恢复,用方仲明的话来说,除了她自己心结的打开,还是要假以时日的。
  厨房里也是静悄悄的,桌子上有煎好的荷包蛋,黄澄澄的蛋黄看起来分外的诱人,苏静忆斜靠在厨房门口的墙上,这才发觉原来是哪里不对--林淮没有在家。
  苏静忆皱了皱眉头,这么早,他会去哪里呢?想了想,她摇了摇头,管他那么多。她洗了脸出来就又开了电脑,开始准备几天后的关于教师素质考核的考试。
  一上午的时间很快过去,林淮还没有回来。苏静忆觉得自己有些静不下心来,刚做了一会儿题目就不自觉地开始看表,日近偏西的时候才听到门锁的响动。
  苏静忆知道是他回来了,不知怎么的,心里似乎稍稍松了一口气,然后便听见他换鞋的声音,随之啪的一声门响,他关了自己房间的门。
  苏静忆屏息听了一会儿,却再也听不到那边传过来的丝毫动静。她站起身,走到自己房间门口,把手放在门把手上,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旋开了门,她从房间里拿了杯子,自言自语道:“去倒杯水。”但她却显得有些蹑手蹑脚,林淮的房间和厨房是平行的,她刚走到厨房的门口,就听见房间里林淮的声音。
  他应该是在打电话,可是声音却显得有些小心翼翼,她隐隐约约地听到里面说,“是,我知道,就像今天我和你说的那样。”声音断断续续的,听得不是很清晰,之后便没有声音了,大概停顿了那么十几秒钟,苏静忆听到林淮的手机又响了起来,这次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耐烦,“和你没关系?始作俑者就是你。”话说完就啪的一声挂了手机。
  苏静忆仔细琢磨他的话中含义,略微有些失神,突然,咣当一声响,林淮房间的门开了。
  四目相对,苏静忆觉得自己好像是一个被抓住的偷窥者,她尴尬地举了举杯子,画蛇添足般地说了一声,“喝水。”
  林淮点了点头,表情却有些慌乱,好像怕看到苏静忆的眼神般,过了半晌才问道:“你刚刚听到什么了吗?”他的话问得有些小心翼翼。
  苏静忆听到他的问话,心里有些不舒服,“没有。”她冷冷地答。
  林淮的表情里有稍纵即逝的如释重负,接着便巧妙地转移了话题,“你吃饭了吗?”
  她的声音依旧是冷冷的,“还没有。”说话间已经走进了厨房去倒水,两人沉默着,哗啦啦的倒水声倒显得突兀起来。
  林淮站在厨房门口,怔怔地看了她一会儿,转回了自己的房间,关了门坐在电脑桌前,他细长的眼睛微微地眯着,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显得满怀心事。
  整个语文组因为雷敏老师的回归而显得热闹非凡起来,苏静忆静静地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隔着几米的距离看着这位短发、小眼睛、皮肤白皙的雷敏老师,不经意地转动着手中的钢笔,嘴角微微地笑着。
  不远处的雷敏正指手画脚地和大家说着什么,她的嗓音很尖,声音又很大,“是啊,好了,全好了,这医院,真不是人待的地方,住了一个月的院,可闷死我了。”
  “对了,”雷敏把手中的书放在了桌子上,“给我代班的苏静忆,是哪位?新来的?”
  话音刚落,旁边老师的手就指了过来,众人的目光也随之都跟了过来,苏静忆被一瞬间的聚焦,忙站起了身,冲那边微微地点头。雷敏顺着手指的方向看过来,也冲她笑了笑,随即走了过来。
  “谢谢你啊。”雷敏走到了她的面前,大大咧咧地说道,话语却透露出了诚恳。
  苏静忆笑着点头,“我就是苏静忆,你好。”
  雷敏也点头,“我就是雷敏,这就算认识了。”她竟然拍了拍苏静忆的肩膀,那副架势倒十足像极了江湖上认兄弟,“明天开始我就可以上班了,这段时间谢了。”说完转身就走了。
  苏静忆摇了摇头,这女子很豪爽,却也真实得可爱。她坐下来打开抽屉,里面是一串钥匙,她拿在手中看了看,林淮今天早晨第一次走得比她还要早,可是却把钥匙落在了客厅的桌子上,她盯着手中的钥匙看了好一会儿,才站起身走了出去。
  美术教室是在七楼,苏静忆走上楼,看了看指示牌,这是她第一次来美术教室,她敲门的手还没落下,却和里面开门走出来的人撞了个正着。
  “对不起。”苏静忆急忙歉意地说道,不禁打量起眼前的这个人来。
  眼前的女子足可以用四个字来形容,“温婉可人”,让她不禁想起了看《天龙八部》时的阿朱,如果真有其人,大概就是眼前这个样子吧。细细的眉黛,眼睛不大不小,却很有神,不同于苏静忆的尖下巴,她是鹅蛋形的脸,下巴要显得圆润一些。“阿朱”看着她,眼睛里却流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失声叫道:“苏静忆?”
  苏静忆眉头轻蹙,“我们认识吗?”
  “阿朱”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急忙掩饰道:“不认识。”这句话说出来仿佛理所当然般,之后就像怕她再问什么似的,匆匆地离开了。
  苏静忆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眼神里写满了疑惑,她转过身敲了几下门,却没有人应。她轻轻推门进去,美术教室很大,很空旷,她四下寻找林淮的身影,只见他正站在窗户前朝窗户外面看去,似乎陷入了某种沉思,因而并没有察觉她的到来。
  她也不动,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她突然觉得这个背影是这么的落寞,她从没有见过的他的落寞,可是今天,她却从他落寞的背影中读出了忧愁,这股忧愁仿佛紧紧地将林淮包围,抹也抹不去,散也散不开。
  她就这样怔怔地看着他,也不知过了多久,林淮转过了身,看见门口静静站立的她,表情里写满了讶异,他快步走了过来,叫了一声,“静忆。”
  和他的目光突然相接,苏静忆竟有点儿不好意思,举起了手中的钥匙晃动了一下,“钥匙,你早晨的时候落在了桌子上。”
  林淮随手接过,“走得太忙,忘记了。”他搔了搔后脑勺,看起来有些难为情。
  “那我先走了。”苏静忆转身出了门,随后轻轻地关上了门。她离开了好半天,他还是怔怔地看着门口,过了一会儿,自言自语道:“如果没有我,静忆,你会不会照顾好自己?”
  八卦消息是这个世界上没有脚却跑得最快的东西,所以,学校里新来了个叫单艺馨的美女老师这则消息就这样不胫而走了。
  “单艺馨是谁?”
  “美女。”
  “是新来的音乐老师。”
  “看起来很贵族。”
  “据说不但长得好,弹琴也好。”
  “钢琴九级?”
  “差不多。”
  走廊上,议论美女老师单艺馨的人明显比议论即将到来的期中考的人多。上完了上午的最后一节课,苏静忆匆忙地往办公室赶,耳边充斥着的都是关于单艺馨的议论,她嘴角不禁莞尔,觉得这些学生着实可爱得很。听得多了,自己心里却也不禁生出了小小的好奇,这个单艺馨究竟是何方神圣呢?只可惜自己是语文组的而这个美女单艺馨是音乐组的,要想一睹其庐山真面目,也不知会不会有机会。
  苏静忆心里边这样想着边推开了办公室的门,刚要走进去,就和迎面出来的两个人走了个正对面。
  苏静忆退了一步,这才发现出来的两个人,一个是雷敏,另一个就是昨天在美术教室门口撞见的那个“阿朱”。
  苏静忆冲两人笑了笑,雷敏的大嗓门就响了起来,“苏老师,中午一起吃饭去啊。”
  苏静忆摇了摇头,笑着答:“你们先去吧,我还要等一会儿。”
  “你们两个还不认识吧?我给你们介绍一下。”雷敏指了指苏静忆,“这个是苏静忆老师。”顿了顿,她又转向“阿朱”,“这个是新来的单艺馨老师。”
  苏静忆很吃惊,原来这个“阿朱”就是人们口中传说的美女老师单艺馨,她冲单艺馨点了点头,“你好。”
  单艺馨也笑了笑,苏静忆突然觉得,单艺馨笑起来的样子真的很温柔,有种大家闺秀的味道。
  待苏静忆走远了,单艺馨向雷敏问道:“感觉这个苏老师很安静啊。”
  雷敏没在意,随口应道:“人如其名嘛。”
  单艺馨回转过头,看着苏静忆的背影,微微皱了下眉头,眼神有些复杂,修长的手指轻轻理了理头发,继而对雷敏笑言道:“我们去吃饭吧,你也给我上一课,讲一讲学校里的事情。”
  苏静忆走进办公室,刚坐下手机就响了起来,她顺手拿起桌子上的手机,上面显示的是“齐谨”的名字,她略微迟疑,却还是接了起来。
  手机那边的男声很温和,“静忆,你吃饭了没有?”
  她依旧犹疑了一下,随后答道:“吃过了。”
  手机那边沉默了几秒钟,“这么早,本想找你一起吃饭的。”语气中已经有了明显的失望的味道。
  苏静忆“嗯”了一声就不再说什么,齐谨很识趣,“那好吧,下次再约你。”话语里有着明显的失落。
  苏静忆应了声“好”就扣上了手机的盖子,她从来就是这样,不想让别人对自己失望,所以就很少给别人希望。兀自想了一会儿,她拿起了手边的书,认真看了起来。
  这本《约伯记》是林淮送给她的,他递给她书的时候,脸上有着不同于往日的严肃神情,他说,她想要找的东西,这里面有,只用心,就可以找到。只是现在,书已经看过了一小半,她却还是显得一头雾水。
  整个下午苏静忆都没有课,办公室里的人不多,因而显得非常静。苏静忆坐在办公桌前,桌子上摊开着关于一周后考试的书,她看了好久却始终静不下心来,索性合上了书,打算去天台上透透气。
  因为中午的时候没有吃饭,现在胃里不禁觉得空落落的,于是打开抽屉拿了一盒牛奶出来,倒入了手边的玻璃杯里,拿起玻璃杯,披了件外衣,就往外走。
  上到三楼的时候,一阵争吵声传过来,苏静忆闻声犹豫了一会儿,不禁放慢了上楼的脚步,她先听到的是一个女子的声音,虽然是刻意压低了声音,只是因为本身声调就很尖锐,所以,隔着这样远的距离,听起来还是很清晰。
  “你以前不是和我说你没有喜欢的人吗?”
  苏静忆闻言微微一怔,细长的手指在杯子上轻轻摩挲着,她听出来了,这是雷敏的声音,她皱了皱眉头,觉得好像是误打误撞进了别人的秘密中,心里有微微的歉意感。
  “是,可是那是以前。”是一个男子刻意压低的声音,声音听起来很沉稳,苏静忆的眉头紧锁,因为她听清楚了,这个声音,是齐谨。
  “以前?现在?只有两个月而已。”雷敏的声音已经透出了明显的哽咽,苏静忆轻轻叹气,心里也随之微微一酸。
  齐谨没有言语,随之就传来了雷敏轻轻的抽泣声,过了好半晌,她似乎是平缓了一下情绪才说:“两年,我喜欢你两年了,可是现在,我等来的又是什么?”一时间,只听见她轻轻啜泣的声音,走廊好静,静到这声音听起来是这样的悲凉。
  齐谨好半天才说话,声音却很无力,“对不起。”
  不料一声“对不起”又惹出了雷敏的眼泪,苏静忆所处的位置可以清晰地看见她此时脸上的表情,她的泪眼都模糊了她的妆容,苏静忆心里一紧,可是她却不知该如何是好,似乎一点的声响都让她觉得自己是个偷窥者。
  “她是谁?”声音里有哽咽,也充满了咬牙切齿的味道。
  好半天,真的过了好久的光景,齐谨带着歉意却坚定的声音响起,“苏静忆。”
  啪的一声响,玻璃杯应声而落,乳白色的牛奶顿时像找到了释放点般四散开来,苏静忆的鞋子被弄脏了,玻璃杯碎了一地。
  不远处的两人顺着声音看过来,苏静忆像被施了定身法一般,看着齐谨和雷敏望过来的目光,不知所措。
  她一直处于一种呆滞的状态,甚至不知道雷敏什么时候走到了她的眼前,也不知道雷敏的巴掌是怎样打上了她的脸,只听见清脆的一声响,她被打得有点儿晕,她甚至还没有回过神来,耳边就听见了那三个字--“狐狸精”。
  狐狸精,狐狸精,好像是一个梦魇般,好像这声音是透过了岁月的罅隙,再次重重地击中了她的心,人声鼎沸的喧闹声、警车刺耳的鸣叫声、撕心裂肺的哭声,伴随着的是那一声声刺耳的“狐狸精”,她觉得脑子里好吵,她下意识地蹲下身来,捂住了耳朵。
  她难过的不是为了那一个巴掌,而是为了这样的一句“狐狸精”。
  齐谨神色紧张地跑到了苏静忆的身前,“静忆,静忆,你怎么了?”他用力地把她从地上拽了起来,他想揽她入怀,却被她狠狠地一把推开。
  她加快脚步往楼梯上跑,这样的姿态似乎想摆脱掉什么,她一口气跑到了天台上,她怔怔地望着眼前不算明媚的天空,突然充满爆发性地大声喊道:“夏南!夏南……”她的声音中有绝望,有撕心裂肺,她一遍遍地重复着,好像是怕自己忘记了这个名字。
  这个名字,有多久不敢再提起了,一年多的时间,她对他的名字只字不提,可是谁知道,她已把他的名字深深地沉积在自己的心底,不去说,不想说,亦无人可说。
  随之而至的齐谨没有走上前去,他刚才跑得太急,呼吸都急促了,现在他轻轻地调节着呼吸,眼神中充满了疼惜,却没有勇气走上前一步。他看着她的样子,看着她清晰的泪水顺着脸颊滚滚而落,他知道,只是一个名字,就足以让他丧失了整个战场。
  苏静忆不知道自己喊了多久,只知道嗓子都沙哑到发不出声音来,她终于停止了呼喊,只是怔怔地看着天空,不再言语,只任泪水潸潸而下。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用纸巾擦了擦脸,这才往回走去。
  “静忆……”齐谨叫她的名字,她却置若罔闻。“请让开。”她冷冷地说道。她只留给他一个决绝的背影,他紧紧地皱着眉头,一脸无奈。
  晚上回到家的时候,林淮就看出了苏静忆的不对劲,问她什么,她答得都漫不经心,还没吃晚饭,她却一声不响地进了自己的房间,啪的一声紧闭了房门。林淮不知道她怎么了,敲门的手在门前徘徊了多时,终究还是无力地放了下来。
  林淮回转过身,走进自己的房间,关了房门,他一拳打在墙上,口中喃喃自语:“你这样,我怎么可能放心?”
  入夜了,林淮辗转反侧,无法入睡。斜斜的月光照进来,偶尔墙上会现出汽车经过时车灯闪亮的光影,他正陷入沉思,猛然听见苏静忆在房间里大喊的声音,他一个激灵,快速拉开房门,急匆匆地冲她的房间跑去。
  一把推开房门,借着微弱的月光,林淮看见静忆就如同一个受伤的小兽般蜷缩在墙角,她长长的头发有些凌乱,都掩住了她的俏容,她双手抱住膝盖,将头紧紧的埋于膝盖之上。
  他突然觉得心里一疼,“静忆?”他试探性的叫了一声,她没有动也没有应声。林淮突然不知如何是好,柔柔的月光下,他就这样静静的站在她的对面看着她,不发一言。
  突然,她抬起了头,她急匆匆的下了床,开始翻腾抽屉,她的背影看起来急切而烦躁,林淮皱着眉头,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看了她一会儿,他觉得自己不能就这样袖手旁观了,他应该做些什么,他往她跟前靠近了几步,轻轻的叫道:“静忆……”
  静忆依旧没有理他,固执的在挨个抽屉的翻着什么,样子焦急的很,借着清冷的月光,林淮看到她额头上细密的汗珠,他猛然的发现,她的眼角竟然有泪,他听到她嘴里低声的呢喃,“哪里去了,哪里去了?”
  她的泪水越来越多,以致于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用手随意的擦拭,显得漫不经心,终于,她停止了这顿翻腾,林淮看到,她的手里紧紧的握着什么东西,如获至宝般的紧紧贴于心口之上。
  她的眼神依旧茫然,泪水悄然无声的下落,好半天,她颤抖的双手才把手中的东西举至眼前,林淮看清楚了,那是一张照片。他也不知自己哪里来的勇气,他大步走到她的面前,一把夺过了她手中的照片。
  林淮扫了一眼手中的照片,厉声道:“苏静忆,你究竟想怎么样?”
  静忆斜着眼睛看他,没有感情的声音,“还给我。”她的声音似乎充满了蛊惑的魔力,林淮忍不住的伸出手,待她伸手来接的时候,他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随之大力的揽她入怀。
  “你放开我。”静忆拼命的挣脱他的怀抱,可是他却紧紧的搂住她不放,嘴里轻轻的说道:“静忆不哭,静忆不哭。”
  静忆不哭,静忆不哭,在岁月的长河里,曾经有那么一个男孩,也是这样轻轻的揽着自己,告诉自己,静忆不哭,静忆不哭。静忆不再挣脱他的怀抱,她的脸轻轻的靠在他的肩膀上,她似乎感觉到了那久违的温暖感和熟悉感,她听见他的声音,他问她:“静忆,你怎么了?”
  她的心此刻却慢慢的平缓下来,她抬起头正视他的眼神,她似乎是鼓足了勇气才开了口,“我又梦见夏南了,你,愿意听我和你说夏南的事情吗?”
  “我愿意。”林淮正视她的目光,表情里有着虔诚,他看着她此时受伤的模样,不禁伸出手帮她理了理额前挡住眼睛的头发,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这个姿势太过的暧昧,两人都有些尴尬,林淮放开了抓住静忆的手,他走到墙边,点亮了壁灯,温暖的桔光顿时溢满了整个房间。
  静忆披了件衣服走了出去,站在客厅的大落地窗前,显得若有所思,林淮悄悄的走到她的身后,他不急,她既然说了要和自己说,那么,她就一定会和自己说。
  林淮站在她的身后,看着她瘦弱的背影,心里轻轻叹了口气,他知道,她的心底无疑有伤,可是却不知,自己可不可以治好她心底的伤。
  “你知道吗?”静忆突然转过了身来,“以前我和夏南在一起的时候,我们的客厅,就有这样的一扇落地窗,窗帘就是这样的淡黄色的花瓣,起风的时候,就像是漫天的花瓣雨撒落。”她完全陷入了当时的回忆,眼神里有林淮从来没有见过的深情。
  她就是这样开始的,静静的和他诉说她和夏南的事情,年少的夏南,第一次和她牵手的夏南,第一次轻轻亲吻她的夏南,原来,他们一起走过的十八个年头,有这样多的过往,而这些事,丝毫没有因为年华的伤逝而有丝毫的褪色,那是沉积在她心里的事,就像化石一样,在心里的房间常驻。
  林淮感觉到,诉说的时候,静忆的眼神是迷离的,她应该是再次看到了吧,她在记忆的涟漪里,轻轻的追逐着他,那是她的夏南,她的独家记忆。
  她和他轻轻的诉说,仿佛呢喃,从小学,到中学,又到大学,他们一起牵手走来的一路花瓣在她的口里轻轻吐出,空气里,似乎因为这倾诉,有了幸福的味道。
  “后来呢?”林淮看她许久都不再说下去,他忍不住开口问道。
  静忆开始不语,许久的都没有声音,林淮就这样以等待的姿态期望她的再次开口,可是好半天,静忆依旧是沉默,这样安静的气氛,衬得午夜里时针的滴答声分外的响亮。
  “没有后来。”静忆突然转换了说话的腔调,冷冷的,她站起了身,紧了紧披在身上的衣服,她没有直视他的目光,她低下头,“谢谢你听我和你讲夏南的事情,我很开心。”她顿了顿,“时间不早了,休息吧,明天还要上课。”静忆说完就往自己的屋子里走去。
  她的结束语太过的突然,也太为的突兀,林淮站起身,看着她的背影,眼神里却充满了一丝的安慰,他知道,她开始试着向他敞开她的内心了,虽然有保留,可是这一角,却足以让他兴奋。
  随之而至的是一周以后的教师素质考核,一上午的时间,办公室里都充满着一种考前的紧张气氛,下午的考试很重要,涉及到一个月后的国家级优秀教师的评选,所以,基本上是人人自危。)
  静忆却是显得有些漫不经心的样子,说好听点,她的功利心从来都不重。她眼睛看着桌子上摊开的书,心思却怎么也进不去,好在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通过考试,应该不会是太难的一件事。
  时间就这样一点一滴的悄然无声的溜过去了,下午,打过了预备铃后,语文组的所有老师就三三两两的往各自的考场走去。
  静忆低着头往前走,突然被后面的人撞了一下,她皱了皱眉头回头去看,就触上了雷敏充满敌意的目光,她心里好笑了一下,没有理睬她,反而是大步的向前走去。
  打过了第二遍铃声后,考试就正式开始了。
  在学校里,考学生是一件习以为常的事情,可是考老师,却是一件足以让学生兴奋的事情。
  考试铃声响过,考场上顿时没有了嘈杂的声响,只听见笔尖触在纸张上的“沙沙”声, 然而这声音,却让这紧张的气氛,更进了一层。
  半个小时很快过去,静忆答得尚算顺利,细长的手指轻轻转动着钢笔,这是她上学时养成的习惯,却怎么也改不了,她的眼神突然有些失神,手指不自觉的摸向自己衣服的口袋里,她的手就保持这个姿势插在衣服兜里,好半天,心才觉得稍稍的安稳下来。
  “她作弊!”尖锐的女声划破了考场上的静谧,所有的人都好奇的抬起头来,观望声音的出处,静忆听的出,这是雷敏的声音,她顺着声音望过去,却吃惊的发现,她的手指直至自己。
  静忆的表情一时间写满愕然,可是她不惊慌,她没有作弊,自然无需惊慌。
  监考的老师是一个五十左右岁的胖老头,他的头发有些稀疏,有走向地中海的趋势,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直接走向了静忆。
  静忆站起身来,却从容不迫,不卑不亢。
  “你说她作弊?”“地中海”从眼镜的缝隙里看了看静忆随后转头问雷敏。
  雷敏稍稍犹豫了一下,随之点头,“我看见她的手放在风衣的口袋里,已经好半天了。雷敏郑重的答道。
  ”地中海“移回了目光,仔细看了看静忆的衣服口袋,似乎想要透过这布料,看到口袋里的东西。
  ”我没有作弊。“静忆从容的答道,目光正视”地中海“。
  ”地中海“沉思了一会儿,”这位老师,麻烦你把口袋里的东西拿出来看一下。“他的话语客气,可是却依然有灼灼逼人的味道。
  ”我没有作弊。“静忆依旧重复着这句话,没有理睬他提出的建议。
  ”地中海“微微皱起了眉头,显然他对着不卑不亢的回答极为的不满,可是又不会发作,他沉吟了一会儿,依旧坚持道:”请你把口袋里的东西拿出来。“
  静忆不再说话,也没有丝毫遵照他话去做的迹象,一时间,两个人就僵持在那里,空气中,充满了暴风雨一触即发的味道,似乎,缺少的,就是一根短短的导火线。
  ”怎么回事?“教室门外一记清亮的问话声打破了这场僵局,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
  齐谨胳膊上带着巡考的标志出现在了教室门口,待他看清考场上僵持的两个人后,轻轻的皱起了眉头,”地中海“回过头去看见齐谨的到来,马上换上了一副殷勤的笑脸,”齐主任。“
  齐谨没有理睬他,他看了看站在那里紧紧咬着嘴唇却从容不迫的苏静忆,他还没有开口,”地中海“就殷勤的又补充道:”是这位老师检举这位老师作弊。“他的手先指向雷敏,又指了指苏静忆。
  齐谨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是轻轻扫了一眼雷敏,就把目光又移向了苏静忆,”怎么了,静忆?“他的语气听起来很柔和,似乎是认定静忆受到了委屈般。
  ”我没有作弊。“静忆始终是这句话,始终是不卑不亢,始终是从容不迫。
  ”那你为什么不敢把口袋里的东西拿出来给大家看看。“雷敏尖锐的声音又响了起来。齐谨微微皱了皱眉头,看起来很不悦,”地中海“似乎看出了一点端倪,他的语气也缓和下来,”这位老师,你就把口袋里的东西拿出来,以证实咱们的清白好了。“
  好一个”咱们“,不过是断断的几分钟,”你“就巧然的变成了”咱们“。静忆皱起了眉头,她知道,如果今天她不把口袋里的东西拿出来给大家看的话,那么,这件事就会是一个”玲珑棋局“。
  静忆咬着嘴唇犹豫着,考场上的气氛因为这停滞更加的紧张起来,她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才把手伸向衣服的口袋,她的手再次拿出东西来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开始聚焦在这一刻。
  一张照片!竟然是一张照片!
  齐谨顺手接过来,照片上是一个二十左右岁的男子,他的皮肤很白,笑容很干净,笑起来的时候,左颊上有明显的梨涡,显得英俊又俏皮,他短短的头发,眼睛细长,脸上的棱角很分明。齐谨的心里突然泛起了微微的酸意。
  考场上的气氛顿时宽松下来,所有的人好似都轻轻的舒了一口气般,这样的情绪没有持续的太久,就再一次被雷敏尖锐的嗓音打破了,”那另一个口袋呢?“她的话穷追不舍,灼灼逼人,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话语中,隐含着多少的虚弱。
  静忆轻笑了一下,毫不犹豫的再次把手伸进另一个口袋,她的表情却在瞬间呆滞了,眼神里充满了不可思议,她缓缓的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她的手上,是几张折叠的工工整整的小字条。
  所有的人在一瞬间都呆滞在了那里,齐谨一时有些失语,这个充满戏剧性的转变让他一时间缓不过神来,少顷,他断断续续的声音响起,”苏老师,你,出来一下,你……被取消考试资格。“
  静忆呆呆的望着他,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误入了某场戏的局外人,而丝毫不知道剧情的她,却必须跟着大家演下去。
  她怔了那么几秒钟,随后,跟着齐谨的步伐,走出了教室,身后留下的,是一屋子人讶异的目光。
  齐谨在前面故意走的很慢,静忆却是顺着他的步伐节奏,下意识的和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她低着头,手插在风衣的口袋里,她轻轻抚摸着口袋里的照片,心情却愈加的平静。
  ”静忆!“齐谨没有预料的突然在楼梯的转角处停下了脚步,他脸上的表情有着痛惜和不可置信。
  她轻轻的扬起脸回应他的目光,神色却平静的出奇。
  ”你为什么要作弊?“
  ”我没有作弊。“她依旧是这一句,没有任何的解释。
  ”那那些小字条呢,又怎么解释?“
  静忆微微愣了一下,眉头轻蹙,摇了摇头,”我也想不明白。“她的话语太过的淡然,好像说的,根本不是自己的事情。
  真是被她打败了!齐谨心里微微有气,却说不出来任何话,索性就又转过了身,往楼上走。
  她也不问什么,只是跟在他的后面,移动着脚步。
  进了政教处,齐谨指了指他对面的椅子,示意静忆坐下,随后他自己也坐下来,他似乎在等着静忆开口,哪怕是听到她一丁点的解释,可是都没有,他终于沉不住气,大声开了口,”静忆,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静忆重复道,”齐主任,我没有作弊,我也和你一样好奇,为什么我的口袋里会有这些小字条。“
  齐谨从手里拿出了刚刚的那几张工整的小字条,沿着桌子递了过来,”你看一下。“
  静忆双手接了过来看了看,皱了皱眉头,说道:”字体很像我的,可是不是我的字。“说完又沿着桌子递了回去。
  齐谨的眉头皱的更紧了,”静忆,就算我相信你,可是别人怎么相信你,那么多人看见,总不能凭你的一句没有作弊就敷衍了事吧?“
  静忆低头不语,她知道,他说的很客观,过了好久,她才开了口,”齐主任,你处分我吧……“她顿了顿又抬起头,”但是,我没有作弊。“
  齐谨凝视着她,眼神里充满了讶异,他无力的摆了摆手,”静忆你先回去,这件事由我来处理。“
  静忆沉吟了一下,还是点了头,她站起身往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回过头来,”谢谢。“
  一瞬间,齐谨觉得,她的这一句”谢谢“,突然触动了他心底最柔软的部分。
  回到办公室,考试已然结束,推门进去,静忆就清晰的感觉到来自各处的目光,她心里微微叹息了一声,往自己的座位走过去,耳边突然传来了尖锐的女声,”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啊。“
  这句话好像是凝固剂,顿时让办公室的空气紧张了起来,其他的老师似都在有意无意的屏息凝神的等待着什么。
  ”铃“的一声响,放学铃声打过,算是给这场某些人认为的没有硝烟的战争解了围,静忆整理了东西,大步的走出了办公室,没有回头看一眼,也没有理睬身后的议论纷纷。
  走在街上,深秋的天气真的是转凉了太多,冷空气似乎是在慢慢的酝酿着,等待着时机一到的一触即发,是不是又一个冬天,就要来临了。静忆在街上缓缓的走着,前后随意的摆动着手中的提包,耳边突然想起那个深厚的男中音,”你不觉得,心情不好的时候,走走路就会慢慢平静下来吗?“
  她嘴角不禁莞尔,却不自知。随之另一个女孩子的样貌跳入脑海中,是不是,应该去看看她了呢?
  刚走到左晨家小区的门口,静忆就微微的察觉到有些许的不对,至于是哪里不对,却又一时说不上来,心里这样想着,脚下不禁的加急了步子,她的眼神中有一丝的焦急,随之,又缓缓的放慢了步子。
  她清楚的看到,左晨家的楼下,停着的,是那辆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Benz S68。
  是路晨扬的车!想到这个名字,那张有些玩世不恭的脸就再次浮现在了眼前,静忆狠狠的咬着嘴唇,他来这里做什么!晃过神来的静忆再次加快脚下的步子。
  开门的是左晨,小小的女孩看到静忆,脸上现出了诧异,”苏老师……“
  走得太急,静忆微微调整了下呼吸,冲她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嗯。“
  左晨急忙侧过了身子,”苏老师请进来。“话语里听的出感动的味道,她小小的脸红扑扑的,想是心里有些激动。
  静忆进了门,这才看清楚,路晨扬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他的身后,无一例外的站着那两个对他忠心耿耿又形影不离的黑西服。客厅很小,一下子容纳了这么多人,突然有些不堪重负。
  此时,他的目光正望过来,四目相对,静忆厌恶的移开了目光,她把目光投向了左晨,眼神里有着疑问。
  左晨急忙说道,”苏老师,这是我以前做侍应生的那个地方的经理,叫路晨扬。“
  她自然知道他是路晨扬,她心里虽然充满了厌恶感,表情上却淡然,微微的点着头,仔细的听着左晨下面的话,”路经理今天来是来给我送赔偿金的,五万元。“女孩的话语中透露出了明显的感激。一句”五万元“说的小心翼翼。
  静忆点着头,她知道,对于这个单亲的贫困家庭来说,五万元的意义是什么,她轻轻的抚摸着女孩长长的头发,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才好。
  ”就这样吧。“路晨扬突然站起了身,”我走了。“说完也不理会静忆,只是和左晨点了点头,就出了门,随行的两人也紧跟着他出了门。
  静忆回过头望了望三人离开的背影,她突然觉得,路晨扬也许真的不像她想象的那样的坏,毕竟,他是在那样的环境长大,耳濡目染。
  心里正兀自的想着,左晨轻柔的话语传来,”苏老师……“她欲言又止。
  静忆回转过神来,”怎么了?“
  左晨低下了头,用手搓了搓衣角,羞赧的说:”那天……对不起……“
  静忆宽容的笑了,点了下她的脑门,说着话,温柔的揽过了她的肩膀,将她搂在怀里,”都是孩子话,来和老师说说你新学校的事情吧。“
  左晨微笑着应着,一脸的开心。
  走出左晨家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静忆摸索着下了黑瞳瞳的楼梯,总算走到了一楼,刚一出楼门口,她不禁愣住了,她看见,路晨扬正靠在他的那辆Benz S68上,他正用胳膊拄着下巴,目光望过来。
  心开始”砰砰“的跳,她意识到,自己真的是有种抑制不住的紧张和害怕。
  路晨扬立刻发现了她,他站直了身子,面无表情的看过来,静忆就站在一楼的门口,他借着柔和的月光打量着她,她的脸上亦没有任何的表情,两人就这样静静的对视了好一会儿,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少顷,静忆收回了目光,用手紧了紧斜背在肩上的手提包,低下头,一声不吭往小区的门口走去。才走出几步,就听见他在后面叫她的声音,”喂!“
  静忆没有放慢脚步,反而是加急了脚下的步子,她听见后面有”蹬蹬“跑上来的声音,果然,路晨扬紧跑了几步拦在了她面前,又叫了一声,”喂。“
  她斜着脸看他,他的脸上有种似笑非笑的表情。静忆有些诧异,一时搞不清他拦住自己的目的,”请让开。“她冷冷的声音。
  路晨扬用手轻轻摸了摸鼻子,”喂。“
  ”对不起,我不叫‘喂’。“静忆说完抬起脚步就走,不再理会他。
  他跟在她的旁边,配合着她的步伐节奏,就这样的走了好一会儿,路晨扬再次的拦在了她的面前,”喂,不是,苏静忆。“
  静忆听着他叫自己的名字不禁心里有些好笑,她索性也停下了步子,”你这个年龄,如果还在读书的话,应该尊称我一声苏老师吧。“
  这句听起来有些玩笑的话让路晨扬微微的皱起了眉头,她看出他脸上有些许的不悦,只是诧异的是,他的不悦在脸上转瞬即逝,随后,他笑了,”我送你回家?“
  他的话是问询式的,可是在静忆听来,却带了太多肯定的意味,她浅笑,表情柔和,话却拒人千里,”不敢劳驾。“说完,绕过前面的他,往大马路上走去。
  这里属于偏僻的郊区,所以到晚上的时候,经过的车辆甚少,也就更不用说计程车了,她在马路的旁边焦急的张望着,时不时的看一眼站在自己旁边的路晨扬,此时,他正似笑非笑的打量着自己。
  她不理睬他,只做看不见。
  ”喂。“他又开了口,”坐我的车走好了,我又不会把你怎么样。“他的话是无心的,却仿佛一根导火索般,偏偏另一头牵引的是她的怒火,她心里刚刚升起的一点点对他的好感瞬间消失,她厌恶的看了他一眼,随后条件反射般的移开了好几步。
  路晨扬微微一愣,稍一思忖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他刚要再走近她几步说些什么,一辆计程车已然停到了路边,大灯晃了一下,指示牌上标识着,”空车“。
  静忆上了车,这时候才稍稍的舒出了一口气,刚要关上车门,不想门把手却被人一把抓住了。
  她抬起眼看,原来是路晨扬身边的那个”老肥“,心里暗暗骂了一句狗腿子,无奈力气没有人家大,只能干着急。
  路晨扬随之而至,猛地把车门敞开的更大,他的眼神里不经意流露出微微的得意神色,嘴角轻轻浅笑的看着她,依然重复着”坐我的车吧。“
  她算是知道了,他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爱好“,她不说话,两人就这样车里车外的对视着,直到计程车司机转过头来,不耐烦的喊了句,”你们……“话没说完,后半句突然弱了下来,”走不走?“
  静忆诧异的回头瞧了司机一眼,随后又看了看路晨扬身后的黑西服,顿时明白了其中端倪,看来真是人善才会被人欺。
  她回过头来看路晨扬,表面上不动声色,心思却在飞快的运转着,”你……“她开了口,”你先让他过去把车开过来。“静忆用手指了指”老肥“。
  路晨扬的目光里有刹那的惊喜,随后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老肥,老肥恭敬的点了下头,向那辆benz s68走过去。
  支开了一个!静忆心里有小小的欣喜,表面上却依然不动声色,她轻轻”咳“了一下,”好吧。“话语听起来无奈,然后她向门口挪动着身子,作势要下车,待就快到车门的时候,突然”啊“了一声,眼睛往路晨扬身后看去。
  ”怎么了?“路晨扬不解,下意识的回过头去顺着她目光的方向看,车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砰“地一声关上,随之是静忆焦急的声音,”师傅,他们是流氓,快,快开车。“
  计程车司机从这两人的打扮上早已看出,绝非善类,此时听到静忆这样说,犹如得到了首肯般的启动发动机,绝尘而去。
  这边的路晨扬回过头去就已经发觉上当,待他再转过身来的时候,计程车只留给了他一个扬尘的背影。他不由得骂了一句,”不是老师么,也骗人!
  老肥开来了那辆benz s68,停在了路晨扬的面前,他尚不知其中的变故,看到路晨扬皱着眉头,脸色很难看,就小心翼翼陪在一旁不说话。
  “开车,追上去。”路晨扬突然开口说道,老肥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率先开了车门急急的坐了进去,“快点!”他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坏。
  老肥马上应了一声,小跑着上了车,飞快的启动了发动机。
  夜色还是很美,宽阔的马路上,只听见汽车绝尘的呼啸声。
  这边的静忆坐在计程车里,微微侧过身子往后面看,脸上还是有担心的神色,司机从后视镜看到她的模样,有些炫耀的宽慰道:“放心吧,美女,我在前面的巷子里绕几个弯就把他们绕迷糊了,这哈尔滨的街道,我有哪条路不熟啊。”说着话一转方向盘,朝旁边的一个小胡同钻了进去。
  “美女,你到哪里?”
  静忆微微蹙眉,向来不喜欢别人这么叫自己,“雨河湾。”她简单的应了句就不再说话眼睛看向窗外,夜色好美,朦胧的月光润物细无声的将整个世界轻柔的包裹住
  那边的司机没有察觉到她的情绪,依然聒噪的说个不停,往往是他说了好几句,她才象征性的应那么一声,后来司机也便识趣闭了嘴。
  老肥刚刚明明还看见那辆计程车在不远处的前面,可是行着行着,竟然不见了踪影,他从后视镜偷偷的窥视着这位少爷的脸上,额头上的汗就不自觉的冒了出来。眼睛不停的在找着那辆计程车的踪影,心里期盼着眼睛可以望得再远一点,再远一点。
  “是不是跟丢了?”路晨扬低沉的声音传过来,不带任何的感情色彩。
  老肥用眼睛偷偷地扫着后视镜,唯唯诺诺的应了声“是”,路晨扬鼻子里“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老肥知道他是生气了,跟了他这么多年,对他的脾气还是掌握的游刃有余的,他不敢再说话,车子就这样在夜色中漫无目的的行驶着,仿佛在海面上失去了灯塔方向的孤船般。突然,老肥脑中灵光一闪,“少爷……”他恭敬的叫道,声音里有抑制不住的激动。
  路晨扬懒懒的靠在车座的靠背上,闭上眼睛应了一声,“什么事?”
  “上次你吩咐我送苏小姐回家的时候,我还依稀记得她家的方位。”
  “什么地方?”
  老肥微微思索了一会儿,肯定的道:“雨河湾。”
  路晨扬猛地睁开了眼睛,眼神也开始变得不再懒散,“那还不快开过去。”
  老肥急忙应了声“是”,一打方向盘,终于找到了前进的方向,人也觉得有些轻快起来。“少爷,这次一定是我们先到。”
  路晨扬没有应声,可是可以明显的看到,他脸上,有明显的得意神色。
  “司机师傅……”
  “什么?”
  “麻烦你绕个圈子,在小区后面的那个路口停一下,我从那条小巷穿过去就到了。”
  司机有些不解,可还是应了声“好”,随后掉转了车头,不管怎么样,顾客就是上帝嘛。
  静忆付钱下了车,计程车倒了下车就开走了,她不禁抿嘴一笑,她就知道那件事的时候,他们的车是尾随她到家的,自然知道她家的地址,想来个守株待兔可不那么容易,毕竟她苏静忆不是那只傻兔子。
  夜已经有些深了,墙上时钟的滴答声在寂静的夜里分外的明显,林淮一遍遍不停的播着电话,可是依然是暂时无法接通,他烦躁的把电话扔在里桌子上,力气太大,可怜的电话撞击到桌面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林淮却没有在意,他皱着眉头,一边用手来回的摩挲着下巴一边不停的看着墙上的时钟,都十点多了,她去哪儿了?
  电话声突然响起来,林淮心里一喜,慌忙的接起来,不等对方说话,劈头盖脸的责备声:“喂,苏静忆,你到底有没有时间观念?”
  话是冷的,心却是喜的,所以,当他听清对方是路晨扬的声音时,心顿时凉了下来。
  “哥,她还没有回家吗?”
  他没有答路晨扬的话,烦躁的扣了手机的盖子,心一下子跌入了谷底,兀自坐了一会儿,突然自言自语道:“糟了,她一定是出事了!”他的心里竟然生出了微微的害怕,顺手抓过了一件外套,就奔了出去。
  这边的路晨扬“喂”了几声都不见那边再有什么声响,他无奈的又重新播了过去,响了几声就传来了那边林淮大声吼的声音,“静忆还没回来,我告诉你,她要是出了什么事,我要你好看。”
  还没等他应声,电话那边就只剩下“嘟嘟”的忙音,他骂了一句,关了手机。
  老肥在身边小声的道:“少爷……”
  路晨扬皱着眉,“她还没回家……”顿了顿,“不会出什么事吧,快,我们先在这附近找找看。”说着话,他已经开始往前走,他对这附近的街道根本就是熟悉,只是漫无目标的乱走。
  老肥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有微微的诧异,真的就像少爷说的那样,只是为了试探表少爷,只是觉得好玩而已吗?可是为什么,刚刚分明就在他的脸上读到了紧张,正低着头想着,前面路晨扬烦躁的声音传了过来,“你能不能快点,磨蹭什么!”
  老肥嘴里应了声“是”,慌忙的跟了上去,再也顾不得想别的。
  苏静忆下了车紧了紧身上的风衣,午夜的风很凉,有些许刺骨的味道,她的手下意识的抓紧手提包,这条细长的巷子很黑,她的心里有些隐隐约约的害怕,想着穿过这条巷子就可以到家了,脚步就又快了起来,夜很静,只听见她的高跟鞋和地面接触时的碰撞声,这声音孤零零的,听的人的心不禁跳的加速。
  她低着头走路,猛然发现地上映射出的两条身影,月光将那影子拉的长长的,她重重的叹了口气,算是服了这孩子了,抬起头刚想说话,看清面前的两个人时,猛然的就噤了声。
  因为,眼前的两个男人,她根本就不认识,她知道,她躲过了 路晨扬,却撞上了抢劫的了,一时间,也弄不清楚,自己是好运还是霉运了。
  “你是苏静忆?”两人中那个个子高些的男人问道。
  静忆下意识的应了声“是”,刚出口,心里就叫了声“糟糕”,没听说打劫的还先打听名字,她的心开始砰砰的乱跳,如果真的是打劫,她可以确定,这无疑是一场有预谋的打劫。她深呼吸了几口,让情绪稍稍的平缓了一下。
  她看到两个男人交换了一下眼色,嘴里叼着烟的那个男人把烟扔在了脚下抿了抿,冲她说了声,“就是你没错了。”说话间,两人一步一步的逼近了她。
  那人的话让静忆觉得有些蒙,她从肩膀上拿下挎包,从挎包里翻腾出了钱包,从里面拿了样东西出来塞进风衣的口袋里,随后把整只钱包都递了过去,“都给你们,放我走。”
  两人看到她的动作互相望了一眼,随后嘲弄般的相视大笑,挪揄道:“小宝贝,我们不是为了这个而来的。”
  “那你知道我们是为了什么吗?还有,你明明说都给我们,为什么刚刚还藏起了一件东西?”
  静忆咬着嘴唇不答话,拿着提包的手在微微的颤抖,她一步步的往后退,耳边两个人的对话声不断,“哥,那我们就去看看她藏起什么了。”
  静忆猛地转身,朝来时的路上跑去,边跑边拼命的呼喊,“救命啊!”
  两人随后一个箭步冲了上来,无奈她怎么可能跑的过这两个身高力大的男人,她又一次被堵住了去路。
  “上去,把她的嘴堵上,别让她乱叫。”矮个子点头,上来用力抓住了她的头发,这样的疼痛让她眼泪不自觉的流了出来,矮个子从口袋里拿出毛巾堵住了她的嘴。
  高个子的男人一脸淫笑的走到了静忆的跟前,“就让我们哥俩毁了你的清白,看你以后还清不清白,拽不拽!”他说着话就开始要解裤子。
  静忆嘴被堵着说不出话来,她大睁着眼睛,眼里有泪水无声的滑下,她拼命的挣扎,矮个子反背着她的手,她咬了咬牙,用尽全身的力气用高跟鞋冲身后男人的脚上重重的一踩。只听见后面撕心裂肺的“哎呦”一声,顿时手上的束缚就减轻了。
  她趁高个子男人没有反应过来的空挡,拼命的往前跑,边用力跑边拿掉嘴里的破毛巾,“救命!”她的声音声嘶力竭,可是无奈这条巷子太长了,她刚刚跑出了不远,又被拖了回来。
  紧接着就看到矮个子男人因为气急败坏而扭曲的脸,“妈的,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就不知道马三爷三只眼。”说着话,雨点般的拳头纷纷落下,她被打得有点蒙,身子蹲了下去,矮个子的男人还是不出气般的一脚把她踢倒在了地上,随后,一脚连一脚的踢打着她。
  她紧紧的咬着嘴唇不吭声也不流泪,而是呈现出一种倔强的姿态,不知被打了多久,才听到身边高个子男人的阻止声,“行了行了,别打死了她。快点吧,早点办完事早点走。”
  矮个子骂骂咧咧的这才住了手,静忆强忍着身上的疼痛勉强的睁开了眼睛,矮个子男人俯下身开始解她的衣服,她本已经透支了身上的力量,此时,却犹如回光返照般的又激起了身体里暗藏的最后力量,她拼命的和两人厮打着,空气中,尘土飞扬,衣料的撕扯声触目惊心,她攒足了所有力气大声的呼喊:“救命!”
  这声音在夜空中久久的回荡,她的心里已经悄然的升起了绝望,她不知道,没有了夏南,谁还会当她宝一样的疼,她不知道,没有了夏南,谁还会再最关键的时候,来救她。
  路晨扬赶到的时候正目睹到两人在撕扯着静忆的衣服,只是一刹那,他的眼睛就红了,刚要跑过去,老肥一把拦住了他,“少爷,两个猴崽子,交给我好了。”路晨扬犹豫了下,随即催促道:“那你还不快一点。”
  老肥得令,气运丹田大吼了一声,“都他妈给我住手。”
  这声音在安静的午夜仿佛是一记炸雷般,两个小流氓不禁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回过头来,还没等两个人反应过来,就一人脸上挨着一记闷拳,血顿时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这边的路晨扬慌忙的跑到静忆的身边,看着她已经破烂不堪的衣服,皱了皱眉,毫不犹豫的脱下了自己的外套,披在了她的身上。他让她的头枕在他的胳膊上,第一次温言道:“苏静忆,你有没有怎么样?”
  静忆神情恍惚,依稀觉得是有人救了自己,闻声微微睁开眼睛,不想却是路晨扬的脸庞映入了眼帘,她下意识的挣脱,企图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
  她细微的动作让他微微的皱眉,随之却用手揽过了她,阻止她的远离。
  老肥很快就解决了这两个毛贼,直到他们跪地磕头应声,他才微微笑着住了手,口中厌恶的吐出了个“滚!”字,两人闻言,如同得到了特赦令般,一眨眼的功夫,已然不见了踪影。
  “静忆……”林淮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赶了过来,他站在不远处,正好看见静忆躺在路晨扬的怀里,他加紧脚步跑了过来,一把推开路晨扬,冷冷的眼神扫视了他一下,路晨扬毫无防备,被狠狠地推了一个跟头,他索性就坐在了地上,皱着眉看着眼前的静忆。林淮从路晨扬的脸上收回目光,随之就把目光定格在了静忆的脸上。
  天啊!她的脸上怎么都是伤,青一块紫一块的触目惊心,他真切的感觉到了痛惜,他揽过她的肩膀,温柔的让她斜靠在他的怀里,轻声的问道:“静忆,你这是怎么了?”
  她已经没有力气回答他的话,她微微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上依然挂着未干的泪珠。虽然满身伤痕,她却依然是这样的安静美好。林淮心里一动,随之看见她身上那件属于路晨扬的外套,他小心的把它从她的身上拿开,随之又一把甩给了路晨扬,紧接着脱下了自己的外套,给静忆重新轻轻的披好,他像哄孩子般的哄她,仿若呢喃声,“静忆乖,我们走。”
  他轻轻从地上拉起了她,让她把整个身子的重量都依附到自己的身上,她斜靠在他的肩头,神情还是恍惚,却感觉到了微微的安心。
  路晨扬单手撑地站了起来,抖了抖手上的衣服,兀自出神的看着两个人的背影发呆。老肥在一旁察言观色,不知少爷此刻心里想的是什么,也就不敢出声,只是和他一样,顺着两人的背影望过去。
  静忆突然回过头来,路晨扬的眼神来不及躲闪,他脸上微微一红,她却直视他的眼神,声音虚弱却坚定,“谢谢你。”
  这句“谢谢”让路晨扬的心里有了瞬间的满足感,他含糊不清的应了一句,林淮则是诧异的看着两人,一副完全不以为然的神情。
  两人走了很远了,路晨扬还是站在原地,不知在想些什么,夜里的风真的很凉,老肥小心翼翼的叫了一句“少爷”,他才回过神来,略一点头,朝自己的车走过去。
  林淮一路扶着静忆回了家,他的眉头始终是紧皱着的,仿佛雨天里散也散不开的乌云,他把她扶到了沙发上,她才刚刚坐下来,就又条件反射的站了起来,开始在衣服的口袋里来回的摸索。
  林淮讶异的看着她,不知道她要做什么。“静忆……”他喊了一声她的名字,她却没有理。
  林淮走上前几步,“静忆,你在找什么?”
  静忆翻腾了好一会儿才住了手,却没有答他的话,而是急急的往门外走。
  “静忆!”林淮不自禁的提高了音量,“这么晚你还要去哪儿?”他上前一把用力抓住她的胳膊,触上她无力的眼神,“我把夏南丢了……”
  “什么?”林淮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她的话。
  “是照片。”静忆挣脱掉他的手,“我要去找夏南。”
  林淮又再一次用力的抓住她的胳膊,扳过她的肩膀强迫她与自己的眼神对视,“你在家好好的待着,我去找。”说完不由分说的把她拽到了沙发上,按了按她的肩膀让她坐下,随后,“咣当”一声关了门跑了出去。
  时针已经滴滴答答的滑向了凌晨,外面好静,静到连自己呼吸的声音都几若可闻,夜好黑,巷子里黑的似乎看不到一丝的光亮,只有月亮那朦胧又微弱的光。林淮暗叫一声“糟糕”,出来的太匆忙,竟然忘记了要拿手电筒,他暗叹一声摇了摇头,掏出手机,借着屏幕上微弱的光线,一点一点的寻找开来。
  这样的寻找无疑是有着一定难度系数的,静忆不知何时也从家里跑了出来,她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看着他,不知怎的,她竟然想起了《十八春》里沈世钧在黑漆漆的电影院里帮顾曼桢找小巴掌的那一幕来,只可惜,他不是世钧,她也不是曼桢。他们亦没有拥有同样一个十八年。她静静的望着他,心里竟生出了微微的暖意,一时看的出了神。
  静谧的暗夜里,连清冷的风都似乎受到了温暖的蛊惑,变得柔和了起来。
  突然轮坏直起了身,用手指小心的擦了擦从地上刚刚找到的照片,他嘴角微微的咧着,如释重负般的舒出了一口气。他刚要把照片放进口袋,眼角的余光就瞥到了不远处静静看着他的苏静忆。他微微一怔,随后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到她跟前,“苏静忆,你怎么出来了?”他的话语里有着嗔怒的味道。
  静忆小声“嗯”了一声。
  “给你,你的夏南。”
  她从他的手里接过照片,看着看着,竟然哽咽出声,泪水大颗大颗的打落在那相片上,她的声音呜咽,可是他可以清晰的听到,她在叫一个人的名字。
  夏南。
  很多年以后,林淮想起这一幕来,心里还是会身临其境般的揪着疼那么一下,他从来没有告诉过她,那一刻,他是多么的想拥她入怀,可是,只是一张照片,就瓦解了他所有的勇气。他亦没有告诉过她,帮她找照片时,他心里有多少的欣喜,因为那一刻,他同样想到了张爱玲的《十八春》。
  只是,他只是林淮。
  第二天早晨闹钟响的时候,静忆翻了个身,挣扎了一下却没有坐起来,头沉甸甸的疼,用手摸了摸,脸上也是热乎乎的,看来是昨天冷风吹的有些发热了,她轻轻咳了几声,又不自觉的躺了回去。
  时针指向六点十分的时候,林淮的早餐已经准备好多时了,他不停的看着表,见静忆还没有起来,不禁自言自语道:“奇怪……”。待时针滑向六点二十分的时候,他就再也按捺不住了,“静忆……”他大着声音喊道,“出来吃饭啊。”
  他屏息凝神,等了许久却没有听到她的回应,林淮站起身来往静忆的房间走过去,来到她的门前,几番犹豫,还是打开了她屋子的门,“静忆……”他再次压低声音叫她的名字。
  她躺在床上,嘴里含糊的应了一声,声音微弱。
  “静忆,你怎么了?”他看着她红扑扑的脸庞,意识到她有发烧的症状,他用手轻轻试了一下她的额头,随后皱起了眉头,温度告诉他,她真的发烧了。
  “静忆……”林淮轻声的叫了她一声,见她还是迷迷糊糊的样子,想了想转身出了门。不多时,手上拿着药和水杯又走了进来。用手撑着她坐起来,把药喂到了她嘴里,她这才睁开眼睛,问道:“怎么了?”
  怎么了,林淮心里不禁好笑,“你发烧了。”他温言道。
  静忆坐起了身,用手试了一下自己的额头,真的是很热,嗓子也很疼,似乎呼吸都要加了小心进去。她掀开被子要下地,林淮忙问道:“你要干嘛?”
  “去上班,来不及了。”
  林淮皱着眉,“你这样子怎么去上班?”
  她没有理他的话茬,双脚刚接触到地面站起来,头就感到一阵眩晕,还好林淮及时扶住了她,他看着她憔悴的样子,突然说道:“苏老师,拼命不是用在这里的吧,就算你去了,传染到小朋友也不好吧,就算传染不到小朋友,传染到花花草草也不好吧?”他煞有其事的说着,然后一本正经的看着她。
  她“扑哧”一声的笑出了声音,随后用手撑了一下头,“真的是很晕呢。”
  林淮扶起她坐在了床上,“你乖乖的在家休息,我给你请假。”
  静忆轻叹了一声,并无他法,那就由他吧。
  林淮转身走出去几步又调转回身来道:“下午我会请假,然后陪你去吊盐水……”
  “不要!”没等他说完,静忆慌忙摆手拒绝。
  “噢?”他审视的眼神在她的脸上来回的扫,不明其所以然。
  她的声音低了下来,“我从小就害怕吊盐水的。”她低着头,这副样子倒是十足的像极了小女生。
  他强忍着没有乐出声音,憋住了笑,牙缝里强挤出了个“好”字。看了看表,“那我先走了。”
  “嗯。”
  林淮走了以后,静忆吃了药又躺下了,昏昏沉沉的一上午就过去了,门铃响的时候,她还是觉得有些倦,翻了个身却没有去开门,心里合计着一定是林淮,只是奇怪他怎么不自己用钥匙开呢。
  门铃还是依旧执着的响着,吵得她想不理都不行,她不得已坐了起来,晃了晃还是有些沉甸甸的头,嘴里嘟囔了句,这才朝门口走去。
  门吱呀一声的开了,静忆本来还是恍惚,揉了揉眼睛,吃惊的叫了声:“齐主任!”
  门口的齐谨笑得一脸不自然,表情中似乎还夹杂了几分腼腆,引人注目的是,他的手上,是一捧娇艳欲滴的粉红色玫瑰。
  两人就这样有些尴尬的门里门外的互相看着,少顷,静忆才转过神来,她率先开口打破了僵局,“齐主任,你怎么来了,进来坐吧。”说着话,往旁边侧了侧身,做了个“请”的姿势。
  齐谨微微颔首,语气里有几分拘谨,“我今天去办公室找你,听说你生病了,就想来看看你。”说话间,这才把另一只手拿的东西放到了桌子上。
  静忆看了一眼,总归是“脑黄金”还是“脑白金”之类的,她“哦”了一声,随后起了身,“你坐,我去给你倒水。”
  齐谨也站起了身,“你别忙了。”他话到的时候,她已经进了厨房,端了水杯出来,“我不过是小感冒而已。”
  他顺势接过了她手中的被子,却随手放在了玻璃几案上,“你别忙了,你再这样忙,我要过意不去了,其实……”他顿了顿,“还有一件事。”
  静忆疑惑的抬起脸看他,他的眼神躲闪,开始不自然起来,她心里有些微微的明了,却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其实我是想说……”齐谨犹疑了一下,坚定的抬起脸,看定她的眸子,“静忆,我可以追求你吗?”他终于是问了出来,他的话小心而谨慎,却透露出十足的真诚味道。
  她不是不明白他的感情,或者说,她很早以前就已经明白,只是他不说,她尚有回旋的余地,她可以只做不知,可是今天,他终于说了出来,她却一时的慌了手脚。
  静忆沉吟半晌,依旧不知道说些什么,齐谨有些着急也有些激动,他一把抓过了她的手,他感觉到她的手指冰凉,“可以吗?静忆?”他再次的催问道。
  她依旧是不出声,她当然明白自己心里怎么想,她知道自己是要拒绝的,可是看到他那样的眼神,“对不起”三个字就一时梗在了那里,说与不说,一时间进退维谷。
  如鲠在喉的滋味。
  “静忆,你看我买了什么,我们晚上吃……”“鱼”字还没出口,轮坏本已举高的手就放了下来,他有些诧异的看着眼前的两个人,目光锁在了齐谨握着的静忆的那只手上。他皱着眉头走了过来。
  齐谨松开了本来紧握着的静忆的手,他冲林淮微微点了点头,眼神却很从容。
  他的眼神果真让林淮心里更加的不快,“你来做什么?”他的话语直截了当,少了寒暄的辅料。
  “静忆生病了,我来看静忆。”他答的也是单刀直入。
  “哦……”林淮拉长音调应了一声,突然冲他露出了笑脸,“晚上你要也留在我们家吃吧?”说着话,在他眼前举了举手中装鱼的口袋。
  一句“我们家”出口,齐谨果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表面上又不能失了体面,“哦,好。”他出乎意料的应了下来。
  静忆微微蹙眉,她捕捉到了林淮表情里稍纵即逝的得意,她不明白平时明明很沉着的他为什么偏在这件事情上要这么的孩子气,她突然觉得好累,不想再想那么多。“我有些累了,你们先聊吧。”她丢下一句话就进了自己的屋子,远离了刚刚那个没有硝烟的战场。
  躺下不多时就沉沉的睡过去了,其中隐约觉得林淮开门进来过一次叫她出去吃饭,她嘴里嘟囔了句“不吃”,就翻了个身,又睡过去了。听到他关门的声音,静忆却睁开了眼睛,大睁着眼睛看着白花花的墙壁,有那么好一会儿。
  再次醒来的时候隐约觉得外面已经到了华灯初上的时候了,窗户是紧闭着的,门也是关着的,因此整个屋子让她觉得有些气闷,这一番折腾下来,静忆摸摸自己的额头,热倒是有些退了,她把被子往下拉了啦,大喘了几口气,睁大着眼睛兀自瞪着天花板出神,其实脑子里倒是空空的什么都没有想。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听到门响动的声音时竟然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只听见“吱呀”一声响,门被旋开了,她意识到是有走了进来。
  “静忆……”她听见有人欲言又止的叫了她的名字,是林淮。
  她没有应声,小心翼翼的呼吸着,生怕他发现她的假寐。
  “静忆……”他又叫了她一声,她依旧没有应声,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出于怎样的一种心态,只是下意识的开始就这样做了,而后,也就不得不把开始的戏码继续演下去。
  她以为她不应声,他就会关了门退出去了,可是出乎意料的是,半天都没有听到门的再次响动,直觉告诉她,此刻的林淮,正站在床边看着她。
  想到这里,静忆觉得自己的新开始紧张起来,若是知道是这样,那一开始的时候便应该应声,总好过现在的这般尴尬。
  她感觉到林淮微微叹息了一声,他的声音幽幽的,“静忆,你让我拿你怎么办呢?”这句话说的声音很轻,却字字入了她的心,她的脑子翁的一声响,只觉得这是她今天以来听的最匪夷所思的一句话了。
  她心里纳闷,正兀自的琢磨他的话中含义,不想额头上突然觉得一阵温热,刚开始她还没有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她愣了几秒钟,才意识到,他竟然俯身吻了自己!
  她的心怦怦的跳,她有些蒙,她应该继续装睡还是应该起身甩一个巴掌过去?她不知道自己下一步究竟应该做什么,耳边又响起了林淮轻柔的声音,“晚安了,静忆。”说着他已经开了门走了出去。
  她猛地睁开了眼睛,用手摸了摸刚刚被他轻轻亲吻过的额头,她轻轻蹙眉,却发现,自己似乎对这个吻,并不那么的反感。
  静忆坐起身来,发现床头柜上摆着放的整整齐齐的水杯和药片,她没有旋亮壁灯,只是觉得窗外柔和的月光的光亮轻轻拿过了桌子上的药片,杯子拿在手中的时候,水是温热的,入口也刚刚好那心就不自禁的被这水温慢慢的浸暖了,一路的,暖到了心底。
  一夜无言,第二天就是双休,因为前一天睡得太多,静忆早早的便起来了,吃完早饭发现林淮又不在家,她心里突然小小的失落了那么一下。时间总是飞快,一上午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中午的时候,肚子又唱起了“空城计。”
  静忆坐在桌子旁边,用手轻轻的握着玻璃杯,自掌心传递过来的热量让她觉得很安心,她突然忆起了小的时候,每次感冒,母亲都会给自己做黏糊糊的小米粥吃,里面还会卧上一个诱人的荷包蛋,用母亲的话说,小米粥是最养人的了。
  想着想着,眼睛里有点湿,也就不由得泛起了了馋,她披上外衣,打算去楼下的粥铺买一碗回来解解馋。这样想着,就加紧行动了起来。
  中午粥铺的人不多,拣了靠窗的位子坐下来。静忆心里觉得很舒服。用小匙轻轻的搅了搅,那热度就下去了一点,小口的吹了吹,送入口的时候,微微的闭上眼睛,幻想着是出自母亲之手,这心就也跟着温暖起来了。
  一碗粥吃的过半,静忆正要起身离开,透过粥铺的透明的大玻璃窗,她的视线就哪有的定格在了马路上。
  是林淮和单艺馨。
  两人应该是刚从对面的咖啡店里走出来,肩并肩不亲昵却也不疏远,林淮的脸上没有表情,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静忆竟然觉得单艺馨的脸上有未干的泪珠。
  她就这隔着玻璃窗看着马路上的两人,两人说些什么她自然是听不见的,她看到林淮帮单艺馨拦了一辆计程车,她却摇着头不想走,随后,她紧紧的抱住了他,她清晰的看到,她的眼中有泪珠滑落。
  因为林淮是背对着她的,所以自始至终,静忆都没有看到林淮的表情,只是她分明听到了自己内心叹息的声音。
  “服务生。”
  “您好,您有什么事?”
  “买单。”
  她就这样兀自的坐了好一会儿,才上了楼。
  果然,林淮已经回来恶劣,他回过身看着她拿着钥匙开门进来,便皱着眉头问:“出去了?”
  静忆“哦”了一声,“下楼喝了碗粥。”之后两人便是沉默。
  “静忆……”在她快进房间的时候,林淮又出声叫住了她。
  她转身凝眸,“什么事?”
  林淮走近了几步,“昨天齐瑾来说了你作……作弊的事。”这句话被他说的吞吞吐吐,却又欲盖弥彰。
  “我没有作弊。”静忆留下一句话便转了身。
  “俄开始没有证据不是,我相信你,可是大家未必肯信,总之我觉得齐瑾的做法是对的,他说你,被记大过一次。”他如同筛豆子般的一股脑儿倒出,之后便是两人之间许久的沉默。
  她没有回过头来,背影怔了一会儿,平静的说了句,“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罢了。”
  他听着她的这句“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心里竟然泛起了生生的疼,他望着她的背影,却说不出话来。
  北方的冬天漫长,秋天却很短暂。转眼一个月便过去了,十一月份就这样来临了。
  冬天的脚步就是这样悄悄临近的,在每一个闪亮的窗花上,在每一口呼出的白气上,在穿的越来越厚重的衣服上,哗啦啦的,又一个冬天,就这样的要来到了。
  这样的气势,加之清冷的温度,总觉得有斩钉截铁的味道。静忆从小就喜欢冬天,总觉得因为寒冷的缘故,所以连回忆都变得深刻起来了。或许,这只是她的一种执念,只是这样的执念却分外的根深蒂固,所以,每当冬天来的时候,她总是较之别人多了一层的惊喜。
  静忆坐在办公室里,出神望着窗外,每到这样的下午,心里总是会觉得很安逸,可以什么都想,也可以什么都不想。
  “苏老师。”
  她听见有人喊她名字的声音,回过了神来,应了声“在。”转回头,原来是高二年级组主教英语的毕老师,同样是年轻的女老师。
  静忆笑着问,“什么事啊?”
  毕老师脸上现出了几分不好意思,“我下午有些事请假了,你能不能帮我盯一下我带的那个英语情景剧?”
  静忆低头略微思忖,“嗯,没问题,我下午正好没有课。”她点头一口应承下来。
  “就是下午两点在小阶梯教室。”
  “我知道了,你放心吧。”
  “对了,你等一下……”毕老师说完这句话,小跑着到了自己的办公桌前,拿过了什么东西,又急急忙忙的跑了回来。“给你。”她把东西塞到了静忆的手里。
  静忆拿起来看,原来是个红的发亮的的苹果,她有些讶异,“这个是……”
  “这个是道具,千万别忘了拿着啊,核心都在这儿的。”说完抬起手腕看了看表,“糟了,我要迟到了。”她冲静忆挤了挤眼睛,“苏老师,一切都拜托你了啊。”说话间,已小跑着到了办公室的门口,回首摆了摆手。静忆冲她点了点头,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苹果,笑着摇了摇头。
  快两点的时候,苏静忆拿着这个有着“光荣使命”的苹果往小阶梯教室赶去,低着头自顾自的走着,险些和迎面而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静忆。”
  静忆抬头,原来是林淮,她拍了拍胸口,“吓我一跳。”
  林淮笑着问道,“你这是哪儿去啊?”
  “去小阶梯。”她随口答道。
  林淮盯着静忆手中的苹果看了几秒,顺手就抢了过来,还没等静忆反应过来,他“嘎吱”一声就咬了一大口下去,边吃着嘴里边赞叹道,“真甜啊,我中午都没来得及吃饭。”
  “林淮!”
  “什么?”
  “这个是演英语剧用的道具!”静忆一把从他手中夺过了苹果,上面少了一块的地方好似伤口,她微微皱着眉,看了看苹果,又看了看林淮,满脸的怒意。
  林淮把口中的那块吞了下去,不好意思的搔了搔后脑勺,“我哪儿知道啊,你也不早说。”
  “你给我时间说了吗?”她沉着脸,一脸的不悦。
  “怎么办?”他大睁着眼睛看着静忆,显得一脸的无辜。
  静忆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你现在去买回来,记得,要像这样红的,我在小阶梯教室等你。”
  “好。”他说完话便转了身,她在后面大喊,“记得,要红的。”
  他没有回头,远远的应着,“知道了。”
  她看了看手上的苹果,又大着声音补充道:“记得,要快点。”
  抬起眼睛时已不见他的身影了,也不知道他听到了没有,她兀自的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真是被他打败了……”
  “ Mirror Mirror in my hand? Who's the fairest in the land? ”
  刚走到阶梯教室的门口,静忆就清楚的听见了里面排练的声音,阶梯教室很大,她开门走去的时候,没有学生注意到她,索性她就坐在了最后一排,静静的看着他们排练了。
  原来是童话《白雪公主》的舞台剧,她看得颇有兴致,里面的学生,主角也都是熟面孔,比如白雪公主的扮演者蓝艾萌,比如那个王子,程北。
  唧唧喳喳的孩子们,排练起来倒是井然有序的,虽然还没有穿演出服,可是看起来也是非常的热闹。
  “apple,apple,beautifulapple。”扮演王后的那个学生躬着腰出场了,突然,她大声叫了起来,“不对啊,苹果,苹果在哪儿呢?”
  “在这里。”静忆下意识的脱口而出,而后才心里暗叫了一声“糟糕”,只是这一声“在这里”,台上学生的目光都已经看了过来,她也只好勉强的站起了身,一步步往前面的舞台走过去。
  “苏老师?”有学生认识她,惊讶的叫出了声,她笑着回过头冲那女孩子点头回应着。
  “苏老师,苹果……”蓝艾萌用手指小心翼翼的指了指她手中有着一块咬痕的苹果,诧异的瞪大了原本就大大圆圆的眼睛。
  “嗯。”静忆尴尬的应了声,却不知下面该怎么说了,“这个……”她含糊不清的支吾着,把苹果有咬痕的那一面下意识的旋到了对这自己的位置。随后索性把苹果藏到了身后。
  “苹果一会儿就到了。”她笑盈盈的看了一圈,说道。
  “不会是被你吃的吧。”冷冷的话语传过来,静忆不用看光听声音就知道是程北,他的俄预期是玩笑式的,以至于几个女生忍不住的乐出了声音。
  静忆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她尴尬的一时说不出话来。
  “苹果来了……”话音刚落,人便已经从阶梯教室的门口飞奔了过来,林淮拎着一塑料口袋的苹果跑到了跟前,气息还有些不匀。
  他适时的出现,化解了静忆的尴尬,随之成功的吸引了众人的目光,静忆心里暗暗地松了一口气,歪过头看这他。
  林淮低下头把塑料口袋打开,“大家来挑个最红的”苹果公主“友情演出,其余的小苹果就犒劳大家的肚子了。”说完,把塑料袋放在了桌子上。
  话音刚落,几个女生就饶有兴趣的哄了过来,看着认真的选着苹果公主,林淮从人群里退了出来,站在静忆的旁边,小声问道:“帅吧?”
  她心里是喜的,表面上却不动声色,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凑合。”
  他摸了摸鼻子,重复她的话,“凑合?”
  静忆刚要转过脸和他再说句什么,却觉得不远处有束冷冰冰的目光直射过来,她凭着感觉望过去,果真就触上了程北冷冷的眸子。她急忙收回了目光,转身往教室后面走过去。
  林淮却没有察觉,他冲着她的背影耸了耸肩,也跟了上去,那边已经选出了“苹果公主。”一袋子的苹果也分的所剩无几了,戴着眼镜的男生喊了一嗓子,“继续开工!”这边的演出就又继续了下去。
  静忆和林淮并肩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位置上,远远的看着教室前面的演出,静忆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好半天,她侧过头问道:“你下午没有课吗?”
  林淮转过脸点了点头,“嗯,索性就在这里重温我童年的回忆了。”
  “嗯?”
  “白雪公主嘛。”
  “嗯,是啊,每个人小时候心里都有一个关于童话的七彩梦想。”
  说这话,她对他笑了笑,之后两个人都不再说话,认真的看起了演出。
  半响,静忆才又侧过头压低声音道,“这孩子就是蓝艾萌。”
  林淮闻言,好奇的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还没看清楚女生的样貌,就看见蓝艾萌不知怎么的就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舞台上一时大乱。
  静忆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她慌忙的站起了身往教室的前面跑,台阶的跨度太大,她险些崴了脚,待跑到舞台前面,嘴里不停的说着,“让开,让开……”学生们闻声让开了路,她挤到了前面,这才看清楚,原来是蓝艾萌晕倒了。
  几个胆子小的女生已经哭了出来,一时间,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似乎大家都不约而同的联想到了剧情,莫非,是这个苹果有毒?
  静忆小心翼翼的抬高了女孩的头,在她耳边轻声的唤着,“蓝艾萌,蓝艾萌……”可是蓝艾萌紧紧地闭着双眼没有任何的反应,长长的浓密的睫毛低垂着,小脸惨白。
  静忆心里有些慌,林淮也随之到了跟前,他一把背起了蓝艾萌,回头道:“去医务室。”边说着话已经往教室外面走了。
  静忆轻轻的击了下掌,“其他同学先回自己的班级,排练先到这里。”她说完了这句话,就慌忙的追了上去。
  医务室在一楼的B座,两人气喘吁吁的一路小跑着,心太急了,只觉得这平时短短的路程愈加的漫长。
  “怎么好端端的就晕倒了呢?”
  “没事,静忆,不能有什么大事,你别急。”
  好不容易到了医务室,年轻的王医生却不在,医务室里只剩下了学中医的葛老头。
  说来好笑,医务室两个医生各占半壁江山,学中医的年过半百的葛老头本来是留不下的,因为这年头大多数人还是讲究西医的高效率,至于中医的“望、闻、问、切”也已经被认为是跟不上时代的过时玩意儿,只是齐中海信极了中医的“标本兼治”,所以,两个人就索性都流了下来。
  静忆和林淮都是新来不久的老师,医务室这次也是第一次来,其中的端倪两人自然都不懂,林淮把蓝艾萌放到了医务室的床上,擦了擦额角的汗珠,“大夫,你快看看这孩子怎么了?”
  葛老头闻声放下了手中的报纸,正了正戴在鼻梁上的老花镜,和两人脸上的焦急不同,他显得有些不紧不慢。
  “大夫……”静忆看着他不慌不忙的样子,皱了皱眉头。
  葛老头被催的有些烦,极不情愿的站起了身,往这边走过来,嘴里还不忘嘟嚷道:“急什么急,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两人无奈的对视了一眼,侧到了一边。
  只见葛老头伸出了右手的三只手指搭上了蓝艾萌的脉搏,他的脸上却突然变了色,静忆在一旁察言观色,觉得似乎有些不对,插言道:“这孩子本来还在好端端的排练英语剧,突然一下子就晕倒了。”
  葛老头却没理她的话茬,脸上的凝重神情却丝毫不减半分,甚至出线了一种难以置信的表情。
  静忆看了看林淮,他的眉头也紧皱着,静忆还想说什么,林淮却冲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她想了想,把话又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一时间,空气中安静的连掉下一根针的声音都听得见,此时,窗外呼呼地风声听起来,都有了种诡异的味道。
  墙上的时钟滴滴答答的响着,也不知过了多久,葛老头终于开了口,他摇着头叹了口气,这才说道:“我以我从医三十多年的经验断定,这哈子,是怀孕了。”
  “什么?”三个人大叫的声音同时响起,静忆诧异的把头扭向门口,顺着第三个声音的出处看过去,这一看,整个人也瞬时间的愣在了那里。
  与幸福的距离
  年纪组长程芬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医务室的门口,她的突然出现让医务室里的三个人都有些紧张局促起来。
  高跟鞋和地面接触时发出的声音似乎迎合了几个人的心跳声,程芬走了进来,脸上凝重,看不出任何的表情,她凝神看了看床上躺着的蓝艾萌,这才开了口,“葛老师,你刚才说什么?”
  葛老头的眉头拧得更紧了他沉吟半响这才开口,“程主任,这孩子,是怀孕了。”
  沉默,一阵沉默,这样的沉默让人觉得轻微的呼吸声都显得突兀起来。
  陈芬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没有起伏的声音道:“那她现在是怎么回事?怎么晕倒了?”
  葛老头摇着头说道:“她应该自己还不知道,是营养不良导致的昏迷,没什么大的问题。”
  陈芬点头,“让她快点醒过来吧。”
  葛老头也点头,看起了很胸有成竹的说道:“我现在就给她吊营养液,一会儿就醒过来了。”
  “苏老师,林老师,你们两个先和我出来一下。”程芬说着话,已经往医务室门外走去。
  静忆和林淮互相对视了一眼,紧跟着她走了出去。
  程芬连舒了几口气才开口,“这件事必须先封锁消息。”她的话语说的很郑重也很严肃,两人都不约而同的感觉皱着眉头点了点头。
  “程主任……”程芬脚下站立有些不稳,她用手轻轻的扶了扶额头摆了摆手,“没事的。”说完话长叹了一声,“怎么会出这样的事情,这孩子一向看来老实的紧。”
  静忆看着她有些痛心疾首的样子,心里也不由的像打翻了五味瓶,也说不清楚究竟是什么滋味。她叫了声“程主任……”想说些什么,却又一是不知怎么接下去。
  三个人就这样默默无言的站在医务室门外的走廊上,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门里的葛老头走了出来。
  “程主任……”他指了指里面,压低声音道:“那孩子醒了。”
  “嗯。”程芬嘴里轻声的应了一声,抬起脚步就往医务室里走去。
  静忆看着她的背影,只觉得心里一阵酸,“其实……”她低声说道。
  “什么?”林淮侧过头好奇的看着她。
  “其实,她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的坚强。”静忆叹了口气,不理林淮脸上的错愕,接着又说道:“我们进去看看蓝艾萌吧。”
  “好。”林淮兀自想了几秒钟,“静忆……”他叫她。
  她转头,“什么?”
  “你不也是这样吗?”
  “什么?”
  “我是说坚强。”他挑了下眉,笑盈盈的看着她,“进去吧。”
  “好。”她应道,心里觉得有些暖。似乎就像是冬天的时候喝了一杯热牛奶,那热乎乎的温度,一路从掌心,暖到了心底。
  进入医务室的时候,蓝艾萌果然已经苏醒了过来,她巴掌大的小脸还是苍白的鲜有血色,似乎和那白蒙蒙的被单都成了一色,她大睁着眼睛眼神空洞的盯着天花板,看着她的这副神情,静忆就知道,程芬一定已经和她说了。
  此刻她应该上去说些什么呢,她突然一时觉得失了语,她就那样愣愣的站在那里,也不往前走半步。
  陈芬看了看表,她侧过了头,“你们两个先回去吧,我在这里陪艾蒙就好了。”
  静忆低低的应了一声“好。”,随后看了看蓝艾萌,蓝艾萌始终没有和她正视,她心里微微叹息了一声,就要往外走。
  “还有……”刚走到门口,程芬的声音又响起,静忆回头,问询的目光望了过去,“还有,明天要开个会,苏老师也要参加。”
  苏静忆点了点头,显得若有所思。
  放学的铃声响过,两人就一起出了校门,一路上相对无言。
  “静忆……”
  “嗯?”
  “你想什么呢?”
  上电梯的时候,林淮实在忍不住的率先开了口。
  静忆低着头,过了好半天才接道:“我有一种预感,似乎,暴风雨要来临了。”
  她说的很郑重,惹得林淮也不由自主的愣了,电梯的门“吱呀”一声的自动闭合,狭小的空间里,似乎听到了心里微微叹息的声音。
  “啪”的一声响,文件摔落在酱紫色的大会议桌上的声音,会议室里静的出奇,此刻,这声音听起来更显得这样的触目惊心。
  齐中海紧拧着双眉,不怒自威的脸庞此刻看起来更加的严肃,他虎着脸半天都没有开口,以至于在座的所有人都低着头。
  沉闷,还是沉闷。仿佛空气都停止了流动般的沉闷。这样压抑的气氛让人觉得畅快呼吸都变成了一件奢侈的事情。
  这是一个由五人参加的小型会议,静忆用眼角的余光一一扫着其他三个人的表情,陈芬面无表情,雷敏则是一改往日大大咧咧的做风,显得心事重重,静忆望向齐瑾的时候,正好与他的目光打了个照面,她忙收回了目光,继续着刚刚的沉默。
  “程芬,你说说到底怎么回事?我们学校怎么竟出这样的事情?”齐中海扫视了一圈,目光终究是停留在了程芬的脸上。
  陈芬局促的站了起来,支吾了半天,却依旧没有给出一个满意的答案,齐中海鼻子里“哼”了一声,挥了挥手示意她坐下。程芬咬了咬嘴唇,终是一句话也没有说。静忆偷眼看她,她的表情很复杂。
  过了半天,齐中海终于坐了下来,看起来平静了一点儿,这才又说道:“程芬,你找那学生谈了没有?”
  程芬紧紧的咬着嘴唇,过了会儿,低着头回答道:“找她谈了,可是她什么也没有说。”
  “什么也没有说?”齐中海闻言刚刚松开的眉头又皱紧了起来,“什么叫什么也不说?”他的食指不经意的在会议桌上有节奏的敲着,“去,把那个学生给我叫来。”
  “校长……”程芬似乎还想说什么,可是齐中海摆了摆手,她就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低着头应了声“好”。
  “现在就去把她叫来,我要亲自的问问她,快去。”齐中海说的有些不耐烦。
  程芬点头,急急的离了座位退了出去。
  齐中海看着她的背影摇了摇头,既而又把目光转向了雷敏,雷敏和他的目光相接,不自觉的心里打了个激灵,唯唯诺诺的叫了声“校长。”
  齐中海叹了口气,“雷老师,你们班上出现这样的事,你也不知道吗?”
  雷敏用手撑着桌子站了起来,她眼神躲闪,却说不出来一句话,支吾了半天,突然用手指向苏静忆,“我想,一定是她代班的期间出的问题。”
  静忆本来是低着头盯着会议桌看的,锃亮光滑的会议桌映出了她手指的倒影,她抬起头,就清楚的看到了她指向她的手指,她微微一愣。
  “就知道互相的推卸责任!”没等静忆说什么,齐中海不悦的声音又响起,“座位人民教师,不是应该先从自己身上找问题吗?”
  静忆也站了起来,她有些茫然和不知所措,发生这样的事,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可是,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呢?她轻轻的蹙眉,不知道说什么,她从小就不擅长于为自己辩白,此时,也只是傻愣愣的站着,看着事态的发展,却感觉到自己的无力。
  “好了好了,都先坐下吧。”齐中海冲她们摆了摆手,“等那孩子来了再说。”
  雷敏白了静忆一眼,率先的坐了下来。静忆看了看齐中海,轻轻的坐了下来,她显得若有所思。
  之后都没有人再说话,齐中海抱着肩膀一言不发。这样的气疯实在是太压抑了。所以,当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的时候,静忆竟然觉得轻轻的缓了一口气般。
  面无表情的程芬后面跟着的,是眼神冰冷的蓝艾萌。
  齐中海看着进来的两个人,微微冲程芬点了点头,示意她可以先回到座位上。程芬拍了拍蓝艾萌的肩膀,在她的耳边小声道:“去到校长的跟前。”
  蓝艾萌点了下头,幅度太小,不仔细看都看不出她的回应,她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一步一步的在几个人的注目礼中,走向齐中海。
  静忆看着她瘦瘦小小的背影,突然觉得,她的这段路走得至为艰难,她不自觉的想起了小时候看过的《海的女儿》的童话,“每一步都像是走在刀尖上”,是不是,这孩子,此时的心里也是这样的感觉呢。她的心里微微的叹息了一声。
  蓝艾萌走到了齐中海的面前叫了声“校长”,她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出奇的平静,也许已经预料到了以后会发生的后果,所以,此刻反而显得平静异常,没有了多余的忐忑和惴惴不安。
  可是齐中海显然对她这样的态度颇有微词,他皱着眉头上下打量着这个女孩,低沉的声音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蓝艾萌。”她答得从容,回答完就低着头,再也不发一言。
  之后任由齐中海怎样的教训,她都像个木头人一样的不说半句话,至于“那个男生是谁?”这个问题,她更是置若罔闻。说到后来,倒是齐中海被气的再也说不出话来。
  “去,去把她家长找来……”齐中海到了最后实在是没有了办法,使出了最后的一招。他无奈地冲程芬吩咐道,也用这句话作为了这场谈话最后的结束语。
  蓝艾萌倒背着双手,紧紧的咬着嘴唇,从谈话的开始,她就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有无言的抗拒的味道,静忆的位置只能看到这孩子的侧影,下午的阳光斜照进来,给这个侧影,镀上了一层模糊的光晕,让她觉得这孩子太难让人参透。
  从刚才的等待蓝艾萌,到现在的等待蓝艾萌的家长,空气越来越稀薄,越来越紧张了。静忆觉得自己一个姿势坐的太久,脚都有些麻木了,她轻轻的换了一个姿势。心里闷闷的,不知一会儿等来的,又是什么。
  是暴风雨的话?那么,现在是不是算暴风雨前的平静。是黎明的曙光吗?那么,现在就算是黎明前的黑暗了。心里胡乱的想了一会儿,终是觉得静不下来,乱七八糟的。
  就这样,会议室里的各位各怀心事的等了半个多小时的时间,会议室的门才又“吱呀”一声的再次开了。所有人的目光都一瞬间的被聚焦了。
  门外的女人人未到声先至,嗓子很尖,又显然是在生气,因而嗓音又很大,“你这个赔钱货,你除了知道给你妈丢脸,还知道什么!”
  静忆皱着眉头,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家长气愤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可是毕竟是自己生养的孩子,这样的话,未免也太难听了吧。
  门外的女人此时已经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她四处扫视了一下会议室,嘴里嘟囔道:“死丫头呢?”
  静忆静静的打量着她,那是个长得很漂亮的女人,岁月在她的脸上几乎没有留下什么痕迹,她穿only最新款的红色风衣,她的美丽是妖娆且张扬的,脸上的妆容精致,可是这美丽却似乎因为旷日持久的怨念而有了褪色的痕迹。至少她是这么认为的。
  女人踩着高跟鞋快步走到了自己女儿的跟前,不由分说的一个巴掌下去,“啪”的一声响,清脆的巴掌声响起,伴随着的是尖刻的咒骂声,“你知道不知道要脸?”
  静忆绕过办公桌跑了过去,她清楚的看到蓝艾萌的半边脸已经瞬间的肿了起来,白净的小脸上,五个指印刺目而分明,可是女孩的表情依旧平静,她紧紧咬着牙,没有眼泪落下。
  静忆突然觉得心里很疼,不管怎么样,不管她犯了多大的错误,她终究还是个孩子,一个还没有成年的孩子,她拦在了这对母女的跟前,轻轻的把蓝艾萌揽在身后,声音温和却有着明显的责备味道,“有事情说事情就好了,你怎么可以打她呢?”
  蓝妈妈挑了挑细细长长的眉,扬起脸,声音尖锐,“你是谁,我打他关你什么事,我是她妈妈!”
  静忆神情平静,毫不示弱的回应道:“我是她老师,不允许你打她。”
  静忆以为她一定会愤怒的再次出言不逊,没有意料到的是,她愣了几秒钟,竟然哽咽了起来,说话的声音也开始断断续续,“你妈给人家……做小的,你……你就不能自己争气吗?”
  这个状况完全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静忆愣愣的站在原地没有动弹,一时间竟然有一种进退维谷的感觉。
  身后的蓝艾萌听到妈妈说的这句话后,猛地从静忆的背后闪了出来,“妈……”她压抑了太久的眼泪瞬间的决堤,泪水仿佛找到了释放的通道般,竟自而下。她扑向了妈妈的怀抱,一时间,这对母女抱在了一起痛哭。
  静忆轻轻的舒了一口气,她离她们很近,她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她们,她的眼神里有着温情,亦充满了担忧。会议室里一时间很静,只听得见啜泣的声音。
  过了好半天,母女俩才算是平缓了情绪,静忆走上前,拿出纸巾帮蓝艾萌擦了擦满是泪痕的小脸,她的鼻尖红红的,眼睛也红红的,却显得分外的惹人怜爱。
  蓝妈妈情绪恢复了平静后,脸上有些窘,她用力扳过了自己女儿的肩膀,气势汹汹的问道:“告诉妈妈,那人是谁?”
  蓝艾萌低着头不吭声,用手揉搓着手上的纸巾,却是许久不发一言。
  蓝妈妈有些急,催促道:“一个巴掌拍不响,你做什么要担下所有的恶名。”又顿了顿道:“你今天要是不说,以后就别认我这个妈。”
  后面的这句话无疑是有着穿透力与震撼力的,静忆明显的看到蓝艾萌的嘴角在微微的抖动,会议室里一时间又没有了声音,大家似乎都在等着蓝艾萌吐出那个始作俑者的名字。气氛瞬间又微妙了起来。
  墙上的时钟滴答滴答的响着,好像有了生命力般,也在好奇的等待着这个秘密的揭晓,带着明显的催促姿态。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蓝艾萌咬了咬牙,看起来下了很大的勇气和决心,才轻轻的开了口,“好,我说。”她的眼神又恢复了之前的空洞与茫然,似乎下了一阵雾般,眼神没有焦点,脸上亦没有表情。
  “是程北。”
  程北!这个名字刚从女孩口中吐出的瞬间,静忆竟然脚下不稳的倒退了两步,似乎她离这孩子太近,这答案听的太过的清楚,因而,需要比旁人多更多的承受的能力。
  她有些不敢置信,她的第一感觉是自己听错了,她下意识的喃喃自语,“程北?”她茫然的看着眼前的空气,那神态似乎是在问某个不存在的人般。
  那边蓝妈妈尖锐的声音再次响起,静忆觉得,那声音似乎有着太强烈的穿透力,一下子,就击中了她的心。
  “程北是谁?”
  静忆做完手术身子一直很弱,夏南就竖持每天炖鸡汤给她喝,就这样的一个月,从初始的比对着菜谱的“照本宣科”到后来脱稿的“游刃有余”,浓浓的鸡汤闻起来就让人觉得很养身,虽然她不喜欢吃油腻的东西,可是这里面承载的是他的爱意他的歉意,她自然都懂,所以每次,她皱着眉也都要喝光了它。
  他炖鸡汤的手艺越来越炉火纯青了。在鸡汤的滋补下,在夏南的悉心照料下,静忆的身子渐渐的好了起来,惨白的脸色也渐渐的红润了起来。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着,看似平静。这快乐好像是透支的,两人都有些心照不宣般的绝口不提离别。
  只是静忆偶尔会站在客厅的大落地窗前对着天空发呆,夏南看到了几次,就问她想什么呢,她也只是笑着摇摇头,却什么都不肯说。这样的次数久了,他便也不问了,只是站在她的身后,微微的叹息。
  有次夜半睡的沉了,夏南隐隐的听到身边有微微啜泣的声音,他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看过去,这才发现静忆不知何时醒了过来,她坐在床边,肩膀轻轻的抽动着。
  很明显,她在哭啊。夏南一时间觉得喉头哽咽,心里像突然堵住了什么东西似的。他却没有勇气坐起来,去说些什么安慰她,只觉得说什么都是徒然的,都是苍白无力的。
  他察觉静忆转过了身,就不动声色的闭上了眼睛装作睡着了。他感觉她在静静的看着他,她柔软的手轻轻的抚摸他的脸庞,她的手很冰冷,他突然觉得脸上一凉,心里初始有些纳闷,后来才恍然,那一阵清凉,分明是她的泪啊,落在了他的脸上,他心里就那样随之荡漾起了沉甸甸的哀伤。
  她就这样望了他好久,才又慢慢躺了下来,一时间,仿佛一切都平静了下来。可他知道,她一定没有睡。
  他佯装梦呓的嘟囔了一句“静忆”,顺势转身抱住了她,轻轻的,温柔的。他只想让她知道,他是真的爱她的。爱到了心里,爱到了灵魂里。这份爱亦不会因为什么原因而有丝毫褪色的痕迹。
  他只是想让她知道。
  “你明天上飞机我不去送你了。”客厅里,静忆边整理行李边回过头和夏南缓缓的说道,声音听上去很平静。
  夏南本来在厨房洗苹果,嘴里还哼着时下流行的小曲,此时猛然听到她的这句话,心情一下子跌到了谷底,哗啦啦的水声衬托着她的话,让他觉得心里冰冷,他皱着眉头稳了稳心神,“啪”的一声关了水龙头,几步就踱到了客厅里,声音有些大,“你说什么?”
  她显然没有在意他的态度,“我说明天我不去送你了。”静忆没有迎接他的目光,反而头也没抬亦没有看他。
  夏南心里的不悦达到了极点,狠狠的咬了一口手上的苹果,心里觉得气闷,却又不知说什么好,发泄不出来,索性就重重的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一边看她整理行李,一边生着闷气。
  坐了半天也不见她再和自己说话,夏南有些沉不住气了,“静忆……”他试探性的叫了一声她的名字,话语中有不易察觉的商量的味道。
  “嗯?”静忆看似不经意的应了一声,却依旧没有回头看他,只是头也没抬的问道:“什么事?”
  夏南把手上的苹果放到了桌子上,这才开了口,“你明天为什么不能来送我啊,学校不是没有事了吗?”
  她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啊” 了一声,眼神有一瞬间的茫然,接着又低下了头回道:“明天有个招聘会我必须去。”说着话这边已经扣上了拉杆箱的盖子,“好了,收拾好了,该带的东西都带着了。”
  夏南赌气,没有理她的话茬。静忆却也不在意,似乎没有洞悉到他情绪的变化,自己转身就进了屋子。夏南站起身,走到行李箱的跟前,狠狠的踢了箱子一脚,然后大着声音朝屋子里喊道:“苏静忆,参加招聘会要比送我去英国重要对不对?”
  “苏静忆!”
  没有人回应他的话,夏南竟然产生了一种错觉,只是自己的声音在这狭小的空间里久久的回荡,不止。他突然有一种空前的孤独感,猛然间,他有一种感觉,静忆,并不是他能完全把握的。
  这样的想法让他沮丧,他觉得是自己从前太过于的自以为是吗,他觉得他们一起走过了那么多年,所以她从来没有和他说过“我爱你”,可是,他可以深刻感觉到她的爱,所以,他从来都没有对这份感情产生丝毫的怀疑态度。
  而此刻呢,他却茫然了,他有些略微的失神,两个人门里门外,这么的近,他却第一次感到,他离她那么的遥远。他在心里轻轻的说了声, “静忆,你爱吗?”
  熙熙攘攘的机场大厅里,夏妈一手拉着夏南的手,一手抹着脸上的眼泪,声音哽咽,“小南,到英国那边要好好照顾自己,要记得不要吃生冷的东西,对胃不好,也不要吃太油腻的东西,容易上火,不过吃太清淡了也不好,容易营养不良的……”说到最后自己都绕了进去,或者真应了那句老话,“关心则乱”。
  夏南有一句没一句的应着,显得很是心不在焉,他的眼神看似不经意的在机场的大厅里来回的巡视,可是寻觅了半天,眼神终究是黯淡了下去,有些心灰意冷的味道。
  夏妈没有注意到他情绪上细微的变化,依然在兀自的说着话,夏南则是仍旧不死心的来回张望着,直到广播里响起了提示登机的优美女声,这样的叮嘱和寻找终于都因此而告了--段落。
  夏南推着行李箱,显得一脸落寞,他回过头冲夏妈和夏爸加之来送机的一大群相干或者不相干的人摆了摆手,有决绝的味道,然后,他头也不回的进了通道,很快的就消失在了茫茫的人群中。
  静忆,你知道,那一刻,我想到了很久以前看过的一句话,“飘扬过海的忧伤席卷而来”,当时觉得那么矫情的话,此刻,却分明是这样的入心。
  静忆,静忆,我们会不会因此而从此步上了两条不同的道路,会不会相悖而行的渐行渐远,会不会终究成为了彼此生命中两条毫不相干的平行线。
  会不会……
  或者绕过了这样的距离,绕过了一个地球,我们有一天还会有交集的走到一起,只是不知道,这小小的希望是不是应该叫做绝望。
  然而他所认为的绝望的背后,有着他所不知道的事情。
  夏南不知道,他不知道这样的离别,静忆心里的痛丝毫不会比他少半分,只是她从来都是这样的性子,她不说,亦不会说……
  夏南不知道,他不知道她整理行李的时候,有多少无声的泪珠滑落进了他的拉杆箱中,那些眼泪叫做舍不得,浸湿了他的衣服,却又很快的淡去,看不到痕迹,她不说,他却看不到……
  夏南不知道,他不知道在他进入通道的时候,只要回过头看一眼,就会看到在柱子后面轻轻流泪的她,可是他没有回头,他走的头也不回那样的决绝……
  或者在爱里面,我们都太过的贪心又太过的小心翼翼,所以,我们总有那么多的贪恋不甘。是不是这样呢,夏南。
  静忆站在机场的柱子后面,眼泪轻轻的落下,心里有叹息的声音,只是,万般感受,只有她一个人听得到。
  飞机起飞了,呼啸声骤起,带走了某些人的牵挂与惦念,也承载着某些人的梦想与未来,飞向了那个遥远的国度。
  静忆坐在回去的车上,眼泪一直流,止也止不住。看着窗外的景色倒退,她思绪起伏。从前看飞机起飞的时候,只注意到它在空中滑翔出的优美弧线,却半分不曾有伤感的情绪,现在才明了,只因那里面载着的人,不是自己的牵挂,然而,日光之下,并无新事。终有一天她要在自己的故事里,流自己的眼泪。
  有爱就注定会有伤。静忆紧了紧身上的衣服,擦了擦脸上的泪,紧紧的自己抱住自己,这样的姿势无疑是倔强的,脸上却依旧显得波澜不惊,一种多么寂寞的倔强。
  他们之间永远存在着七小时的时差,就像是现在,当她是在夜晚的时候,他那里刚刚是下午的时间。
  荧光屏在夜里发出的光亮照亮了她的脸庞,msn上夏南的头像晃动着,似乎显得有些急切。
  静忆轻轻点开,长长的一段话,只是重复着两个字“想你”。她心里一阵暖,随之眼眶觉得有些湿润,“想你”,又何尝不是她苏静忆心里最真切的感触,亦是她最想对他说的话。
  “我也想你。”她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轻盈的跳动。
  “明天记得去买摄像头。”
  “嗯。”
  “你工作找的怎么样了?”
  静忆看着屏幕,犹豫了好一会儿,只是简单的打了“还好”两个字上去,随之就转移了话题,“和我说说你住的地方吧。”
  “嗯,这里是个小郡,人不多,可是都很和善,天气转凉了,雾有些大,空气却清新,走在路上的时候,可以闻到青草的味道,真切的感觉到生命的存在。课业有些忙,稍不用心就会漏掉很多东西。放假的时候,我想去欧洲做一次旅行,唯一遗憾的事就是,静忆,你不在我的身边。”
  静忆定定的看着显示屏上突然涌动的一大段文字,心里变得柔软起来,她下意识的用手去触摸显示屏上的字,想更真切的感受到它们的温度。
  “静忆,下雨的时候,总是会想起你。”
  下雨的时候,总会想起你。她愣愣的看着屏幕,眼前变得恍惚起来,细雨中,他总是习惯撑着伞站在她的左边,他短短的头发,他笑起来月牙样的眼睛,他左腮上浅浅的梨涡,刹那间,她似乎真的看到了夏南,就那样实实在在的站在她的面前,轻轻的对她微笑,他一手撑着伞,一手紧紧抓住她的手,左边,那是离心脏最近的位置,而那个位置,永远站着的,是他。
  静忆的泪静静落下来,没有声音却有温度,她来不及回信息,他就在那边焦急的连续打了几个“怎么了”过来。透过冰冷的笔记本屏幕,她似乎可以清晰的感觉到他的焦急。她忙用手擦了擦脸颊,第一次说出了从来只是在心里对他说的那三个字。
  “夏南,我爱你。”
  “我爱你,静忆。”
  清冷的晚上,风从窗子的缝隙钻进来,亦不会让人觉得寒冷。
  生命是一场背负着爱与被爱的漫无际期的放逐,只要彼此相爱,那么,这份爱终会穿过无数岁月的罅隙,没有时间抑或是空间的阻碍,甚至于至死不渝。
  看见了吗。
  看见了。
  那就是幸福。
  外置摄像头安装上的瞬间,夏南大大的笑脸就浮现在了屏幕上,他故意夸张的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神经兮兮的说道:“苏静忆的味道,没有变。”
  静忆对着屏幕微笑,真的要感谢科技的发达,带给了我们如此的便利。
  “喂,静忆……”
  “什么?”
  “你好像瘦了。”
  静忆用手轻轻的摸了摸脸庞,“哦”了一声。夏南伸出手,轻轻在屏幕上点她的鼻子,“你啊,总是不懂得照顾好自己。真让人担心。”话语中有着宠溺的味道,眉头却不自觉的皱了起来。
  夏南抬起左胳膊,想要伸手拿什么东西的样子,突然他嘴里“哎呦”的一声呻吟,脸上的表情随即变得很痛苦。
  “怎么了?”静忆焦急,下意识的把麦克风靠近嘴巴,生怕夏南听不清楚。
  夏南用另一只手在屏幕前晃了晃,大大咧咧的一笑,“没事,就是被砸了一下而己。”
  “什么?”静忆诧异的皱起了眉头,一脸的不解,脸上的担心却依旧不减半分,“你怎么会被砸到?”
  夏南故意长叹一声,“说来话长。”
  静忆沉着脸,却没有丝毫玩笑的意思,“那就挑重要的说。”
  “前几天英国刮了8级的台风。”他大有从刚到英国那天说起的意思。
  她却没有从头听起的耐心,她的表情看上去焦急的紧,“说重点。”她依旧低着声音,表情严肃。
  “你听我说啊……”夏南顿了顿,接着道:“然后挂在校园里的广告牌就松动了。 ”
  “说重点。”
  “马上就到了,我在后面,眼看着前面经过的人就要被砸到了,这要是砸到了,非歇菜了不可,我就什么都没想的一下冲了过去,就这样的用胳膊一挡。”他描绘的绘声绘色,好像那情景就在眼前一般。
  “然后……”静忆瞪着大眼睛,紧张的问道。
  “然后我就被砸到了。”夏南用右手指了指自己的左胳膊,脸上的表情有点窘,看到静忆的神情,他又连忙补了句,“不过静忆你放心,我已经没什么事了。”说着话,笑得一脸灿烂。
  静忆低着头却不说话,夏南就柔声叫她的名字,“静忆……”
  她抬起头,应声道:“嗯?”
  他微微叹气,“没有你,我真不习惯。”
  “静忆……”
  “嗯?”
  “你一定要等我,我一定早点修满学分。”
  “静忆……”
  “什么?”
  “到时候,我回来,请你嫁给我。”
  透过耳麦的声音,她清晰的听到他的每字每句,她在屏幕的这头,心是喜的,却依旧没有点头。她叉开了话题,然后读到夏南眼中微微的失望,心里一阵疼。
  夏南,我在心里说了愿意,你听到了吗。
  夏南,不是我不愿意,只是人生有太多的事情是我们所把握不了的,总是会存在那么多的无奈与未知地。而此刻,我听到了你说的这句话,就把它牢牢的刻到了心里面去,那也算是永远了吧。
  她仍旧是对着他笑着的,可是却分明听到了自己心里轻轻啜泣的声音。
  齐中海皱紧了眉头,随后看了一眼苏静忆,显然,他对她的失措与过分的激动有些不以为然,他转过头对程芬问道:“谁是程北?”
  程芬脸上的讶异表情还来不及淡去,此时突然被问及,急忙换上了另一副表情,站起身子答道:“是高二十一班的一个男生。”
  静忆转过头注视齐中海,齐中海闻言,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心里好像已然认定了什么,表面上却依然不动声色,他自言自语道:“十一班的啊。”摇了摇头,回了声“程主任,你去把程北找来吧。”
  程芬略一愣神,随后点头大步出了会议室。
  静忆觉得有些晕晕的,脑筋也有些不清楚,她晃晃悠您的回到了自己的座位,扶着桌子坐了下来。
  旁边坐着的齐谨急忙用手扶了她一下,声音里充满着关切,“静忆,你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
  静忆觉得自己说不出话来,索性冲他只是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齐谨有些诧异,因为他隐约的从她的脸上,竟然读到了“痛心”的意味,他有些茫然,不知道她脸上为什么竟会有这样的表情。
  等待,依然是等待。好像今天从步入这个会议室开始,就是漫长且持久的等待,而等待的背后带来的,非是惊喜,而是酝酿已久的震惊。静忆觉得自己的手在微微的抖,心里不停的回放着,怎么是程北?怎么会是程北?
  齐中海用手指轻轻敲了敲大会议桌,察言观色,他突然开口问道:“苏老师,你怎么了? ”
  静忆猛地打了个激灵,惹得其他的人都好奇的看向她,她脸上有些赧,连忙拘谨的站起身答道:“没事,校长。”
  齐中海扶了扶金丝边的眼镜,审视的眼光在她脸上扫了又扫,才微微颔首,用手往下压了压,示意她坐下。
  静忆轻轻坐下,过了好一会儿,心里才稍稍的平静了下来,她用眼角的余光看了看蓝妈妈,此刻她脸上的表情很平静,可是静忆分明就从她那涂着淡紫色眼影的眼神中看到了寒光。
  那是彻骨的寒。
  会议室的门终于被再一次的推开了,静忆抬起脸,她看到,程芬的后面紧跟着的就是高高瘦瘦的程北,而从他的眼神中,静忆就知道,程芬还没有把这里的情况和他说明。静忆心里猛地一紧,她隐隐约约的感觉到,这场风波,绝对不会小。
  果然程北走进会议室扫视了一圈后,就径直的走向齐中海,他倒背着手,看了看校长旁边站着的蓝艾萌和陌生女人,并没有太过的在意,而是还算恭敬的冲齐中海叫了声“校长”。
  齐中海坐着点了点头,还没来得及说话,站在他身边的蓝妈妈就猛地用力推了一把程北,尖刻的嗓音问道:“你是程北?”
  程北躲闪不及的往后倒推了一步,他定晴看了看眼前的陌生女人,眼神充满了诧异,不满的也随意的应了一声“是。”之后又往前迈了一步等待齐中海的问话。
  “你这不要脸的东西!”随之而来的,是清亮亮的“啪”的一声响,一记巴掌过后,蓝妈妈的情绪又突然的激动起来,她拿起手中的提包,使劲的砸向程北,手上不停的打着,嘴里也不停的骂着。
  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的迅猛,程北初始被打的有些蒙,随之反应过来就用手招架着,躲闪着,齐中海是离这两个人最近的,他看到形势不对就急忙站起来阻拦,可是慌忙中,竟被蓝妈妈打落了架在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清脆的玻璃和地面亲密接触的声音。
  此时离得远些的几个人已经抢到了跟前,齐谨和程芬慌忙的拉住了蓝妈妈,雷敏则是蹲下身来帮齐校长找着眼镜,静忆拉住程北的胳膊,却被他一手打落,他此刻看起来有些狼狈,眼神却依旧冰冷。
  只有蓝艾萌,站在一边默默的看着此时的一切,她那置身事外的姿态,仿佛在看一场事不关己的闹剧般。
  齐中海重新戴上了只剩下一只镜片的眼镜,他嘴角上的胡须微微颤抖,显然是真的动了气,他往下强压了压怒火,看了看一旁还在大喘着气的蓝妈妈,这才开了口。
  “这里是学校,这么做成什么样子?”齐中海的声音充满了压抑的愤怒,他紧锁着眉头,目光直视着蓝艾萌的妈妈,显得丝毫不客气。
  蓝妈妈的怒意显然没有因此而平息,此时齐校长问过来,她也毫不示弱的大着嗓门回道:“他糟蹋了我姑娘,我打他都不行?我打他是轻的!”
  齐中海被抢了白,一时却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他的眉头不禁皱的更紧了。
  程北正在用手轻轻擦着淌血的嘴角,他闻言先是一愣,随后粗着嗓子冲他眼前的陌生女人问道:“你什么意思?你说谁?”
  “小杂种,我就说你。”蓝妈妈用手指了指程北。
  “什么?”程北仰着头惊异道,他脸上的表情显然是觉得这个女人是个疯子,“我怎么……你姑娘了,你姑娘是谁啊?”他省略了“糟蹋”两个字,脸上微微有些红。
  “是我。”一直没有说话的蓝艾萌此时却突然插了句,随后走到了程北的面前。“她是我妈妈。”她又补充道,随后扬起脸看着程北,她显得很从容。
  程北只看了她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嘴角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揶揄的笑,他继续用手抹了抹嘴角,却不再说话,随后又恢复了往日那冷漠的模样。
  静忆在一边看着他,她轻轻蹙眉,她当然知道这孩子从小就不会为自己辩解,她的心里再一次生出了深深的担心。
  齐中海轻轻“咳”了一声,他把脸转向程北,严肃的问道:“到底是不是你?”
  随着这句话的问出,静忆紧张的似乎感觉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她目不转睛的盯着程北,生怕错过了某个细微的细节般,连呼吸都似乎放缓了。
  程北看了看齐校长,扬起头,冷冷的道: “不是。”
  这个答案吐出,静忆的心瞬间变得轻松起来,她深深的相信,程北是不会说谎的。她的嘴角不经意的流露出了微微的笑意。
  与此同时,蓝妈妈刺耳的声音再次响起,“小杂种,要是不是你,我们家萌萌为什么一口咬定是你而不说别人呢,你有胆子做,就别没胆子承认……”她若不是被齐谨和程芬用力的拦着,此时怕是又要扑到程北的眼前。就算这样,她依旧在用她的声音传递着她心底的愤怒,喋喋不休。
  一时间,会议室里只听得见蓝妈妈的咒骂声,这声音着实让人心烦的紧,且有不休不止的趋势,齐中海被吵的实在忍受不了了,“好了!”他猛然地开口,声音甚至压过了这咒骂声,惹得蓝妈妈一时间怔在了那里,倒是住了口。
  齐中海“咳”了一声,还没等他开口,放学的音乐声就响了起来,这声音把他的话硬生生的堵了回去。因此,会议室就这样安静了几秒钟,直到音乐声的落幕。
  齐中海再次清了清嗓子,“既然已经放学了,就等明天再说吧。”顿了顿,他的眼神转向程北,“你明天把你的家长找来。”
  “为什么要找我的家长?”程北扬起脸,声音不卑不亢。
  齐中海皱着眉头,“不管怎么样,家长来了再说。”他环视了一圈,冲其余的人说道:“你们都先回去吧,明天上午九点,程芬和齐谨来会议室。”
  蓝妈妈却依旧有些不依不饶,“为什么要等明天,今天就要给我个说法。”
  齐中海显然已经对她的印象大打折扣,他简单的只说了两个字:“明天。”就不再说话。
  程芬轻轻拍了拍蓝妈妈的肩膀,蓝妈妈有些下不来台,见齐校长不再理睬她,兀自的说了句,“明天就明天,反正校方脱不了干系。”她撂下了这句话,用力抖了一下手提包,头也不回的出了会议室,蓝艾萌低着头跟在她的身后。
  齐中海看着两人的背影,无奈的摇摇头,随后又冲会议室里的几个人摆了摆手,“你们都先回去吧,程芬留一下。”
  众人闻言点头就步出了会议室,静忆走在最后面,她脸上的表情有几分恍然,显得心事重重,还没等她出会议室的门,后面齐校长的声音传了过来,“苏老师……”
  她转回身又走回来了几步,“齐校长……”
  齐中海点头道:“明天的会你也来?”
  “我?”
  “对,因为前一个月是你代班的,你在,或者可以帮助了解一些事。”
  “哦……”她应了一声,眸子里的神色很复杂,随后出了会议室。
  十八时的深秋,天色已然很黑了,星子却明亮,映得苍穹神秘。周围是三三两两结伴而行的学生,叽叽喳喳的说着笑着,脸上洋溢着青春的微笑。静忆一个人走在校园里,显得形单影只,心里不禁有些黯然,她扬起脸看着天空,嘴里喃喃自语,“夏南,或者,我应该学着去面对。”
  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以至于旁边轻轻的一声“苏静忆”就惊得她“啊”的叫出了声来。她回过头,路晨扬正微微笑着看着她。
  夜色有些朦胧,路晨扬的笑容却灿烂。和往日有所不同,他今天穿的格外规矩,连衬衫最上面的扣子也乖乖的扣了整齐,看起来倒像个大孩子。
  静忆用手摸了摸心口,长舒了一口气,这才开口问道:“你……”这次看到他,倒没有了往次看到他的那种厌恶,只是在校门口看到他在等自己,心里依旧充满了不可思议。
  路晨扬歪着脸冲着她笑,这一笑又现出了些许的痞样,“苏静忆,你怎么才出来啊?”他的话听起来懒懒的,皱了皱眉,又补充道:“我等了你好一会儿了。”
  静忆诧异的看着他,经过上个月的那件事,她对他的印象有了些微的改观,心里这样想,嘴里说起话来也就不像以前那样冰冷了,只是依旧客气而疏远,“哦,我才下班。”她轻轻的答。
  路晨扬“哦”了一声,然后看着她却不说话。
  他看人的目光很专注,静忆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她把眼光转向别处,口中问道:“你找我有事吗?”
  “没有,不,有事。”他一句话说的左改右改,让人一时间听的有些糊涂,月光的映射下,他的脸上现出了不易察觉的赧,顿了顿,路晨扬又说道:“苏静忆,我送你回家吧。”话语依旧是问询式的,可是“路式”的问询式依旧是充满了肯定的味道。
  静忆蹙眉,不知道他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她突然想到了小品里的一句话,“真是不按套路出牌。”她暗想着,不由得轻轻笑出了声。
  他显然对此很不满,他皱紧了眉头,看着她。
  静忆低头,“不用了,再见。”她说完话就继续往校门口走,不再理睬他。
  路晨扬在后面愣了几秒钟才回过神来,他紧跑几步追了上去,边走边喊道:“喂。”
  他的声音有些大,长得又颇有回头率,这样的一嗓子,自然引来了旁边很多小女生的侧目。
  路晨扬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的轻咳了一声,见静忆停下了脚步,他面有喜色,又道:“我送你回家吧。”
  静忆用手紧了紧肩膀上的提包,轻轻蹙眉,却道:“上次的事情,谢谢你。”
  路晨扬闻言又笑了,此时的他却笑的有几分羞赧,“苏静忆……”,他顿了一下,方才又说:“我送你回家吧?”
  静忆歪着头,好脾气的看着他,“那理由呢?”
  “理由?”路晨扬低着头思忖了起来,模样颇有几分的认真。
  静忆看着他,觉得此时他的神情似乎才更与他的年龄相符,她微微笑了,轻轻说了声,“早点回家吧。”这句话却是说的很温柔。
  静忆说完,抬起脚继续往前走,突然又听见他在后面大声喊她名字的声音,“苏静忆!”这声音与之前的不同,竟有隐隐的激动和惊喜在里面。
  她心里有微微的诧异,脚下慢下来却没有停,路晨扬大步跑到了她的面前,“苏静忆。”
  她只好停下了脚步,脸上几分无奈的看着他。
  路晨扬脸上有稍纵即逝的羞涩闪过,之后便恢复了往日那不可一世的模样,“给你一个理由。”
  静忆轻轻叹了口气,他还真是有些难缠,“好吧。”她无奈,手抓着肩上的背包看着他,神色平静。
  “理由。”他肯定的语气,微微扬起下颚,话语中有着明显的霸气,随后一字一顿的道:“我,要,追,你!”
  路晨扬说完这句话,静静的盯着她看,眼神里充满了期待,等待着她的回答。
  静忆闻言瞬间就愣在了那里,她脸上是匪夷所思的模样,她微微张着嘴,像是想要说什么却说不出来的样子。
  两人就这样对视了半天,静忆突然笑了,“好了,你快回家了,别开玩笑了。”
  路晨扬脸上的表情顿时严肃了起来,声音听起来有些委屈,“怎么是开玩笑呢。”他一步挡在了她的面前,“我是认真的,很认真很认真的。”月光下,他的眼睛看起来如星子般明亮。
  静忆却还只是笑,摇了摇头,继续往前走,看起来对他的“认真”很不以为然。他就在旁边以相同幅度的步伐跟着她,“苏静忆……”他叫她的名字。
  她叹了口气,不得已的停下了脚步,“你多大?”
  路晨扬初始微微一愣,既而老老实实的答,“还有一个月就20了。”
  “我26岁。”她轻轻的说,一字一顿很郑重,“在我看来,你还只是一个孩子。”她说的很坦诚,亦是她心里面的真实想法。
  不想路晨扬听完后就皱起了眉头,他显得很不悦,嘴里重复道“孩子”,他说的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他略一愣神,她已然走出了好远。
  “喂,苏静忆!”
  她没有回头,亦没有放缓脚步,他也没有再次追上去,只是在她后面示威般的大喊:“不管怎么样,我就是要追你!”
  这声音久久回荡在夜空,所幸马路上的人不多,但已然有人向他投来异样的眼光,路晨扬却也只做看不到,他重重叹了口气,有些置气般的嘟囔了一句,“我追定你了。”再抬起眼时,静忆已经走的没有了踪影。
  深夜里独有的静谧。时针已经悄悄的滑向午夜十点,苏静忆却依然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发呆,林淮借着倒水的借口看了她几次,她都没有察觉。十一点的时候,她仍旧坐在那里发愣。林淮实在忍不住了就开了口,“静忆,你怎么还不去睡觉啊?”
  静忆回过神来“哦”了一声,站起身往自己的屋子里走,她的动作有些机械。林淮看着她的背影,不知道她究竟是怎么了,他微微皱着眉头,眼神里有着担忧的神色,他似乎想开口叫住她问些什么,可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有问出口。
  静忆进了屋子关上了门,她轻轻的靠在门框上,口中低声的自语,“夏南,明天我该怎么办呢,怎么去面对呢?”
  她没有开灯,摸着黑躺下来就和衣而卧了,清冷的月光斜照进来,照在她姣好的脸庞上,她似乎已经睡着了,呼吸均匀,可是眉头却还是微微的蹙着的,似是在梦中,依然在为什么事情忧愁着。
  你的心里可有什么难以释怀的往事?
  没有。
  你确定,真的,没有吗?
  天刚蒙蒙亮,静忆就醒了。看了看表,时间还早得很,她却怎么也睡不着了,她大睁着眼睛,眼神空洞的望着天花板,其实心里却空空的,什么都没有想。就这样直到天完全的大亮。
  时针指向上午八点半,她收拾了下办公桌,除了办公室上了楼梯径直的往会议室走过去。敲门进去的时候,只有齐中海和程芬在,两人抬头见是静忆,只是微微冲她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很凝重。
  静忆识趣,亦是什么都没有问,找了紧边上角落的位置坐了下来。不一会儿,齐谨便也到了,他坐在她的旁边看了她一眼,没有开口。
  这半个小时让人感觉过得相当漫长,待时针终于指向上午八点五十分的时候,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了,蓝艾萌的妈妈扬着脸走了进来,看起来有些不可一世,后面跟着的,是面无表情的蓝艾萌。
  进来后,蓝妈妈先是扫视了会议室一周,随后找了个位置,重重的一声拉开椅子,而后又“啪”的一声把手提包摞在了办公桌上,声音很大,颇有几分先声夺人的气势,因会议室里很安静,所以这声音更是突显的格外刺耳。
  齐中海看着她皱了皱眉头,却并没有说些什么,而后低下头,透过金丝边眼镜,认真的看着手刹很难过的文件。
  程北进来的时候,已经几近九点,他敲了敲门,进来后目不斜视,径直的走向齐中海,却不发一言的直挺挺的站在那里。
  齐中海皱眉,“你家长呢?”
  程北低下头不说话,半晌,他才抬起头来答道:“我没和家长说。”声音不大,可是会议室里的每个人一定都听真切了。
  齐中海听完马上皱紧了眉头,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那边一句“什么?”就先响了起来,尖尖的嗓音,不用看也知道,自然是蓝妈妈的声音。
  椅子和地面摩擦时发出的刺耳声响,蓝妈妈几步就走了过来,质问的声音,“你竟然没和你家长说?”
  程北倒背着手微微扬着下巴却依然目光直视的看着齐校长,不看她亦不答她的话,似乎只把她当作空气一样,这无声的举动有不屑的味道。
  他的这副架势果然再一次激怒了蓝妈妈,此时,她真的好像一头要发飙的母老虎,美丽的脸庞都有些扭曲。
  还好有了昨天的教训,齐谨在蓝妈妈站起身往这边走的瞬间已经也起了身走了过来,他忙拦在两人中间,笑着看着蓝妈妈,声音很温和,“您先去那边坐一下,我和您保证,他的家长马上就到。”而后又转过头,冲着程北,声音明显的严厉了许多,“你先去外面站着,什么时候你家长到了,和你家长一起进来。”
  程北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走了出去,“啪”的一声带上了门,以示自己心中的不满。
  一场蓄势待发的战争就此搁浅,静忆轻轻的松了一口气。
  齐谨转向程芬,“程主任,麻烦你去联系一下程北的家长,让他们马上到。”齐谨的话简洁而目的性明确,是他一贯干练的作风。
  程芬点头,说了声“好”,就边拿出电话边往会议室门外走去,看起来表情颇为焦急。过了不多时,她推门进来,冲齐中海汇报道:“联系上了,他家长说马上就到。”
  齐中海满意的点了下头,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程芬咬着嘴唇站在原地没有动,她好像想说什么的模样,又一时心理斗争的厉害,好一会儿,终于她还是开了口,“齐校长,其实,十一班的程北一贯表现都非常好,成绩也突出。”
  程芬特意强调了“十一班”,齐中海自然知道她的用意所在,他微微点了点头,温言道:“我知道了,你先回座位,我心里自然有数。”
  程芬迟疑了一下,点头坐回了自己的座位。
  会议室里一时间又安静了下来,只听得见时钟的滴答声,急切的,恼人的。
  齐谨微微侧过头,发觉静忆神情有异,她眼神里有他读不懂的内容,他有些诧异,不禁叫她的名字,“静忆……”声音很轻。
  她似乎没有听到,抑或是深深陷入了某种沉思,总之在齐谨叫了她第三声“静忆”的时候,她才“啊”了一声转过头来。静忆脸上有些赧,冲他抱歉的一笑,轻声问道:“怎么了?”
  齐谨认真的看了她几秒钟,而后才开口,声音里充满了关切的味道,“静忆,你有什么事吗?”
  “哦,没有。”她平静的答,然后转回了头,依旧沉默着,眼神亦有些游离。
  他看出她有些不对,她不说,他亦没有办法。他无声的叹了口气,脸上现出了一丝稍纵即逝的失落,兀自想了一会儿,转过头想要再次开口说几句安慰的话,不想会议室的门“吱呀”一声的开了。
  似乎会议室里的人都在等着这一时刻的到来,因而此时,目光不约而同的皆看了过去。
  走进来的是一对夫妻,两人穿着都很普通,男人略显老态,年纪大约在五十岁上下,女人四十左右岁的样子,穿着暗色的格子大衣,她的气质非常好,从她的脸上可以清晰的看出她年轻时曾有的美丽,可是她双眼却有些朦胧,透露出一种浑浊的色彩,这样的色彩,不禁让她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些苍老的味道。程北表情冷漠的跟在两人的后面走了进来。无疑,他们自然是程北的父母。
  齐中海站起来迎了过去,脸上带着礼节性的笑容,明知故问的客套道:“两位可是程北的父母吗?”
  程北的父亲没有说话,他的母亲微微点了点头,话语很客气,却让人听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的味道,“是的,请问校长找我们来有什么事情?”
  “哦……”齐中海脸上客气的笑依然不减半分,“是有些事情……”他点了下头,说到这里,却突然停了下来,略微沉吟了一会儿,他微微皱眉,似是在思量着接下来如何的措辞而不显得突兀。
  不想这沉默的短短空当,蓝妈妈那尖锐的声音就插了进来,言语刻薄的紧,听得人也是分外的心惊,“自己的儿子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情,父母倒是装的体面。”说完,鼻子里重重的“哼”了一声,充满了嘲讽与不屑。
  程北的母亲闻言先是微微一愣,随后转过头去,寻找说出这般骇人听闻的话的声音出处,她缓缓的转过身,正触上蓝妈妈那充满挑衅的眼神,在场所有人的心都不自主的提了起来,无疑,这是一场不可避免的正面交锋。
  而程北母亲的目光只是略微停留在蓝妈妈脸上几秒钟就移开了,紧接着,她的目光直直的扫向了一个人,眼神瞬间变得冰冷的可怕,甚至于,那眼神里面泛起了仇恨的光,她这样相当反常的举动惹来了所有人的诧异,大家都不禁随着她的目光望过去,这讶异感就更加的强烈了。
  是苏静忆!程北的母亲那摄人的目光直直逼视的竟然是苏静忆!
  在大家都愣神尚未反应过来的瞬间,只是那样短暂的一瞬间的工夫,程北的母亲就到了静忆的面前,她扬起巴掌,狠狠地,丝毫不容情的打在她的脸上,“啪”的一声响,这声音就清楚的昭示了这巴掌的力度是多么的大。
  静忆本来惨白的脸上立刻显出了五个清晰的指印,她被打的眼前有些黑,险些就要倒下,她垂下头,眼泪无声无息的流了下来,她仿佛根本不在意脸上的疼痛,嘴里依然轻轻的呢喃着,“对不起,对不起……”只有这三个字,她嘴里反复的重复着,甚至显得有些许的喋喋不休。
  她的眼泪越聚越多,越聚越多,到了后来原本隐忍的哽咽声竟再也控制不住的越来越大,大得都吞没了这三个字的某些音节,以至于这三个字也变得模糊起来。她脸上的表情无助而痛苦,亦充满了悔恨。
  一个巴掌下去,程北的母亲似乎丝毫没有罢休的意思,谁也没有想到的是,这个看起来儒雅而有些冷漠的女人此刻竟然像发了疯一样的大声吼叫了起来,她声嘶力竭,句中的话语反而听得不是那么的真切,依稀只听到她说“你这狐狸精,还我儿子”之类的话,她边说着边上去拼命的捶打着静忆,粗暴的撕扯静忆的头发,她眼中浑浊的泪落下来,哭泣的声音听上去分外的凄凉。
  而更让人匪夷所思的是,苏静忆只是默默的承受着这样的暴力并没有任何还手的意思,甚至连起码自保的躲闪都没有,她只是默默的流泪,她只是嘴里喋喋不休的重复着“对不起”。仅此而已。
  这变故起的太为的突兀,以至于在场所有的人一时间都没有回过神来,还是离静忆最近的齐谨首先反应了过来,他冲过去试图挡在两人的中间,可是没料到的是,这个年逾四旬的女人竟然有这么大的力气,他一时竟然拉不开她。
  竟然会出现这种状况!齐谨瞬时显出始料不及的匆忙,他于行于色,焦急的回过头冲身后还在愣神的齐中海和程芬喊道:“快,快过来帮忙。”
  两人闻言才恍过了神来,没想到的是,还没等两个人赶过去,另一个身影猛然的从门外冲了进来。
  是林淮!只见他几步就奔到了两人的面前,用尽全力的试图拉开程北的母亲,齐谨看到他先是微微的一愣,而后马上恍过神来上前去帮他。两人费了好大的气力才拉开了程北的母亲,让她和静忆尽量离的远些,再远些,仿佛这个女人好似一颗定时炸弹,有随时引爆的可能。
  虽然被拉开了,可是程北的母亲还是嘴里不停的兀自咒骂,喋喋不休的都有些恼人。齐谨扶着她,让她坐到了会议室那舒服的真皮沙发上。她坐下后,总算是安静了下来,嘴里大口的喘息着。
  林淮急忙奔到静忆的跟前,“静忆,静忆,你怎么了?”他心疼的看着她,她脸上有明显的抓痕,还有那触目惊心的掌印,她的头发零乱,都掩住了她的俏容,她微微的低着头,肩膀一抖一抖的,还在轻轻的啜泣着。
  林淮心里一阵的紧,他用手轻轻的帮她理顺了头发,她泪眼朦胧,他就拿出口袋里的手绢把她的眼泪一点一点的擦干净,可是却越擦越多。他的声音柔和起来,低低的,他说:“静忆,我们回家。”
  静忆没有回答他的话,林淮就温柔的揽过了她的肩膀,她没有抗拒的意思,他轻轻的揽着她往门口走,她就随着他的脚步,听话的往门口走。周围的人看的有些愣,目送着两人离开会议室。
  “她是个扫把星,你也会被她克死的!”
  在两人走到会议室门口的时候,程北母亲恶毒的话声响起,她说的咬牙切齿,如果话语是把锋利的刀,她恨不得可以用它洞穿她的内心。
  静忆果然停下了脚步,她的全身在微微的抖,林淮的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所以这样的感觉来的更为的直观和真切。他心里一痛,他在她耳边小声的说:“静忆,我们回家,好吗?”他握住了她的手,试图用这样的温度让她感觉到温暖。
  少时,她终于停止了战栗,极缓慢的点了点头。他搭在他肩膀上的手紧了紧,随后揽着她走出了会议室,没有回头。
  齐谨目送着两人的背影离去,显得一脸的凝重。
  回到家时刚刚日近晌午,林淮给静忆倒了杯热水递了过去,她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低着头,长长的头发低垂下来,她用双手紧紧的握着热水杯,渐渐的手指被热得发红,她却显得不在意也不自知般。
  林淮皱了皱眉头,“静忆……”他尽量放低声音,“我们把脸上的伤口处理一下,好不好?”他的声音极其柔和,似乎在哄一下小孩子般的商量味道。
  可是静忆许久都没有吭声,也没有任何表示,林淮有些急躁,“静忆”,他边说着边坐了过去,坐到了她的身边,他伸出手,想要去看看她脸上的伤口怎么样了,他刚刚理了下她的头发,动作已然很轻,可是她还是反应强烈的打落了他的手,把手中的杯子放到玻璃几案上,随后猛地站起了身,扬起脸,抗拒的声音,“我不用你管!”
  他看着她的脸,刺目的红色抓痕上有泪痕滑过,不知道会不会痛,他觉得有些揪心,不禁有些失神。她却突然的转了身,想要回到自己的房间,他急忙的站起身跑过去抓住了她的手,“静忆……”
  静忆侧过脸,冷冷的道:“你放手!”
  他也扬起脸,语气中有些霸道,“不放。”
  她蹙眉,一字一顿,“我再说一遍,我的事情,不要你管。”
  他的声音高了起来,“你从来都不懂得怎样把自己照顾的很好,你的事,我就要管!”
  这话说的让人感动,却也霸道。静忆看了他一会儿,之后什么也没有说,她用力的甩着胳膊,企图挣脱他的束缚,他的手却越拉越紧,之后竟然一用力,将她带入了怀中。
  两人离的这样的近,连彼此的呼吸都听的清楚,林淮柔声道:“静忆……”
  静忆挣不过他,索性把头歪到了一边。
  他看起来似乎不是很在意她的态度,他继续叫她的名字,“静忆……”他顿了顿,突然很认真的说道:“其实,我都明白。”
  林淮的这句话惹来了静忆的好奇心,她回转过头诧异的望着他,她的话脱口而出,“你明白什么?”
  静忆诧异且充满审视的目光在他的脸上扫了好几遍,他的表情看不出任何的破绽,她歪着脑袋轻轻蹙眉,随后又把视线移回到了他的脸上,林淮此时的眼神却有些躲闪,手上也就不自觉的放松了,他松开了抓着她胳膊的手,她果断且决绝的转了身,而后房门“砰”的一声被关上。
  林淮兀自的盯着她的房门看了好一会儿,又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皱着眉,无奈的摇了摇头。
  第二天就是休息日,两人都不用上班,林淮却破天荒的很早的就起了床,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边漫不经心的翻着几案上的杂志,一边不停的偷偷注视着静忆分房间的门。
  就这样一直到了已近九点的时候,静忆房间的门终于开了,林淮赶紧转过头来,把目光重新投回到了手上的杂志上,看起来看的相当认真。
  他低着头见半天都没有动静,就又忍不住的微微抬起头用眼角的余光寻找她,正在不算大的家里四处寻找着她的身影,她那熟悉的电话铃声就响了起来。
  静忆从厨房急急的跑出来回到自己的屋子里接了电话,他听到她的声音响起,有些沙哑,她说:“喂,我是苏静忆。”
  隔得太远,自然听得不是很真切,林淮尽量的屏息凝神,他不知道那边是谁,说了什么,只是透过微微敞开着的房门,看到静忆的表情初始有些犹豫,而后却听到她的声音说:“好,我知道了。”之后便挂了电话。
  虽然整个通话过程他听得不完整也不清晰,可他可以断定,静忆是要出去见一个人,虽然他不知道她要去见的是谁。
  果然,静忆开始穿衣服准备出门,林淮的脸上开始明显的焦急起来,慢慢的这焦急竟然变成了烦躁不安。终于,在静忆开门要出去的那一瞬间,他终于喊了出来,他叫她的名字,“静忆……”他的声音急促且有些高,倒是吓了静忆一跳。
  静忆回过头看他,表情有些疑惑,她不知道他为什么有这么大的反应,她蹙眉问道:“怎么了?”
  她停住了脚步,他却噤了声。林淮站起了身,搔了搔后脑勺,表情看上去有些赧,“那个,我是说,你是要出去吗?”
  她转回了头,“嗯。”了一声。随后就要开门往外走,他的声音在身后再次响起,“静忆……”
  静忆再次回过头来,没等她说话,林淮率先开了口,“你是要去见什么人吗?”
  也许是他的错觉,可是林淮竟有那么一瞬间觉得静忆的眼神有些躲闪,她很含糊的再次“嗯”了一声,随后就“砰”的一声关了门走了出去。
  林淮久久的站在原地没有动,曾经有那么一段时间,他以为他走近了她,因为她和他那样剖白的讲着自己,讲着她心中最珍贵的夏南。可是此时,他却觉得动摇了,或者说,这一切,只是他的自以为是罢了。
  他烦躁的把手中的杂志重重的摔在了地上,口中深深的叹了口气。
  门外,静忆关上门后却没有马上离开,她愣愣的在门外站了好一会儿,脸上却看不出任何的表情,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呆呆的站在门口,兀自的出神,当她听到门里传来的摔东西的声音时,她脸上的表情显得若有所思,随后便匆匆的下了楼。
  对于十一月份的哈尔滨来说,今天无疑是较之往常都要温暖许多的一天。上午的阳光虽然不强烈,甚至有些懒散的味道,可是却足以让人感觉到暖意。
  因为是上午,所以茶楼里人很少,也很安静。上了二楼,更是没有几个人了。走在木质的楼梯上,此时静忆的心情却分外的平静起来,如果说在刚刚来的路上,她的心情还有些惴惴不安,那么此时,这些情绪都莫名其妙的淡去了,取而代之的,反而是一份淡然。
  走上二楼,远远的就看见路晨扬坐在最里面的靠窗的位置,他也看见她了,他歪着头冲着她笑,笑容里还是有那么的一丝痞。
  静忆站定和他对视了几秒钟,轻轻舒了一口气,这才冲他的位置走了过去。
  路晨扬见她走了过来马上站起了身,脸上带着有些殷勤的笑,说道:“我就料定你一定会来的。”
  静忆闻言心里有些许的反感,她讨厌他这种自以为洞察先机的模样,不过表面上还是不露声色,她拉了椅子坐了下来以后,路晨扬便也随之坐了下来。
  两人开始都没有开口说话,气氛有些尴尬和沉闷起来,不想路晨扬突然说道:“我觉得你穿蓝色的衣服特别好看。”
  静忆心里有些微微的恼,抬起头刚想冷冷的说些什么,却触上他真诚的眸子,不知为何,这孩子虽然有些痞,但是眼神却纯净。她心里一软,岔开了话题,“你让我来,不是说要告诉我有关蓝艾萌的一些事吗?”
  见她一副义正言辞的模样,路晨扬眼睛里立刻写满了失望,他重重的往背后的椅子上靠过去,有些不情愿的“嗯”了一声。
  还没等静忆继续问些什么,路晨扬突然又凑了过来问道:“苏静忆,你为什么就不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呢,就因为我比你小吗?”
  静忆眉头轻蹙,低下头不答他的话。
  他显然缺少了洞察她情绪转折的本事,路晨扬不甘心的继续问道:“那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呢?”顿了顿,又画蛇添足般的加上了一句,“那你喜欢我哥吗?不是,我的意思是,那你喜欢林淮吗?”
  她显然是有些忍无可忍了,连呼吸都沉重了起来,她没有说任何话,抓起椅子上的手提包就往外走。
  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或者说是,路晨扬对她的了解太过的匮乏,总之,在静忆抓起提包要往外走的时候,他还是有些微微的愣神和不知所措。还好他马上反应了过来,他急忙的站起身,大声喊她的名字,“苏静忆……”见她依然没有停下脚步的半点意思,他又马上补充道:“那你到底想不想知道关于蓝艾萌的一些事?”
  这句话他说的很认真,因而更显得充满了诱惑,果然苏静忆的脚步渐渐的慢了下来,然后,她终于停住了脚步,缓缓的转过了身,隔着这样的不算太远的距离,仔细的打量着路晨扬脸上的神情。
  路晨扬听见她的声音缓缓的传了过来,她一字一顿的“你,是,说,真,的?”
  路晨扬觉得她的声音似乎有种魔力,让自己不敢对她说谎的魔力,他望着她清澈的眸子,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
  静忆歪着头想了一下,模样认真而可爱,而后,她又再次的朝那个座位走了过去,迎接她的,是路晨扬极其明媚的笑脸。
  两人再次坐下以后,路晨扬的态度明显的收敛了许多,且说话直入主题,“你还记得上个月在你家门口打你的那两个流氓吗?”他的话语和表情都显得极其认真起来。
  静忆当然记得!她怎么可能会忘记呢,只是她一时还弄不明白为什么路晨扬话锋一转,突然提及此事,她觉得自己好像要接近一个真相了,这样的心情却是紧张而有点忐忑的。
  见她半晌都不说话,路晨扬民不在意,自顾自的又问了下去,“那你知道不知道那两个流氓是受了谁的指使?”
  静忆心下似乎是越来越明朗了,可是她还是下意识的摇了摇头。
  “是蓝艾萌。”路晨扬喝了一口桌子上已经凉了多时的茶,没有悬念的道出。
  静忆愣了半天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似乎在认真的思忖着什么。
  “喂,苏静忆……”路晨扬突然叫了一声,待她闻声抬起了头,他又故作夸张的问道:“你不会是被吓傻了吧?”
  静忆知道他是故意的,却也并不生气,她微微皱着眉头问道:“那原因呢?还有这件事和程北又有什么关系呢?”她一连串的把自己心中所有的疑问都说了出来。
  不成想路晨扬却把双手一摊,“我知道的只有这么多了。”
  她脸上露出了明显的失望,她点了点头,拿起了座位上的手提包就往外走。
  路晨扬站起了身,望着她的背影,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却很复杂。
  突然她转过了头,冲他浅浅的一笑,“谢谢你。”声音并不高,也不知道他听清楚了没有。
  “你说什么?”
  “我是说,谢谢你。”
  静忆回到家时林淮正在厨房里喝水,见她回来了,就看似淡淡的说了一句,“回来了啊。”
  她轻轻的“嗯”了一声,就冲自己的房间走过去,走了几步又停下站定,似乎是想了好一会儿才转过了身来,“林淮……”她叫他的名字。
  林淮正在喝水,突然听见她的声音,不知是紧张还是什么原因,竟然呛得猛咳了好一会儿,平稳了下来,自己脸上也觉得有些难为情,回道:“怎么了?”
  她站定看着他,咬着嘴唇好一会儿才说,“我刚刚去见路晨扬了。”
  “啊?什么?”
  他的反应在她的意料之内,她急忙又抢着说:“你听我慢慢说完好不好。”
  其实他心里是喜的,她出去做什么,见谁,本就与他毫不相干,林淮咧嘴笑了笑,点了点头。
  当静忆把路晨扬和她所说的有关蓝艾萌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讲给林淮听以后,林淮的脸上果然显出了讶异的神色,随后,他却皱起了眉头。
  静忆看着他的模样,心生疑惑,忙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妥吗?”
  林淮摇了摇头,思忖半晌才又开了口,他的语气很严肃也很郑重,“静忆,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事情还没有这么简单,但是,我可以断定的是,路晨扬一定向我们隐瞒了一些什么。”
  静忆看着林淮的脸,他的话有让人充分信服的味道,可是她心中还是有些疑虑,还没等她开口,只听林淮又说道:“静忆,你说,当路晨扬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他会就那样的袖手旁观吗?”
  静忆不说话低着头,林淮就兀自又说了下去,“且不说他把你从学校劫走的那次,单单是上次你出事情的时候,我就看出了,他对你的感情不是那么的简单。”
  林淮说已出口,才察觉到非常的不妥,可是覆水难收,他索性不再言语,只盼静忆不曾听清楚。
  这样的期盼显然是显得太过的奢望,静忆转过头来,认真的问道:“你怎么知道他曾经把我从学校劫走呢?”
  林淮看着她的脸,“这个……”他张口结舌的支吾了半天,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静忆看着他结结巴巴的样子,略微思忖了一下问道:“那天后来是不是你去了?”她问的很含糊,问完就盯着他的眼睛看,她始终相信,一个人可以说谎,可是他的眼睛却骗不了人。
  林淮迟疑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模糊不清的“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静忆真切的感受到,看到他点头的瞬间心里竟然是有些喜的。可是随后气氛却有些尴尬和冷场,两人一时之间都不知道接下来应该说什么才好。
  过了好半天,林淮轻轻咳了一下才开了口,“静忆……”
  静忆转过头看他,“什么?”
  “我们晚上去英馨吧?”
  静忆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去英馨?”她特意重复了一遍他的话,以证实自己到底有没有所听有误。
  “嗯。”林淮神情严肃的应了一声,“或者路晨扬不愿意告诉我们的,我们可以自己在那里找到答案。”
  他看向静忆的目光很坚定,以致于静忆也不自觉的就点头应承了下来。
  冬天的夜晚来的就是很早,不过是刚刚过了晚上八点,这天就已经黑透了。
  两人坐着计程车到了英馨的门口下了车,这里依旧是往日的繁华景象,门口停着一排排的轿车,霓虹灯在冬日寒冷的映衬下,显得分外的妖娆。
  进到了里面包了张桌子,酒吧里面很吵,音乐声音很大,静忆蹙眉,她觉得并不适应这里的环境,因此显得有些局促不安,她微微前倾身子,疑惑的冲林淮问道:“怎么找啊?”
  林淮没有答话,他四处张望着,装作没有听清楚的样子,其实,他自己心里也非常的底气不足,他也不知道应该从何找起,又怎么去告诉她呢。只是,他可以充分肯定一点,就是路晨扬绝对和这件事有关系,而只要和他有关系,就必定和这里有关系。
  静忆见他并不答话,叹了口气又重新靠回在了椅子上,显得一脸无奈,又有些略微的紧张。
  突然林淮站起了身走到了她旁边,微微俯下身在她的耳边说道:“静忆,你自己先坐一会儿,我去打听下情况。”说完转身就要走。
  刚走出两步,就听见她在后面低呼出声,“林淮……”他回过头,看到她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下欲言又止的脸庞,他就又急急的走了回去,“怎么了?”他在她的耳边轻声的询问。
  静忆摇了摇头,却道:“没事,你去吧。”
  林淮仔细端详了她一会儿,又俯下身在她耳边轻轻的安慰道:“没事的,不用怕,你乖乖的坐着,我马上就回来。”说完用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他果然是这样的了解她,她没有说,他亦会懂得,她突然觉得心里暖暖的,遂冲他浅浅的一笑,点了下头,以下却已经安稳了许多。
  过了好久,在苏静忆第五次焦急的抬手看表的时候,林淮终于回来了。
  还没等他坐稳,她就焦急的问道:“怎么样?”
  林淮拿起桌子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水,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然后冲静忆摇了摇头,“我们走吧。”
  静忆闻言自然明白了他话里面的意思,失望顿时写满了她的脸。她无奈的叹了口气,冲林淮点了点头。
  走到外面的时候,才发现漫天飘起了雪花,白白的,小小的,洋洋洒洒的落在地面上马上就又消失不见了。
  这是哈尔滨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这场雪的降临马上冲淡了两人刚刚的沮丧的心情,静忆不由自主的伸出手去接从空中飘落下来的雪花,脸上的表情无疑是惊喜且兴奋的。
  林淮转过身在一旁微笑的看着仿佛回到了孩童时代的苏静忆,这份童真的表情在她脸上显然是不多见的,他抱着肩膀在一旁看着她,眼神里竟然有些许的安慰。
  突然,他开了口,大着声音叫她的名字,“喂,苏静忆……”
  她回过头,冲着他浅浅的微笑,“什么?”
  林淮微微顿了一下,他摩挲了一下下巴,“我是说,你为什么就那么信任程北呢?”
  他的话让她在原地站定,隔着不远的距离,眼神愣愣的望着他。
  少时,静忆冲他径直的走了过来,微微笑了一下,“你是说我为什么相信他吗?”
  林淮看着她,疑惑的点了下头。
  静忆转过了脸,向前走去,林淮便跟着她的步伐一起往前走,两人就这样,在轻轻飘着小雪的初冬天气里,一句接一句的聊了起来。
  “你为什么那么信任程北呢?”林淮又重复了一遍。
  静忆突然停住了脚步,扬起了脸庞,微微的闭上了眼睛。林淮便也停下来在一旁看着她,只听见她的声音缓缓的传了过来,“因为我可以算是看着他长大的吧。”
  “噢?”林淮显然对这句话充满不解,他微微皱着眉头想了好一会儿,脸上却依然是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
  静忆睁开了眼睛,转过头来看着他,一字一顿的说道:“因为他是夏南的亲弟弟。”林淮清晰的注意到,“夏南”两个字刚一出口的时候,她本来闪亮的眸子顷刻间就黯淡了下去。他的心不知怎地也随之低落了下去。
  好半天,静忆才又开了口,声音小小的,却分外的坚定,“不管怎么样,我都要帮他。”不知是不是因为落雪的原因,总之,他觉得她此刻的眸子亮亮的,甚至明亮的都有些晶莹。
  他看着她的眼神,在心里轻轻说了声,“不管怎么样,静忆,我都会帮你。”
  也不知她会不会听到。你说,她会听到我心底的声音吗?
  林淮转过头,目光坚定的,“静忆,明天晚上我们还来这里,我始终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静忆转身看着他,他脸上那份执着和热忱让她感动,在这样飘雪的午夜里,她凝视着他的脸庞,第一次察觉到,原来,他也是这样英俊的男子。半晌,她感激的冲他点了点头。
  第二天便是周末。晚上,两个人依旧是八点刚过就到了英馨,可惜依旧是无功而返。在回去的车上,静忆的脸上有着明显的沮丧,林淮在一旁瞧的真切,却是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来安慰她才好。
  少顷,他终于鼓足勇气叫了一声“静忆”,还没等他继续说下去,静忆就插言道:“其实我是在想明天就是星期一了。”说完她转头看向窗外,眼神显得很落寞。
  她的这句话把林淮要说的话生生的堵了回去,气氛又恢复了初始时的那般宁静。他张了张嘴,终究是什么也没有说出口。是啊,星期一,对程北的处理结果就要下来了。
  这样想着,他的心也情不自禁的微微叹息了起来。
  虽然内心充满了惴惴不安和惶恐,可是该来的,它始终是要来的。就像是这个自然界,总会充满了一些人力所无法抗拒的东西。
  星期一,刚刚下了第一节课,静忆就急匆匆的跑到学校的公告栏去看公告,一路上,她的心都在紧张的“砰砰”乱跳个不停,她本来就走得很急,再加上如此紧张的情绪,因此,当站在公告栏前的时候,她的呼吸尚还有些不匀。
  她从上到下仔细而小心的搜寻了一圈,却也惊奇的发现,竟然没有处分程北的公告。她的内心有明显压抑不住的喜悦,她生怕是自己看错了,因此又小心翼翼的来来回回的看了足足三遍。
  还是没有!
  她愣愣的看着公告栏,突然感觉到脸上一阵的温热,用手一摸,原来是有泪珠悄无声息的从眼角滑落了下来,她用手轻轻擦拭了一下眼角,却嘴角上扬的笑了。
  高兴之余她又多了许多的疑虑,为什么会没有张贴出来处分单呢,她心下想着还是觉得放不下心来,低头略一思忖,就径直的冲校长室里快步的走了过去。
  到了校长室的门前,静忆刚要抬起手来敲门的瞬间却犹豫了,她情不自禁的想到了那混乱的一天,她心里有隐隐的担心与顾虑,所以手就那样的悬在了半空中,她紧紧咬着嘴唇,终于,她的手落了下去。
  “请进。”
  静忆轻轻推开校长室的门,校长室里很安静,她四处张望了一下,发现里面只有齐中海一个人在看文件,她有些略微的诧异,站在门口有几分拘束的叫一声“校长”。
  齐中海抬起头看了一眼,见是苏静忆,手中的笔没有停,很随意的说了一声“坐吧。”
  静忆应了一声坐在了他对面的椅子上,她看着齐校长认真忙碌的模样,竟一时不知道应该怎样开口。
  见她半天都不作声,齐中海放下了手中的笔,抬起头来看着她,“怎么了,有事吗,苏老师?”
  静忆沉吟半晌,轻轻点了下头,想了一会儿这才开了口,“齐校长,我来是想问问关于程北那件事,校方的处理决定。”
  这句话让齐中海微微皱起了眉头,神情中颇显得几分的无奈。他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才开了口,“这两家人都才刚刚离开。”
  静忆若有所思的“哦”了一声,看似随意的问了一句,“怎么样了?”
  “怎么样?”齐中海苦笑了一声,顿了顿才说道:“蓝艾萌的妈妈还是那天的那副样子没有什么分别,吵吵的我这头都大了。”说完,他下意识的用手轻轻按了按两边的太阳穴。
  静忆几分同情的看了看齐校长,接着问道:“那处分为什么还没下呢?”此言一出口,连她自己都明显的感觉到了自己紧张的呼吸声,她小心而认真的端详着齐中海的脸,生怕一个不小心就错过了关键性的某一字一句。
  齐中海眉头锁的更紧了,苦笑声连连,“这个处分要怎么下,一个说是,一个说非,两边都还没有足够的证据驳倒对方,就只知道来向校方要说法。”顿了顿,他有几分揶揄的声音响起,“孩子不是还是自己生养的吗。”
  静忆没有接他的话茬,心下却已然的多了几分的安慰。她站起了身和齐中海道了别,就急急的往七楼的美术教室奔过去,她此刻只有一个想法,就是她要马上的去找林淮,并把这个应该归为好消息的消息告诉他。
  等了半天的电梯都没有到,索性静忆就直接去爬楼梯,走得太急,到七楼的时候,她已经气喘吁吁的了,可是在这一刻,心却明显的感觉到,是喜的。
  她平缓了一下呼吸,然后就直接朝美术教室走了过去。刚要抬手敲门,却发现门没有锁,是掩着的。她没有多想,推开这半虚掩的门,就走了进去。
  美术教室和普通的教室不同,它有一般的教室两个半那么大,因此,显得非常的空旷,空旷的甚至连说话都带着回音。
  也因此,单艺馨那略带口腔的声音在此刻听来仿佛是被凭空的放大了好几倍,而且那声音因着回音的干系,静忆竟觉得在耳边久久回荡的散不去。
  “你为什么要骗我?”
  静忆愣愣的看着站在教室前面的两个人,冬日上午的阳光斜斜的照进教室里,阳光微弱,却让她觉得有片刻的眩晕与不真实感。
  她就这样一动不动的站着看着林淮和单艺馨,直到他们也把目光移了过来。
  林淮,你说,为什么这一刻,我会觉得离你是这样的远?
  三个人就这样互相对视了一会儿,气氛有些明显的尴尬,静忆觉得她应该说些什么来打破这样的僵局,她轻轻咳了一声,却觉得喉咙里有些干,说出来的话也好似被抽干了水分的花朵般没有生气,“我,我是来找林老师的。”
  她向来是对他直呼其名的,可是这一次在单艺馨的面前,她却叫了他“林老师”。显得疏远而又有明显的距离感。
  林淮闻言脸上的表情果然显出了微微的不自然,他张大嘴巴“啊”了一声,还没等他说些什么,单艺馨却突然朝静忆走了过去。
  单艺馨直到静忆的面前站定,微微的侧着头扬着下巴,不可思议的是,她分明是这样居高的姿态,静忆却从这女子的眼神中读出了委屈两个字,这太让她觉得诧异了,她轻轻蹙眉,直觉告诉她,单艺馨一定是有什么话想要同她说,她静静的凝视着这位美女那明亮的眸子,耐心的等待着。
  单艺馨轻轻咬着嘴唇,刚要开口说话,不想那边林淮浑厚的男中音就马上的插了过来,“单艺馨……”他什么也没有继续往下说,只是单单叫了她的名字而已,可是,却如此奏效的将她想要说的话生生的堵了回去。
  单艺馨转过脸看着林淮,林淮没有说话只是目光平静的回应着她的眼神,过了半晌,他依旧是不发一言,只是和她默默的对视着。
  静忆站在旁边歪着头看着这两个人,她读不懂他们的目光,或者,这目光也只有他们两个人才明白吧,她觉得有些略微的失神,心在一瞬间也随之变得空落落的。
  少时,单艺馨收回了与林淮对视的目光,表情却是极其的委屈,这样的神情是静忆从来没有在这位美女老师脸上看到过的,她印象中的单艺馨,脸上洋溢着的从来都是那如同大家闺秀般温柔又略带些腼腆的笑。
  她正兀自的想着,单艺馨突然间的转了身朝门口走过去,静忆很自然而然的回过头去看她的背景,没料到她走出几步之后霍地又转回了身,目光直刺刺的瞥向苏静忆,看了她一眼之后,就加快脚步的往门口走去,“砰”的一声响,门被重重的关上,声音太大,以致于回音都响了好半天。
  仿佛是平地突起的变故,静忆此时还觉得有些缓不过神来,她有些发愣,眼前全是刚刚那女子眼中的神情,那目光让她想到了一个词,“凛冽”。她觉得光是想到,就已经自己把自己冻了一下。
  林淮也没有出声,两人一时间就这样相对沉默不语的有那么好一会儿。
  “静忆……”片刻之后,林淮还是主动先开了口,顿了顿又道:“你是来找我吗?”
  静忆迟疑了一瞬还是点了点头,嘴里轻轻的“嗯”了一声,可是此时她却明显的感觉到,刚刚惊喜的心情似乎已经淡得所剩无几了,她整理了一下心情,勉强的冲他淡淡一笑,说道:“程北的处分学校还没有下。”
  “是吗?”林淮的语气中却有着明显的惊喜,“那么静忆,我们晚上再去英馨做一次努力,好不好?”
  她微微点了下头,往前走出了几步,看着窗外的一片白茫茫,心里突然觉得有些黯然。
  他看着她的背影,微微皱起了眉头,声音却坚定,“尽最大的努力,做最坏的打算。”
  静忆你知道吗,其实有些事情,不是我不想说给你知道,而是我真的不知道应该 如何的开口,或者时间,真的会解决我们之间所有的问题。
  当两个人满心欢喜的走进英馨,又在午夜时分不发一言的走出来的进修,才真切的体会到了什么叫心理落差。
  灯光将门前的一方天地照的大亮,形如白昼,静忆走到门前却停下了脚步,她轻轻呼出了一口气,既而转过头看了看林淮,林淮也转过头来回应她的目光,他就这样直接的读到了她眼中第一次未加掩饰的哀伤。
  他突然心里一恸,情不自禁的唤了声,“静忆……”随着话语的吐出,口中的一团白气随之也氤氲直上,一时间竟然模糊了他的面庞。
  静忆收回了目光,声音很低,可是林淮还是听清楚了,他听见她有些自责且哀怨的声音说,“原来,我还是什么都为他做不了。”
  林淮明白,她口中的“他”,自然指的是夏南无疑。他想说些什么,虽然苍白,却总胜过这样的无所为。他刚要开口,还只是说出了“静忆”两个字,就被朝他们走得越来越近的两个酒醉的男人吵嚷的声音压了下去。
  林淮心里有些恼,压了压火气,急忙伸出手把静忆揽到了一边。隔着大远的距离,还是能清楚的闻到两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浓重的酒气,静忆不禁皱着眉头捂了捂鼻子。
  原来这两个酒鬼也是冲着英馨这边过来的,离得越来越近了,两个人嘴里那断断续续又含糊不清的话,就自然而然的传了过来。
  初始林淮和静忆都没有太过的在意,只想着等这两个醉醺醺的男人进了英馨的大门之后他们再往出走。可是突地听到了那个略高个子的男人嘴里冒出了一句什么“少爷的吩咐”,什么“才十七岁的小女孩”。两个人就不由自主的互望了一眼,眼眸中却是一致的惊喜神色。
  只见他身边那个矮个子急忙夸张的把食指放在嘴上,看似几分恼的责怪了句,“你小点声,要是被少爷知道了,我还不是死定了。”样子是很神秘,可是说话的声音却显得过大,可见醉得着实不轻。
  或者真是应了那句老话,“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可是再听下去的时候,两个人已经开始杂七杂八的谈起了别个事情,且已经开始渐行渐远了,林淮知道事不宜迟,他快步走到两个男人的跟前拦住了两人的去路,“等等……”
  高个子男人大睁开因酒醉而微醺的眼睛,不以为然的说了句,“干什么?”
  林淮冷笑了一声,“想请你们说明白一些事情。”
  两人闻言对视了一眼,矮个子嘿嘿笑了一声,话语里明显有些揶揄的味道,“你小子还不配请爷爷喝茶。”说完,两个人毫不在乎的继续往前走。
  这份丝毫不把你放在眼里的神态显然有些激怒了林淮,他的气息有些沉重,握了握拳头,几步赶上前撂倒了刚刚说这句话的矮个子。然后又挡在了两个人的跟前,话语里同样回敬了几分嘲讽,“你怎么就知道我不配呢?”
  不过是一个跟头而已,地面虽然有些硬,可是其实这一跤摔得并不疼,只是这面子上实在是下不来,矮个子用手撑着地站了起来,大喘了几口气,还没动手先壮气势,试图挽回一些刚刚损失的颜面,“你小子竟然敢在爷爷的地盘上和爷爷撒野?”
  其实本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只是他这样的一嚷,好似真的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情,早已不知躲到哪里防寒去了的保安此时也急匆匆的跑了出来,嘴里还一个劲的大声叫嚷着,“怎么了,怎么了?”
  林淮冲静忆耸了耸肩,摊了下手,样子颇有几分的无奈,怎么越想低调反而越高调起来了呢,偷眼看了看静忆,她脸上的表情却平和,看不出任何的波澜。他走近了她几步,正要俯首对她耳语几句,不成想却被一个高亢的声音打断了, “大半夜的,到底是谁闹事?”
  两人顺着声音望过去,就看到了路晨扬身边的常随,那个胆子很肥的男人。
  老肥口中边说着话边走了过来,他的眼神习惯性的向四周扫视了一圈,猛然看见人群中站着的苏静忆和林淮,心里初始微微一愣,而后脸上马上挂了笑的刚想迎过去,却被刚刚酒醉的那个矮个子男人拦住了。
  老肥微微皱眉,低沉着声音语气却显得不善,他有些不耐烦的说道:“什么事?”
  一副谄媚的嘴脸,矮个子男人咧着嘴讨好的笑了笑方才开了口,“肥哥,闹事的就是那小子,敢在这里撒野,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他说着话用手煞有介事的指了指林淮,模样颇有几分自鸣得意,想是觉得自己的马屁拍的恰到好处。
  正暗自得意着,不料老肥却口中低低的吐出了一个“滚”字,神情更是显得对自己已然厌恶至极。矮个子脸上顿时大窘,心里着实不解,脚下的步子却不敢慢了半分,他快速的退到了一边。
  老肥马上笑着冲林淮和静忆走了过去,开口问道:“两位是来找我家少爷的吗?”他边说着话边把眼光移向了林淮旁边默默不语的静忆,脸上的表情一时间显得若有所思,还没等两人答话,他就先抢白道:“两位请稍等一下,我去叫少爷出来。”说话间已经大步的往里面走了进去。
  “喂……”林淮在后面大声喊了他一声,他却只做听不见般的兀自往里面走。林淮转过头看了看静忆,她的眉头轻蹙,林淮微微叹了口气,“那就且唱下去吧。”
  静忆没有听清楚他的话,转过头疑惑的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林淮目视前方,嘴里答道:“我是说……他来了。”
  她顺着他的目光也望了过去,只见路晨扬正径直的朝他们这边走过来,脸上却没有任何的表情。
  待走到了两个人的面前,路晨扬故作惊讶的倒吸了一口气,然后才说道:“我当是谁来闹事,原来是贵客登门。”他顿了顿,又把目光移到了静忆的脸上,“苏老师是稀客啊。”
  他似乎还想继续说些什么,就被林淮有些不耐烦的打断了,“行了行了,既然你出来了,我们就不来闹事了。”他的话也已然掺了玩笑的意味进去。
  路晨扬细长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脸上有些不解,嘴里就不自觉的“噢?”了一声。
  林淮看着他却笑了,颇显亲昵的打了他一拳,“我们来找你谈事情,只怕你不肯说罢了。”他自然了解他的脾气秉性,因而才这样的故意激他。
  路晨扬闻言却笑了,“既然是谈事情,那就里面请吧。”
  推开酱紫色的实木门,静忆打量了一下四周,依然是上次的那间屋子,她和林淮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后,路晨扬便也坐了下来,随之开口道:“真没想到两位还会来找我谈事情。”他说的看似随意,话语中却有着奚落。
  静忆轻轻蹙眉看着他,觉得这个孩子好像变色龙一样,一会儿一个样子,却也真的分不清哪个是真实的他,哪个是隐藏起来的他。
  林淮察言观色,却从他的神色中读到了那稍纵即逝的慌乱,他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渐渐有了底,暗暗的有了套他话出来的主意,况且外面且有那个“人证”呢,想到此处,说话的底气也不自觉的足了起来。
  林淮稍稍思忖,开了口,“晨扬,你人脉那么广,上次静忆在家门口被打的那件事,你一定不会没有查吧?”
  路晨扬略一沉吟,却还是点头承认了,“查了。”然后他大大咧咧的又说了下去,“这件事我和苏静忆说了啊,怎么,她没有告诉你吗?”
  果然是聪明之人,他的一句话问的两人一时间哑口无言。路晨扬拿过桌子上的水杯,透过眼角的余光看了看两个人,脸上有些小小的得意之情。不过他马上又说了下去,也算是替两个人解了围,依然是有些无所谓又不甚在意的语调,“哦,就是她的那个学生,叫蓝什么的,可能是报复之类的吧。”
  这句话他说的很含糊,似乎听起来他真的很像是一个置身事外的局外人般。
  之后就是三个人之间许久的沉默不语,空气似乎凝固了般的沉闷的有些让人觉得窒息,其间只听见路晨扬不紧不慢喝水的声音,因为屋子里太过的安静,所以这喝水的声音听起来突兀又有些恼人。
  静忆低垂着头,林淮注意到,她的手不知为何的在轻轻的发抖,一直在抖,他皱着眉头,正当他觉得有些不知所措的时候,静忆却突地猛然站了起来,她目光直视路晨扬,半天,她有些颤抖的声音响起,“你说,你是不是因此而派人糟蹋了那孩子?”她的话说的断断续续,不知道是太过的气愤还是过分的激动。
  “啪”的一声响,路晨扬把手中的杯子重重的摔在了桌子上,他随后也站起了身来,他一字一顿,又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苏静忆,你刚才说什么?你给我再说一遍……”
  气氛开始变得紧张,甚至有些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味道。门外的老肥听到门里的响动,敲了敲门,然后神色慌张的走了进来,刚叫了一声“少爷……”路晨扬的气愤似乎猛然间找到了宣泄的闸口,他虎着脸,冲门外的几人大喊道:“都给我滚出去!”门在一瞬间闭合。
  路晨扬移回了目光,微微眯着眼睛,脸上竟显出了笑,只是这笑却让人觉得有些刺骨的寒,甚至有毛骨悚然的味道,他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语气又加重了几分,“苏静忆,你刚刚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林淮看着路晨扬的这副模样知道他已然是生了很大的气,他心里暗暗责备静忆太过的不冷静。可惜事已至此,他忙站起身来试图挽回局面,他轻轻去拉静忆,柔声道:“静忆你先坐下再说好不好?”
  可是她却打落了他的手,脸上的表情倔强的紧,面对路晨扬,她亦显得毫不示弱,她认真的又说道:“好,我就再说一遍,这次希望你可以听得真切些。” 为了以示郑重,她竟然顿了顿才道:“你是不是因此派人糟蹋了我的学生?”
  林淮心里暗叫一声“完了”,他倒不是怕路晨扬会对静忆怎么样,只是他觉得,这样一来,想要解决这件事,就开始变得愈加的困难了。他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心想平时内敛冷静的静忆今天怎么变得这么反常,想着想着心下就明朗了起来,若是让她变得不冷静,那么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夏南”。
  只要是遇到和夏南有关系的事情,她都会一反常态的变得不冷静起来。她可以看淡这世界上的诸多事情,却独独的看淡不了他。林淮心里想着想着,竟然觉得有些黯然起来。
  只是没想到的是,他今天算的不准的还有一个人。
  路晨扬听了静忆的话后,竟然不怒反笑,这笑却与初始那笑有着截然相反的味道。然后,他竟然坐了下来,扬起脸看向苏静忆,故意显得平心静气的问道: “你这样说,又有什么证据?”
  “证据?”静忆重复了一遍他的话,而后肯定的回道:“自然有证据。”她的话语充满了斩钉截铁的味道。
  路晨扬看着她那一脸认真的模样,心里不自觉的一阵好笑,自然那气愤的感觉就淡了下去,他点了点头,“好,那你坐下来慢慢说。”
  静忆却没有动,林淮看了看她的神情,在她的耳边细声低语道:“静忆,先坐下,我们是想解决问题的不是吗?”
  静忆依旧是不发一言,却顺从的坐了下来,然后目光定定的看向路晨扬的脸,她垂下了头,话语声也突然的低了下来,音调亦柔和了许多,“其实我知道你是想替我出头,只是这样的方式是错误的,而且你用这样的方法对待一个孩子,简直是太过分了。”
  路晨扬听着她那突然间低沉了音调的话,不禁噗哧一声的乐出了声音,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他急忙正襟危坐了起来,“苏静忆,还是说说你的证据吧,如何?”
  静忆咬了咬嘴唇,点了下头,“好。”她顿了顿,歪着头似乎在想着如何的措辞,想了一会儿边用手比划着边说道:“就是刚刚那个喝醉酒的矮个子男人无意中说的。”
  路晨扬皱着眉头想了半晌,然后唤了一声门口的老肥,老肥闻声进来,恭敬的叫了声“少爷。”
  路晨扬示意他俯身,和他耳语了几句之后,他脸上充满了讶异的神色,随后摆了摆手,老肥便出去了。
  静忆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路晨扬抢了白,“等一下叫他来了,自然一切都会明朗了。”说完,他轻轻笑了一下,脸上的神情却并不轻松。
  比预想中的等待的时间还要短。
  当这个穿着拖沓,长得有些贼眉鼠眼的男人恭恭敬敬的敲门进来的时候,静忆明显的感觉到他的酒已然完全的醒了。也许是太紧张害怕的缘故,他的身体竟然在微微的发抖,因此,说出来的话也是颤抖个不停,“少…少爷……”
  路晨扬鼻子里“哼”了一声,他端起了桌子上的茶杯,声音低沉,“和他们说说,你对那孩子做了什么?”
  他的音调并不是甚高,可是在矮个子的耳中听来,却充满了骇人的味道,他突然“腾地”一声就直挺挺的跪了下去,声音抖个不停又带着一丝近乎绝望的哭腔,“少爷,你饶了我吧,我下次再也不敢了,少爷……”
  这一幕却显然是在路晨扬的意料之外,他眉头紧锁,声音中有些难以置信的味道,“真是你做的?”
  跪在地上的矮个子根本就不敢答话,只是一面重重的磕着头,一面嘴里含糊不清的重复着,“少爷饶了我吧…少爷……”
  路晨扬明显的显出了怒意,脸上的肌肉都在微微的颤动着,他猛地站起了身来,一脚踢在了跪在地上的矮个子身上,矮个子男人被他踢翻在地,却丝毫不敢言语,口中还在兀自的喃喃自语,“少爷饶了我吧…少爷……”
  路晨扬用手指指着他,气得大口喘着气,平稳了一下气息才又开了口:“不是叫你们吓唬吓唬她就可以了吗?你…你个不成材的狗东西,就知道丢我的脸。”他冷冷的目光又扫了扫这个已经吓得筛糠的男人,看似微微思忖了一会儿,才冲门口喊了声,“老肥。”
  老肥应声敲门而入,站到路晨扬的旁边,恭敬的叫了声,“少爷……”
  路晨扬看了看跪在地上的矮个子,不再犹疑的声音响起,“做了他。”他边说着边把目光投向老肥。
  静忆听的不太明了,她蹙了蹙眉,侧过头轻声问林淮道:“什么叫做了他?”
  林淮把手掌平放在脖子上,做了个“杀人”的动作,静忆立即会意,她轻轻咬着嘴唇,神色有异。
  老肥得到了指令,就一把抓起了已经瘫在地上如一滩烂泥的矮个子男人,只见他瞳孔里充满了恐惧,嘴巴里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想是已经吓得忘记了怎样言语。
  谁也没有料到,原本在一旁沙发安安静静坐着的苏静忆此时却突然的开了口,她的声音听上去柔柔的,却暗含了一种坚韧的味道,她两眼凝视着路晨扬,话语中有些许商量的味道,“我说,可不可以,不要…做了他?”
  “噢?”路晨扬回转过头来,饶有兴趣的看着他。他就这样有些审视性的看了她好半天,突然开口说道:“好,那么就把他交给你处理好了。”他没有问她这样做的原因。因为他知道,她这样说,自然有自己的道理,而他,自然亦会尊重她的道理。
  静忆闻言冲着他淡淡的笑了,笑容里有着舒心,也有着感激……

  一场关于幸福的错觉
  初冬的校园里,虽然缺少了五彩缤纷的花朵的点缀,却增加了白雪的映衬。在这个北方城市的冬天下过了第二场雪之后,校园里即刻呈现出一片素白,瞬间变成了一个银色的世界。
  好像一下子温度就降了下来,亦没有任何的征兆和缓冲。就仿佛是这个世间的诸多事情,你永远都无法从它寂静的表象上,猜测到暗涌。
  静忆和林淮并肩走在校园的小径上,所过之处,脚下传来一声声积雪的声音,这样的声音杀此刻听起来让人心情为之振奋,那是一种真切的存在成,亦有几分惬意,以致于两人竟然久久的沉溺于这样的感觉中,一时忘记了说话。
  旁边有三三两两的学生经过,在这满目素白的冬日里穿的五颜六色的女孩子无疑成了这雪地里另一道美丽的风景。从两人身边经过时,女孩们亦都会乖乖巧巧的冲着静忆点下头,扬起小脸笑着叫一声“苏老师好!”静忆一一点头微笑回应,心在一瞬间觉得是这样的暖。
  “喂,静忆……” 待学生们都走得远了,林淮终于开了口,他停下了脚步,和她面对面的站着,话语中透露出真诚的嘉许,“看来,你现在已经俨然成为了女学生心中的大英雄了。”
  她静静的笑,嘴里却不以为然的推辞道:“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啊。”
  “怎么没有呢,你救了她们的王子程北嘛。”林淮说完咧开嘴笑了,随即又无限感慨的叹了口气道:“蓝艾萌这孩子,一个刚刚十几岁的孩子,就懂得因爱生恨的去报复了,我还真的是越来越读不懂这个世界了。”
  林淮兀自的感慨着,突然发现静忆的神情有变,他皱了下眉头问道:“静忆,你怎么了?”
  静忆半晌都没有言语,只是双手插在衣服的口袋里,愣愣的看着远处,过了好半天才回过头来开口说道:“其实蓝艾萌的那件事,我觉得我也有很大的责任,要不是因为我,路晨扬就……”
  林淮皱紧眉头,硬生生的打断了她的话,他的情绪显得很激动,因此,声音就不自觉的高了起来,“静忆,你能不能不要这个样子,左晨出事的时候,你觉得你有责任,蓝艾萌出事,你也觉得你有责任,好像身边只要有人出了事情,你就会一股脑的往自己的身上揽,。你有没有想过,那只是你自己认为的,你能不能不要话得这么沉重,背负的这样多。”
  他一连串的说出自己的想法,也不管她是否接受得了,只因他心中有一种不吐不快的压抑感,此时全部都说了出来,心里反而觉得畅快轻松了许多。
  林淮察言观色的望着静忆,她轻轻蹙着眉,小巧的鼻子也微微皱着,他自顿的想了一会儿才又接着开口说道:“就好比夏南,你怎么就那么肯定他一定是责怪你的呢,?”这句话他思虑了良久方才说出,说的时候也是小心谨慎,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触动了她内心最柔软的部分。
  不想她还是在瞬间眼泪就充斥了眼眶,她低下头轻轻的摇头,泪珠顺着脸颊就悄无声息的落了下来,她嘴里喃喃自语,“你根本就不明白,你根本就不如道我们之间后来发生的事情。你怎么可以这样说。”说到后来,她的声音哽咽起来,她没有抬起头就转了身,可能是怕他看到她满脸的泪痕吧,她转身快速跑开,只留了一个决绝的背影给他。
  他站在满目素白的校园里,望着她离开的背影,长长的叹了口气,眼神颇为的复杂。
  静忆,我要怎样才能让你明白,你所认为的一些事实,或许不过是你心底的幻觉而已。
  这周最爆炸性的新闻莫过于雷敏老师要结婚的消息了,且着实是赴了一把时尚的闪婚一族,大红的喜帖上日期印的分明,新郎的名字却陌生,时间赫赫的显示就是本同六的上午九点整。
  办公室里,众位老师一边仔细端详着手中的喜帖,一边看着穿梭于办公室里乐盈盈的发着喜帖的雷敏老师,脸上均是一片骇然和不可思仪的模样。她不是爱了齐谨两年且当初信誓旦旦的许下“非君不嫁”的誓言吗,可是现今她脸上洋溢着的,又分明是幸福的微笑啊。
  雷敏挨个桌子的发着喜帖,发到静忆的桌子前时,静忆礼节性的站起了身来,用手轻轻的接过,脸上笑了笑,低声说了句,“谢谢。”说完就又坐了下来。
  雷敏在她的桌子前站定却没有离开,站的时间久了,静忆不禁诧异的抬起头来看她,她显然不懂她这样做的目的,索性也只是不发一言的愣愣的看着她。
  雷敏脸上突然现出了笑,笑容里却有着一丝的赧,她沉吟半晌方才开了口,“苏老师,我们可以到外面去谈谈吗?”
  静忆看着她的脸庞,想起了那个狼狈的下午,她迟疑了片刻,却又触上雷敏满含期待的眸子,就又不自觉的点了头。
  正是上课的时间,所以走廊上显得极为的安静,两个人一前一后的出了办公室,站在走廊上,却是一阵沉默的相对无言。静忆不说话,是因为她着实弄不清楚雷敏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索性也静观其变,泰然处之了。
  少顷,雷敏终于开了口,说的话却大大出于静忆的意料之外,她微微低了下头,声音缓缓的传过来,“苏老师,以前的那件事,真的对不起。”
  一时间,静忆倒变成了瞠目结舌的那一个,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只是支吾了一句“不要紧。”却说的连自己都没有听的太真切。
  雷敏却丝毫不介意的样子,看惯了她风风火火的模样,此时的她叫人颇为的不适应,静忆思忖片刻刚想开口,却又被雷敏抢了先,“不过,苏老师,关于你上次作弊的事情,你一定觉得也是我搞的鬼吧?”
  她问的开诚布公且直接明了,却也因为这样,让人一时间真的无法开口回答。静忆蹙眉,一副有话说不出的模样。原来有时太过真实的话语,也会让人觉得难以回答。
  雷敏却自顾的说下去,“不管你相信与否,那件事,不是我做的。”她的话说的很郑重,又分外的真诚,以致于静忆看着她的模样,就不自禁的点了头,嘴里应了一声,“我相信。”
  只是短短的一句话,雷教就笑了, 笑的很开心,“苏老师……”她顿了一下才又接着说道:“或许你真的无意中得罪了什么人也不一定。”她后面的话巳然充满了叮嘱的味道。
  静忆心里有些感动,她是一个向来都只记得别人的好的女子。那些不好,只会随着岁月的流逝而慢慢淡去,而那些好,就会慢慢的沉淀出来,却愈加的弥久。
  雷敏说完了想说的话就转了身打算回到办公室继续发喜帖,她刚走出了几步,静忆就在她的后面出声叫住了她,她叫她的名字,“雷敏……”
  雷敏回头,“嗯?”
  静忆轻轻咬了咬嘴唇,迟疑半晌还是开了口,“你真的幸福吗?”
  这句话让雷敏在瞬间失了神,眼神变得有些空洞起来,却也只是一瞬而巳,而后,她浅浅的笑了,似是在低声自语,又似是在回答静忆的问题,“或者,有的时候,幸福还是不幸福,和爱还是不爱真的是两回事。”
  言语轻轻吐出的瞬间,她的眸子显得有些黯淡和落寞。随后,她又走了回来,恢复了以前那种静忆刚刚认识她时大大咧咧的模样,她轻轻拍了拍静忆的肩膀,“静忆,生话在继续,不会为谁而停留。我很幸福,真的。我也希望你能幸福。你是一个好女子,理应得到幸福。”
  静忆尚还来不及回味她刚刚的话,猛然又听到这句话,表情显得有些动容,她的眼眶有点湿润,“雷敏……”她缓缓的说道:“我祝福你。”
  晚上回到家时林淮果然已经在等她吃饭,冬日的夜晚天气寒冷,因而回到暖和的家中更显得有了种归属咸,这心也就和身体一样,似乎在回归的一刻找到了某种依傍,亦随着身体的热度温暖起来了。
  静忆脱了鞋说了句,“我不饿,你吃吧。”就直接的进了自己的房间。林淮还没来得及开口,她就已经关了门。他心里有些恼她,索性自己也不再动筷子,兀自气闷了一会儿,站起身来就去敲她房间的门。
  “苏静忆,开门。”林淮的声音有些大,仿佛是怕她听不清楚一般。
  她怎么可能听不清楚。静忆刚坐在床边兀自发了一会儿愣,就听见他大声吵嚷的声音传过来,她皱了下眉头,还是快速起身的去给他开了门。
  “什么事?”她语气平和,眼神也波谰不惊,她向来可以很好的处理自己的情绪。
  他却不行,他虎着脸,语气中有嗔怪的味道,“为什么又不出去吃饭?”
  她低着头却不回答,待他等的急了,才低低的传过来三个字,“不想吃。”
  林淮本来心里有些气,可是看到她的这副样子,疼惜就慢慢的升腾了出来,压过了原本的怒气,他突然声音温柔起来,“自从上次你见过夏南的母亲之后,你原本隔日吃的药是不是又变成天天吃了?”
  静忆抬起头瞪大眼睛诧异的望着他,他竟然是如此的细心,细心到注意到她一点一滴的细微变化,她的脸上有些赧,却也如实的点了点头。
  林淮看着她,突然觉得一时间失了语,他就这样的盯着她看,好半晌,他才幽幽的说道:“静忆,我帮你,我一定竭尽我所能的来帮你,可是为什么,你就不能也帮帮你自己?”
  她抬起头,本以为会看到他责怪甚至于不屑的眼神,可是没有,都没有,她看到,他的眼神中只是写满了疼惜,她心里一怮,语气幽幽的说:“怎么帮啊?”
  她显然没有想让他回答的意思,因为她马上又说了下去,在林淮听来,她的声音又些许的飘渺与不真实,她说:“你想知道我和夏南后来发生了什么吗?你若是想知道,我愿意说给你听。”
  他看着她的眸子,觉得这一刻,她似乎有些陌生,这才是绝对真实的苏静忆吗?或者说,她已经完全的开始信任他,她已经愿意把她的整个伤口来给他看,亦希望他可以帮她来治疗它了吗?
  是不是这样呢?静忆。
  林淮这样想着,心里开始喜不自禁,他坚定的点了点头。
  静忆,只要你愿意相信我,即使是黑暗中,我亦愿意拉着你的手一起往前走。你不用担心跟不上我的步伐,因为我会放慢脚步,亦会随时准备停下脚步来,等待你。随时。
  只要,你愿意,柏信我。
  当东方再次的泛起了鱼肚白的时候,两人才意识到,一夜就在这静静的诉说与用心的聆听中,悄无声息的滑过去了。
  静忆站起身来看了看窗外,天刚刚蒙蒙亮,她突然察觉到心里有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感,她紧走几步来到窗前打开窗子,冷空气瞬间鱼贯而入,她把眼睛轻轻闭上,用心去感受这冬日清晨独有的清冷气息,心里亦是从未有过的舒畅咸。
  她从来没有想过或者奢望过会有这样一个人可以用心来倾听她心的声音,来真正的了解她,走进她这样一个平凡女子有些混乱的生话。
  他帮她治她的病,他听她说她的夏南,他照顾她的生活起居,他帮她在漆黑的暗夜里寻找她照片上的回忆,他告诉她心情不好的时候,行走在路途上就会慢慢平静下来……
  他帮她这样的多,却不是她的夏南。静忆眼神愣愣的看着窗外,在心里轻轻说了声,谢谢你,林淮。
  正暗暗的想着,那边林淮吵嚷且有些焦急的声音又响了起来,“静忆,你再不快点,上课要迟到了。”
  她从窗外收回目光,脸上微微笑着,林淮没有听到她的回复,还以为她没有在意,就又接着大着嗓子嚷嚷道:“苏老师也会迟到吗?”
  “好啦好啦,我听到了。”她也大着声音的回他,却不料话音刚落,就惹得他跑了过来看着她,眼神中充满了诧异。
  静忆有些一头雾水,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了?”她的话语中有些担心的味道。
  林淮突然咧嘴一笑,笑的都露出了牙齿,看起来有些傻,嘴里嘟囔道:“没事没事。”就又自顾的收拾东西去了。
  静忆摇了摇头,有些不解却也不是甚为在意。
  林淮回到自己的房间,笑容依然挂在脸上没有淡去,他轻轻呼出了一口气,脸上有安慰的神色。
  静忆你知道吗,我从来都没有听过你用这样的语调说话,轻松的,释然的,好像真的可以放下了心里的那个情结。
  静忆,请你相信我,你一定会幸福的,因为只有你幸福,他才会微笑。
  两人走在校园里的时候就没有再开口说话,气氛却一点都不觉得尴尬。静忆走在林淮的旁边,只觉得内心平静又安稳。突然,她想到了什么似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她侧过头开了口,“林淮……”她叫他的名字,却没有再说下去,神情中有着一丝犹疑。
  林淮转过头看着她,天气很冷,虽然她穿的很多,鼻尖却依然被冻得红红的,可是却显得俏皮可爱的紧。他没有说话,只是停下了脚步,等待着她把刚刚没说完的话继续说下去。
  静忆思忖半晌才再次开了口,“林淮,我想…我想去为夏南的父母做些什么。就像你昨天和我说的那样,他们中年丧子的疼痛远不会比我少去半分。”她的话语中有明显的哀愁,虽然刚刚的话语说的很犹豫,可是此时她的眼神却格外的坚定。
  林淮看着她,他的眼神中充满了鼓励,随后冲她重重的点了点头,随后想了想又问道:“上次程北那件事之后,你们的关系应该有所改善吧?”
  静忆闻言蹙着眉头,小巧的鼻子也因此而皱皱着,她有些嘟囔般的说道:“他依旧并不理睬我。”她说话的这副样子此时倒是像极了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女生。
  林淮忙安慰她,“别着急,慢慢来,只要你努力的去做,他们终究是会看到的。”
  静忆叹了口气,神情里有些无奈,“不管怎么样,这周末我还是要去夏家。”
  “你知道地址吗?”
  她轻轻“嗯”了一声,自言自语般的说道:“若不是夏南的死给他们的打击太大,他们家也不至于败落成这个这样。”她的眼神又开始有些迷离。
  林淮看着她的样子,想说些什么好让她的心里好过一点,可是张了张嘴,却终究是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当苏静忆按照学生名册上的地址找到夏家的时候,心里又不由得泛起了阵阵的酸楚。在哈尔滨,眼前这所小区可以算是一般中的一般了,物是人非,原来有时候家族的败落,亦不过是瞬间的事。
  她站在小区的门口,略微的有些失神,她本来已经鼓足勇气要去面对一切了,可是却在临门一脚的时候,猛然间的发现,她似乎还是畏缩了他们所承受的痛苦。难怪夏妈会那么的恨她,其实也不过是人之常情罢了。
  若是当年,她不做出那样的决定,若是当年,她就选择和他勇敢的去面对,会不会此时的所有痛苦,都会烟消云散了呢?
  可是终究是没有如果的事。
  眼角有些湿润,静忆轻轻擦拭了一下眼角,深深吸了一口气,朝夏家径直的走了过去,她在心里轻轻的默念,不管夏妈会如何的对待自己,她都要竭尽全力的去为她做一些事,这亦是她早就应该做的事。
  顺着楼梯上了三楼,手在犹疑了片刻以后终于落下,她轻轻的叩门,之后就听见程北那熟悉的声音,“是谁?”
  她想回答,却觉得那个“我”字仿佛是梗在了喉头般,一时竟然吐不出来。
  门开了,程北看见她的一瞬间,讶异之情溢于言表,想是太过的激动,说话声竟然也断断续续了起来,话音却依旧冰冷,“你怎么来了?”
  她本已经想好了如何措辞,却在门开了的一瞬间大脑顿觉一片空白,既而完全的失语,“我……我……”她支吾了半天却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未。
  男孩不等她说完,冷冰冰的话音再次响起,“这里不欢迎你,你走吧!”
  她却用手撑了下门,依旧没有说话,却是一种无声的抗拒。
  门里夏妈的声音响起,“小北,是谁在门外啊,这么半天。”
  “啊,快好了。”程北含糊其辞的答了一声,随后明显压低了些声音冲她说道:“你快走吧,我妈一会儿出来就不得了了。”他的神情很紧张。
  静忆看着他的样子,心里却是喜的,她觉得自己似乎没有初始的那么紧张了,她也故意压低了声音,“其实我就是来找夏阿姨的。”
  程北张大了嘴巴,难以置信的看着她,“你疯了。”他依旧是低低的声音,随后摇了摇头,满目都是不解的神色。
  静忆刚想再说些什么,没料到程北却快速的披了件外套,穿上鞋子出来,之后冲门里大声喊道:“妈,我出去一下。”随之“砰”的一声关上了门,接着就拉着她往楼下走。
  走到楼下,程北松开了拉着静忆的手,他的表情又恢复了往日的冷傲模样,撇了下嘴说道,“你来我家做什么?”
  静忆并没有太在意他的态度,她的声音依旧很温和,“我想来和夏阿姨道歉,请求得到她的宽恕。”她的声音很诚恳,眸子里亮亮的,似乎有泪光在闪烁。
  程北冷笑了一声,“你真是天真的很啊,你害死了我哥,你道个谦我妈就会原谅你了吗?”他说的时候亦有咬牙切齿的味道。
  可是这句看似简单的话还是触动了她那根最敏感的神经,她抑制不住的眼泪,在这个孩子的面前,潸潸落下。
  程北皱了眉,语气却依旧不善,“假惺惺的,哭什么哭,当初我哥那么爱你,你却还要和他分手,现在又来装可怜。”
  这话语分明就是刀子,一刀一刀的割在她本就没有复原的心上,她突然深刻的感觉到了一种耻辱感,她用手随意的林了林脸上的泪痕,不发一言的转身离开。
  程北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她的肩膀还在上下的抽动着,他的心突然觉得一紧,这不是他从小就戏称为“嫂子”的静忆姐姐吗,这不是在自己遇到困难时从来都会挺身而出的静忆姐姐吗,这不是自己的哥哥夏南从小就发誓要保护她一生的静忆姐姐吗,可是又是为什么,自己刚刚要说那些明明知道会很伤害她的话呢?
  他握紧了拳头,大声的冲着她的背影呼喊道:“静忆姐……”只是简单的三个字,他喊出的时候却是下了那么久的决心,似乎透支了全身的力量。
  静忆听到背后传来的程北的声音,那句熟悉而又久违的“静忆姐”三个字,她猛地转回了身,隔着大远的距离望着他,他紧跑几步到了她的跟前,初始表情里尚还是有些赧,且好半天才开口说话,“对不起,静忆姐。”他低着头嘴里近似嘟囔般的说了这三个字,她却依旧是听清楚了。
  她的视戏开始有些模糊,她似乎依稀看到了眼前的大男孩还是小孩子的时候,拉着她的袖子对她说,因为你是我的静忆姐,所以我可以对你提一些要求,并且可以和你交换彼此的感情,是不是?
  是不是?
  是不是?
  是不是那个小时候的程北,又回来了呢。她生怕打破了这份来之不易的美好,因而久久的不出声音,连眼泪都流的有些小心翼翼。
  程北摸了摸后脑勺,开口说道:“静忆姐,其实我也知道,我哥哥的死,不能把责任都归咎给你。”他说的认真而诚恳。
  静忆说不出话来,只是一直流泪,一直摇头。
  程北看着她的样子,叹了口气,“其实你也是知道的,我妈从知道你们两个在一起之后,就一直不同意,况且我哥是为了救你才…”他的表情中有一闪而过的痛苦,顿了顿才又继续说了下去,“所以,我妈是不可能原谅你的,就算你做的再多,都是不可能的。”
  他看着静忆依然不说话,就又兀自的说了下去,“静忆姐,我哥那么爱你,他把你看得比他的命还要重要,我想他如果在天堂里看着我们的话,一定是希望你可以好好的活下去,一定是希望看见你是微微笑着的。”
  静忆听到此处抬起了头,“你是说,他不会怪我?”
  程北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轻轻的抓过了她的手,静忆顺势摊开自己的手,程北的声音响起,“你还记得我哥临死之前最后的一个动作吗?”
  她的眼神开始迷离,思绪又飘回了那一天。
  喧闹的人群,刺耳的警笛声,撕心裂肺的哭声,她却没有哭,她只觉得泪腺干涸了,她的眼神空洞,她的手放在夏南的心口之上,那是他的最后一个动作,他的手上全是血,颤抖的抓过她的手,紧紧的放在自己的心口之上,却没有来得及开口和她说一句话。
  她记得,她用另一只手去轻轻擦拭他的脸,她觉得那些血污,都弄脏了他白净的脸庞,弄脏了他长长的睫毛,她要去帮他擦干净,他是那样英俊的一个男子啊。
  “静忆姐……”程北的话将她又拉入了现实,“如果你真的不能理解我哥最后的心意,那才是他最大的悲哀。”
  静忆摊开手心,将它对准冬日里不算强烈的下阳光,她微微眯起眼睛,口中喃喃自语,“夏南,你的灵魂放在了我的手心上,会始终陪着我的,对不对?”
  程北看着她的模样,心里突然泛起了酸楚,他转过了身,“我回去了。”
  静忆从手上收回视线,看着程北即将跑远的背影,大声的问道:“程北,你为什么和我说这些话?”
  程北转过了身子,也同样大声的回她道:“因为你是我哥这辈子最爱的女人。”他喊完话跑出了几步又回了头补充道:“连我妈都嫉妒他对你的爱。”后面的这句已然多了玩笑的意味,因此,静忆的脸上虽然还挂着泪痕,嘴角己开始微微上扬了。
  “静忆姐……”程北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我妈明天早晨会出去遛弯儿,你要是真想见她,可以早一点来,在楼下可以遇见她。”他顿了顿,“不过,你要小心啊。”后面的这句话被他说的一字一顿,显得极为的郑重。
  静忆点了点头,张开右手,轻轻的说道:“夏南,明天早晨,我一定会再来的。我不会害怕的,因为我知道,有你陪着我。始终。永远。”
  夏妈虽然保养的非常好,看起来也就四十左右岁的样子,可毕竟已经是五十多岁的人了,因此爱好和趣味也都渐渐趋向了这个年龄段的性格特征,就比如每日清晨她必修的早起晨练,简直可以说是风雨无阻,无论冬夏。
  冬日清晨,徽弱的阳光懒洋洋的照在前几日刚刚堆积起来的皑皑白雪上,发出的光微微有些刺眼,静忆已经在夏家的楼下徘徊了好久, 虽然今天较往日温度要略高一些,可是长时间的呆在外面,依然会真切的体会到那样刺骨的寒。
  静忆哆哆嗦嗦的站在雪地里,时不时的跺几下已经有些麻木的脚,还不停的用手呵着气以获取一丝短暂的温暖来抵御严寒。她的心情亦有些复杂,既有期盼,又有着隐隐的担心与害怕。
  因此,当她看见夏妈终于远远的走过来了的时候,她竟然紧张的一时间愣在了那里。
  严寒的冬季,平时都鲜少有人在外面逗留太长的时间,清晨更是如此,因此,夏家楼下雪地里孤零零站着的苏静忆就格外的引人注意了,虽然她穿的是素白的羽绒服,可是夏妈还是在大远的距离就认出了是她。
  夏妈加快了脚下的步子,急急的就冲她奔了过来,到了静忆的跟前,嘴角微微的颤抖,说出来的话自然也有些抖,姿态却依然是居高的,“你来这里做什么?”
  面对她的强势,静忆明显的显得有些怯懦,昨天晚上想好的所有的话都已然忘在了脑后派不上什么用场了,她支吾着,嘴里含糊不清的接连说了几个“我……我……”却怎么也没有办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因为已经有了上次的相遇,夏妈这次并没有显得那么的不冷静,她也显然是顾及脸面的人,心中虽然已经恼极了她,语气却依旧是克制且压低的,“你这个害死我儿子的狐狸精,我再也不想看见你,你马上从这里消失。”
  夏妈的这句话刚—出口,静忆委屈的眼泪就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她声音哽咽,一边口中喃喃的叫着“夏阿姨……”,一边用手去轻轻扯她的衣角,试图可以把她挽留下来听自己说几句话,眼神中全都是哀求的神色。
  夏妈却完全的不为所动,脸上冷冰冰的,话语也没有着一丝的温度,她用手推了她一把,口中鄙夷的说了两个字“快滚!”
  静忆啜泣着,口中却不停,“夏阿姨,让我为你做些什么吧,夏阿姨……”这样的祈求有种喋喋不休的味道,却分外的让人为之动容。
  夏妈停下了脚步看着她,她冷笑了一声,“好啊,那我请求你,把我的儿子还回来给我,可以吗?”
  静忆大睁着眼睛却说不出话来,只是低下头默默的垂泪,她的声音虚弱又显得无能为力,她口中不住的呢喃,“对不起,对不起……”
  她抬起头来,却清晰的看到,夏妈的眼角缓缓的流下了一串泪珠,那眼泪无声无息的,却重重的撞击着她的心,她一时愣在了原地, 竟不知应该如何是好。
  随后,她听见夏妈冷静异常的声音响起,“苏小姐,这辈子,你都不要指望可以从我这里得到原谅……”说话间她摇了摇头,表情有些木然,话气依旧是坚定且决绝的,“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静忆扬起脸来试图阻止泪水的流下,突然间,她的神色大异,她嘴里喊了一声“小心……”,与此同时,急速的朝夏妈奔了过去,用自己瘦弱的身体挡在她的背后,以保护者的姿态紧紧抱住了她。
  只听见“啪”的一声响,花盆落地,应声而碎。这声音在寂静的冬日清晨显得更为的醒目与刺耳。
  夏妈着实被吓了一跳,随之她条件反射般的挣脱开静忆的胳膊,脸上还有着一丝厌恶,她回过头冷漠的看着此时已经疼得跪在雪地上的苏静忆,有刺目的鲜红从她的胳膊上流下来,她看了一会儿,却绕开她,没有任何表示的进了自己家楼下的大门。
  有血从她的胳膊上不断的流下来,这样严寒的天气,她的额头竟然渗出了大颗大颗的细密汗珠来,她咬着牙不发一言。
  雪地里,素白和鲜红的强烈反差,显得那样的触目惊心。
  静忆就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姿势跪在雪地里,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跪了多长时间,她的膝盖早巳因为寒冷的入侵而麻木的失去了知觉,她试着徽微动了一下身体,却有钻心的疼痛从右臂上传过来,她倒吸了几口气,却不敢再动弹身体半分。
  她微微闭上了眼睛,心下徒觉一片黯然,有那么一瞬间,她竟然想,就这样的冻死在雪地里也好,起码以后都不会再有任何的痛苦,对任何人,亦不复存在任何的亏欠。她这样想着,就觉得脑中的意识开始模糊起来,似乎就要陷入了那充满诱惑又永不复醒来的永久梦境中一样。
  闭上眼睛,在黑暗的驱使与怂恿下,她开始屈服,她真的觉得累了,从心到身体,都好似已然透支了过多的力量,而此刻,她最大的奢望,只是可以好好的睡一觉就好。
  在沉沦到黑暗中去的那一刹那,静忆仿佛依稀看到了那个她日夜魂牵梦绕的人,那是她的夏南。她看见他,他把自己的手放在他的心口上,他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和她说一句告别的话,就闭上了眼晴,她真切的感受到了他的心口窝从温热到冰凉的整个过程。那是怎样的一种触目惊心,她心里竟然只是硬生生的疼却落不下泪来。
  她亦看到了,看到那个甘愿走进自己混乱生话中来的男子,他说自己叫林淮,他听她讲述她的夏南,他告诉她,既然夏南把你看得比他自己的生命还要珍贵,那么,你有什么理由不好好的活下去,你一定要连同夏南的那一份,一起的活出来。
  她的掌心不是还有他的温度他的灵魂吗,那么,她怎么就可以这样轻易的选择去死,静忆的意识开始慢慢的恢复,她尚有些不清醒,却已然知道自救,她忍着疼用左手伸进手提包拿出电话,慢慢的查找他的号码,电话在接通的那一瞬,她意识到自己的心其实是喜的,她的声音虚弱,“喂,林淮,我是静忆,我现在在夏家的楼下受了伤,你可不可以过来一下?”
  她好像积攒了全部的力量就是为了说出这句话而已,而后,她觉得她再也没有任何的力气了,她的手一松,电话掉落在雪地里,“啪”的一声响。
  电话那一头,还没有挂断电话的林谁兀自的叫着静忆的名字,因为许久听不到她的回应,因此,他的声音显得紧张而又急切。
  电话的忙音长久的在空旷的雪地里回响,似乎是因为音调的太过单一,总之,这声音在茫茫的雪地里显得是这样的孤立无援。又似悲戚。
  林淮赴到的时候,静忆已经冻得失去了知觉,他小心的抱过她的头,让她的头以一个相对比较舒服的姿势枕在自己的怀里,她的嘴唇已经冻得发紫,似乎还在不住的颤抖着,接着,他就看到她胳膊上那刺目的一片模糊的鲜红,她这是怎么了?他突然觉得,她好像要离开他了似的,他心里有些慌,觉得喉头有些梗,他快速的拿出电话,拨打了“120”。
  静忆被送到医院的时候马上就做了接骨手术,还好她伤得虽然不轻,却不至于是粉碎性骨折,她在门里面,林淮就在手东室的门外面来回的徘徊,焦急的等待着,当红灯变绿的一瞬间,他提着的心终于稍稍的安稳了下来。
  静忆被推了出来,她被注射了麻醉剂,因而还在昏迷中,林淮就这样跟着手术车一路走到了她的病房中,她安安静静的躺在病床上, 长长的睫毛上似乎还挂着泪珠,林淮就坐在她的病床边,他双手抱着头,看起来神情中有几分焦躁,他皱着眉头暗暗思忖,却始终百思不得其解。
  她的伤究竟是怎么弄的呢?夏南的母亲虽然强势,总不至于把她打到手臂骨折吧,他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越想越觉得蹊跷,索性就不再想下去,且等静忆好了之后再问她也不为迟。
  刚进医院的时候就已经防患于未然的吊了盐水,不成想半夜的时候,她还是发起了高烧。她的脸因为高烧的热度而变得红红的,嘴里却还是一直的喊着冷,林淮睡得很轻,听到声音立刻便醒了,他俯身,用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天啊,已经这样烫了。
  他急急的跑了出去,午夜静谥的走廊上没有一丁点的声响,他的脚步声在暗夜里都显得突兀,他焦急的望来望去,却依旧找不到值班大夫或者护士的一点踪影。他心里的急已然慢慢的变成了怒,他粗着声音吼了声:“有没有大夫或者护士啊?”
  走廊极其的安静,这一句声响的回音似乎尚在回荡着,隔壁的病房马上传来有人咒骂的声音,护士从休息室里睡眼惺忪的走了出来,打了个哈欠,挑了下眉白了他一眼,“吵什么吵啊,大半夜的。”
  林淮压制了一下心里的火气,低沉的声音说道:“5号病房的病人发了高烧,护士,麻烦你去看一下。”他的话有明显的商量味道。
  护士不紧不慢的从桌子里翻出病历本看了眼,“苏静忆是吧?”
  “对。”林淮点了点头,此刻他只希望这慢热性子的护士可以行动敏捷一点。
  护士又看了一眼交班日志,她摇了摇头,“下午住进来的时候已经打过这种药了,没到24小时不建议打第二针。”她仰起了脸看着林谁,表现出一副无能为力的样子,“挺挺吧,到了明天再说。”
  说完,就收起了东西锁了值班室的门扬长而去了,只留下林淮一个人在原地傻楞愣的站着,好似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一样。
  发了一会儿愣,他口中自言自语道:“静忆……”然后就慌忙的转身跑回了病房。
  她果然还在口中含糊不清的喊着“冷”,林淮心里一阵疼,又去摸她的额头,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心里作用,他这觉得这热度是越来越高了,他心里很慌,显得有些六神无主,口中自言自语,“怎么办,怎么办……”
  他把自己的外套和静忆的外套都统统盖在了她的被子上面,只希望她可以暖一点,然后又去水房接了热水,想用湿毛巾帮她敷一敷额头,大概应该是这样子的,他从来没有这样的照顾过别人,因为掌握不好水的温度,他的手被烫的通红,不过脸上却丝毫的不在意。
  他把温度适中的湿毛巾敷在她的额头上,嘴里像哄小孩子般的喃喃道:“好了,这就好了,不会再冷了……”
  他的话气温柔,手上的动作也极轻,一切都显得小心翼翼的。不知是林淮的湿毛巾奏了效,还是过了午夜十二点之后,发烧的热度自然的减退了。总之,静忆的口中不再呢喃,她似乎是有些安心的,静静的睡过去了。
  林淮站在她的病床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一天折腾到现在,才真正的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他站着凝神的观察了她一会儿,觉得她没有什么事了,才又坐了下来,靠在并不舒服的椅子上睡去了,他好像真的累了,睡的有些沉。
  再次听到静忆的呢喃声时,林淮却马上就醒了过来,他俯身在她的嘴边,仔细而认真的听着她在低低沉吟着什么,听了半天终于听清楚了,她反复呢喃,话语中充满了哀求的味道,“我想回家,我想回家……”
  他看着她,觉得她此刻像极了孩子,他心下一片柔软,心里隐隐的觉得,不应该让她失望。
  林淮摸了摸她的额头,果然热度又上来了,他看了下表,时针指示凌晨两点四十分。他皱了皱眉头,突然觉得有些不知所措,他看着病床上嘴里还在不住呢喃的静忆,眼神中一片茫然,他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静忆,你说,我该今你怎么办呢?”
  病房里很暗,只有窗外微微的月光透过窗格子映进来,打在病房里,有些东西,就形成了古怪而又斑驳的影子。
  冬日凌晨三点多的啥尔滨,计程车半天都看不见一辆,人影更是稀疏。
  微弱的月光柔柔的铺洒下来,路灯的光亮此刻觉来分外的温暖,林淮背着静忆走几步一回头,却始终看不到计程车的踪影,他穿的很单薄,倒是把静忆捂了个严严实实,静忆穿的相当厚实,最外层还穿着林淮宽大的羽绒服,她的脸枕在他的肩膀上,脸上还是潮红,看起来依然是不怎么清醒。
  这一路走来已经好远了,林淮身上却没有太觉得冷,他兀自的想着,若是他们没有提前交住院的押金,怕一定会被当作是为了连夜潜逃才弄的这样大动干戈,这样想着,就不禁的笑出了声来,他侧过了头,轻声的询问她,“静忆,你冷不冷啊?”
  她没有回答,他心里担心,就不耐烦的问了好几遍,脚下的步子却依旧不停。她含糊的嘟囔了一句什么,他却没有听清,索性也就不再去问。
  就这样又走了好半天的路程,才看见不远处前大灯一晃,计程车打着空车的招牌终于千呼万唤的驶出来了。
  林淮眼前一亮,连忙边招手边大声嚷道:“计程车,这里……”他大幅度的摆着手,生怕错过个这个有些“千载难逢”味道的机会。
  寂静的夜里,计程车特意亮了一下前灯,像是冲他们调皮的贬了眨眼睛般的,驶了过来。
  经过了这样的一番折腾,两人终于到了家。林淮把静忆背进她的房间,帮她把身上两件厚厚的羽绒服脱了下来,她还是穿着那身病号服,他帮她盖好了被子,就关上门想退出去。
  刚转身的瞬间,衣角却被抓住了,他听到她低低的声音说道:“不要走……”
  林淮心里一喜,以为静忆经过这番折腾之后清醒了过来,他惊喜的回过头去看她,才发现原来她并没有醒,她的手握着他的衣角,他也走不了,索性他就坐在了她的床边,看着她。
  她的脸上还是红扑扑的,打着石膏的右胳膊看起来很僵硬,借着月光,他可以看清她脸上此时的表情,她的眉头轻轻的蹙着,眼睛微微的闭紧,睫毛长长的,他情不自禁的伸出手去帮她理了理额前的碎发,手不经意滑过她的额角,还是很烫啊。
  林淮心里突然觉得一紧,他想俯下身去亲亲她光洁的额头,却又觉得有些乘人之危的味道,正犹豫间,他突然听刭她啃里嘟囔了一句“林淮。”虽然很含糊,可是他还是听得这样的触目惊心,他有些受鼓舞般的抓住了她的手,欣喜的声音,“静忆,我是林淮。”
  可是之后便再也没有听见她有任何的响动,一会儿就听见她均匀的呼吸声传了过来,他心里有些浅浅的失望,他知道,她已经睡着了。
  第二天早晨,静忆睁开眼睛的时候显然吓了一大跳,是在自己的房间无疑,可是,可是……她又使劲揉了几下眼睛,确定自己并不是尚在睡梦中以后,她皱紧了眉头,既然不是梦,为什么林淮会握着自己的手,还半卧在自己的床边呢,她仔细回忆, 却怎么都记不起昨天发生的事情了,整个记忆在她昏倒在雪地里的那一幕上就此定格。
  弄不清原因,她心里有些气闷,她想用右手去把他提醒,可是手臂一动,竟牵扯得如伤筋动骨般的疼痛,她一时难忍,忍不住的“啊”的一声,呻吟出声。
  林淮听到她的声音,猛地醒了过来,他揉了揉有些迷糊的双眼,回转过头,才发现,静忆有些冰冷的眼神正等待着他。
  这眼神让林淮一下子清醒了过来,他猛地姑起了身,却不知道说什么好,气氛有些尴尬,他摸了摸鼻子,本吞吐吐的叫了声她的名字, “静忆……”声音里有着抱谦的味道。
  她却不买帐,静忆试着坐起身来,却发现右手用不上力,头也昏昏沉沉的,她勉强坐起了身来,靠在枕头上,审视的眼光在林淮的脸上扫了又扫,“你怎么睡在这里?”她的语气冷冰冰的,显然已经在心里误会了他。
  林淮初始有些赧,可是看到她的这副样子,心里也不觉的有些气又有几分好笑,心里暗想,明明是君子,你还当我是小人。若是想乘人之危,昨天晚上还不是有的是机会,估计似我这般坐怀不乱的柳下惠,现今也没有几个了。
  他兀自的在心里想着,嘴角不自禁的牵出了笑,静忆被他的笑弄的有些懵,“你笑什么?”
  林淮摆手,“没,苏静忆,你别乱怪人好不好,你先看看你身上穿的什么?”
  静忆闻言低头,这心里的疑团可就更大了,她抬起头,疑惑的问道:“怎么,我怎么会穿着医院的病号服呢?”
  林淮摊了摊手,“没办法,我们没钱交住院费,就连夜的从医院逃出来了,衣服还没来得及换。”说完又煞有介事的看了着手表,“天啊,估计一会儿医生上班了,就会大规模的搜寻我们了。”
  林淮从来都是擅长讲冷笑话的人,自己严肃的紧,把别人逗的前仰后合,静忆这一笑,牵动了右臂的骨头,“哎呀”一声倒吸了一口凉气。
  林淮轻轻咳了一下,“好了,让我来告诉你昨天发生的事情吧。”
  他从在雪地里找到她说到了怎样送她去医院,然后又说到在夜静更深的严寒冬日,他背着她在马路上怎样的找寻计程车。
  “至于为什么我会睡在这里……”他顿了顿,“昨天刚要出去的时候,有人拽着我的衣角,不让我走,后来我也是大累了,睡了过去自己都不知道。”他无奈的摊了下手,作为本次发言的结束语,看起来颇为的正式。
  静忆心里一阵的温暖,听到后来他说“有人拽着我的衣角,不让我走……”云云,脸腾地就了起来,她脸上显露出明显的尴尬神色, 声音很低,且显得小心翼翼,“我真的那么说了?你是在开玩笑吧?”
  林淮看着她羞赧的样子,初始微微的一愣,接着看似随意的挥了下手,“当然是逗你的了。”
  静忆闻言微微笑了,嗔怒道:“好啊你,又骗人,我差点当真了。”
  林淮又轻轻咳了一声,只笑不说话。
  静忆歪过头,“你感冒了?”
  林淮摆手,“没事。”转而又问她,“你摸摸自己的额头,看还烫不烫?”
  静忆闻言听话的把左手放在额头上试了一下,其实还是有些热度的,可是为了让他宽心,她故意装作没事的样子摇了摇头。
  林淮并没有怀疑,心里稍稍安慰,又开口问道:“那我什么时候送你回医院去?”
  静忆蹙眉,低声说了句,“不想去医院,还是在家养吧。”
  林淮又抬起手看了看表,“那你在家养病吧,我会给你请假,你这胳膊上的伤可着实不轻。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要好好养一下。”
  静忆轻轻叹了一声,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
  林淮本来想问问她胳膊上的伤究竟是怎么弄的,可是看着她的这副模样,索性就把已经到了嘴边的话,生生的咽了回去。
  林淮旋开了房门,“我走了。你在家实在闷的慌的话就看看片子什么的。即便不发烧了,药还要照吃,一会儿我会给你拿进来。”
  静忆顺从的点了点头,她心里突然产生了一种安全感,这样的感觉让她觉得心里很安稳,亦很舒心。
  一会儿林淮就把药和温水都端了进来,随后又拿了一杯刚热好的豆浆过来,“牛奶解药,今天你就改喝豆浆吧。”说完就急急的开门出去,“我走了,要迟到了,你在家好好养病,没什么事情就别下床了。”
  他还真是聒噪,他难道把自己真当小孩子了不成,她不耐烦的说了句,“我知道了。”心却是喜的。
  随后便听到防盗门“啪”的一声关上,静忆知道,他走了。屋子里一下子静了下来,有些空落落的感觉。
  她心里突然有些烦乱,却说不清楚原因,她大睁着眼睛兀自看了白蒙蒙的天花极好一会儿,口中喃喃自语道:“夏南,若是有一天,我爱上了别人,那我该怎么办?而你,又会不会原谅我呢?”
  静忆素来喜静,所以,即便是一个人在家,也从来不会觉得烦闷,可是今天却不知道是怎么了,躺了一会儿,既觉得无法入睡又觉得心里安静不下来, 索性她就慢慢的坐起了身来,打算下地去把自己的笔记本拿过来看片子。
  她小心翼翼的挪动着身体,终于挪到了距离并不算远的桌子跟前,她刚要拔下网线,心里像想到了什么似的,突然就改变了主意,坐了下来。
  她把电脑打开,登录了msn,可惜却没有看到 “大树”亮着的头像,心里有些略微的失望,她用左手操纵鼠标,点开了“大树”的对话框,然后又艰难的用左手打了一行字上去:
  “大树,原来遗失的幸福感,在某一天,也会重新的找回来。”
  用左手打字既困难又不习惯,可是静忆还是坚持的打完了整行的字,然后轻轻按了一下“Enter”键,看它快速的发送过去之后,心里竟然稍加的平稳起来,或者,她想要的,并不是他的回复,只是看到发送时的那般心情罢了。
  她关了电脑拔掉网线,用左臂揽着笔记本,脚下几分不稳的回到了床上。
  奇怪!
  真是奇怪!
  刚刚明明好用的机器,此时却进入不了系统了,她反复的试了几次,却还是不行,扬起头长长的吐出了口气,脸上满是无奈。看来, 笔记本也和她闹起了别扭。索性把本子关了机,又想到早晨林淮的话,就决定去他的房间借他的本子一用,希望他的电脑里可以存着几部她爱看的片子,若是没有,那就只好就此作罢了。
  心里想着,已然再次的下了地,进了林谁的房间从他的桌子上捧起了笔记本,刚要拔掉网线和电源线,又转念一想,还是先坐下来扫一眼有没有自己爱看的片子,若是没有,也不用再多折腾一趟了。生病的时候就是这样,平时几步就可以走完的路程,而今走起来就有些乏的紧了。
  静忆放下了林淮的笔记本,重新插好网线和电源线,随后,轻轻的在开机键上按了下去。
  初始她的脸上是挂着笑的,即使右臂上的疼痛感尚未消夫,依旧明显,可是心里却是被喜悦填的满满的,可是此时,她的笑容还来不及淡去,就已经瞬间僵在了脸上。
  或者她宁愿自己没有来用过他的电脑,那样的话,这样的幸福感,也许会存留的时间长久一些,纵使仅仅是幻觉而巳。可是这样的幸福感,就在她打开电脑的那一瞬间,渐渐的变了质。
  因为她清晰的看到,在她打开电脑,启动系统的那一刻,林淮的MsN自动登录了上去,她在他的朋友列表里面,竟然看到了她自己的网名,“风筝”。
  而刚刚她用自己的笔记本发过来的那条消息,此时正自动的弹了出来。
  “大树,原来遗失的幸福感,在某一天,也会重新的找回来。”
  静忆看着屏幕,看着看着竟笑了出来,这句话,她刚刚用左手费力的打上去的时候,心里是多么的甜啊,可是此刻再看到时,竟觉得好像是讽刺。
  她还是笑,笑着笑着就笑出了眼泪来。原来,这场戏,一直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而巳,她所认为的演员,不过亦是一个隐藏的很好的导演罢了。
  心里顿时变得空空的,一种被欺骗的耻辱感和委屈感在瞬间,就一股脑的涌上了心头。
  林淮你知道吗,我最讨厌的,就是被欺骗的感觉,因为那样,我会觉得自己真的像是一个小丑,而你可不可以告诉我,相信,是不是才是原罪?
  而这一切,又是不是只是一场关于幸福的错觉呢?
  静忆就这样愣愣的坐在林淮的电脑前,什么都没有做,只是一直的盯着屏幕看那个属于她自己的对话框。
  手臂上传来的疼痛感此时觉得是那样的微不足道。她把目光再次移向了他的朋友列表,却有一种再次心痛的感觉,因为她看到,他的朋式列表上,赫赫的有着那人的名字,且亲切,艺馨。
  自然是非单艺馨莫属了。
  静忆歪着脑袋,轻轻的咬着嘴唇,她想起了第一次看见单艺馨,就是在美术教室的门口,那时,她还不知道这女子就是学生口中的那个美女老师,第二次看见他和单艺謦在一起,是她站在楼下粥铺的大玻璃窗里,他们在对面的街角,单艺謦轻轻的抱着他,而第三次呢,就是前不久那女子在美术教室里冲他委屈的质问“为什么要骗我”的那一幕了。
  静忆现在还清晰的记得那女子的凛冽眼神,好像真似自己抢了她的什么宝贝一样。想到这里,她不由的自嘲的笑了,或者说,从来都不曾拥有过的东西,怎么谈的到抢呢?
  有那么一瞬间,她有一种看看他们的聊天记录的冲动,可是,她是苏静忆,那样的行为,会连自己都不齿于自己的。
  她果断的关了他的笔记本电脑,轻轻的合上了本子。她觉得自己此时是这样的无力。她沉默了一会儿站起了身,眼神有些空洞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再次的躺了下来。
  她轻轻的翻了个身,一年来和大树在网上交流的点点滴谪此时都浮现了出来。想着想着,她心里有微微的诧异感,她从来没有和他在同上说过自己真实的名字,也没有说过关于自己的情况之类的事情,按常理来讲,他是不可能知道的,那么这样说来,她刚刚的觉得他是有计划和目的来接近自己的判断,就未必是成立的。
  想到此处,心里竟然又凭空的喜了几分。可是,他与单艺馨的关系非同一般这一点,却是一个毋庸置疑的事实了。
  静忆心下黯然,林淮,你究竟是怎样的人呢?你是想来救赎我,还是想把我推入另一个深渊?
  就这样迷迷糊糊的想着,她竟然不知何时就睡着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近正午了,她习惯性的拿过电话看了一眼,发现竟然有一条新信息进来,信息的下面显示的名字是“林淮”。
  静忆轻轻咬了下嘴唇,犹豫了片刻还是点开了信息。只见上面写道:“静忆,你睡着了吗?我忘记带了钥匙,又怕吵醒你,如果你醒来的时候看到信息,快点帮我开门啊!”
  后面打了个大大的叹号,可见他当时心情一定焦急的紧,静忆移动视线看了眼时间,是近十一点的时候。她又看了一眼现在的时间,是中午12: 30分。天啊,他不会一直在门外等了一个多小时吧。这个傻子。
  她的头晕晕的,挣扎了一下坐起了身,她的脚步明显的加急了起来,走到门口,冲着门镜往外面瞧了瞧,他果然还在,正冲着走廊上的玻璃窗发呆,不如心里在想些什么。
  她连忙的打开了门,林淮听到防盗门的响动回过头来, 一瞬间,他咧开嘴笑了,笑得像个终于得到了糖果的孩子,静忆没有回应,她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只是淡淡的说了声,“快进来吧,”就转过了身。
  林淮并没有察觉到静忆言语中有异,还以为她身体不舒服,所以才更加的沉默寡言。静忆默默的走进自己的房间,随后关上了门。
  她轻轻的坐在床上,心里一瞬间变得空空的,她发了一会儿的愣,实则心里却什么也没有想,也是如泥塑般的保持着这样一个姿势好长时间。
  良久,她终于站起了身,缓步来到了窗子前,冰花已经把窗格子都映满了,所以此时她望出去,也不过是白茫茫的一片而巳。心就这样的空落落的,少时,她喃喃的低语道:“或者,我可以再多给你一些时间,也多给我自己一些时间。”
  她这样面无表情的说着,也不知,是说给谁听的。
  林淮请了下午假,实则是怕静忆在家闷得慌,回来是特地为了陪她。他看静忆关了门,心想她定是昨天折腾的着实倦了,睡的才这样沉。因此,他打开房门去厨房倒水喝的时候,也显得有些小心翼翼,蹑手蹑脚般。
  他开了门,却与她恰巧打了个对面,他瞬间愣茬了那里,他看见她穿的厚厚的外衣,手臂还很僵硬,可是显然是要出去。
  林淮皱了皱眉,他有些嗔怒的语气道:“静忆,你是要出去?”他的口气有些责问的味道。
  静忆低着头用左手穿鞋,显得有些费劲,她低低的“嗯”了一声,并没有抬起头回应他的眼神。
  他眉头皱的更紧,细长的眼睛都微微眯了起来,他有些动气,不是为了旁的原因,只是觉得,她太过的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
  他大步的走了过去,挡在了门前,口气有些霸道,“不许出去,外面飘雪了。”
  她知道他是为了她好,可是她赌气般的没有理他,且对他的话置若罔闻。
  林淮的声音温柔了下来,“外面飘雪了……”他又重复了一遍,随即接言道:“你发烧也没有好彻底。”他的手轻轻的抚向她的额头,却不想在快接近她额角的时候,被她一手打落。
  静忆的动诈并不重,可是她打落他手的瞬间,两人还是愣在了,气氛显得沉闷而又尴尬。
  静忆垂着头,知道自己有些无理取闹的意味,若不是她在无意中发现了关于他的那个秘密,刚刚的那个动作,是那么的温馨啊,可是因为有了欺骗,一切都变了味道,很多事,自然也失去了它原有的轨迹。
  她不想问他任何话,不想解释更不想道歉,她索性就什么也不再说,开了门就要出去。
  林淮挡在她前面,“不许出去。”他的话语很强硬,可是她还是听出了里面暗含的温润。
  她转过脸,和他直直的对视,冷冷的话气,“我去看我的夏南,还要经过你的允许吗?”她说的一字一顿,他听的触目惊心。
  静忆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可是这句太过径渭分明的话,还是让林淮挡在她前面的手无力的垂了下来。
  林淮看着她,他觉得她似乎是在嘲讽和奚落他,我的,夏南。而你,只是林淮。
  他下意识的让开了路,静忆没有回头看他,“砰”的一声关了门,走了出去。
  林淮站在原地,脸上显得有些黯淡,眼神里也失去了光泽。静忆,我们一起走了这么久,我以为你不再对我拒之千里,可是,这是不是终究只是我一个人的,自以为是。是不是我纵使离你再近,中间隔着的,永远还差一个夏南的距离,而这个距离,却比海角天涯还要遥远,他这样想着。心里面竟然就那么一紧。
  静忆来到街上的时候才发现林淮果然所言不假,大街上细细碎碎的飘着雪花,大概有那么好一会儿了,地上已然铺了薄薄的一层白,让人踩上去,也觉得要小心翼翼的。
  头还是晕的紧,静忆不自觉的用手摸了摸额角,果然是热度又有上来的趋势了,她穿的已经很多,可还是觉得冷,从骨子里往外的那种寒。手臂上的伤也觉得牵扯的很疼,她脚下的步子很慢,边走边向后面张望着是否有计程车的踪影。
  雪天里很难搭到计程车,好不容易驶来的几辆也被别人抢先了,她手臂上打着石膏,头很晕,脚下也有几分踉跄,不是很稳。在这个与过去二十六年来没有丝毫不同的初冬雪天里,她却第一次感觉到了孤独与无肋,且是这样的直观。
  雪已经下的有些大了,她不自禁的微微眯起了眼睛,边往前走,边注意着后边是否有计程车驮来的踪迹,就这样不知走了有多久,终于等到了一辆车-,她急匆匆的摆手,因为太匆忙,竟然险些摔倒,车子打着大灯终于停到了她跟前,此时,她的心才稍稍的放下,轻轻呼出了一口气,那白气就打着旋的蔓延开来,模糊了她的脸庞。
  静忆到达墓园的时候,已经是近一个小时之后的事情了。墓园在城郊,位置有些偏,可是却因此而显得更加的静谧。她下了计程车的时候,才发现外面的雪已然越下越大了,初始来的时候雪花还很缓的飘下来,此时已经是急急的打在脸上了,有凛冽的味道,打得脸也有些生疼。
  她却看起来并不是甚为在意的样子,只是眯着眼睛往里面走。一直一直的走,地上的雪厚了起来,稍不留心,就有摔倒的危险,她的步子却并没有因此而弛缓下来,反而是行的更加的急了。
  她脸上的表情看起来颇为的复杂,看起来心事重重。走着走着,竟然有泪水无声无息的就那么滑落了下来,雪打在脸上混着泪水,再也分不清,哪些是雪水,哪些是泪水了。
  终于她放慢了步子停了下来,眼睛直直的盯着眼前的墓碑,她紧紧的咬着下嘴唇,雪依旧很大,可是她丝毫不在意打在脸上的疼痛,她大睁着眼睛,盯着那墓碑看,一直一直的看,仿佛是想要刻到心里面去似的。
  泪水下落,没有声音却有温度,她仿佛整个人傻掉了一样,只是一直默默的流泪。墓碑上,是一个二十五右岁的男子,他短短的发,棱角分明的脸庞,眼晴如星子一般的明亮,他却是笑着的,笑起来很干净的样子,左颊上有浅浅的梨涡,他笑得很灿烂,和眼前哭的泪眼朦胧的静忆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不过刚刚下午四时左右的光景,却因为这愈下愈大的雪的缘故,天已然过早的阴沉了下来。墓园里安静的紧,云也低低的垂着,让人觉得有些气闷,心里莫名的沮丧起来,有种想落泪的冲动。
  突然,静忆一下子扑向了夏南的墓碑,她的右臂伤了不能动弹,她就用左手不停的摩挲着那碑上他的照片,一遍一遍,小心翼翼,又显得分外轻柔的重复着这个动作。她的口中终于发出了声音,从初始的哽咽到后来的嚎啕,她终于不再带有一丝隐忍的放声大哭。
  地上的积雪很凉,她却毫不在意的双膝跪在地上,她的眼泪有绵延不绝的味道,她的口中呢喃,“夏南,为什么,夏南,为什么……”她只是这样的喋喋不休的重复着,又似乎并不是想问他要什么答案,只是这样的说着,重复着,心里面就觉得稍微的安稳那么一点似的。
  林淮一直站在远处静静的看着她,那是一种静默的姿态,眉头却紧锁,眼神里有着明显的疼惜,他从她默默垂泪一直看到她这样毫顾忌的嚎啕,他想上前扶起她,雪地里很冷,她还依旧在发烧,可是在走出了几步后,他又改变了主意,他停住脚步又折了回来。
  就让她这样的哭一次吧,彻底的哭一次。她的隐忍是这样的多,她的想念是这样的浓,可是她却很少流露出来,她只会把它们沉积在自己的心里,那是她心里面的事。久而久之,就那样的变成了结, 想要打开,只能她自己来帮自己。
  林淮就这样隔着几米的距离,静静的注视着她,他的眼神里有着不安,有着担忧也有着无可奈何,他沉沉的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就这样的像被隔在一个圈子之外一样,动弹不得,亦进退维谷。
  他就这样的看着她,听着她从没有过的撕心裂肺的哭声,他不禁为之动容,林淮觉得自己此时的心情有些复杂,心里竟然隐隐有几分的酸楚。
  一时间,他竟然觉得忧惚,以致于静忆哭得晕了过去,他也是愣了几秒种以后才反应了过来,而后,就不管不顾的冲了过去。
  这是他第二次在雪地里抱起她。她就像是个瓷娃娃一样,本来就白皙的皮肤此时被冻得鲜有了血色,她脸上的泪痕太过的明显,鼻子和眼角都是红红的,他轻声的低呼,他叫她的名字,声音焦急,“静忆,静忆……”
  静忆却是微微闭着眼睛似乎并没有听到召唤一样,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林淮有些慌,他用手轻轻的按了按她的人中,他显然是怕按疼了她,可是动作太轻,她没有任何的反应。
  林淮狠了狠心,手上明显的加了力气,按下去,心里竟有些心疼,静忆却马上醒转了过来。
  静忆微微睁开眼睛,看到林淮欣喜而焦急的脸,她轻轻蹙眉,显然有些纳闷他怎么会在这里出现,她挣扎了一下从他的怀抱里挣脱了出来。
  静忆坐了起来,头还有些晕晕的。她下意识的环顾了一下四周才开了口,“你…你怎么在这儿啊?”她的脸上有些赧,声音明显的变得沙哑,说的书也有些吞吞吐吐的。
  “嗯。”林淮嘴里含糊的应了一声,并没有说什么。
  静忆也就没有再问下去,她用力的站了起来,脸上又恢复了往日的波谰不惊,她目光直直的看着墓碑,口中的话让人听不出任何的起伏,“这个就是夏南。”
  静忆说着话,眼神已经变得温柔起来了。
  这个就是夏南,这个就是爱她亦是她爱的夏南。这就是在她的生命里鲜活的存在了18个年头的夏南。
  林淮走近了几步,站在静忆的身后,他认真的端详着墓碑上夏南的照片。无疑,她的夏南真的是一个英俊的男子,连笑起来的样子,都会让人觉得很亲切。
  林淮就这样站在她的身后,和她一起默默的注视着夏南的墓碑。雪已经开始明显的小了,且有下下停停的趋势。安静的墓园里,没有人说话,没有人啜泣,只听见下雪的声音,却让人心里觉得分外的凄凉,仿佛针刺那般的疼,细细碎碎的。
  突然林淮走上前来,他轻轻拉过了静忆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而后,他表情虔诚而郑重,他走近了几步,定定的看着墓碑上夏南的照片,认真的说道:“夏南,以后把静忆交给我来照顾,好不好?”
  他没有回过头来,眼晴是直视着墓碑的,话是问向夏南的,可是静忆知道,这个答案,是要她来给的。她不可能不明白,她轻轻咬着嘴唇,侧过脸看着林淮的模样,心里竟然微微的叹息了起来。
  她看着他的侧脸,他也是这样好看的男子,他细长的眼睛此时充满了期待,他没有转过头来回应她的目光,可是她依然感觉到了他的那份坚定与虔诚。
  静忆收回了目光,她垂下头,如果没有土午的那件事,或者她可以完全的信任他了吧,可惜终究只是差了那么一点。
  可惜,终究不是。
  她还可以信任他吗?他的话哪句是真哪句又是假?她不知道,她也不再想知道。而他现在所说的这句照顾,又是什么意思呢?是对她的一种同情还是恩赐?
  想到这里,静忆心下一片黯然,她果断的抽回了手,亦没有转过头看他,只是定定的目光看着墓碑上夏南的照片,声音听起来幽幽的,林淮听见她说:“我心里只有夏南一个人。永远。”
  只有他一个人。依然。始终。永远。
  林淮转过头看着她,眸子里有明显的伤,除却眼神落寞,他没有再说任何的话。
  你心里可有什么难以释怀的往事?
  你确定,它依然无法释怀吗?
  不知什么时候,雪悄然无息的停了下来,只是天还是阴阴的,低低的云垂着,让人看了,心里分外的烦闷。
  星期一的时候,静忆如常的上了班。虽然林淮已经帮她请好了假,可她还是执意的要去上班,并且特地去程芬那里消了假,他拗不过她,自然就只好随她。
  知道她上了班,上午的时候齐谨特地抽时间从办公室赶过来看她,见她虽然不是神采奕奕的样子,精神却尚好,他眼神里瞬间便有了安心的意味。时至学期末,政教处已然很忙,他说了几句安慰的话,并匆匆的离开了。
  雷敏这周开始就正式休了婚假,和那个据说爱她胜过爱自己的老公一起远赴澳大利亚开始了为期一个月的蜜月之旅。整个语文组也因为她的暂时离开,变得不似往常那般热闹了,而和她很合拍的那个美女老师单艺謦,自然也开始鲜少的在语文狙出现了。
  中午,办公室里静悄悄的,除了静忆之外的所有老师都出去吃饭了。静忆一个人坐在办公桌旁,她的右臂伤的很严重,暂时还不能写字,此时,她修长的手指在那被撕去了标签的药瓶子上细细的摩挲着,眼神看上去很迷离,似乎是陷入了某种回忆中,有沉溺的味道,可是似乎又是空洞的,什么都没有想似的。
  桌子上手机“嗡嗡”的振动声打断了她这样有些游离的思绪,她打开手机的盖子,短信进来。
  “中午吃饭了吗?一起?”
  下面显示的名字是齐谨。
  静忆小巧的鼻子皱了一下,心里是略微的失望了那么一下吗,她轻轻的摇了摇头,左手回复信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她就只打了“不了。”发了过去,简单的两个字。
  按下发送的瞬间,她似乎看到了齐谨那失望的眼神,心下有几分不忍似的,又打上句“我吃过了。”发了过去,却有欲盖弥彰的味道。
  手机果然不再有任何的响动,静忆心里稍稍的松了口气般。她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想出去看雪景,这个执念让她不知不觉的就来到了窗前。窗格子上却已经因为冷热的交替而布满了窗花,透过窗格子看过去,外面一片白茫茫的,什么都看不清楚。
  静忆突然变得孩子气起来,她用温热的手心去悟暖窗格子上的冰花,寒冷的冰遇热,很快化成了水,哗啦的流了下来,她的手弄涅了,还有些脏,可是眼睛却笑成了月牙形,透过被她捂出来的窗格子上的那个小洞,一只眼睛微微闭着的看了过去。
  中午时分,外面依旧有种刺骨的寒,可是操场上的学生却多,也有三三两两结伴打雪仗的,窗子被闭的紧紧的,她听不到外面的动静, 突然变得心里痒痒的,穿了厚厚的外衣,就下了楼。
  来到操场上时才想起忘记戴上手套,她用手捂住嘴呵了口热气,这短暂的温热却带给了她很大的安慰,她径直的冲着那边在雪地里绕有兴致的堆着雪人的女生走了过去。站在几个人的后面,眼中含笑的看着她们卖力的堆雪人的模样。
  几个女生很快察觉到了她的到来,回过头,一个戴着两边有着长长耳朵的天蓝色的帽子的女孩首先回过头来,惊喜又意外的声音叫道: “苏老师!”
  她这样一叫,身边的几个女生便也随着回过了头来,叽叽喳喳的围了上来,你一句我一句的便问了起来。
  突然间从静默变成了焦点,静忆有些微的不适应,她支吾了几句,笑容在脸上绽放,“不冷吗?”话语中有着关切。
  “只有用手亲自的去触模它的味道,才更为直观的感受到冬天的味道呢。”长耳朵帽子的女孩答的一脸郑重。
  她突然有了兴致,歪着脑袋问道:“那冬天又是什么样的味道呢?”
  “冬天……”女孩边掸掉绒绒手套上的雪边轻轻蹙眉的思忖,片刻,惊喜的声音,“冬天的味道,虽然凛冽,但却真实,不虚假,不敷衍。”
  静忆望着这女孩笑盈盈的脸庞,一时间竟然愣了神,林淮,你说,做人,是不是应该多一些冬天的味道呢?
  她正兀自的想着,一时间有些失神,直到身边另一个女学生神神秘秘的话语传过来,“苏老师,你真的和林老师住在一起吗?”
  这句话没有任何的防备与缓冲,突地就传到了她的耳朵里面来,然后就直接的入了心,她听清楚了,那女孩是问她,“你真的和林老师住在一起吗?”
  她刚刚流露出来的笑容还来不及淡去,就一时间的僵在了脸上,她的眼神中却是充满了错愕的,她就这样表情有些奇怪且又复杂的愣在了那里,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刚才问出这句话的是个短发的女孩,她显然神经有些大条,不仅没有留意到苏静忆脸上的表情古怪,甚至连身边好友阻止与警告的眼神也丝毫没加在意,只是放纵着自己的好奇心,兀自的说了下去,话语很单纯,眼睛也是一眨一眨的,“那你们,是不是在谈恋爱啊?”
  此时旁边的几个女生充满期待的眼神也望了过来,小女孩对于八卦事件的兴趣自然是远远大于对待功课的兴趣的,要不然娱乐新闻也不至于要卖的那样走俏了。
  静忆被几人的目光聚集,竟然有片刻的眩晕与不真实感,她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话来。可是几个女孩却分明没有罢休的意思,她们以一种静默的姿态郑重的等待着答案的揭晓。
  静忆平静了片刻,“你们……”她顿了顿,才又继续说了下去,“这是听谁说的啊?”
  没有等到预期的答案,几个人脸上显现出明显的失望,随之听到苏静忆的话,又开始有些面面相觑,这显然也是个棘手的问题。
  短头发的女孩支吾了一声,低下了头,小声的嘟囔道:“大家都这样说。”
  这真的是个完美的托词,静忆总不能再继续去追问,“大家”都是谁吧,她故作镇静的笑了笑,却依然没有想好接下来应该如何的措辞,她素来不喜骗人,只是这样的真相解释起来却又着实不那么容易。
  她正在心里暗暗的着急,突然下午课的音乐声响起,总算替她解了围,她暗自舒了一口气,冲几个孩子摆了摆手,示意她们快去上课,就不再说什么的转身进了教学楼,看起来面容镇静。
  几个女生齐齐的说了声,“苏老师再见……”就冲本班的队伍跑了过去,边跑边互相嘟囔着。
  “你说这事到底是真是假啊?”
  “不都这么说吗?”
  “对啊……”
  “反正我觉得不会是空穴来风。”
  几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嘟囔着,就跑到了队伍里面去,说话声这才渐渐的止息了下来。
  静忆进了教学楼,心里面还是一时难以平息下来,她的头脑觉得有些乱糟糟的,耳边反复回放着那句话,“你是和林老师住在一起吗?”
  她边走边想,脚下的步子也随着这心绪,不由得加急了起来,在学校里,知道这件事的,不过就是三个人罢了。
  自己。
  林淮。
  齐谨。
  自然不是自己,那么,又是谁说出去的呢?目的又是什么呢?
  她蹙着眉,咬着嘴唇。心里烦乱,当她不知不觉的走到了政教处的门前时,她突然的就一下子恍然了,而后随之而来的,是心里的默默凄然和悲哀。
  她骗了自己,她也骗了别人,却终究骗不过心。这一刻,她可悲的看到,她终究还是愿意相信他的。即使她是那样斩钉截铁的认为,他欺骗了她,可是在怀疑来临的那一刻,她还是最信任他的。
  所以在这一刻,她的心清清楚楚的告诉她,她怀疑了齐谨,却没有怀疑林淮。这样的心情却让她觉得耻辱与沮丧。
  静忆愣愣的站在政教处的门前,甚至没有抬起手来敲门,她默默的看着那紧闭的大门半晌,心境悄然的过了万重山后,已然渐渐平静了下来,这样一来,她反而却转了身。
  在她转身的瞬间,政教处的门却开了,齐谨满含惊讶与欣喜的声音在静忆的身后响起,“静忆,你……”他脸上有明显的激动,顿了顿才继续说了下去,“你是来找我的吗?”
  静忆转过头,勉强露出了个笑脸看着他,嘴里却支吾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齐谨显然会错了她的意,还以为她是因为不好意思所以才显得这样的不知所措,他殷勤的招呼着她,“静忆,到办公室里再说吧。”
  静忆沉吟了一下,犹豫了片刻却还是点了头,随后随着他进了办公室。看到她点头的瞬间,齐谨便咧开嘴,有些傻乎乎的笑了。
  虽然己然入冬了好久,雪也下了好几场,可是室内因为有着暖气的供应,反而显得热乎乎的,政教处的空间也不算很大,这热气就在屋子里翻滚,呆的时间长了,脸上竟然会有些变得潮红起来。
  两个人面对面坐了下来后,齐谨也没有急着问静忆究竟有什么事情找她,只是看着她手臂上的伤微微皱着眉头,静忆察觉到他的目光,淡淡的一笑,“已经没有大碍了。”她看出他对此中的端倪很有兴趣,她巧妙的转移了话题,“本学期的期末考安排在了什么时间?”
  齐谨收回目光,“下月中旬以后,寒假的时候高二年级和高三年级的要有例行的补课。”
  静忆低下头轻轻应了一声,两人之间又开始有些冷场。
  “静忆……”齐谨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强硬,“你怎么就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呢?”
  她低头蹙眉,却没有话想和他说。
  齐谨却并没有在意她的态度,自顾的说了下去,他的声音低沉,却变得温柔,“静忆,让我来照顾你的,照顾你的生活,好吗?”他的话语显得小心翼翼又满怀期待。
  静忆的心开始觉得烦乱,她抬起头冲他一笑,“对不起,齐主任,下午课要开始了,我得先走了。”她说完就站起了身想朝门口走过去。
  齐谨站起身来,眉头紧锁,他觉得,她要离开的念头太过的急切,以致于刚刚的那个笑容都沾染了匆忙的味道,像是敷衍般,这样的感觉让他觉得沮丧,又有些没有面子,他鼻子里重重的呼坐了一口气,绕过办公桌,一下子挡在了她的面前。
  他阻止她的离开。
  静忆抬起脸,眼中满是讶异的看着他,少顷,这样的讶异很快的转变成了不满,她的话开始明显的冰冷起来,“齐主任……”她没有说下去,心里自然还是不期望弄的太僵。
  齐谨却显然没有就此罢休的意思,他挡在她的面前,迟疑了好一会儿,依旧是没有说出什么来,“静忆……”他叫她的名字,语气明显的软了下来。
  静忆没有办法,她退回了几步,却不再面对他,她来到窗前,望出去,依旧是一片白茫茫,她的声音在他听来幽幽的,“对不起,齐主任,可是,我真的不需要别人来照顾。”
  她的话说的简单明了,可是意思却已经说的很明确。齐谨在她的身后注视着她的背影,明明很温暖的室内,他的心却渐渐的凉了下去。办公室里一时间变得安静异常。
  突然,齐谨大步的走到了静忆的身后,扳过了她瘦弱的肩膀,他显然太过的激动,力气有些大,弄的她受伤了的右臂都因为牵扯而变得有几分的生疼,她明显感觉到了他的不甘,他的怒意,她听见他有些怨恨的声音传过来,“为什么我就不可以呢,静忆……”
  静忆吃惊的看着他,她印象中的齐谨向来都是温文尔雅的,这样的齐谨让她诧异,亦觉得相当的陌生,她心里明显的不舒服起来,她恨恨的瞪着他,她的右臂不能动,她就用左臂试图打落他放在她肩膀上的手,可是她的力气太小,这样的努力显然太过的徒劳。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又重重的吐出,静忆显然是真的有些恼了,她不再挣脱,却直直的逼视着他的眼神,她微微抬起下颚,几分轻蔑的语气说道:“所以你就散布出去我和林淮住在一起的事情是不是?”
  静忆从来没有用过这样的语气和他说话,她显然已经鄙夷他到了极点,她的语气让齐谨一时间竟然松开了手,不自觉的往后退了几步,愣愣的表情看着她。他压低了声音,“静忆,你刚刚说什么?”
  齐谨从静忆的肩膀上拿掉了他的手,静忆才觉得心里稍稍的轻松了一些,她不再和他说话,绕开他就往门口径直的走过去。
  “静忆……”齐谨转过了身,“你等一下。”
  静忆已然走到了门口,手放在门把手上,迟疑了片刻还是回过了头来,“齐主任还有事吗?”她的语气充满了礼节性,且异常疏离。
  齐谨没有时间在意她的态度,“静忆……”他慌忙的问道:“你刚刚说的,我不明白。”
  静忆回过了头来,没有再去接他的话茬,转身就出了门,她的背影有决绝的味道,齐谨兀自的皱着眉头,一拳打在了办公桌上,“砰”的一声响,实木的桌面坚硬,他却似乎不知道疼一样。
  下午的课已经开始上了好一会儿了,绕过几间教室,其间传来背诵古诗或者文言文的声音,她情不自禁的驻足停了那么一会儿,而后就加急脚步的回到了办公室里。
  下午有课的老师却很少,办公室里人很多,却依然是很安静,静忆轻轻推了门过去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心情却依然平复不下来,她的桌上摊开着书,不能写字,她就愣愣的盯着书看,看了好一会儿,却依然觉得一个字都入不了心。
  她索性合上了书,坐着愣了几秒钟,就急急的出了办公室上了楼。电梯居然是在修理中,她索性就抱着因为生病而有些疲倦的身体爬起了楼梯来。就这样,几步一缓的气喘吁吁的上了七楼。
  静忆站在楼梯的顶端大喘着气,步子停了下来,脑中的意识却还在飞快的运转着,她竟然反反复复的问起了自己,自己这是在做什么, 为什么要来七楼,要来,要来找他?
  少顷,静忆直起了身子,却依然径直的冲美术教室走了过去。她站在了门口好半天,思绪转了好几个来回,轻轻咬着嘴唇,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般,手轻轻的落下,敲了三声。
  半天都没有人回应,她想了想犹疑了片刻,还是推开了虚掩的门。门开了,她的心跳的有些急速,进到教室里面之后,她才暗自的稍微松了一口气,她看到,偌大的教室里面,只有林淮一个人,此时的林淮正在画板前认真的画着什么,他太过的投入,以致于并没有察觉到静忆的到来。
  静忆就这样站在门口看着他,她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他的侧脸,这个角度看过去,他的鼻架高高的,他拿着画笔的手显得修长,他额前的头发有些长了,他细长的眼睛时而笑成了月牙,时而微微的眯着,像是在懊恼着什么,他端着左臂,画笔在右手上左右摆动,静静的看着眼前的那幅画,脸上看起来满是欣慰。
  静忆的这个角度看不到他的画板,他在画着什么呢,竟然会这样的投入,她心里突然起了微微的好奇,她有意没有吐声叫他,而是脚下放慢声音的冲他走了过去。
  不成想快走到他跟前的时候还是被他发觉了,林淮脸上有稍纵即逝的惊慌,却马上掩饰的极好,他看似随意的用帘布罩上了刚刚画的那幅画,脸上笑笑,“静忆啊,来了也没出声呢?”
  静忆脸上有些赧,觉得自己好像是被逮了个正着的偷窥者一样,她也笑,笑容里却有几分局促,她漫不轻心的应着,然后看似随意的走到了他的画板前,侧过头看着他,“你在画什么呢?”
  她这样看似漫不经心的一问,却让他瞬间紧张了起来,他赶紧说道:“就是随手画的,还没成型,所以要盖起来不能让别人看到,不然就再也画不出那样的感觉来了。”他的论调有些莫名其妙且强词夺理,表情却郑重。
  静忆“哦”了一声,往前走了几步,离得他的那张画距离远了,他的心才稍稍的又落下。
  林淮看着她的背影,心中疑惑,他摸了摸鼻翼,想了片刻才开了口,“静忆,你来是找我有事吗?”
  一阵静默。良久,静忆转过了身来,看着他,他的眸子看起来是那么的清澈,仿佛没有隐藏没有欺骗那般的坦诚,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心下有些黯然,却依旧点了点头。
  林淮看着她的模样,心中几分不解,却又觉得无从说起,索性他便不再开口,只是静静的姿态等待着静忆下面的话,这样一等,又是好半天的光景。
  静忆看着他,有那么一瞬间,她突然有一种冲动,她想开诚布公的问问他,为什么要欺骗她,为什么要隐瞒她,可是话在还没出口的时候却已然夭折,那种感觉仿佛像是胎死腹中般的难过。
  她只能望着他,什么都说不出来,或者,她觉得,害怕面对答案的不止是他,更是她。静忆心里沮丧,感觉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这样眼睁睁的看着事态的发展,却又显得手足无措,亦无能为力。
  “静忆……”林淮见她表情愣愣的很是奇怪,他便开了口叫她的名字,脸上满是不解。
  静忆收回了目光,她低垂下了头,声音有些低,“是有些事情。”她轻柔的说,顿了顿,“学生们好像都知道了我们住在一起的事情。”她说的时候,语气波澜不惊,林淮却知道,她心里绝不像是表面上的这样淡然,她从来都是把什么都放在心里的性子。
  林淮皱眉,自言自语道:“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呢?”他看向静忆的时候,静忆已经转了身,他大声叫住了她,他喊她的名字,“静忆……”
  静忆的背影停住了,却没有转过头来,林淮亦没有走上前,两人就在这空旷的教室中,隔着这并不算远的距离对峙着。
  林淮沉吟半晌开了口,“静忆,你是在怀疑我吗?”他皱眉,说的时候心里有些怨念,怎么她就不相信自己呢?
  这句话传到静忆的耳朵里,她突然有种悲从中来的感伤,她轻轻咬着嘴唇,修长的手指攥成了拳头,却因为太过于用力的缘故而在微微的发抖,她似乎下了好大的决心,才猛地转过头来,“我没有怀疑你什么……”她的声音颤抖,顿了顿,继续说道:“我只是想知道,我们之间是不是存在一些欺瞒,仅此而已。”
  她在拼命的控制着说话的腔调,却有些不是很成功,林淮看着她,少顷,他低下了头沉思了片刻,抬起头来的瞬间开了口,语气坚定的紧,“没有。”他看着她,眼神也坚定。
  静忆突然冲着他笑了,笑得他有些莫名其妙,她似乎想开口说些什么,却不知怎的就剧烈的咳了起来,把她想要说的话硬生生的阻了回去。
  她冲林淮摆了摆手,声音有些无力,“好了,我知道了,那我先走了。”说完,她开门走了出去,没有再回头。
  出门的瞬间,心下一片黯然,静忆的眼角不自觉的流下一滴泪。
  林淮,不是我想怀疑你,而是你,真的值得我相信吗?
  当你连说谎的样子都那么真实的时候,我就再也分不清,你哪句话是真实的,哪句话是虚假的了。
  那最后仅存的,是不是就是我一个人的悲哀了呢?
  右手还是牵扯的疼痛,静忆费力的用左手轻轻的抹去了眼角的那滴泪水,加快脚步的,往楼下走去。
  门里,林淮脸上还是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他想了半天,心里竟然添了些恼,他重重的呼出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怎么可能是我说出去的呢?怎么就不相信我呢?”他的脸上有不易察觉的委屈。
  窗外,不知什么时候又飘起了雪,打在窗格子上,竟然噼啪的作响。雪下的太频繁,已然分不清这是今年冬天的第几场雪了,只觉得今年的冬天分外的寒冷,既而产生了一种错觉,觉得春天好像永远不会来临了似的……
  你说,为什么,今年冬天的雪,这样的多呢?好像是伤心人的眼泪一样,绵延不绝。
  转眼一周的时间就过去了,整个学校即将进入期末总复习的阶段,一时间,老师开始忙碌,学生开始犯愁。
  也许也是因为天气愈来愈冷的缘故,即使是课间时分,走廊上的学生也不像往常那样多了,留在教室里安静温书的人,倒是越来越多。
  静忆的手臂在上周末的时候去看了一次医生,恢复的还算不错,只是想要彻底好起来,还需要加以时日的修养。
  也许是心理原因在作祟,自从上次几个学生问了她“是不是和林老师住在一起?”这个问题以后,静忆觉得,只要是她和林淮在公开的场合一起露面,一定会引来学生的议论纷纷和交头接耳,这样的感觉让她有些窒息,索性,她开始下意识的减少和林淮一起露面的机会。
  静忆开始有意识的疏远林淮,或者说,这样的疏远对自己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她站在窗前,心里这样静静的想着,一时间竟觉得心里空落落了起来,仿佛心里下了一场小雪般。
  上午的时候,阳光还是不错的,静忆站在办公室的窗前,轻轻的扬起脸,微微的闭上眼睛,此刻什么都可以不再想,只剩下阳光的味道。
  办公桌上突然传来了“嗡嗡”声,静忆急忙快步走了过去,打开手机的盖子,一条新信息进来,显示的名字是林淮。静忆眉头轻蹙,点开了信息:
  “你来美术教室一趟。”
  简单的一句话,看不出任何的感情色彩,又仿佛是命令式般,语气中有着急切。她放下了手机,兀自的愣了那么一会儿神,就简单的收拾了一下桌子,出了办公室。
  坐电梯来到七楼,轻轻的敲门,许久却没有人应,静忆有些疑惑,轻轻推了下门,原来门并没有关严,她走进偌大的美术教室,才发现,教室里没有人,她四下的打量了好几圈,初始轻轻的声音叫着他的名字,“林淮……”
  许久都没有人应,她心里有些纳闷,微微提高了声音,“林淮……”
  还是没有人应,教室太空旷,她的声音似乎都有些回音,只是这样的感觉更加重了她心中的孤立无援。
  她轻轻叹了口气,想打个电话给他,却发现上来的太过匆忙,竟然忘记带了电话上来,她的眼神中有些无可奈何的味道,索性决定留下来等他,心里想着也许他有旁的急事暂时离开了一下,应该会马上回来的。
  这样想着,心就渐渐的安稳下来了,她往里走着,看到他讲台旁边属于他的那个画板,上面还盖着帘布,她突然想起上周的时候,他那样认真而虔诚的画着画的模样,想起他明显的遮掩着,不让自己看这幅画的情景。
  静忆默默地站在画板前,画板上面盖着帘布,看起来颇有些神秘的味道,犹如打扮俊俏的待嫁的小嫁娘般,等待着别人来掀开盖头,一睹芳容。
  静忆久久的立在画板前,让林淮那样满怀虔诚来画着的,究竟是什么人抑或是什么东西呢?或者,这才是他心底最真实的想法,要不要看,她被蛊惑了。
  她的手几次已经触到了那帘布,却终究是垂了下来,她紧紧的咬着嘴唇,眼前突然浮现出那天MSN上自己的那句话,心中一股无名火骤然升起,他对她可以这样的欺骗却依旧在自己面前谈笑风生,那么自己,只是去看一看他的画而已,又有何不可呢?
  想到此处,静忆不再犹豫,她狠了狠心,用手揭开了画板上的帘布。
  她就那样静静的看着眼前的画板,愣愣的盯着它看,心里似乎有穿堂而过的风掠过,一刹那,心里变得空荡荡的。
  画板上的女子真的画的很漂亮,俊俏的眉眼,小巧的嘴巴,鹅蛋形的小脸,她亦是在对着自己笑的,笑起来很好看。
  静忆静静的注视着这张她亲眼目睹林淮用心来画的画,突然就笑了,笑得满目凄凉,她兀自的低语道:“美女就是美女,笑起来也这么好看。”
  林淮的画技真是出类拔萃的,眼前的单艺馨仿佛栩栩如生的立在她面前,却也是因为这份如生,静忆觉得,她心里的疼痛感似乎被一下子放大了好几倍一样。
  她的左手用力的抓着手中帘布的一角,紧紧地咬着嘴唇,呆立了片刻,少顷,她走过去,用左右轻轻的把帘布盖上了画板,还是不太灵光的右手笨拙的扯着帘布的一角,弄了好半天才将画板上的帘布彻底的盖平整。
  她轻轻呼出了一口气,眼神中的凄然瞬间就烟消云散了。
  林淮还没有回来,她站的有些乏了,索性就坐了下来,眼睛直直的望着窗外,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又这样的过去了好半天,林淮依旧没有回来,静忆听到自己心里微微叹息的声音,她看了看手表,随即站起了身,就径直的往门外走去。
  还没走到门口她却又折了回来,她在口袋中摸索出了一支笔出来,向四周张望了一下,决定去他的桌子上找一张白纸,她打算给他留张字条,告诉他自己来过了,可是他却不在。
  美术组的老师虽然有自己专门的办公室,可是林淮却喜欢在没有课的时候自己一个人呆在美术教室里,闲暇的时候就挥动画笔,妙笔生花的画出一些赏心悦目的曼妙来。
  静忆加快脚步走到讲台旁边的桌子旁,桌子上没有看到白纸,她就拉开了桌子上的抽屉,抽屉里东西很少,看起来很整洁,她用手随意的翻了一下,就看到了那张照片。
  她本是不怎么在意的,可是照片上的男子却让她再也不能移动开视线,她的右手本就还不是很灵光,此时手中握着的笔就再也抓不住了,“啪”的一声响,落在了地上。
  静忆用左手颤抖的从抽屉里巴那张照片摸索了出来,移至眼前,目光所及,心里开始细细碎碎的又泛起了疼。
  短短的头发,棱角分明的脸庞,笑起来月牙形的眼睛,左腮上浅浅的梨涡,这不是她的夏南,又能是谁?这么的熟悉,又那么的陌生,这样的近,又那样的远。
  她看着照片上的夏南,还来不及悲伤,就看到了他旁边站着的那个人。
  那时的他和现在并无多大的差别,包括左耳上闪亮的小钻石耳钉,他的笑容也和现在无二致,充满了阳光又带着一丝的高傲。
  是的,夏南的旁边站着的,就是林淮。
  静忆拿着这张照片,她的手开始不停的颤抖,她觉得有些蒙,头脑很晕,想不明白这里面潜藏的究竟是什么,她也想不明白,这事情的端倪始末究竟又是哪般。是不是,有太多她意料之外的事情了,那这些事,是她可以承受的范围之内的呢?
  静忆的手一直在抖,以致于她根本就不能静下心来好好的看清楚。她深吸了几口气,好不容易让这颤抖的频率低了下来,才重新移回视线,仔细审视着这张照片上,林淮的手很随意的搭在夏南的肩膀上,两个人看起来关系很不错,照片后面的背景是英国的牛津大学。
  静忆口中喃喃自语,“英国……”她觉得自己瞬间开始不会思维了一样,泪落下来,打湿了手中的照片,她就慌忙的用手去擦,修长的手指滑过照片,显得格外的小心翼翼。
  就这样发了好半天的愣,静忆依旧没有把事情想的太清楚,或者说,她隐隐约约所认为的事实真相,她却并不愿意去承认与面对,有自欺欺人的味道。
  她思忖良久,还是把这张照片放到了口袋里,那一刻,心明显的意识到,是疼的。随后,她轻轻关上了抽屉,面无表情的往门口走去,阳光斜照进来,她的背影看上去孤独而又落寞,且有不真实感,她走到门口,转过头来又看了一眼偌大的教室,收回目光,走了出去,有决绝的味道。
  她就这样一直面无表情的走下楼梯,眼神一直是愣愣的,其间有学生过来热情的和她打招呼,她也只是仿佛没有听见一般的置若罔闻,连头都没有点,她心里却觉得其实什么都没有想,空落落的。心中仿佛有风掠过,大风吹过,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破碎了一样,撒了一地的碎片,大风刮着那碎片,往未知的飘过去,直至消失不见。
  那破碎的是她心中的幸福感吗?或者说,这本身就是一场关于幸福的海市蜃楼,这一切,她所以为的林淮,亦不过只是她心底的幻觉。
  她就这样有些魂不守舍的走回了自己的办公室,坐在办公桌前,脑子中唯一一个意识就是,今天晚上回家,一定要把这一切彻底的和他说清楚。
  彻底的,说清楚。
  时间有时候就像是个顽皮的孩子般,你越是希望它过的慢一点,它反而会加急了步子走得飞快,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放学的时间。打过了第二遍铃声之后,静忆才有些磨磨蹭蹭的离开了学校。
  出来的时候才发现,上午的雪虽然停了,可是温度却因此而骤降的厉害,地上也结了一层冰,很滑,稍不留神就会摔倒。
  静忆走在马路上,眼神看起来茫然而空洞,她竟然没有去搭公车,就顺着平时回家的路,一个人的走了下去。
  她看起来满怀心事的模样,她更加深刻的意识到,或者最不敢去面对真相本身的,不是别人,反而是她自己罢了,心里有事,脚下没加留神,“扑通”的一声就滑倒了,惹来了旁边人的一阵侧目。
  她却并不在意的样子,使了下劲,却没能坐起来,索性就坐在那冰面上不再动弹,直至身上传来的寒意再也无法忍受时,她才似猛然恍过了神般的挣扎,起身,继续往前走。
  就这样的一路走着,时间几近晚上八时的时候,她才到了家。她站在门前愣了好久,才从手提包里翻出了钥匙,哗啦啦的声音此时听来是那样的触目惊心,她犹豫了一下,才把钥匙伸进去,“吱呀”的一声打开了门。
  门开的瞬间,果然不出所料的看到林淮那熟悉的脸庞,眼神里有着担忧,话语急切的紧,“静忆,你去哪里了?怎么才回来呢?打电话你为什么转接到秘书台呢?”
  他连珠炮似的一口气问出心中的疑问,关心的情绪溢于言表。
  若是往日,这样的关心她一定觉得心里很暖,可是今天,她只觉得可笑,可是她再也分不清,究竟是个笑话的是自己,还是他。她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什么话都没有说的就往自己的房间走过去。
  林淮看着她的背影,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他想了片刻,刚想再说些什么,尚未开口,就被静忆抢了白。
  她回过头来,此时的情绪看上去却是那么的波澜不惊,“一会儿我们谈谈吧。”她的声音没有任何的起伏。
  静忆的话中听不出任何的感情波动,却让林淮心里一紧,他不禁打了个寒颤,眼神不自觉的往窗户那边望过去,他一阵冷,还以为是忘记关上了窗子,现在才觉察到,这寒意,是来自心里面的。
  这样想着,林淮心里猛地产生了一种感觉,原来相对于冬季的严寒,心中的冰冷更尤为的刺骨。
  墙上的时钟滴答作响,林淮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他的双手插进头发里,看上去情绪很烦躁,他在等静忆,他已经等了她好半天,她都没有从房间里走出来。他觉得自己的心里是这样的矛盾,一方面,他很希望她可以走出来和他把事情说清楚,一方面,他心里又充满了隐隐的担心,至于担心的究竟是什么,却连他自己都不是很清楚。
  客厅里很静,除去夜晚的那种静谧,还多了一种窒息的味道。
  静忆从进了自己的房间后,就愣愣的坐在床上一动不动,扬起脸,眼神空洞的望着天花板,手中拿着那张她上午时看到的合影。她的心里好像有个声音在催促,你还在等什么呢?而另一个声音马上又响了起来,是不是过了今天,那么一切终将结束?
  一切终将结束,就像是星星的轨迹,终究是周而复始,回到原点时,苏静忆依旧是苏静忆,林淮依旧是林淮。
  一切结束时,就仿若从来不曾相遇般那样。心下想着,眼神便不由自主的黯然了下去。
  就这样的纠结矛盾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门里门外的两个人,此时却是一样的被这样的伤感所笼罩。
  终于,静忆紧紧咬着嘴唇,握紧手中的照片站起了身来,她的手在门把手上犹豫了片刻,还是旋开了门,“吱呀”的一声门响,林淮的眼光就顺着声音,望了过来。
  静忆在他的注视下,看似表情平静的走了过去,她没有坐下来,只是把那张她手中的照片轻轻的放在了他面前的几案上,然后就什么都没有说,站在那里看着他。
  林淮初始有些纳闷,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当他的目光触及到桌子上的照片时,仿佛被施了定身法一般,连脸上的表情都在瞬间僵在了那里,他甚至一时间忘记了把桌子上的照片拿起来仔细的看一下,他仅仅是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就这样的好半天。
  静忆一直在注意观察着他脸上的细微变化,看到此时的他,心里陡觉得一点一点的冰凉了下去。她亦是什么都说不出来,心在瞬间变得苍老。
  时间仿佛被加入了凝固剂,一时间的静止了下来,他们似乎都听不到了时钟的滴答声,有些昏暗的桔光中,她看着他,他看着几案上的照片,皆是不言亦不语。
  就这样的静默着,仿佛连时钟都忘记了时间一般的,不知过了多久的光景,林淮终于伸出手去,拿起了几案上的照片,他只看了一眼,就快速的抽回了手,把照片重新放回桌子上,他低垂下头,依旧是什么都不说,什么亦说不出口,他甚至忘记了替自己去辩解什么,他觉得,似乎连他自己都不能般他自己找到立场。
  静忆看着他,她声音虚弱的终于开了口,“你认识夏南,对不对?”她的声音仿佛没有任何的重量,只是凭借着空气为介质,飘到了他的耳朵里,那种无力感是那样的真切与直观。
  林淮说不出话来,良久,他才抬起了低垂的头,看着她没有一丝血色的苍白面孔,极缓的点了点头,动作太轻,若是不加以留意,甚至看不出有怎样的变化。
  可是静忆还是看清楚了,那一瞬间,她却牵动嘴角,笑了起来,眼神中却是掩也掩盖不住的凄凉与无奈,她的声音变得幽幽的,有些飘渺于不真实,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说:“原来由始至终,我都是一个傻子。”
  由始至终,我都是一个傻子。
  这句话说的有些触目惊心,林淮抬起头来,直视她的眼神,她却已经转过了身去,朝着自己的房间走过去,林淮急忙站起了身,挡在了她的身前,“静忆……”他的声音急促,却在叫了她的名字后,又静默了下来。
  静忆依旧没有起伏的声音,“请让开……”她的眼睛没有看向他,话语依旧冰冷。
  林淮的语气明显的焦急了起来,“静忆,不是你想的那样的,你听我说……其实……”他的话有些语无伦次起来,却又有一种无助感,他不知道说什么才可以让她明白他的初衷,说什么才可以挽留下她决绝离去的脚步。
  静忆看着他的脸,眼神专注,她深吸了一口气,“我问过你的,我们之间是否有欺瞒,你还记得吗?你还记得你当时是怎么回答的么,你斩钉截铁的告诉我说,没有。”她一下子说出了一连串的话,有些急切,脸上依旧没有难过的痕迹,眼神中却又这掩也掩不住的痛心。
  “可是静忆,我当时并不知道你说的是这件事……我……”林淮第一次真切的感觉到了自己言语的匮乏,他有瞬间的无助感,他想说的话,一时间竟然不知应该如何去表达清楚。
  静忆苦笑了一声,声音凄凉,“是啊,你欺骗我的,自然不只有这件事了。”
  林淮讶异的看着她,他的言语笨拙,且有越解释越糟糕的趋势,他皱着眉头,一时间却不能真正理解她这句话的所指。
  他愣神的瞬间,她已经离得他有些远了,林淮一时焦急,突然提高了声音大喊:“苏静忆,你难道都不听我解释吗?”
  他的这句话让她的背影微微一愣,她停住了脚步,好半天才转过头来,她的声音依旧冰凉,“你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静忆的话语冰冷,可是林淮依旧听出了她给彼此的回旋余地,他心里稍加安稳,继续道:“静忆,你坐下来,我们才能把话说清楚,不是吗?”
  静忆思忖了半晌,没有答话却已经朝沙发那边走了过去,她的这个动作显然就是默许了,林淮心里一喜,待静忆坐了下来之后,他便也随之坐了下来。
  静忆的话语依旧没有什么温度,“你说吧。”她的眼神看起来相当的冷漠,与以往的淡淡又略有不同,她的眸子里竟然有着那么一丝不易察觉的鄙视。
  林淮心里一恸,点了点头,沉吟半晌,才开了口。他的声音很低,“我是认识夏南,我们在英国读书的时候,是很好的朋友。”
  林淮就是这样开始的,向静忆说起了他和夏南的一些过往,“当时读书的时候,我就听他时常的提到你的名字,而每次提到你的时候,他的脸上总会洋溢着一种幸福感。”
  林淮的眼神有些迷蒙,似乎已经深深陷入了这场回忆之中,“其实我们的相识也是充满了戏剧化……”他说到此处,话语中似乎有隐晦的意味,顿了顿,这才又道:“后来我回国的时候,才从方珊那里听到他的死讯,方珊自然也说到了你……”他又停顿了下来,眼神直视静忆,眸子里瞬时溢满了疼惜之情,“哀大莫过于心死,”林淮说完了这句话便停顿了下来不再说下去,他看着她,她的眼神又开始大雾弥漫般的空洞起来,他心里顿时一紧,柔声道:“静忆,我们都不想看到你这个样子,我想,夏南他若是还活着,更加不愿意看到你就此沉沦下去……”
  静忆突然扬起脸,打断了他的话,她的音调有些高了起来,“所以,你觉得自己是个救世主,而我,就是那个等待被你救赎的人是吧?”
  林淮愣了愣,皱眉道:“静忆……”
  还没等他说下去,静忆抢白打断了他的话,“所以,你便有预谋的接近我,你先装作我的网友大树,然后就又利用方珊来取得我的信任……”她的话语初始还尚属平静,说到后来就怎么也控制不住那阵颤抖。
  她的脸上有凄然的笑,他想说些什么,却支吾了半天,吐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来,他一直在摇着头,他也不知为什么自己要这样做,一瞬间,他竟也觉得是这样的无力。
  “不……不是……”林淮看起来表情急切的紧,“你听我说,静忆,你说的什么大树,我不是很明白,我……”他似乎是太过的焦急,因而显得语无伦次起来。
  静忆猛地站起了身来,她的嘴唇一直在不停的哆嗦着,她似乎是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的模样,少顷,她的声音幽幽的,她对他说:“我这辈子最大的失误,就是遇见了你,信任了你。”她摞下这句话作为结束语,就决绝的转了身。
  她的话直刺刺的入了他的心,林淮愣在原地好半天,似乎是在努力的消化她的这句太过伤人的话,少顷,他猛地追了上去,抓住了她的一只胳膊,粗着嗓子说道:“静忆……”他的动作看起来很霸道,眼神中却有着深刻的温柔。
  她被抓住了手臂,一时间挣脱不掉,她却依旧拒绝和他对视,她倔强的偏过脸来,躲避他有些穷追不舍的目光。
  而后,她听到他的声音传过来,他哑着嗓子,“静忆……”他顿了顿,“你怎么可以这样说?”
  静忆的右臂还没有好,根本就用不上什么力气,他抓着她的左手,她也挣脱不掉,她狠狠的咬着嘴唇,索性不发一言,眼神瞥向一边,倔强的紧。
  林淮声音变得低沉而沙哑,“静忆……”他又叫她的名字,“静忆……”他一遍遍的重复的叫着她的名字,“你为什么要那样说?”
  “那你想要我怎么样?”她的目光依旧游离,语气却愈加的强烈起来,停顿了片刻,她的眼睛有些变得亮晶晶的,声音亦有些哽咽,“那你为什么要欺瞒我这样多……”
  灯光很暗,他没有看清她眼中一闪一闪的光芒,他沉吟片刻,表情变得凝重起来,他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再次的开了口,语气变得从没有过的郑重,“静忆,我喜欢你,不……我是说,我爱你。”
  他说完就长出了一口气,仿佛压在心里的石头突然落下,一种如释重负之感。
  他的话太出乎她的意料,她没有想到,在这个时刻,他会和自己说这样的一番话。然而,他这看似真挚的话却并没有给她带来任何的安慰,她转过了脸来,咬着嘴唇声音哽咽,她的神色凄然,语调却依然有种近乎冰冷的冷静,“对不起,我不知道是否还有去相信你的立场和力气……”静忆说完就开始笑,笑的一脸落寞,而后大颗大颗的泪珠再也控制不住的翛然而下。
  林淮,你说,为什么这一刻,你对我说爱的这一刻,我会感觉到这样的可笑,甚至……是害怕?
  静忆的一番话让林淮立时愣在了原地,脸上的表情复杂,他不自觉的放松了抓住她左臂的手,她抽回手,随意的擦了一下流至两颊的泪水,果断的转了身。
  他马上就反应了过来,他匆忙的紧走几步挡在她的身前,“静忆……”他拦住了她的去路,“你听我说……”
  没想到的是,静忆竟然反应强烈的打断了他的话,她的声音是从来没有过的尖锐,又带着明显的哽咽,“听你说,那你要说什么呢?说你爱我……”她顿了下来,轻笑了一声,笑声中有明显的挪揄,“说你的爱不是同情,不是怜悯,不是为了满足你证明足有拯救别人能力的那份虚荣心……”说到后来,她的话几乎已经哽咽到听不真切。
  静忆停了下来,她的头有些晕,脚下有些明显的不稳,身体竟然前后的小幅度摆动了一下,她用手下意识的扶了扶额角,睁开眼睛,“对不起林淮,我累了,什么也不想说,什么也不想听,亦什么都不想去揣测了……”静忆一把推开他,奔进了自己的房间,“啪”的关上了门。
  与此同时,门外林淮的话声响起,“静忆,你真的选择不再相信我了吗……”
  只是,他的话被关门声硬生生的打断,阻隔在了门外面,有孤立无援的可怜味道。
  林淮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口中喃喃自语:“静忆,我是真的爱你的,你为什么就不明白呢?”
  门里的静忆重重的关上了门后就顺势靠在了门框上,身体无力的下滑,暗夜,房间里一片漆黑,只有清冷月光的影子。有了暗夜的映衬与保护,眼泪似乎也不再带有那样强烈的耻辱感,泪水从苏静忆姣好的脸庞上滑落,一颗一颗的掉落在她的衣服上,地面上,所过之处,似乎都沾染了大片的哀伤因而有了温度。
  第二天早晨,静忆很早的就起了床,或者说她前一天晚上根本就是一夜辗转反侧,都没有睡着。她出门的时候还不到六点,冬日的天已然很短,天刚蒙蒙亮,甚至还看不太清楚前面走来的人的影子。
  她这样早的出门,真不知道不能面对的,是林淮,还是她自己。她漫无目的的走了一会儿,看到后面来了辆计程车,迟疑了一下,索性就扬了扬手,坐了上去。
  到达学校办公室的时候,自然她也是第一个。一上午的时间久这样的匆匆过去,中午,办公室里的所有老师都出去吃饭,就只余下了她一个人。
  她不想去吃饭,翻开抽屉,拿出了那瓶没有标签的药瓶子,修长的手指在瓶子上细细的摩挲着。
  她太沉溺于自己的世界里,以致于对周围的一切都感应的有些迟钝,她甚至不知道单艺馨是什么时候站在她的身边,她站在她的身边看了又有多久。
  也许是这样无声的等待与静默注视让这位美女老师的心情已经烦躁了起来,单艺馨出声的叫了她的名字,声音听起来与往日略有不同,“苏静忆……”她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尖锐与刺耳。
  静忆被吓了一跳,转过头来,才发现站在身边的她,她不自觉的站起了身来,眼神里满是诧异,她略微扬起头,犹疑的叫了一声,“单老师……”
  单艺馨轻轻咬着嘴唇,上下打量了静忆好几圈,她的胸口开始明显的起伏,显然是很激动,她突然声音大了起来,甚至有些撕心裂肺的味道,“我恨你……苏静忆……”
  她说的咬牙切齿,将她的恨意用言语诠释的淋漓尽致,似乎真的是隐忍的太久,这旷日持久的恨意此时一发,便有不可收拾的趋势,有厚积薄发的味道。
  静忆以为她接下来一定会出言不逊,可是出乎意料的是,单艺馨的脸上竟然在片刻间萦绕了无尽的委屈,随后,她竟然声音哽咽的哭了出来,从初始的呢喃,到后来的哭声刺耳,这声音划破了办公室本有的安静,她口中开始喃喃自语,“若不是你,我和林淮哥早就订婚了,哪里会有这样多的琐事,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
  和着这哭声,她的话语显得有些明显的模糊,可是静忆还是听得相当的清楚,耳中听明白了,心中却泛起了阵阵糊涂,这个单艺馨,究竟又在说什么?怎么自己无缘无故的又和林淮扯上了关系,怎么自己还反到成了他们幸福的破坏者了呢?
  这样的反咬一口的姿态,意义又何在呢?
  心中存着的疑问还没有弄出端倪,只听单艺馨那略带哭腔的声音又传了过来,“我来这里教音乐,还不是为了找林淮吗,没错,我是诬陷了你作弊,那也只不过是想试探一下你在他心中的位置罢了。”
  她吸了吸鼻子,顿了顿,又接着说道:“结果若不是让我失望,我能那样焦急的希望你知道他究竟是什么人吗,没错,你们住在一起的消息是我散布出去的,昨天的信息是我用他的手机发给你的,帘布后的画也是我换的,包括抽屉里的合影都是我放进去的,我只不过是希望各自回到各自上的位置而已,这又有什么错呢?”
  
  单艺馨的眼泪越流越多,静忆看着她,心中竟然丝毫产生不了恨意,她亦不过是一个深陷爱中无能为力的女子罢了,若是可以自拔,她又何必这样的折腾自己呢?她心下想着,竟然凭空的多了几分难过。
  她轻轻叹息了一声,平稳了片刻,才意识到自己的心也如刀绞一般的难过,她突然觉得眼前人影开始模糊,脑子里的意识也随之恍惚起来,她的脸色愈加的苍白。她想对她说些什么,却又陡觉浑身像抽干了所有的力气一般,竟然一时间说不出半句话来。
  她的腿终于无力到了无法支撑身体的重量。
  “静忆……”门口高亢的男声吸引了两个人的视线过去,静忆觉得身上乏得已然透支了所有的力气,她微微的侧过头,眼神中有着一丝稍纵即逝不易察觉的失望。
  在昏迷前的那一刻,她清晰的看见了眼前齐谨惊慌的脸庞,她倒在了他的怀里,昏迷前的那一刻,想的却是,可惜不是你。
  可惜,终究不是你。
  可是又是为什么,终究不是你呢?
  静忆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学校的医务室里,这里她来过一次,虽说是仅仅一次,却是那样的记忆犹新。她睁开眼睛的瞬间,看到的是雪白的天花板,白的惨淡,让人心里升起了莫名的哀伤。
  她侧过头,齐谨担忧的眼神便映入了眼帘中,他明显有着惊喜的声音,“你醒了……”他冲她露出了笑,笑得一脸灿烂。
  “谢谢你。”静忆说着,从他脸上收回了视线,刚想移动下身体,不想耳边立刻又传来他担忧且焦急的声音,“不要乱动。”
  静忆疑惑,又冲他转过头去,齐谨的眼神很温柔,“静忆,你现在吊营养液,不要乱动。”
  静忆顺着他的眼光望过去,果然就看见了那纯白的液体自点滴管内一滴一滴的落下,流至自己的静脉中,她静静的看了那么一会儿,就收回了目光,闭上了眼睛。
  齐谨的话语再次在耳边响起,声音轻轻柔柔的,“静忆,你放心,没事了……”他皱着眉头顿了顿,又继续说道:“真没想到,这个外表看似斯斯文文的单艺馨,心肠竟然如此的狠毒。”他的后半句话说的有咬牙切齿的味道。
  静忆睁开了眼睛,侧过头来看了看他,“她没有对我做什么,是我自己昏倒了而已,并不关她的任何事。”她的这句话由心而发,不带有半分的矫揉造作,一时间却让齐谨不明所以的愣在了那里。
  这个时候若是他再附和一句“你真善良”之类的,这场对话难免就失去了意味,所以齐谨很知趣的没有再吭声,一时间,医务室里静默了起来。
  良久,齐谨突然再次的开了口,“静忆……”他叫了她的名字,声音中有着明显的抑制不住的激动情绪。
  静忆歪过脑袋,等着他下面的话,
  他突然抓住了她没有点滴的另一只手,紧紧地,“静忆……”他说,“让我来照顾你,好不好?”
  除了上次他在她家里的那番表白,这是他第二次这样真切且直观的向她表露他的心迹,静忆看着他,他脸上的模样虔诚,她听到了自己心里微微叹息的声音。
  她沉吟片刻刚要开口加以委婉的拒绝,眼角的余光却瞥见门口那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身影一闪,她的心觉得忽地紧了那么一下。
  她生生的吞回了刚刚要说出口的拒绝的话,她咬着嘴唇沉吟了片刻,继而虚弱的声音响起,却也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随之极缓的点了点头。
  静忆的声音虚弱,但是在齐谨听来,此刻这仅有的一个字无疑是世界上最动听的交响,他竟然激动地说不出话来,只是紧紧的握着她的左手,不放开,大幅度的点着头。
  她的手指冰凉,内心冰凉。她用眼角的余光看到了门口的他诧异且失落的眼神,有受伤的痕迹。
  林淮,你说这一次我是不是算了赢了你?是真的赢了吗?
  可是,我却输了我自己。
  静忆不忍再看,索性闭上了眼睛,黑暗的梦境在瞬间便吞没了她。我的心,真的好累。
  齐谨和苏静忆交往的事情一传开,顿时成了学生们课间休息不可或缺的作料及谈资。
  “苏老师不是和林老师住在一起吗,怎么突然又和齐主任交往上了呢?”
  “苏老师魅力大呗,人好模样又漂亮,喜欢她的人多这有什么可好奇的。”
  “可是……”
  “什么?”
  “那林老师,该怎么办呢?”
  “对啊,那林老师该怎么办呢?”
  期末考将至,除了人人自危的期末考试之外,三个人的八卦新闻无疑入选成为本学期期末的最热门话题之一,大多数的学生却也只是说说而已,过后便忘诸于脑后了,毕竟每个人的事情在其他人的生活中,都只不过是一瞬而已,即使是对于自己来说再大的事情,在别人那里,不过是一种叙述或者感叹罢了。
  除却学生们看到三个人时的眼神较之以往略有不同外,生活其实并没有太多的改变。
  如果说生活真的有什么改变的话,那就是单艺馨主动离职,而林淮的辞职报告也会在下周的时候由齐中海批下来。
  阳光微弱的冬日清晨,静忆站在堆满积雪的校园中,目光望向远处,她觉得似乎就像是一个绮丽的梦境一般,而此刻,就是梦醒时分,心里难免会有所失落,有所伤感。
  她默默注视着不远处的教学楼,思绪就不知不觉的飘回到了林淮初至的那一天。
  那是一种注定的遇见吗?
  她记得,她记得那天月光铺洒下来,给他的背影镀上了一层神秘的光晕,那一刻,她有片刻的眩晕,因为她有一种错觉,一种夏南回来了的错觉……
  她记得,她记得他被自己拒之门外,靠在大大的行李箱上沉沉的睡过去,长长的睫毛,单纯的仿似孩童的脸庞,那一刻,她从未曾想过,生活会因此而发生如此大的不同……
  她记得,她记得他看到她的病,她的无助,看到那个只会将自己的感受隐藏于面具背后的真实的苏静忆时,他的表情中没有丝毫的厌恶,反而是充满安全感的揽着她,在她的耳边轻轻的念着祈祷词,那一刻,她似乎听见了天使飞过的声音,那带来的,是幸福吗……
  她记得,她记得他每次照顾她琐屑的生活,她记得他走入自己这个平凡女子的混乱生活却没有一丝不甘愿,她记得他在暗夜里帮她寻找留存在照片上的记忆……可是,她记得关于他的一切回忆,为什么却独独的想要忘记他?
  脸上又有泪珠悄无声息的滑落下来,静忆却没有在意,她口中喃喃自语,为什么记得一切,却只想独独忘记他?
  齐谨的电话进来时,响了好久她才接了起来,那边男子的声音又明显的焦急,“静忆,你怎么才接电话,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她用尚未恢复好的右手擦了下脸颊,声音故作轻松的回道:“没有,只是刚刚听到。”她的声音有掩饰不住的哽咽。
  电话那边的齐谨听得真切,以致于沉默了好半天才开口道:“静忆,你怎么哭了呢?”
  他果然敏感,静忆心里有小小的不舒服,吸了下鼻子,“没有,有点感冒而已。”说完,她马上岔开了话题,“我现在就在校园里,一会儿就到办公室了。”
  齐谨“嗯”了一声,停顿片刻继续道:“静忆,林淮搬出去了吗?”
  他的话语简单而直接,且没有任何缓冲的直入主题,她轻轻蹙眉,电话那边的他自然是不得见,她轻轻“嗯”了一声,心理面却似被掏空了什么一般,她觉得自己再也不能很好的掩饰自己的情绪了,便匆忙的挂断了电话。
  静忆愣愣的合上手机的盖子,两只眼睛有些失神,是啊,他搬出去了,他淡出了自己的生活,可是,她确定,这真的是她想要的结果吗?
  她从来没有想象过,有一天,自己会为了夏南以外的男人如此的才下眉头,又上心头。
  或者说,为什么,命运会如此的捉弄于她,她的幸福与快乐,永远的只能留存在记忆之中,一个人的来静静的回忆与凭吊呢?
  只是回忆的时候,她竟然再也分不清,什么是对什么是错。而那些对错,究竟是爱还是伤了。
  一天都过的浑浑噩噩的,除了齐谨来办公室看过她一次,说晚上的时候要接她一起出去吃饭之外,整个的一天,她似乎再也记不起旁的事情来,心里空落落的,却拒绝再有什么来填满,一时间竟然觉得自己是这样的矛盾的个体。
  一天就这样很快的过去,到了下班的时候,收拾好东西,静忆直接就步出了办公室。走到校门口的时候,才想起来上午答应齐谨放学的时候去办公室找他一起吃饭的事,心里暗暗叹息,谴责了一下自己,就转回身又要往回折回去。
  刚转过身的瞬间,就听见一个听起来很熟识的声音叫自己的名字,“苏静忆……”话语中有欲言又止的味道,惹得她好奇的回过了头去。
  夜幕低垂,路晨扬的笑脸意外的出现在了她的眼前,他穿的不是很多,静忆下意识的往他的身后看过去,果然就看到了那辆熟悉的BENG568。她收回视线,语气很平和的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路晨扬迟疑片刻,低下了头又抬起,“有事。”他脸上的表情很郑重,不像是在说谎的样子。
  静忆歪着头沉思,却良久也没有回他的话。
  路晨扬等的有些着急,仿佛是怕听到她的拒绝一样,赶紧又补充了一句,“是真的有事,有重要的事,你不听一定会后悔的事。”
  他连珠炮似的吐出,惹得静忆微微牵起了嘴角,却依然没有答话,少顷,她也正色的说道:“可是我今天晚上也有事,我和我男朋友约好了一起去吃饭。”
  “噢?”路晨扬挑了挑眉,“男朋友……”他颇有意味的重复着,而后又问道:“是那个齐谨?”
  静忆没有回答,答案却不置可否。她又看了他一眼,礼节性的说了句,“那我先走了。”言毕的瞬间业已转了身,她的行为告诉他,她想要快点结束这场无谓的对话了。
  不想路晨扬有些高亢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那你真的不想知道林淮和单艺馨的事究竟是怎么样的吗?”
  她的背影因此而瞬间僵住,与此同时,一丝得意的笑在路晨扬的嘴角隐约浮现,他知道,他的这句话,已经成功的蛊惑了她。
  路晨扬不再说话,只是以一种等待的姿态静静的望着她的背影,等待她的选择。静忆咬着嘴唇,思忖了良久,她转过身来开口道:“好,我和你去。”
  路晨扬的笑脸在瞬间绽放,看起来却颇有些孩子气,他用手俏皮的做了个请的动作。静忆蹙眉,“我要先打个电话。”
  路晨扬一摊手,还颇为绅士的走开了几步,静忆冲他无声的笑笑,拿出电话,拨号,耳边却传来,“您好,你拨打的电话已关机。”的提示,她扬起头,看向教学楼的二层,政教处的灯还亮着,他应该还没有走。
  静忆无奈的叹了口气,想了想,发了条信息过去,“突然有事,晚上不能一起吃饭了。”又想了想,加上了句,“回头给你电话。”上去,之后便合上了手机的盖子。
  她走进路晨扬,冲他点了点头,示意两个人可以了,路晨扬就一瞬间又笑了起来,样子很开心,他皱眉想了一下,“还去你家楼下的那家茶楼吧,很安静,是个谈事情的好去处。”
  静忆没有异议,两人便上了车,夜色中,这辆BENG568还是显得分外的抢眼。而她没有注意到的是,车刚启动,齐谨就赶到了校门口,他亲眼目睹了她和路晨扬上了车,他的表情看起来复杂,且异常的凝重。
  他望着这辆车远去,眉头紧皱,夜色的笼罩下,他右手紧紧握起的拳头看起来似乎不是那么明显,只是声音依旧“咯吱”作响。
  时至晚上七时,茶楼的人也并不多,这样的安静却让人舒心。还是上次那靠窗的座位,可是此时的心境,却又略有不同。
  
  两人落座,静忆没有主动开口,她以一种静默的姿态,在等待着路晨扬的答案揭晓,心里却没来由的开始紧张。
  路晨扬此时却显得有些悠然自得起来,他看起来并不焦急,眼神颇有兴致的在二楼扫视了一圈之后,又轻轻端起茶杯,轻轻的啜了一口,放下茶杯,却依然并不开口。
  静忆心里有些急,可是脸上依旧显得波澜不惊,她素来可以很好的隐藏自己的情绪,她浅浅的笑,也端起茶杯,开始看似很随心的品起茶来。
  这次倒是路晨扬开始沉不住气,他微微皱眉,语气中有着明显的疑惑,“你都不着急吗?”
  静忆心里不禁有着暗暗的得意,却依旧没有抬起眼睛,“着急倒是没有,好奇是有的。”
  路晨扬审视的目光在她的脸上扫了好几圈,之后“噗嗤”一声的笑出了声音,“苏静忆,你还是对我哥有感情的,要不然也不会我提到他的名字,你就推掉了和那个齐什么的约会,跑到这里来听我说我哥的事。”
  他这洞察先机的自以为是显然顷刻间就引起了她的反感,她想辩白几句,却突然间的发现,竟然一时的失了语,张开嘴的时候“你……”了半天,却没有吐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她开始觉得无力且有被洞悉心理的不安全感在心里暗涌。
  理常有察言观色,这次却变得识趣的紧,他不再在这个无聊的问题上追问,反而是开口直入了正题,“其实,林淮是我的表哥,单艺馨算是我的表姐吧。”
  他就是这样开始的,静忆知道,她终于靠近了这个神秘的圆心。
  路晨扬顿了顿,继续说道:“之所以说艺馨姐算是我的表姐,那是因为她本不是林家的孩子,她是从小就被领养过来的,可是是被姨妈当作亲生女儿一般养大的……”
  他停顿了下来,眉头微微的皱紧,应该是在想着下面的话应当如何的措辞。静忆察言观色,知道他后面说的这句话一定关键且至为的重要,她屏息凝神,竟然一时间紧张了起来。
  路晨扬沉吟片刻,才重新开了口,“并且,艺馨姐是从小便和林淮哥有婚约额……”他这句话说的甚为的艰难,中间停顿了好几次,“这次他从英国留学回来,姨妈就想把这件好事早日促成,只是大家都没有想到的是,他却在即将举行订婚仪式的时候,离家出走了……”
  他的话有意犹未尽的味道,却简单而明了的点名了主题。静忆听着他的话,眼神愣愣的,她接着问道:“那他又是为什么才来的哈尔滨呢?”
  路晨扬摇头,话语听起来很诚恳,“这个我就不是很清楚了,其实我也是偶然才见到他的,就是那个你来英馨的第一次。”
  说到这里,路晨扬的眸子变得闪亮了起来,似乎瞬间便溢满了回忆的光,颇具神采,他鼻子里重重叹了一声,“其实我和你说这些,是因为我心中着实存在了一些愧疚感。”
  “愧疚感?”静忆有些不明所以然,不禁重复了一遍他的话。
  路晨扬点头,“其实若不是我和艺馨姐说漏了嘴,她是不会知道我哥在这里的,自然也不会给你们惹出这样多的事端来。”
  静忆默默的点了下头,“哦”了一声,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路晨扬看着她脸上骤变的神色,又急忙的补充道:“我真的不是因为喜欢你才故意这样做的。”
  许是因为太过急切,他的话似乎未加思考就说出了口,此言一出,犹如难收的覆水,两个人瞬间都察觉到了气氛的尴尬,因此半天都没有再说话。
  有些窒息的沉默就这样悄无声息的蔓延开来。
  少顷,静忆站起了身,“谢谢你。”她冲路晨扬点了下头,她的话语里有十足的真诚味道,想是因为觉得他刚才的话太过的突兀,所以此时她的眼神并没有再次看向他就匆匆的转身准备下楼。
  她走出了几步之后,理常有才回过神来再次叫住了她,“苏静忆……”
  静忆回头,路晨扬认真的脸庞,“你真的确定你心里的声音了吗?”
  他的话问的很含蓄,她轻轻扬起脸庞与他对视,少顷,却什么都没有说的就匆匆的转身离开了,他看到她的背影匆忙,却没有看到她的眼神狼狈。
  路晨扬看着她下楼,转了个弯,就再也看不到了,他却没有收回目光,依旧站在原地,良久,口中嘟囔了一声,“我刚才说的是什么啊……”
  静忆慌忙的下了楼梯,加快脚步来到街上,她的姿态匆忙,有明显的逃避味道。来到街上以后,心里才似乎稍微的舒缓了下来,她静静地在街上走着,快到圣诞节了,两边的店铺也已有了些许节日的预热感觉,路边站着一对情侣,女子没有戴手套,手指关节冻得通红,男子就伸出双手来把她小巧的手放在自己宽大的掌心里,两人笑得一脸幸福。
  静忆看着这温馨的一幕,心里忽的就紧了那么一下,她可以感受到那幸福的包围圈,却觉得窒息,她加紧脚步的冲家里面走过去,手提包里的电话声骤响,她听到时音乐声已近尾声,刚想接起来的时候,那边便挂断了,她脚下不停,边往家里赶着,边找着刚刚呼入的电话,进入电梯的瞬间,才看到,是齐谨打过来的电话。
  静忆想了一下,打了过去,电梯里没有信号,索性她便挂了电话,“叮”的一声响,电梯停了下来,四楼到了。
  她边往外走边拨号,她听到了齐谨的电话铃声同时响起,她蹙眉显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抬起头的瞬间方才意识到,原来,他正在她家的门口,此时,他正望过来,脸上的表情很复杂眼神亦有些冷漠。
  她有刹那间的愣神,之后,就笑着冲他走了过去,笑容里有不易察觉的勉强感稍纵即逝。
  她就这样笑着走到了齐谨的跟前,才开口说了话,“你怎么来了呢?”她特意放轻声音,语气先软了下来。
  齐谨“嗯”了一声,答的有些含糊其辞,却不再说下去。
  静忆从手提包里翻腾了一阵,找出了钥匙,哗啦啦的声音此时听起来清脆的紧,本是很悦耳的声音,却因为此时有些怪异的气氛因而显得突兀了起来。静忆不再说什么,转身开门。她打开了门,回过头冲身后的齐谨道:“进来吧。”
  齐谨却没有应她的话,只是随着她一起走了进来。
  静忆把手提包随手丢在了客厅的沙发上,“你先坐一下,我去给你倒水。”
  齐谨始终是阴沉着脸没有开口说话的,此时听到她的话,就低沉着声音回了句,“我不想喝水。”
  他的话语有明显的不悦,他的态度让她的背影愣了愣,却没有停下步子,她执意去厨房倒了杯水出来,递在了他的面前,“喝吧。”她的话语平和,却又不似刚刚的那般有明显的讨好味道。
  他虎着脸,却没有去接她手中的水杯,他不接,她也不收回手。一时间,两个人就这样的僵持在了那里。
  少顷,齐谨长叹了一声,还是接过了她手中的杯子,随后放在了沙发前的玻璃几案上,“静忆……”他叫她的名字,话语中有抱怨的味道。
  “我给你打电话了,可是你关机了……”她看着他的眼神平静的开了口,顿了顿又接着说道:“然后我就给你发了信息。”
  “我不是说这个……”齐谨打断了她的话,声音有些大,可是看到她的眼神心下又徒觉有几分不忍,语气又缓和了下来,“我是说,你怎么和路晨扬一起走了呢?”
  她轻轻蹙眉,歪着头没有说话,显然正在思索他的话,半晌,她语气中充满了明显的不满,“你跟踪我?”
  齐谨轻轻咳了一声,“我没有。”他的话语斩钉截铁,而后又补充道:“我只是在校门前看到你上了他的车。”
  静忆的心情却没有因为他的辨白而有丝毫的好转,她依旧是蹙着眉,“我不喜欢你这样的审视,我觉得很不舒服。”
  齐谨愣了下神,他皱了皱眉,表情里却显得不以为然,“可是,你是我的女朋友啊。”他的话显得大男子主义十足,脸上却有理所当然的神色。
  静忆诧异,她从来没有想过这男子的占有欲会有这么的强,她片刻都没有说话,而后“哦”了一声,也便不再说些什么。
  齐谨坐到了沙发上,开始环顾四周,静忆去房间里换了居家的衣服出来,想了想,缓和语气道:“你还没有吃饭吧,我去给你煮面吧。”
  齐谨“嗯”了一声,表情里却有那么一丝的理所当然,他站起身拿起桌子上的遥控器,按了键子开了电视机,声音很大,有些吵闹。
  静忆在厨房煮面,听到客厅里有些聒噪的声音,皱了皱眉,手上打蛋的动作也停了一停,而后却没有再说什么脸上有故意克制的隐忍表情。
  过了好半天,面煮好了,静忆用碗盛好,冲着客厅里还在看电视的齐谨喊了声,“可以吃饭了。”
  隐约听到那边含糊的应了一句,静忆以为他听到了,便从锅里把热腾腾的面条盛了出来,可是等了半天依旧不见他过来吃饭,静忆便又叫了他一声,半晌,齐谨才走了过来,笑着说了声,“好香啊。”
  说这话,齐谨便坐了下来,拿起筷子,看起来吃的颇为津津有味。半晌,齐谨突然抬起头,“静忆,你不是也没吃晚饭吗?你怎么不吃呢?”说这话,他不解的放下了筷子。
  静忆本来是坐在他的对面看着他吃,此时他的话突然问过来,她表情里有一闪而过的惊慌,而后,她淡淡的笑了一下,“我不饿,你吃吧。”
  齐谨皱了皱眉,接着又从碗柜里拿了一只碗出来成了满满的一碗面条,随后放到了静忆的跟前,话语中有嗔怪的味道,“你本来身体就没怎么好,还吃的这样的少。”
  静忆看着眼前热气腾腾的面条,却是没有任何的食欲,她听着他的话笑了一下,却没按他的话茬。
  齐谨又走到了她的对面,“你要陪我一起吃。”他的话语有些命令式的。
  静忆蹙眉,她知道他是为了她的身体着想,只是不了解她的他,让这样的着想变成了一种为难,虽然出发点是美好的,可是终究是难以得到预想的效果。她心里正混乱的想着,耳边又传来了齐谨催促的声音,“静忆,你若是不吃,那我也不吃了。”他说完这句话果然放下了手中的筷子,靠在椅背上看着她。
  静忆暗暗皱了下眉头,心里轻轻叹息了一声,“好,我陪你一起吃。”她的话语中有隐约的无奈之感,也有暗下决心的味道,只是他都没有听得出来。
  是不是世间的事情就是这样,理解,可以让复杂变得简单,然而不理解,只会让简单变得复杂。
  静忆轻轻的夹起了碗中的面,用嘴轻轻的吹了吹热气,她的动作有明显的磨蹭与迟缓,她看着被夹起的并不多的面条,暗中咬了咬牙,表面却看似平静的送人了口中。
  齐谨显然有些神经大条,他丝毫没有注意静忆脸上的细微变化,当吃到第三口的时候,静忆终于再也忍不住的捂住嘴巴,奔向了洗手间,她跑进去之后马上反锁上了门,接着再也忍受不了的俯身在马桶上剧烈的呕吐起来,她的眼泪随之下落,泪水打湿了脸颊旁的头发,头发湿了粘在了脸上,显得很颓废。
  她本来就没有吃什么,到后来便干呕了起来,她再也支撑不住的坐到了洗手间冰凉的地面上,眼神茫然。
  门外,齐谨还在不知所措的边用力拍着洗手间的门,边大喊,“静忆,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呢?”
  她收回视线,置若罔闻一般,口中喃喃自语道:“我是怎么了……”她的泪水还在不停的落下,她却显得有些茫然不自知般。
  静忆兀自坐在冰凉的地面上好一会儿,她似乎是暂时失了聪一般,丝毫不理睬门外齐谨焦急的声音。
  她就一直保持着这个静默的姿势,过了好久,方才站起了身来,打开水龙头开至最大,任冰凉的水冲击在自己的脸上。冬天的水强格外的凉,她却仿佛神经麻木了一般,丝毫不知道冷,少时,她拿过毛巾擦了擦脸,额前的发湿了,她也不是甚为在意的样子。
  她转过身,给齐谨开了门。门开了,齐谨脸上有明显的不悦神色,他紧张的一把抓住了静忆的胳膊,急切的声音问道:“静忆,你怎么了……”
  静忆眼神空洞,没有回应他的话,他看着她的憔悴模样,心里骡然一紧,脑中却总觉得有个非常不好的念想,挥之不去,这个想法让他有瞬间的窒息,他仔细审视静忆的脸,却看不到他想看到的任何蛛丝马迹,一时间竟有些沮丧。
  少时,他似乎是终于忍受不住这个想法的煎熬般,他皱着眉头,忍耐了半天还是开了口,说出了一句让自己后来想起都汗颜的话来,“静忆,你不会是怀孕了吧?”
  这句话让本来面无血色的静忆一下子脸涨得绯红,她似乎是因为气恼到了一定程度,因此竟半天都说不出一个字来。
  齐谨话已出口,脸上亦显得有几分悔意,他沉呤半晌,“静忆,我……”他顿了顿,“我的意思是你和林淮住在一起那么久……”尽管一句话说的是这样的结巴,他终于还是说出了他心底真实的想法。
  静忆初始的怒却淡了下去,她不怒反笑,她没有回答他的话,她的口气冷冷的,“我累了,要休息了,明天见。”
  她的遂客令下的不留一丝的情面,随后,便用手挥开他的胳膊,冲自己的房间走了过去。
  齐谨在她的后面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他紧走几步追了上去,挡在了她的面前,“静忆……”尽管拦住了她,他还是不知应该怎么说才好。
  思忖半晌,他才再次的开了口,“静忆,其实我是爱你的,我要是不爱你怎么会在意这么多,其实……”他的话语又开始语无伦次起来。
  她却没有一丝的激动,她的声音变得幽幽的,“我累了……”她的话有意犹未尽的味道,因此。仅仅是这三个字,已经将接下来尚未出口的话想要表达的感情表现的淋漓尽致。
  她的话气与她的声音让他的脸上有明显的动容,不自禁的就退到了一边,他在片刻间似被抽走了身上所有的力量,他不再阻拦她,她一步一缓的进了房间关了门。不多时,听见门口防盗门声音的响动,她知道,他走了。
  不知怎的,一时间,她竟然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感,好像从他离开的那一刻,她才可以真正舒心的摘掉了自己的面具。
  她躺在床上,脑中突然忆起那个口中静静的念着祈祷词的男子,她清晰记得那一刻的他,脸上有着圣洁的光,仿佛误落凡间的天使那般。她清晰的记得那一刻的她,心境是如斯的平和与安详。
  静忆闭上眼睛,耳中仿佛又响起了那声音:
  “主啊,使我做您和平之子,在憎恨处播下仁爱,在伤害处播下宽容,在怀疑处播下信心,在绝望处播下希望,在黑暗中播下光明,在忧愁处播下欢乐,主啊,使我少为自己求,少求受安慰,但求安慰人,少求被理解,但求理解人,少求被人爱,但求去爱人,因为在赦免时,我们便蒙赦免;在舍去时,我们便有所得;迎接死亡时,我们便进入永生……”
  如此想着,他的心竟然慢慢的安稳了下来,心情竟然不再那么抑郁,她闭上眼睛,似乎就这样沉沉的睡过去了。
  这一夜,居然没有梦魇。
  这世间的诸多事情本就难以言说请楚,所以,并不是她给了他这个机会,抑或是他希望走进她的生活她的内心,他就可以做到的。
  静忆心里想着,就不自觉的微微叹息。
  或者,齐谨真的是爱她的,可是这样的爱中更多的似乎是占有欲,她愈加的发觉,他真的是一个占有欲极强的男子。
  可是爱是占有吗?静忆不想苦寻这问题的答案,因为那也根本就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意义。她所看到的事实是,她所真切感觉到的是,他的爱让她经常有窒息的感觉,而这样窒息的感觉,往往会让她觉得内心疲惫。
  或者有的时候放手未必不是一件好事,起码会因此而放爱一条生路也未可知否。
  冬季太短,似乎时间也因此而缩减,一周的时间就这样浩浩荡荡的过去。
  这个世界上永远都有那么多我们所不能预料的事情,比如天气预报中明明报的小雪,可是时至下午三时,依旧没有任何下雪的预兆或者痕迹。比如曾经笃定的许下誓言不离不弃的两个人,却在岁月的暗流中渐行渐远甚至终成陌路。
  再比如,一个人和另一个人的不期而遇。
  星期三的下午,天气有些阴沉,云也很低。静忆开完会就急急的往办公室赶,她因为手臂上的伤,落下了一些教学进度,此时手臂恢复的已然不错,她就每日都工作到很晚,希塑把落下的部分全都不遗余力的补回来。
  脚下的步子有些急,她又似乎满怀心事,快走到办公室的时候,他竟然和前面的人撞了个满怀。
  脸上几分赧,静忆急忙向后退了一步,“对不起”三个字脱口而出,抬起头的瞬间,愣在了那里。
  她一时间说不清自己心里究竟是什么感情,可是有一个意识还是很清晰,见到他的刹那,她的心是喜的。
  眼前的林淮看上去憔悴了许多,他冲她笑了笑,笑容里却又几分拘谨,“静忆……”他叫她的名字,话话中有不易察觉到的哀伤。
  也许是心有灵犀般,总之,这稍纵即逝的哀伤还是被她敏锐的捕捉到了,她的心竟然砰砰的跳的厉害。
  “静忆……”林淮顿了顿,接着说道:“我下周的时候要回北京了,我父亲生病了,你能来送我吗?”他的话问的小心翼翼,生怕得到她的否定一般。他问完这句话就盯着她看,目光里也是小心翼翼的。
  静忆沉吟了半晌却不知道应该如何作答,她低垂着头,蹙着眉,似乎在认真的思索着他的话。
  见到她这样迟疑的模样,林淮心里—紧,表面上却故作轻松的说道:“既然你为难,那就算了。”他说完脸上露出看似云淡风轻的笑容来,似乎丝毫不介怀。
  他其实是怕听到她亲口的拒绝,索性便先自己拒绝。他的心里吃紧,表面上还要看似月明风清一般,林淮想着想着,心里竟然又徒添了几分黯然。
  静忆不再说话,小巧的鼻子却皱皱着,她只是低低的“嗯”了一声,便垂下了头。
  林淮却是一直盯着她看,似乎是要将她刻到骨子里去一般。少顷,林淮温润的话音响起,“静忆,你最近好不好?”
  你最近好不好?
  他的一句话却让她在瞬间失了神,她低下头,目光有些游离且茫然,她没有答他的话,脸上是一贯的冷漠神色。
  随后她嘴里答了一句什么,林淮也没听清楚她到底说的是什么,他又这样的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收回了停留在她脸上的目光,少顷,他没有再说任何话,脸上的表情有明显的难过和无奈,他决绝的转了身。
  她听见他离开的脚步声,抬起头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突然间觉得心痛得不能自己。
  是不是一切就这样结束了呢,不过是擦肩而过,就像他看不到她的眼泪一样,而她,也只会选择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悄悄的哭泣。
  静忆就这样的站在原地默默的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下午的学校走廊,光线昏暗,她就这样的眼睁睁的看着他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一片黑暗之中再也不见。
  她以为这样揪心的疼痛会随着他的离去而慢慢的减缓下来,她以为她会很快的对这段流逝的时间和往事逐渐习惯,可是终究只是她以为。她的心痛之感愈演愈烈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境地。她就这样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走廊上,用手摸着自己心口,期冀以此来缓解内心的疼痛感。
  良久,她的泪水缓缓下落,她像想到了什么似的,她转身,急急的跑向电梯。
  “叮”的一声响,有清脆悦耳的味道,此时听上去,却觉得分外的暗自神伤。她走进去,用手轻轻的按下按钮,上面的数字显示是“7”。她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刺眼的红色数字不住的变幻,终于停了下来。
  电梯的门再次打开,她毫不犹豫的快步走了出去,径直的走向美术教室,推开了那扇门。
  林淮离职之后,平时就很少会有人来。时至期末,美术课早已完结,所以此时的这里,还是他离职时那般。
  静忆一步一步的走过去,空旷的教室里,只有她一个人的脚步声音,这声音无形中加重了她心底的那份哀伤,这一路她走的极缓,仿佛是在同时回忆那些属于他和她的过往一般,她时而微笑,时而落寞,当她再次走到那盖着帘布的画板前时,她停了下来。
  静忆就这样怔怔的看着那盖了帘布的画板好一会儿,耳中突然响起那天单艺謦的那番话来,“是我换的画板一…”
  那么,她的心开始“砰砰”的加速跳动,若不是她换了画,那么他画的那人,又是谁呢?
  她初始还没有反应过来那帘布怎么突然自己就掉了下来,可是当她的目光与那画板上的画相接时,她觉得自己就再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她的眼泪没有任何缓冲的哗的一下就流下来了,因为她清晰的看到,那画板上的人,分明就是自己,她走近了几步。 看到画面右上角上笔力苍劲却依旧满含深情的三个字。
  “给静忆。”
  一切似乎都恢复到了最初的模样,就像那个叫林淮的男人从来没有出现在她的生命中一样,他来的时候就是那么神秘的男子,像是一阵风,等到迷雾揭开以后,所有的一切便就此回到最初的轨迹上。
  齐谨几次提出要带静忆回家见他的父母,都被静忆找借口搪塞了过去。静忆几次都想提出分手,却在话到嘴边的那一刻,失去了吐出的勇气,
  就在这样的妥协与不能妥协中,她一时间觉得进退维谷,生活突然变得失去控制,杂乱无章,且没有头绪起来。
  静忆闲暇的时候便喜欢往城郊的墓园跑,通常都是一个人捧着一大簇的菊花静静的立在那里,盯着那年轻英俊男子的脸庞,潸潸的落下眼泪。周末的时候更是如此,通常在那里一坐就是一天,和夏南喋喋不休的说着她的近况,她只是觉得心静不下来的时候,只要坐在夏南的墓前,那么一切都似乎变得简单起来了,再困难的事情似乎都会迎刃而解。
  他就是有这样一种力量。
  第一节课的下课铃声刚刚打过,静忆捧着教案从教室出来往办公室里走,电话声突然响了起来,她拿出电话看到上面显示的齐谨的名字,迟疑了片刻方才按了接通键。
  电话那边的齐谨却一反常态的话语简洁的紧,“静忆,你在办公室吗?”他的话语有些紧张的味道,却也显得神秘和郑重。
  “还没有,我现在在走廊上,刚刚下课,不过正往办公室走。”她的话气里有些许的疑惑。
  电话那边的齐谨听到她的这句话后,似乎显得更为的紧张,连电话那边的呼吸声都有些凝重了起来的味道,“那你先不要挂掉电话,等你到办公室之后,要第一时间的打开电脑,里面有我的一封邮件。”
  他这般的郑重其事,惹得她心里面的好奇就更深了一层,她口中应着话,脚下的步子也不由自主的加急了起来。她歪着头轻轻蹙眉,眼神中还是充满了不解,心中暗自思忖,究竟是什么事情,让他这样的大张旗鼓呢?
  想不明白,心里自然就存了些隐隐的担忧,只是因为脚下的步子很快,办公室就在眼前了,索性便暂时把这份疑虑搁浅了。
  静忆一手拿着电话,一手轻轻推开办公室的门,“吱呀”的一声门响惹得电话那边的齐谨似乎又紧张了起来,他的话语有小心翼翼的味道,她听见电话那边他格外谨慎的语气传过来,“你到办公室了吗?”
  静忆轻轻的应了一声,那边便没有了任何声响,似乎是在以一种静默的姿态,在等待着什么答案的揭晓一般。
  不知是不是太为紧张与在意的缘故,他听见电话那边传来的声音,遂觉得格外的触目惊心,他听见她轻轻放下教案的声音,拉开椅子的声音,而后听见她启动了计算机的声音,齐谨的呼吸声不由自主的有些急切的起来,他再次张口问道,“静忆,你打开电脑看见什么了没有?”
  他说话的腔调是她从来不得闻听的,静忆不由的心中的疑惑更加的深了一层,还没等她细想此种的端倪,她的目光就被计算机锁了过去,她脸上有瞬间的诧异和愣神,随后不由的轻轻“啊”了一声出来。
  不成想那边的齐谨似乎要比她更加的紧张,他的声音因此竟带了些不易察觉的微微颤抖进去,他刻意压制的低沉声音自电话的那一端传递了过来,“静忆,你看到了吗?”

  这一次是不是永远
  齐谨问完了这句话之后,反而沉默了起来不再言语其它,电话的那边一时间静默的紧。
  静忆眉头紧锁,她的动作显得有些急躁,她用鼠标不停的来回在屏幕上点着,她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轻轻的拍打,这声音并不大,可是听在齐谨的耳中却有着触目惊心的味道。他的呼吸更加的急促了起来,他小心而谨慎的话语自电话的那端传了过来,“静忆……”他顿了顿,“你……”
  还没等他说完,静忆有些焦急的声音就响了起来,打断了他的话,“不知道为什么,电脑的系统进不去了……”她边说着话,手上的鼠标却依然没有停下来丝毫,可是任凭她怎样的努力,电脑屏幕依然是漆黑一片,完全不为所动的样子。
  她的声音里透着几分的无奈,“我的一些资料还在里面……”
  “静忆,别急……”电话那边的齐谨安慰道,他长长的出了口气,似乎有种如释重负的味道,只是,这般的释然却也有着淡淡的失落与怅然潜藏在其中。
  静忆心中焦急,因此并没有留神到电话那边齐谨情绪的细微变化,她又说了几句,有些心不在焉,就挂掉了电话。
  齐谨听到电话里的“啷啷”声后,随之也扣上了手机的盖子,与此同时,鼻子里重重的叹息了一声。
  他旁边一个戴着眼镜的三十多岁的男人急忙问道:“怎么样,她看到你的邮件了没有……”他刚想再说下去,察言观色,却发现齐谨脸上有明显的失落,暗暗思忖,随之口中安慰道:“没事,还有第二套方案。”
  齐谨转过头,疑惑地问道:“第二套方案?”
  戴着眼镜的男人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很自信,有胸有成竹的味道,接着口中说道:“放心吧,齐主任,第二套方案就更有谱了……”他顿了领,“而且我们物理组的老师都会来帮忙的,一准攻下苏老师的碉堡。”
  话语中透露出十足的幽默,戴着眼镜的男老师自信的神情显然感染了齐谨的情绪,因而惹得他不由自主的就点了点头。
  当放学的音乐声响起的时候,静忆的电话铃声也随之响了起来,声音重叠在一起,竟然有了种无形默契的味道。
  静忆边整理办公桌边接起了电话,电话那边依旧是齐谨的声音,“喂,静忆,你出来了吗?”
  静忆手上不停,嘴里随意的应了声“还没有”,心里又开始觉得有些纳闷和蹊跷,不知他今天频繁的电话是所谓何事,可是她可以肯定的是,他一定有事。
  果然那边的声音顿了顿,既而说道:“静忆,那我们晚上一起去吃潮州菜吧,我知道有家店的味道很不错。”
  他的声音从电话的那头徐徐的传递过来,却让她轻轻的蹙起了眉头,她略一沉呤,正在认真思忖着如何拒绝更为委婉的时候,他的话语声硬生生的打断了她的思考,急急的插了进来,“我的车现在就在学校门口等你下来。”他说完就破天荒的慌忙的收了线,似乎是生怕得不到她的首肯一般。
  静忆“喂”了一声,听见耳中传来的“啷嘟”声时方才察觉到他已然收了线,她无奈的摇了摇头,合上了手机的盖子,“啪”的一声响,她轻轻的咬着嘴唇,兀自的想了一会儿,就拿起了手提包,向校门口走去。
  从办公室到校门口的一路上,她思绪有些烦乱,心中一下子添进了很多事,有些不堪重负的感觉,她的脚步却依然有些缓慢,微微蹙着眉,似乎是在下定什么决心一般,就这样,竟觉得这段路程比平时短了许多一般,校门口顷刻就在眼前了,她微微站定,凝神的看了一会儿,紧接着冲齐谨的车走了过去。
  走到车跟前,就看到齐谨惊喜而热烈的笑脸,静忆淡淡的冲他笑了笑,算是回应,笑容里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自然。
  齐谨显然没有注意到这微妙,他殷勤的帮静忆拉开了车门,脸上的笑意依旧不减少半分,他的语调温柔,“静忆,上车吧。”
  静忆轻轻“嗯”了一声,就坐了上去。车子开动,齐谨兴致勃勃的和静忆说着话,静忆却也只是有一句没一句的应着,天色昏暗,透过反光镜,却可以清晰的看到她脸上的心事重重。
  她轻轻歪过头,眼神望向窗外,思绪再一次在这冬日哈尔滨的夜色下游离开去,心中却有个声音在清晰的反复播放,不管怎么样,不管多么的难以开口,今天一定要和他说分手的事。或许,早一天的说吐来,才是对两个人的慈悲而非残忍。
  心中正这样兀自的暗想着,突然,齐谨一个急刹车,车“吱呀”一声的停了下来。
  她坐在车子的后排座位上,刚刚又没有加以注意,她轻轻蹙眉,心中有几分不解,口中问道:“怎么了?”
  齐谨却一反常态的没有马上答话,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支吾的说了一声,“好像是闯了红灯。”
  他的话语中有几分不确定的味道,静忆不知是不是自己的所听有误,她竟然从中隐隐的听出了些许的紧张,在她的位置可以看到他的侧脸,他没有转过头来,夜色中,他的脸庞看起来有些迷蒙不清晰。
  静忆收回目光,心中几分不解,正自顾的想着,耳边传来的齐谨的话语更是让她吃了一惊,只听见他低沉的声音缓缓的传了过来,“静忆……”他顿了顿,一句话说的不流畅的紧,“你下去看一下究竟是怎么回事……”他说完并没有回过头来与她的目光相接,似是有意无意的回避一般。
  她心中有着大大的不解,迟疑了片刻,口中低低的“哦”了一声,却已然的下了车。
  他透过车前的玻璃看了她片刻,眼神看起来相当的紧张,他口中喃喃的低语道:“这次一定要成功,一定要成功。”
  静忆初始只是觉得很是不解,却也并没有太为的计较,下车的时候,才发现天空飘起了雪花,洋洋洒洒的,晶莹的紧。
  这雪凭空的添了她心中的喜,仿佛这个城市一下子都变得干净了下来一般,心境轻松了许多,脚下的步子也轻盈了起来。
  走到这个穿着棉制服的交通警察身边时,她有些局促,她指了指身后不远处齐谨的车子,“我们的车……”她的话没有说下去,意思却已经很明显。
  交通警上下打量了她好久,随后,脸上竟现出了笑,这笑容看上去充满了神秘的味道,随后,他收回了目光。手上拿出了一张单子,递给了她,却并没有说任何的话,她疑惑的伸手接了过来,眼神向单子上看过去,竟然一时间的怔在了那里。
  她的心“怦怦”的跳的急速,雪花片片落下,不一会儿的功夫,雪已然下的有些大且有些急了,雪花“啪啪”的打在薄薄的纸片上, 上面的字迹顷刻被打湿,水滴把字迹氤氲开来,尽管如此,上面的字迹依旧是清晰可辨。
  她的眼神不再挪动,紧紧的盯着手上的那张单子,眼神中充满了不可思仪与难以置信的味道。不知是不是因为寒冷的缘故,她的手竟然在微微的颤抖。
  她伸出双手,打开盒子,却在瞬间愣在了那里,脸上的表情复杂,眼神里又显得满是感动。
  她看清楚了,盒子里装着的,是一个红色绒绒的小暖手炉。一张卡片从里面被带了出来,掉在了桌子上,她打开,上面是林淮熟悉的字体,他的字笔力苍劲,看到他的字,就让人不禁想起那男子刚毅的眉眼来。
  “静忆:冬天你来不及烧热水的时候,可以让它带给你温暖。林淮。”
  她用胳膊肘夹着那个暖手炉,她拿着卡片的左手开始微微的颤抖,她紧咬嘴唇,眼前的视线开始一点点的模糊,字条上的字都着不清楚了,她的泪水大颗大颗的落下,晕开了小字条上的字,一圈圈的泪痕,把字条弄湿了……
  躺在床上的时候,静忆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她微微闭着眼睛,却觉得心里一阵烦乱。她猛地坐起了身,清冷的月光照进来,偶尔有车经过,灯光打在墙上形成斑驳的影,她一时间竟然看的呆了。
  她从被子里拿出刚刚充好热度的暖手炉,此时的温度有微微的烫,她白净的手指泛起了微微的红,她用手轻轻摩挲着,似乎在小心翼翼的感受来自它的温度。
  她扬起脸,望着窗外,一时间,经觉得心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她第一次认真的去思考她和林淮之间的问题,她把记忆里的碎片一块块的重新寻找,粘贴,她忆起他的话,路晨扬的话,单艺馨的话,她在心里小心而谨慎的将它们拼凑起来,就像是小时候经常玩的那种无字拼图般,此时,她正将有关他的拼图慢慢的拼整好。
  静忆在这样冬日的夜晚,仔细而认真的想着有关他的一切。
  她为什么这样的恼他?他是骗了她,可他不也是为了她可以好起来吗?而在他的照顾下,一切不也正朝着最好的方向发展吗,她可以比较正常的吃东西了,她的快乐亦不用那样的依赖那白色小药片来制造了,她解开了心结,她可以去面对夏南,面对她以后的生活,不都是他的恩慈?
  可是她为什么要恼他呢?是了,他欺骗了她,他辜负了她的信任。
  为什么当他说爱她的时候,她的心明明是喜的,却真切的感觉到了悲哀和害怕呢?
  是了,她懂了,那是因为她觉得他的爱中,救赎感与责任感要远远的大过纯粹的爱。这才是她所不能接受的事实真相。她计较,她悲哀,她甚至企图用另一段感情来忘却,她难过到不敢去面对,她的悲伤不能自己,皆是以为,她也爱他啊……
  因为她知道,爱中有着责任感,这份责任感会让这份爱日久而绵长,可是责任感却不是爱。她真正计较的,不是他的欺骗他的救赎,而是她真的害怕,他对她的爱,不纯粹。
  万般感受,皆是因为她所恐惧的这一切,都是她一个人的一厢情愿。
  这样想着,两行泪珠,从苏静忆的脸上,静静的滑落了下来。借着清冷的月光,她脸上的泪水显得清澈而又晶莹起来。
  她随意的用手擦拭了一下脸庞,看着窗外的天,一时间猜测不出现在是什么光景,习惯性的翻身打开了手机。
  电话开机的音乐声在暗夜里分外的突兀。手机刚刚进入主菜单,信息就一下子涌了进来。
  上面显示的名字是“齐谨”,静忆心里有隐隐的失望,犹疑片刻,却还是点开了信息。
  “静忆,为什么我不可以?明天晚上六点,在你家楼下的那家咖啡屋,我等你。等你。你要相信,我比想象中,还要爱你。”静忆轻叹一声,心中又在瞬间溢满了惆怅。她刚要关上手机,一条新信息又涌了进来。
  这一次,她看清了,上面显示的名字,是“林淮”。
  静忆真切的感觉到,她的心竟然有些紧张的“砰砰”跳的快了起来,她的呼吸都有些变得沉了,她的手有些微微的抖,她没有再犹豫的,点开了来着于林淮的这条信息。
  “静忆,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在左晨家楼下看见月光和星星的回忆吗,明天晚上六点,我还在那里等你,你会来吗?不管你会不会来,我都会等你一个晚上。若是你不来,我就在星星的回忆中寻找属于你的回忆。”
  她小心翼翼的,一个字一个字的读起来,她亦读了两遍,她的声音有些哽咽,她看见他问她,你会来吗?
  她轻轻合上电话的盖子,眼神中有片刻的迷茫,她喃喃的自语道:“我会去吗?我应该选择爱我的人,还是选择我并不确定他的爱的那个人呢?”
  静忆轻轻的躺了下来,脑子里又变得一片空白。她兀自的低语,“夏南,你说,我应该怎么做呢?”
  倘若,我真的选择了那个对我曾经有所欺瞒的人,会不会连他自己给出的幸福都是不确定的,都是需要来偿还的,那么,到了那个时候,我会不会再也分不清这份幸福,到底是爱,还是伤了……
  你看见了吗,幸福,它在哪里……是否只是残留在记忆深处的细细摸寻……
  自进入冬季开始,天就一天比一天的短。而到了现在十二月中下旬的时候,这天就更加的短了。今年的冬天格外的严寒,连雪都下的频繁起来,又一个冬至,即将来临了。
  冬日格外漫长,甚至有种春天永远不会来临的莫名恐慌,心情也随着沮丧了许多。
  坐在这辆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每日回家必乘的公交车的靠窗座位,静忆从上车起就一直低垂着头,她的脸庞看上去没有任何的情绪,往日觉得慢如牛车的公交车,今天竟觉得是这样的飞速起来。
  她抬起脸看向窗外,却发现窗玻璃因为积雪的时间太久已经结了冰,厚厚的却晶莹。她就用手上的热气去暖那寒,手上立时传来一阵冰凉,冰在瞬间融成了水滴,滴答滴答的。却也因为这层热度,透过这窗子,可以清楚的看到窗外。
  天已然很黑,视线就不是那么太好,城市的景色不停的变幻,倒退,夜幕下的哈尔滨真的有种特别的美,那似乎是一种恬静的等待,又仿佛像一种静默的包容。
  她看着窗外的夜景,心思却已经游离起来,她抬手看了一下时间,刚刚近五点三十分而已,又将视线移至窗外,竟有片刻的眩晕感。她不知道这样的选择是对还是错,她突然的想到了雷敏,那个闪婚的女老师,那不是微笑着冲自己说,她很幸福吗,那自己也应该会是幸福的吧?
  她对感情从来都不是一个自信的人,或者说,越是爱对方,心中那层浅浅的不安全感就越浓烈,越深刻,也因为此吧,即使当初她明明知道夏南是爱她的,可她还是选择了离开。
  一切都是宿命的安排与轮回吗,就像是一个有着正负极的强大磁场,所有的一切,亦有它自己的轨迹。所以,当初她选择的是放弃,今天她依然选择了放弃。她是苏静忆,也只能是苏静忆。
  或者,相濡以沫,真的不如相忘于江湖。
  这样想着想着,泪水就不知不觉的滑落,没有声音,却又温度,她又瞬间的耻辱感,索性埋下了头。
  “阿姨……”身边奶声奶气的孩提声惹得她不禁回转过头来。她用手擦拭了一下脸颊,就看见那孩子清澈的眸子。
  是个很漂亮的小姑娘,大概二三岁的样子,此时正瞪大着滴溜溜圆的黑眼睛看着她。
  静忆觉得这孩子很讨喜,眉宇间有着掩也掩不住的灵气散发出来,像个干净的瓷娃娃,亦有些像儿时的自己。她勉强露了个笑脸出来, 却没有答话。
  “阿姨……”小娃娃又叫了声,随后眨巴着眼晴,好奇的问道:“你怎么哭了呢?”
  静忆一时间有些赧,脸红了起来,抱着娃娃的妈妈脸上亦有几分明显的尴尬,却也不好说什么,只是结结巴巴的说了声,“孩子小,不懂事……”
  小娃娃把一支手指伸到嘴里吸允了起来,眼神却依然不肯离开她,少时,又眨巴着眼晴开口道:“阿姨,你是觉得冷吗?我把绒绒送给你吧,你别哭了,有了绒绒你就不会觉得冷了。”
  静忆不解,看着她一脸认真的小模样,不禁好奇的问道:“什么是绒绒啊?”
  “就是它啊……”小娃娃边说边把她的宝贝“绒绒”拿了出来,递出去的时候眼神里还有几分的不舍得,而后像是下了好大决心般,才把小手伸向了她。
  目光所及,静忆瞬间就愣在了那里。
  这样的“绒绒”,她也是有的啊,不仅曾经有过,现在亦有。
  这样的温暖她不也是拥有的吗?难道,是她太过的粗心,竟然忘记了,她想着想着,昨天晚上的温暖感仿佛又真切的浮现了出来,她有瞬间的失神,待她再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车已然过了站。
  她回过头,透过并不清晰的玻璃窗,看到了咖啡店门前齐谨的背影,那个背影看起来焦急而落寞,亦充满了太多的不确定,让她觉得心里有愧疚感。
  可是,这样的错过,却让她读懂了自己的心,因为意师到错过的那一刻,她的心里竟然是喜的,而非悲切。
  那个眼睛笑成月牙形的男子的面庞又浮现在了眼前,她突然觉得心中悲凉。她的演技亦是高超,她骗了别人,她骗了自己,可是却怎么也骗不了自己的心,她的心疼给她看了,或者是说,为什么她忽视了他为她做的一切,却独独记住了他的伤害,她到底是不相信他,还是对自己失望?
  她为什么抹杀了他所有的好假意装作不见?
  她忘记了吗,就像是他们一起走路,她从来都不担心他走的太快会丢下她,因为她知道,他亦是这样去做的。他会放慢脚步的来等待她。随时。
  那么,她是不是理应听从心底的声音,她怎么可以忽视他为她所做过的这一切……
  赶到芙蓉路时。离得远远的。静忆就看到了那个男子站在路边仰望星空的侧影。
  他穿的不是很厚,高高的鼻梁从这个角度看去更加显得挺拔,因而整个脸庞都充满了刚毅的味道。借着路灯的微光,她看见他脸上有着明显的忧郁神情,他是在担心吗,是在担心自己不会来吗?
  静忆轻轻的冲他走了过去,天很寒冷,心却是暖的。她一步一步的走向他,越来越近。
  终于,在她离他尚不算太远的时候,他发现了她,他的眼神在瞬间明亮了起来,仿若天上星子的光芒,他的嘴角情不自禁的上扬,他的话激动得颤抖起来,他叫她的名字,声音颤抖,“静忆……”他是这样的喜。
  他就看着她这样的走向了他,仿佛想是从她的世界,走进了自己的世界一样,他甚至揉了揉眼睛以确定这一切都不是幻觉,他的心里猛地想起了那句歌词来,“两条平行线也有交汇的一天……”
  他想着就不禁暗暗的嘲笑起自己来,二十多岁的人了,怎么还这么的矫情。
  静忆走近了,看着他的脸,轻声的叫了声,“林淮……”
  林淮的激动显然还没有完全淡去,他看着她笑,笑得露出了洁白的牙齿,样子有些傻气。
  他一直盯着她看,她的脸上不禁有些赧,她收回目光,扬起头看向星空,“你还记得吗……”她说,“你以前告诉我,最近的星星离地球也有四千光年,所以当它们的光到达地球的时候,已然是它们的回忆。”
  林淮也扬起了头看过去,话语中有几分感叹的意味,“是啊,只是回忆。”他顿了顿,“可是回忆里也好,至少是不灭的,是永恒的。”他转过头,“这样想来,心情就会舒畅很多。”
  她不明白他的所指,因而并没有接话,只是轻轻的蹙眉。
  他却也不解释,反而转移了话题,既而问道:“静忆你冷吗?”
  冷吗?静忆摇头,却笑了,“我看见了你送我的‘绒绒’。”
  “绒绒?”林淮不解,诧异的皱眉。
  她还是淡淡的笑,用手比了一下形状,模样很是可爱,他当即会意,却依旧是什么都没有说。
  她脸上有微微的诧异,随后歪着头想了一下,说道:“那个暖手炉,很温暖。”
  林淮低头,兀自“嗯”了一声,却还是没有说什么。
  静忆不解,难道他没有看出来她一再的再给他机会吗?她心里有微微的恼,刚想开口,却被他先抢了白,“静忆,其实,我真的不知道风筝是你。”他扬起了脸,眸子里的光很笃定。“你相信我吗?”
  静忆看着他,淡淡的笑,心里暗想,若是不想给你机会,我又怎么会来。表面上却依旧是波澜不惊的模样,转过了头并没有答话。
  林淮长出了一口气,表情却看上去很是无奈,“静忆……”他诚恳的声音响起,“总之,对不起。”
  心里微微叹息了一声,静忆心里暗想,要是真的不想原谅你,我又怎么会来,沉思片刻,她转过头,脸上的表情极其认真,“林淮,你想过未来吗?”
  那边迟疑了几秒钟后声音传过来,“想过……”
  静忆停顿片刻,她紧紧的咬着嘴唇,脸上却是一副欲说还休的表情,林淮在静静等着她下面的话,却也并不言语。
  ……
  停顿了许久,沉默了许久,都不见那边静忆再说些什么,大街上人影亦稀疏,一时间,似乎时间都静止了下来。
  她心里不知怎地突然升起了淡淡的伤,她鼓起勇气问了出来这句话后却是如何也无法再次开口,可是他为什么也都不言不语。她说过要给自己一次幸福的机会,可是,终究是失望了。
  终究。
  可惜不是你,陪我到最后。
  可是,又是为什么不是你,陪我到最后。
  心中大片的忧伤就这样蔓延开来,一发不可收拾。她一时间悲从中来,且不能自己,刚想开口说些什幺,他的声音传了过来,似乎少了介质般的无力,她听见他说,“我父亲病重了,我,必须先回北京……”
  林淮的话也是一番意犹未尽,欲说还休的味道,静忆听得出来,所以她保持着这样静默等待的姿势,并没有插话。
  他果然如她所料的继续说了下去,他说:“我父亲说,这次若是挺不过去了,最想看到的,是我和艺馨的婚礼。”他这样说着,越说越无力。
  她看着他,心底一丝丝的寒下去,她觉得自己真的错了,错得简直离谱。她以为这一生自己还有一次可以幸福的机会,可是她终究是错了。
  她早就应该想到,连夏南借给她的幸福都会无情的收回,这一次,又怎么会有丝毫的例外呢?她突然觉得自己好笑又悲哀。这样的感觉让她无法再面对他了。她决绝的转了身,试图攥紧残存的自尊。
  她转身的瞬间,觉得心已死,就像花瓣瞬间凋谢,徒留一地的残花那般。
  泪水已然在眼眶打转,她攥紧着拳头,咬着牙不让它们落下来,只觉得若是为他再次落泪,才是莫大的耻辱,她觉得手上太过的用力,尖尖的指甲似乎都刺入了肉中一般,疼的有些钻心,不知手上是否已是模糊的一片鲜血淋漓。
  静忆正这样绝望的想着,突然她背后他的声音响起,他们只有两步的距离,他的声音并不高,却笃定,他说:“静忆,你就是我的未来……”
  是她听错了吗?还是她的错觉抑或是他的口误?她怎么清晰的听到他说,你就是我的未来呢?
  静忆心中疑惑,刚想转过身来,就挺进身后的他“啊”的一声闷哼,之后就再也没有了动静。
  她心里一惊,脑袋里“嗡”的一声响,在转身的瞬间,背后一痛,眼前一黑,之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前面是窒息的黑暗,大片的漆黑让人心里觉得透不过一丝光亮般的绝望,静忆就这样往前慢慢移动着步子,她只能看见她眼前一点亮的亮度,却也好似太过贪婪的依赖这星微的亮度,不停的往前走不停的往前走。
  她是在寻找光明,可是却在黑暗中愈加的颓然起来。她伸出手去,想要抓住那丝亮光,可是却在伸出手的瞬间,脚下不稳,直挺挺的摔了下去。
  她口中不禁“啊” 的一声低呼出声,却也因此而醒了过来。
  静忆挣扎了一下身体,用手扶了扶额角,头好晕,也好疼,她勉强的睁开眼睛,却顿时就愣在了这一刹那间。
  已经是破晓黎明的时分,因此身后的窗户里斜射进微弱的日光来。天也刚才有蒙蒙的亮度,她借着这些微的亮度,开始打量起四周来,却赴看心里越茫然。
  这显然是一家废旧了许久的仓库的二层,此时她正坐在靠近窗子的墙龟的地上,她的眼睛向四周扫视,仓库里的灰很大,惹得她情不自禁的剧烈的咳了起来,周围空空的,除了堆积的厚厚的灰尘在空气中飞舞,什么都没有。
  她心中充满了太多的疑惑,却又没有太多的时间思考,她平稳了片刻心情,自言白语的说了声,“林淮呢?”
  昏迷前的一幕幕在脑中回放,却依旧找不到半点头绪来。她用手在四周随意摸索了一下,眼睛此时已然适应了这样的黑暗,黑暗中的一切也渐渐的变得清晰了起来。
  当她的手摸到一大片黏糊糊的液体的时候,眼睛便也跟了过去,她看到了,这液体是从林淮的身上流出来的,大片大片的染湿了他的衣服,
  因为太暗,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可是她知道,他是受伤了,他还在流血,他还没有醒。静忆的心里因为这样的担忧而越来越窒息起来,他真的像自己一样也仅仅是昏迷吗?她不敢往下想下去,心口觉得憋闷极了。她突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这样的嚎啕似乎是隐忍的太久的缘故,以至于此时的静忆:觉得眼泪无遮无掩的落下来,心里明显的畅快了许多。
  天又亮了一点,因此射进窗子里的光亮也提高了一些,借着这样的亮度,她边摸索着边低声的呢喃,“伤在哪里了…伤在哪里了……”终于她看到了,他是腿伤了,而且看起来真的相当的严重。
  她看到,那血依然从他腿上的伤口汨汨而出,却没有太大停止的意味。静忆脑中很乱,心里却在反复的自言自语,不能慌,不可以慌。她静静的思忖了片刻,当即果断的脱掉了身上的羽绒服,她又把里面的外衣脱了下来,用这不算厚的衣服,在他的腿上紧紧的系牢靠,又用尽全身的气力打了个大大的结,她要先帮林淮止血,她要帮他快点的醒过来。
  慢慢的,在这压力的帮助下,血慢慢的流的少了,且有停止的趋势。静忆心里一喜,在林淮的耳边低缓出声,她的声音温柔而又急切,甚至带了一丝的哽咽在里面,她叫他的名字,就这样唤了他好久,又去使劲力气的去按他的人中。就这样,在她不停的努力下,他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林淮的眼睛终于睁开了,他侧过头来,她看得出他心里很糊涂,脸上的神情就如自己刚刚醒过来时的那般懵懂,她在他耳边柔声的低呼,声音中有着掩也掩不住的明显欣喜,“你醒了……”
  他低低“嗯”了一声,勉强露了个笑脸给她,脸上却苍白的吓人,他流了太多的血,甚至连嘴唇都变得没有血色起来,可是他却笑了笑,平静的说:“静忆,你听到我刚才说的了吗,你就是我的未来……”
  他的话惹出了她的眼泪,她低低的啜泣起来,却说不出话来。
  他会错了她的意,他柔声的安慰道:“我刚刚和你说我父亲的事情的意思,其实是想说,不管未来有那么的难,即使所有的人都不同意,只要你给我一个肯定的答复,我……”他停顿了下来,脸上有几分羞赧的神色,光线太暗,她自然是看不清楚的。
  他停顿片刻又接了下去,“我要我们在一起。”他的这句话说的认真而笃定,让人听了心里分外的动容起来。
  她的抽泣声越来越大,她哽咽的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好不容易平稳了一下音调,她的语气中有埋怨的味道,“你现在干嘛和我说这个…你看你的伤……”
  林淮看着她的模样却笑了,笑得看起来很无力,他自然比她更清楚自己的伤,那钻心的疼痛感自他醒过来就没有消失过片刻,甚至有那么一瞬,他竟然希望自己不要醒过来。
  不,不是这样,如果他不醒过来,又怎么能看到此时的她。林淮伸出手去,想要帮她擦拭脸上的泪痕,却觉得此时是这样的无力,无能为力,他的手在半路缩了回来,他低低的声音传过去,“正因为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说,所以此时更要说给你听。”他轻轻的叹息声随之也传了过来,“你明白吗?静忆……”
  她哭的却是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她把手伸向了他的手,紧紧的握住,牢牢的,她的这个动作显然就是默许,满足的笑在林淮的脸上绽放,他的眼睛又笑成了好看的月牙形,他低沉着声音说道:“静忆,就算这一刻我就这样的死去了,我也满足了。”
  他不过是做了个假设,她却疯了一样的摇起头来,眼泪像决堤般的落下,她紧紧抓了他的手,那样的用力,用力到让他充分的相信,她是一辈子都不愿意放开的。
  他看出了她的担忧她的急,他急忙补充道:“有你,我怎么舍得死呢……”他本是想说来宽慰她的,却不知她听到那个字的时候,浑身便开始抑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静忆依然拼命的摇着头,抽泣声越来越大,“不,我不允许……”
  他却觉得越来越无力,嘴里依旧勉强的说着,“好,我不死。”
  “不许你再提那个字……”
  “好,我不说……”
  嘴上虽然这样说着,林淮的眼皮却越来越沉,他似乎有些被蛊惑了,有人似乎在他耳边轻轻的诱惑,睡吧,睡着了就没有痛苦了。
  可是他不能,他挣扎着,他还有静忆,若是他走了,谁来照顾她呢?
  若是他真的陷入了那永久的梦境之中,那么谁会每日叮嘱她按时吃饭,谁会在严寒的冬日送给她暖宝,谁来容忍她偶尔的倔强与坏脾气……
  会有谁呢?会像自己这样的义无反顾吗?
  他不能笃定的相信,所以,他要留下来不是吗?
  可是静忆,你知道吗?这一刻我是多么的想留下来,而因此,我心里有着那么多的惊慌和恐惧……
  她就这样的在他的身边啜泣了半天,突然,她像反应过来了似的开始找手提包,她借着仓库里微微的亮光细细的摸索着,小心翼翼的寻找。
  林淮不解,“静忆,你在找什么……”他的声音已然虚弱的紧了。
  静忆啜泣的声音支吾道:“我在找提包,里面有电话,我要打急救电话。”她边说着话,手下却没有停下来。
  林淮用手指了指自己上衣的口袋,动作很艰难,“我这里有电话……”
  静忆停了下来,她匆忙的回到他的身边,在微亮中,在他的口袋中摸索,可是随即,失望的表情便浮现了出来,她委屈的声音说道:“没有…没有了……”
  这显然是一次有预谋的陷害,林淮心里已然一片明了。脸上却依旧挂着笑,他想让她宽心,却不自觉的笑容惨淡,他柔声出言安慰,“静忆,就算是找到了电话,这里也会没有信号的……”
  林淮的话让她终于停止了这番寻找,她呆了片刻,就又奔回他的身边,开始从地上扶起他,动作很小心翼翼,却又急切。
  “静忆,你想要做什么?”
  她手下的动作不停,显然是在争取每分每秒,她的声音笃定,“我背你出去。”
  他不禁哑然失笑,却又感动的无可复加,她瘦弱的身体,她坚定的脸庞,她的那一句“我背你出去……”在他的耳边不停的回放。
  突然,林淮皱起了眉头,“静忆,你闻到什么味道没有?”他的表情凝重亦充满了担忧。
  她不禁也郑重起来,她不再哭泣,少顷,她歪过头来答道:“好像是什么烧焦了的味道……”她并不是太引以为意,她此时只想快点送他去医院。
  “不……”林淮摇头,脸上的神色已然有些绝望,他继续说道:“是着火了……”
  他的话语刚落,彤彤的火光,就蹭地一下,从一楼窜了上来。
  静忆站起身来,大睁着眼睛,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她还没有回过神来,林淮突然冲着她大喊,“静忆你用衣服包住头,冲下去,现在火势还不算大……”
  她回过头,开始从地上扶起他,却被他使劲力气的推了出去。
  她倒在地上,眼神里充满了不解与难以置信,少顷,她明白了过来,她跪着爬向了他,眼神凄熬,眼泪又开始泛滥起来,她摇着头,什么也不说,只是上前牢牢的抓紧了他的手。
  林淮初始微微一怔,而后长叹了一声,“你怎么这样的傻……”
  她不出声,只是抓着他的手,牢牢的,坚定的。却没有任何话出口。
  林淮看着她,微微皱着眉,他心里是感激的,可是……他想要她活下去,哪怕是自己不能活下去。他想让她活下去,即使她存留在的,是没有他的世界,她亦可以有无数个可能。
  或者,有一天,她亦会将他理在心底的最深处,就像是此时她对夏南那般。然后,她会嫁人,和另一个有爱或者无爱的男人,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他想着,就勉强的挣扎站了起来,他咬着牙,额头上已经浸满了豆大的汗殊,只是因为光线太暗,她并不能看清楚。
  他有些庆幸,还好,光线太暗。
  林淮开了口,话语听起来比刚刚有了很多的活力,“静忆……”他说,“其实我只是伤了一条腿,现在并无大碍了。”
  静忆瞪大了眼睛,她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自己站起来,他流了那么多的血,或者,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多,她瞪大了眼睛,有些不知所措。
  “静忆……”林淮继续说道,“让我们一起出去,活着出去……”
  这无疑是此刻她听来最动听的话了,可是她心里依旧有疑虑,这大大的疑虑让她一时间有些害怕,她不知该怎么做,却是牢牢的抓住他的手,心里暗自想着,不管怎么样,我都不放开他的手,哪怕是……哪怕是死在一起……亦不会放开你的手。
  手上传来的力度和温度让林淮至为的感动,他继续说,有锲而不舍的味道,“静忆,让我们来做个游戏……”
  静忆蹙眉,不禁接言道:“那是什么样的游戏呢?”
  他见她接了自己的话茬,心里一喜且有些许的稍加安慰,他继续正色的说道:“这个游戏,会让我们俩都活下去……”
  他的话明显对她有太大的诱惑,以至于她一时听的失了神。
  他心里暗喜,继续说道:“你听过人的潜能吗?在关键的时候可以被激发出来的,就会让人办到平时根本办不到的事情,这就是人的潜能。”
  他说的很快,他意识到火势已经愈来愈大了,他急的连气息都重了起来,“静忆,没时间了,不要再问这么多,就一句话,你相信我吗?”
  她自然是点头,且坚定。
  “好……”林淮继续说道:“我们把衣服盖在头上,一起牵着手往楼下跑……”
  静忆将信将疑,目光移向他的腿伤,用眼神询问。她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只是,她牢牢的抓住了他的手,她就不会失去他。想着,手上又紧了几分。
  林淮明白她的意思,他指了指自己的腿伤,“这个,就叫做人的潜能……”他说着话,已经把衣服罩上了她的头,又罩上了自己的头,他的话语急促,断续,“没时间了,静忆,快……快点。”他顿了顿,“我数一二三,我们一起往楼下跑,谁也不许回头,知道吗?”
  她点头,牢牢握紧他的手。
  他正色道:“一…二……三……”
  静忆觉察到,他拉着自己的手,带着自己往前跑过去。她心里有疑惑,却是这样的喜,她觉得,既然他这样的说了,她便相信,她便愿意相信。
  火势已然很大,越到楼下,越有触目惊心的害怕。快了快了,静忆心里悄悄的对自己说,马上就可以出去了。
  她这样想着,心便“腾腾”的紧张了起来,快到门口了,就快了,几步了,她没有想到,他们真的可以做到这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然而,她所不知道的是,此时的林淮已然透支了他身上仅余的力气,他实在是无能为力了,他抬起头大呼一口气,突然瞥见头顶房梁松动,那一瞬间,他再也顾不得想旁的,他松开了紧紧抓住她的手,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一把把静忆推出了门。
  伴随着静忆“啊”的一声尖叫,房梁落下,隔住了两个人。静忆被他用尽力气的推了出来,她倒在地上,绝望的看着里面的林淮,悲戚出声,转而看着自己刚刚还在握着他的手,她的手上还有他的温度,他怎么就可以放开她的手?
  少时,她又不顾一切的冲了进去,火势愈演愈烈,她已经被呛得睁不开眼睛了,可是她还是冲了进去,置身于危险的火海之上,她的心在这一刻,却有明显的喜悦。
  她剧烈的咳着,四下寻找他的身影,他倒在了火海中,看起来那么的无助,她不加思索的奔了过去,嘴里不停呼唤着他的名字,“林淮……林淮……”
  林淮闻声睁开了眼睛,他的脸上立时写满了吃惊与诧异,他的喉头哽咽,他说:“静忆,你怎么这样的傻……”
  她摇着头,被浓烟呛得说不出话来,她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又轻轻的把手贴于他的心口之上……
  这一刻,若是我什么都不说,你是不是会明了……
  只是只是,就算是万劫不夏,我亦是没有任何的后悔可言……
  没有任何,没有一丝……
  你可知晓吗……
  你,可知晓吗……
  你可听到了我心底的声音……你又可曾将它读懂……
  这场昏迷不知持续了多久,总之,在苏静忆睁开眼睛的瞬间,竟有深刻的恍如隔世之感。
  她兀自愣了一会儿,轻轻移动着头看向四周,素白的墙壁,素白的天花扳,素白的床单……头有些晕晕的,她蹙眉暗自思忖了片刻,她知道了,这里是医院……
  此时病房里只有她一个人而已,她四下望着,心里便隐隐的惊了起来,如果她在这里,那么,他在哪里?
  她突然有一种强烈的窒息之感,她心中的担忧强烈了起来,脑中那个不祥的念头渐渐占据了她的思维,她不想去那样想,或是因为这样的担忧太过的强烈,总之,她的脑中竟渐渐的被这个念头占据了开去。
  一切,又会不会像一年前那般的重演?或者真的是日光之下,本无新事?
  她再也顾不得想别的,掀开被子,挣扎着要下地,手臂上传来的疼痛感让她意识到,她在点滴,她一把就把针从手臂上拽了下去,也顾不得还在住外流血的针孔。她急急的下地,头很晕,脚下不稳,她险些摔倒,却马上扶住了床,稳定了一会儿,她便跑出了病房。
  走廊里静悄悄的,这样的宁静却让她感觉到了可怕,可怕的窒息,她疯了一样的跑向医生值班室,“啪啪”的敲打着门,口中不停的喊着:“大夫……开门……”
  门总算是开了,护士被吵的一脸不悦,阴沉着脸问道:“吵什么吵啊大半夜的……”
  是半夜吗?怎么会是半夜?静忆的脸上有些赧,她的话脱口而出,“林淮呢?”
  护士小姐斜眼看她,脸上几分不解,“谁是林淮?”
  静忆支吾了半天,“就是和我一起被送进来的……”
  护士皱眉,“有人和你一起被送进来吗?你又是谁?”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这句话生生的刺入她的心,她明显的感觉到心是这样的疼,她觉得自己好像是失语了一般,耳中只是反复回响着那句话,“有人和你一起被送进来吗?”
  静忆再也说不出别的话来,她转过头奔出了医生值班室,不顾后面护士的召唤与阻拦。
  她不想被人看见她的泪水,那只会加重她的耻辱感却不会减少她的伤悲,她头也不抬的走在走廊上,却也因此,与迎面走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她低低的说了声“对不起”,显得极为的心不在焉,她兀自的继续往前走,看起来眼神空洞茫然,且又面无表情。不成想和她撞了满怀的那人却突然间开口叫住了她,语气并不善,可是她却从中依旧听出了暖意,他说:“苏静忆,你不好好在病房呆着,跑出来做什么?”
  他的话让静忆在瞬间立在原地,她回过头,眼中就映入了路晨扬那有些玩世不恭的脸。
  
  她看着他的脸,竟第一次觉得是这样的生动,他让她憋闷的心似乎看到了一丝的光亮,她慌忙的回身,转回头紧紧的抓住他的胳膊,她急切的声音问他,声音里有着小心翼翼的谨慎,“林淮呢?”
  这句话果然让他皱了眉头,他把目光移向她的手背,有流血的痕迹,他的眉头紧皱,“你先回病房,我慢慢和你说。”
  她执意不肯,他拗不过她,最后只好妥协,他摇了摇头,他看着她的脸庞,有泪痕未干的踪迹,“那你随我来吧。”他的声音中有着一丝的无奈。
  静忆的心是这样的紧张,她随着路晨扬的脚步,进了另一间病房,这是一间特护病房。
  她刚走进去,就看见了单艺馨,在这位美女的旁边,她第一次见到了林淮的母亲。
  她真是一个雍容华贵的女人,没有珠光宝气的庸俗,却有着一种浑然天成的高雅与风韵,静忆听见路晨扬向她介绍自己,他的声音显得恭敬的紧,却又没有丝毫谄媚的味道,他说:“姨妈,这个就是苏静忆。”
  林淮的母亲就这样把目光移向了苏静忆,她的眼神让静忆意外极了,因为她的眸子里竟然没有丝毫的敌意,她只是很淡的笑了一下,静忆心中一暖,连忙点头回礼,随之也恭敬的叫了她一声,“伯母……”
  林淮的母亲微微颔首,“你好,苏小姐……”她的话语简单,却亲切。
  静忆移动目光,她看到了病床上躺着的林淮,一时间,她有些失去理智般的一下子扑向了林淮的病床,她看见他。他这是怎么了,他怎么竟然还带着氧气罩,心脏监护仪,她的心在瞬间抽紧,眼泪又不自觉的流了下来,她哽咽的出声喃喃询问,“他一直都没有醒吗?”
  没有人回答她,答案却不置可否。
  她的哽咽声越来越大,她用手小心的去摸了摸他的脸,试图去感受到他的温度真切一点。
  半晌,路晨扬拉起了她,他的话语第一次这般柔和,或许是她的眼泪令他为之动容,或者是此情此景让他再也大不起声音,他低低地说:“苏静忆,我送你回病房。”
  她不言不语,仿佛有些痴傻了一般,路晨扬微微叹了口气,揽过了她的肩膀,她的眼神空洞,似乎思绪已然游离了开去,她未加任何的反抗,顺从的和他出了病房。
  到了病房重新挂好了点滴,路晨扬就站在病床的旁边和她有一句没一句的聊了起来,可是他很快的注意到,她的兴致并不高,因为她根本就不回应他的话。
  “火势很大,据说是路过的人救了你们,只是医生赶到的时候,已经就剩下你们两个躺在路边了。”路晨扬引起了话茬却没有人接下去,他脸上有悻悻的表情,索性叹了口气,“你先休息吧。”说完,他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就开门退了出去。
  空荡荡的病房里,安静的让人觉得充满了安全感。他关上门的瞬间,她的泪水就再也控制不住的滑落了下来,她喃喃的低语道:“林淮,你这是怎么了,你快醒过来,快醒过来啊。”她的声音听上去,竟有隐隐的绝望……
  如何让你遇见我,在我最美丽的时候……
  如何……
  或者,是不是理应在下一个轮回里,让我变做那棵开花的树,长在你必经的路旁呢……
  在阳光下慎重的开满了花,等待着与你来结下那一段的尘缘……
  等待着那场求了五百年的尘缘……
  就这样,日子一天天的过去,静忆的身体渐渐的好了起来,可是她脸上却依旧愁云惨淡,没有丝毫的笑容。林淮一直没有转醒过来的迹象。虽然他腿上的伤口已然渐渐的愈合,可是人却依然的昏迷不醒。
  静忆站在他的病床前小心翼翼而又满怀深情的看着他,那目光似是要将他整个人刻到心里面去一般,那坚定的姿态似乎是在默默的诉说,即便以后两个人远隔千山万水,却依旧不必担心会模糊了他的眼眸。
  林淮的母亲在哈尔滨停留了一个星期后就又匆匆的赶回了北京,除了儿子,她还要担心她的丈夫,林淮父亲的病亦一直没有好转的迹象,且情况有越来越糟的趋势,因此,即便她心里有多么的不想离开,不放心离开,不忍心离开,却依旧要离开。
  她回北京的那天站在林淮的病床前,默默的垂泪,静忆站在她的身侧,分明的读到了她脸上那浓重的哀伤,她的眼角悄然的有泪珠滑落,却又马上装作不经意的擦拭去,可是这转瞬即逝的脆弱流露还是让静忆捕捉到了,她心里一怮,这个中年母亲的坚强,让她深刻的为之动容。
  突然间,她转过了头来,目光直直的锁定了身边的苏静忆,她突然而至的目光让静忆心里咯噔了一下,表情显得不知所措起来,她却没有开口和静忆说任何的话,只是拉过了静忆的手,放在了自己的掌心里,她的目光传递过来,静忆想,她是懂了她的目光,所以,静忆亦是没有任何的言语,只是默默冲她点了点头。
  从那日起,尽管她的身体依然没有太好,却守着他,每日每夜,她读故事给他听,她在他的病床前细细数着他们的过往,从他初至的那天开始,她讲了这样的多,似乎从她认识他开始,她都没有说过这么多的话。
  有一日她去水房打水,回来后轻轻推门,就看见了单艺馨立在他病床满是泪痕的脸,她微微怔在了原地,似乎是无意中撞破了别人的秘密一般。她们之间是不说话的,因此她觉得是这样的尴尬,她立在原地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反而是单艺馨抬头看到了她,她显然也微微的怔了一下,她低下头,用手轻轻擦拭脸上的泪水,而后,她竟然径直的朝她走了过来。
  她竟然朝自己的走了过来,静忆开始不知所措起来,不知道单艺謦这样的举动是为了什么,她又想要做些什么,自己脑中此时已然变成了一片空白,所以,她只是这样张皇的看着她慢慢的朝自己走过来,却并不移动脚步半分。
  两个人之间的路程并不长,此时单艺謦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四目相对,周围一片的静默。
  突然她口中喃喃的叫了一声“静忆”,随后,她张开双臂轻轻的抱住了她,她有些哽咽且无助的声音在苏静忆的耳边响起,“静忆…你说我们该怎么办啊?我哥他会不会再也不醒过来呢?”她的声音越来越哽咽,说到后来已经渐渐的变成了抽泣。
  静忆初始有些愣,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脆弱的单艺謦,她抱着自己,她是这样的无助,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似乎感觉到了自己右肩膀上温热的泪水是这样的真切,她心里有暖暖的感动涌出,仿若此时,她们是可以彼此依靠的。
  她心里一阵紧,下意识的放下了手中的暖瓶,她就势抱住了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温言道:“他一定会醒过来的,我们要相信他,他一定会醒过来的。”
  她的话有些喋喋不休,声音且有些幽幽的味道,不知是对单艺謦说,还是对她自己说。单艺謦从她的肩膀上抬起脸来,她显然受到了她情绪的鼓舞,因此,虽然脸上尚挂着泪痕,眼中已然有了笑容的痕迹。
  突然,她低低沉沉的声音又传了过来,静忆听见她说:“若是我哥,真能醒过来,我会成全你们的。”她的声音真诚,可是其中业已隐藏着太明显哀伤,以致于静忆听得一时间愣在了原地。
  当这周三医生再一次给林淮做了全面的检查后,却依旧无奈的摇头时,静忆深刻的感觉到了那一瞬间在病房里流淌着的窒息感,她觉得眼前的事物都开始恍惚与不真实起来,仿佛是横空出世的灾难,让人在瞠目结舌之余丧失了抵挡的力量。
  林淮的主治医师看起来很斯文,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话语中充满了无能无力的抱歉之感,“说不清楚原因,各项指标都显示是正常值,可是……”他看了一眼两个人便不再继续说下去,只是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就开门退了出去。
  静忆没有转过头去看单艺謦,因为她已然清晰的听见了她身边初始微微,后来越来越大的啜泣声。静忆没有哭,她愣愣的站在病床前看着林淮,他的睫毛长长的,脸上的神色很安稳,她觉得他只是太累,需要短暂的休息一下而已,就像是她刚刚认识他的那一天,她将他拒之门外,他无可奈何只好靠在大行李箱上沉沉睡去的模样并无二致。
  她上去轻轻捉住了他的手,是的,他只是睡熟了而已,就这么简单。
  这样忐忑的等待背后,换来的,会是惊喜还是沉重的不安,这一切,是不是早在命运之轮的掌握与轨迹之中,而我们能做的,只能等待,仅仅只能是等待。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有亮,静忆便醒了过来,一晚上也是睡睡醒醒,心中有些太深的牵挂与担忧,这心根本就不能安稳下来,想睡上一个囫囵觉未免是一件太过奢侈的事情。
  单艺馨早起就去庙里祈福了。她一脸严肃的和静忆说这是心诚则灵,她甚至没有坐车而是徒步前往,只是为了“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所以整个一天,只有静忆一个人来照顾林淮了,昨日路晨扬业已打过电话,说晚些时间会来医院帮她的忙。
  其实静忆倒是觉得留自己一个人也不错,起码这样,她所顾及与掩饰的东西,就不至于那样多了。
  静忆的手臂尚没有完全的康复过来,身子也一直很虚弱,只是靠着一种强大的精神动力支持着白己,她不可以倒下去,若是她支持不下去了,那单艺謦,就更加的茫然与无助了。
  上午的阳光有些姗姗来迟的意味,终于斜斜的自病房的玻璃窗照射了进来,窗格子上形态各异的冰花将这阳光反射的有些微微的刺眼。
  许是昨晚没有睡安稳而早晨的时候醒来的又太早的缘故,抑或是因为一上午只有自己一个人太过的忙碌与劳累,静忆突然觉得眼皮开始打架,脑中的意师也渐渐的沉了下去,她使劲的摇了摇头,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照顾他,自己怎么可以睡着呢。
  她心中有些微微的自责,想了想就站起了身来,她准备去水房再洗一把脸,让自己有些昏昏欲睡的神经重新的清醒起来。这样想着,就已然的推开门走了出去。
  走进水房的时候才发现水龙头竟然出了问题,她心里有些急,用手反复的故弄着那水龙头,却依然没有水流出。她沉沉的叹了口气,表情中颇有几分的无奈,经过这一番折腾,时间已经过了许久,她有些不放心病房中的林淮,想了想决定先回去着一下,倘若他没有什么事,她就去楼下的水房洗脸。
  心里这样思量着,静忆走回病房的步子不自觉的就加急了起来。当离林淮的病房越来越近时,她的心竟然开始有些不自觉的抽紧。
  这样的直觉很深刻,以致于她的心越来越不安起来。她自问,为什么会产生这般感觉,可是却终究得不出答案,未知是如此的可怕,她的心“砰砰”的跳动的愈加的明显。
  走得越来越近了,她看到,那病房的门是虚掩着的,却似乎与她出来时至为的不同,难道有人在里面吗?还是自己多想?
  静忆突然有些大气都不敢出的感觉,她稍稍平缓了一下气息,才急急的推开了病房的门,眼前的情景却让她在瞬间呆滞。
  简直有种匪夷所思的感觉。她看到齐谨此时正站在林淮的病床前,他用手粗鲁的去拔掉林淮戴着的氧气罩,心脏监护仪,他的脸甚至在顷刻被扭曲,让她觉得陌生的像是戴了一张假面具一般。
  这样的怔转瞬就被惊慌与激动代替,静忆不顾一切的冲了过去,她口中大喊,有歇斯底里的味道,“你在做什么?”
  齐谨听到声音转过脸来,当他看清楚眼前的人是静忆的时候,眼中仇恨的光芒瞬间被痛苦代替,他冲她迎了过去,她的巴掌“啪”的一声落在他的脸上,指印清晰。
  他却不知道疼一般,他的声音溢满痛苦却并不气恼,甚至声音中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求味道,“静忆……你听我说,其实……我”他让她听他诉说,却支吾了良久都不能吐出一句完整的句子来。
  静忆眼中的泪水再也无法控制与止息,她被他拦着过不去,挣脱不了,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林淮,她该怎么办,她该怎么办?在这一刻,她才这样直观的觉得无力的滋味是这样的让人难以忍受。
  静忆的眼泪越聚越多,她拼命的挣脱,试图她这无力的反抗可以起到扭转局势的作用,少顷,她突然放弃了这样的抗争,她的声音里充满了哀求。这样的低声下气与委屈求全是齐谨从来没在静忆这里看到过的,所以此刻,他有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这样的情绪让他一时间愣在了那里。
  她没有太在意他的反应,她的声音细若蚊足,却又坚定无比,她哽咽的声音说:“齐谨,我求你了,只要你放过他,你要怎么样,我都答应你,你不是想让我嫁给你吗,那我就嫁给你。”
  静忆脑中乱极了,这是她此刻能想到的唯一有可能说服他的理由了,可是等了许久他却并不答话。
  她越来越急,心也一寸寸的凉了下去,刚想开口再说些什么,却被齐谨抢了白。
  他的喉头哽咽,话语中有着心酸,“静忆,我是这么爱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对待于我……”
  她似乎是听到了,又似乎是充耳不闻一般,她的口中只是不住的呢喃,“求你了,放过他吧,求你了……”她的话语虽然喋喋不休,却饱含了如斯的深情,只是这深情的对象不是他。
  这样的深情流露却适得其反的让齐谨恼羞成怒起来,他的喉头上下浮动,眼中似要喷出火来,他明显的嫉妒了,他开了口,咬牙切齿一般,“若不是因为你们紧紧拉着的手,他怕是早已经死了多时了……”
  这句话太过的骇人,以致于静忆半天才反应过来的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齐谨冷冷的眸子,“我中午去办公室找你的时候看到了你办公桌上的手机信息……”他顿了顿,情绪开始有明显的波动,“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我,你在大庭广众之下拒绝了我的求婚,你让我成为了一个笑柄……”他一发不可收拾的开始细数心中的怨念。
  “我看到了你的信息……”他微微眯了眼睛,“你拒绝赴我的约竟还是因为他。可是静忆我只想他死,只想他死……”他加重了语气,甚至将“死”字咬得格外的用力。
  她都明白了,原来所有的一切竟是他!
  静忆极其鄙爽的看了他一眼,而后挪揄的说道:“你就是个笑话。所有人都会当你是笑柄。”
  她的话显然挑战了他的极限,齐谨突然失去理智一般的扼住了她的脖子,他已经完全的丧失了理智,他用力的扼紧她的脖子,他已然到了崩溃的边缘,他口中反复的问着,“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她说不出话来,窒息的憋闷感瞬间溢满,她用嘲讽的眼神看着他,亦是丝毫都不示弱。她从不惧怕死亡,她只是遗憾,遗憾她救不了他。
  她觉得自己就要在黑暗中沉沦下去了,她在心中轻轻呢喃,让我们在面临死亡时,步入永生……
  是要离开了吗?就这样的,头也不回……
  坠入死亡的时候,步入永生……
  这一年的春天来的特别迟缓,虽然二月份中旬的时候已然到了立春的时令,可是温度的全面回升还是推迟到了三月初。温暖的降临有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意味,可是不管怎么样,它终究是来了,只是这一点,就足以的令人欣喜。
  新学期再一次轰轰烈烈的来临了,仿佛一切都是新生一般,有着复苏的味道,又仿佛是一场冰冻了的梦境,此时才慢慢的苏醒过来。
  校园的小径上,积雪已然全部消融,这纯白保护了一冬的新生希望,此时已然在慢慢的抽芽了,相信不远的时日过去,一定会再次呈现出一派蓬勃的生机。
  齐中海倒背着手,脸上的表情很凝重,程芬在一旁偷眼看着他,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一时间的找不到合适的措辞来,她思忖了良久, 索性咬了咬牙,这才开了口,“校长,齐谨也是一时糊涂,你……”她说到这里却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了,只觉得说什么都是无力且苍白的。
  不想齐中海却接了下去,“该判……”他只说了简短的两个字,也就收了话,程芬看到,他的眼神黯然,不过是两个月左右,他似瞬间苍老了十岁一般。
  程芬不好再说什么,索性就沉默着跟在校长的身边往教学楼里面走,尴尬的沉默让她觉得这一路较之往常格外的漫长。
  不想齐中海却突然开了口,脸上有着明显的自责与惋惜,“这孩子从小就很顺,想得到什么都会有什么,因此,有些极端的偏执,自尊心又强,占有欲也强……”他顿了顿,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我搞了一辈子的教育,可是却没有教育好自己的孩子,真是讽刺的紧……”
  齐中海不再说下去,脸上浮现出明显的伤悲。程芬的心里听得很不是滋味,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劝解他,索性依旧只是沉默着。
  齐中海突然偏过了头,“苏老师说什么时候走?”
  程芬愣了一下,“大概是过了这学期,她带完了这个毕业班,现在是复习的非常时期,她自然是不会走的。”
  齐中海点了点头,随后嘴里应了声“好”,既而又感叹道:“我还记得那孩子当时来找我应聘那天的情景。她说,她的执念让她来这里教书。”他顿了顿,“她是一个好老师。”他坚定的语气给予了她肯定,也算是此番谈话的一个结束语。
  程芬点头,眼神却有些感慨,“毕竟他都离开了一段时间了,只剩她一个人在这里……”她的话有意犹未尽的味道。
  有风轻轻的吹过,已然少了冬季的凛冽味道,多出来的,是一种潜藏的温柔。
  这段特久而漫长的冬日时光,终于是过去了。只是余下了一些记忆在此停留,岁月的长河在此间又泛起了微微的涟漪,荡漾着,荡漾着,不管怎么样,春天终究是经过这样的一番挣扎,温暖的来临了……
  中午的阳光已然很灿烂,足以让人的心温热起来。程芬走进语文组的时候,静忆正在收拾办公桌上的东西,她站在门口看着她,表情看上去略有所思,她微微迟疑了一会儿,还是走了过去,她站在她的身边,却并不言语。
  静忆抬起头,见是程芬,就马上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她轻轻的笑了笑,口中叫了声“程主任”。
  程芬冲她点了点头,随后开口问道:“真的这学期末结束就要走了吗?”她的话语中透露出很明显的舍不得的味道。
  静忆愣了一下,随后还是点了点头,口中轻轻的“嗯”了一声,就低下了头不再言语。
  程芬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刚刚齐校长还在和我说,你是一个好老师。”她的话语有着认可的味道,眼神坚定,“静忆,我相信,你一定会得到你想要的幸福,你是个好女子,理应得到幸福。”
  她的一句话让苏静忆在瞬间红了眼圈,她从来不习惯在人前显露出软弱,她低下头,就势用手轻轻擦了擦眼角。
  程芬见到她的这副模样反而有些手足无措,“静忆……”程芬叫她的名字,“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相信我。”
  程芬的话语真诚,充满了让人信服的味道,静忆轻轻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程芬轻轻叹息了一声,不好再说些什么,生怕无心的一句话,触及到她的痛楚,索性说完她便转了身,走出了几步以后,却又转过头来,“对了……”她说,“上午的时候有个叫路晨扬的打电话到办公室来找过你,他说打你的电话总是打不通。”
  静忆闻言愣了一下,既而点了点头,口中应道:“我知道了,谢谢主任。”她心里暗暗思忖,不知他来找自己所为何事,正想着,桌子上的电话就响了起来,硬生生的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急忙拿起电话看了看,原来是有新信息进来,信息上显示的是“路晨扬”三个字,她有片刻的犹疑,最终却还是按了阅读键。
  “苏静忆,今天你下班的时候,校门口等。”路氏一贯的肯定风格,她皱了皱眉头,无奈的笑了笑。
  当放学的铃声打过第二遍的时候,静忆才开始收拾东西,因为每周未的时候,她都要赶到北京,所以,在平时,她总是会比同组里的别的老师走的要晚很多。今日若不是因为与路晨扬有约在先,她亦不会走的这么早。
  还没到校门口,远远的就看见了那辆惹眼的Beng S68,静忆微微停顿了一下,就径直的冲那辆车走了过去。
  路晨扬远远的也看到了她,还没等她走到跟前,他就已经开了车门,走了下来,他扬起脸颊,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静忆回应他的目光,脸上却看不出任何的表情来,她轻轻的话语声响起,她说:“你有什么事吗?”
  她的话让他产生了距离感,这样的距离让他心里有些明显的不悦,他皱起了眉头,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语气,“苏静忆,没事不可以找你了?”
  他的话果然让她微微的蹙起了眉头,她小巧的鼻子皱皱着,却是什么都没有说。
  “其实……”路晨扬的话语声再次响起,“是我要去英国了,想来和你道个别,怎么也算是相识一场。”他的话语中有着无所谓的态度。
  她扬起脸看着他,不解的语气,“你要去英国?”
  他点了头,脸上的表情此刻却变得认真起来,“去读书。你不是也说我应该多读些书的嘛。”他的脸上此刻突然浮现出瞬间的赧,“总之……”他顿了顿又道:“我是要走了。”他此刻的话语声却低沉了下来,显得极为的不舍,这份不舍却未加以丝毫的掩饰。
  似是被他的情绪所感染,静忆的心底也不禁的泛起了阵阵的离愁别绪,她走近他几步,拍了拍他的肩膀,有鼓励的味道,“静忆姐相信你,你一定会有个美好的未来。”
  她的话自心底而发,听得他有些动容,他抿着嘴没有说话,然后,他竟然决绝的转了身,开了车门坐了进去。
  她站在车子的外面,隔着玻璃窗,听见他里面吩咐的声音响起,依旧是命令式的存在,“开车……”
  话语刚落,这辆 Beng S68 就呼啸着绝尘而去,反而是苏静忆有些许的意外,站在原地看了那车的背影好久,才恍过了神来,往公共汽车站走了过去。
  她刚走出不远,又依稀听见后面车子追上来的声音,她转过头,这辆 Beng S68 遂停在了她的身边,路晨扬再次从车上走了下来,此时的他脸上却没有了那抹总觉得有些邪恶的笑容,他站定在她的面前,他叫她的名字,“苏静忆……”他的话语声很是温润。
  静忆有些不解,却还是点了点头,应道:“是……”
  她的反应引出了他的笑,这一次,他却笑得像个孩子一般的纯净,他的眼神突然的认真了起来,“苏静忆,我可以抱你一下吗?”
  这个要求真是大大出乎了静忆的意料,她微微张大了嘴巴,一时间有些不解,她微怔着立在原地,并不答话。
  路晨扬的眼神直直的看向她,她不言,他亦不语,两个人就这样的僵持着,少顷,路晨扬呵呵一笑,“我是和你开玩笑的了,好了我走了。”他说完就转了身。
  “喂……”她在后面出言叫住了他。
  他马上转了身回来,有几分玩笑的语气,“你同意了?”
  她却没有理睬他的话茬,她的眼神真诚,“那天幸亏你及时赶到了,要不然……”
  她还想说什么,他却摆了摆手,脸上是几分谦虚的神色“没什么了,只是……”他的脸上瞬间布满了愁云,他思忖了半晌才再次开了口,“苏静忆,会好起来的,真的。”
  他的这句小心翼翼的话还是惹出了她的眼泪,她轻轻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会好起来吗?
  一切都会好起来吗?
  春未夏初的六月,苏静忆带的第一个毕业班顺利的毕业了,她走的那天送她的人很多,哗哗啦啦的布满了大半个操场,女生已然都抑制不住的哽咽出声,她没有哭,她带着这份留存在哈尔滨的记忆转身,她向所有送她的人挥了挥手,似乎送别的,还有她的昨天。
  临上飞机之前她去看了夏南,墓园里依旧静谧,她把一大簇的黄色雏菊轻轻的放置在他的墓碑上,她看着墓碑上他永远停留在25岁的年轻脸庞,兀自低语,“夏南,我走了,你不要担心我,也不用担心伯父伯母,我替他们买了保险,是终身受益的那种,暂时放在了程北那里,多亏了程北,我才可以这样默默的关心他们,替你尽你应尽的那份孝道。”
  她停顿了下来,“夏南,你不要再担心我,我向你保证,以后如果可以微笑,我就不会哭泣。”
  她嘴角微微的浅笑,“还有啊,百忧解我也已然开始不吃了,痴也好的差不多了,只是……”她顿了顿,眼神中有瞬间的凄楚,“夏南,我发誓,不管以后的路途有多么的坎坷,我都会微笑着走下去的。请你相信我。”
  走出墓园的时候,静忆才察觉到,刚刚还有些云朵遮掩的天空,此时已经晴朗的透明了起来。她又情不自禁地回头看了看,她轻轻咬着嘴唇,最后,终于决绝的转身。
  她把双手插在口袋里,抬头仰望湛蓝的天。炙热的六月,心里本是有莫名的烦躁之感,可是此刻却有和煦的风吹来,轻轻的掠过脸庞,这一瞬间,一股强烈的幸福感就这样的涌上来心间。
  她微微的闭上眼睛,心里一时间觉得满满的。
  再睁开眼睛时,脸上已然的有了笑容,是的,未来是未知的,可是却也正因为这份未知而充满了无数种的可能……
  她对未来有信心,对未来的自己,对未来的林淮都有信心,所以,她说,只要可以微笑的时候,就一定不会哭泣。
  这样想着,脚下的步子已然的轻快了起来,她知道,这条路,是通往机场的路,亦是通往未来的路……
  突然间,手提包中的电话铃声骤起,静忆从提包中拿出电话,打开手机的盖子,一瞬间,她就那样的愣在了原地……

  第十一章 把一切留给时间
  林淮,当我站在教室的门口,愣楞的看着你们两个人的时候,冬日上午的阳光斜斜的照进教室里,阳光微弱,让我觉得有片刻的眩晕与不真实感。你说,为什么这一刻,我会觉得离你是这样的远?
  ——静忆

  第十二章
  林淮,你看这个冬天,就这样的来临了,好像一下子温度就降了下来,亦没有任何的征兆和缓冲。就仿佛是这个世间的诸多事情,你永远都无法从它寂静的表象上,猜测到暗涌。当我在校园中决绝的转身的时候,我只是不想让你看到我脸上清冷的泪光。
  ——静忆

  第十三章 关于爱的算术题
  林淮,我从来都没有想过会有-个人愿意走进我这样一个平凡女子的有些混乱的生活中来,来用心倾听我心底的声音。你为我做的这样的多,却不是我的夏南。我永远记得那个夜晚,那个漆黑的,你帮我找寻照片上的记忆的夜晚。谢谢你。
  ——静忆

  第十四章 这就是我的夏南
  林淮,不是我想怀疑你,而是你,真的值得我相信吗?当你连说谎的样子都那么真实的时候,我就再也分不清,你哪句话是真实的,哪句话是虚假的了。那最后仅存的,是不是就是我一个人的悲哀了呢?
  ——静忆

  第十五章 绵延不绝的冬雪
  林淮,你有没有感到今年的冬天分外的寒冷,这寒意中似乎连着一种莫名的沮丧与哀伤,让人觉得冬日持久绵长,既而产生了春天永不来临的古怪念头。冬天的味道,是严肃,凛冽与真实的,而你说,是不是做人,就应该多一些冬天的味道呢?
  ——静忆
  第十六章 可惜终究不是你
  林淮,你说,为什么这一刻,你对我说爱的这一刻,我会感觉到这样的可笑,甚至……是害怕。你真的已然确定那是你的爱吗?你真的已然确定那不是同情,不是怜悯,不是为了满足你证明足有拯救别人能力的那份虚荣心?如果是的话,你又将我置于何种境地呢?
  ——静忆

  第十七章 惟岁月渐行渐远
  林淮,当我站在满目素白的校园里,回顾这段我们共同走过的日子时,内心竟难过的一时间不能自己,这一切多像是一个绮丽的梦境,然而旖旎的风光背后,却是这般的感伤,当我醒过来的时候,我记得一切,却独独的想要将你忘记。
  ——静忆

  第十八章 看星子闪耀苍穹
  林淮,我站在远处看到你的侧影的时候,我就知道,若是我不来,这一生都会因此而后悔。暗夜的星空中,星子如闪烁的光点,而映亮了我的脸庞的,却是你描述未来时比星子更为明亮的眼睛。
  ——静忆

  第十九章 读懂心底的声音
  林淮,你知道吗,这一刻,我是多么的害怕失去你。我把我的手放在你的心口之上,这一刻,若是我什么都不说,你是不是会明了,你是否知晓,纵然万劫不复,我亦是心甘情愿。只是,你听到了此刻我心底的声音了吗?你又可曾将它读懂吗……
  ——静忆

  结局二(出版稿)
  走出墓园的时候,静忆才察觉到,刚刚还有些云朵遮掩的天空,此时已经晴朗的透明了起来。
  临上飞机前她关闭了手机,坐在飞机靠窗的位置旁,她的心早已比这航班快至千般万般的飞至了北京,她的眼神望向窗外,却没有丝毫的凄楚,她早已暗暗的下定决心,在心里轻轻的对他许下誓言,纵使你一辈子如这般不再醒过来,我亦不会放开你的手,你曾经牵着我的手,一直一直往前走,那么现在,我亦不会放开你的手。
  下了飞机便急急的赶住那已经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医院,这三个月来,她一直都是这样两个城市之间的奔波着,却没有感觉到丝毫的疲倦,她心里一直有希望,阳光便会轻易的照射进来。
  静忆加快脚步进了病房,却在瞬间呆滞在那里,因为她没有看到预想中的他,她只看到了素白的床单,白的像极了那天他因为失血过多而苍白的面庞,她的心在刹那间抽紧,她觉得窒息的不能呼吸,她慌忙的转了身,急急的奔向护士值班室。
  此时已经是下午五时多的光景,静忆的声音不知是因为害怕抑或是紧张,她的音调颤抖,“护士小姐,麻烦问一下,8号房的病人呢……”
  她这样的仓皇,自然引起了旁边人的侧目,她却丝毫都不理睬那些投射过来的目光,她心里急得紧,颤抖着声音又重复了一遍,“请问,8号病房的病人……”
  值班护士着了她一眼,“稍等一下……”说完就开始四处翻腾东西,就这样的找了好半天,静忆直直的盯着她看,有些大气都不敢出,呼吸都加了那么一份的小心进去,她觉得时间似乎在这一刻凝固了一般。
  好半天,值班护士脸上几分歉意的冲她笑了下,“不好意思这位小姐,我们的病房日志暂时找不到了,所以我现在也不能肯定8号房的病人是出院了还是……”她的话不再说下去,意思却已经指明。
  这样的假设让静忆的心又在瞬间充满了窒息感,她的眼神似大雾般没有了焦点,空洞而茫然,值班护士见到她的这副神情,心中极为过意不去,“或者……”她小心翼翼的开口,“你可以试着联系一下他的家人……”
  这句看似无心的话让静忆的心中重新燃起了几分希望,她慌忙从背包里摸索出手机,“嗡嗡”的开机声此时听来愈加的加重了心中的烦乱,她开了电话,刚又打出去,一条新信息就涌了进来。
  目光所及,她的手开始微微的颤抖,她看到了那信息显示的名字竟是“林淮”。
  竟是“林淮”。这个几近半年都没有再次闪烁在手机屏幕上的名字,她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的下落,模糊了她的双眼,亦打湿了手机
  的屏幕,她看的有些不真切了,她急忙的用手去擦拭屏幕,却发现,落在屏幕上的泪水竟然愈来愈多。
  终于,她擦干了这些泪水,她按了阅读的键,手依旧在微微的发着抖。
  “静忆,睁开眼睛的瞬间没有见到你,我是不是睡的太久了,我现在就去找你,在我们看星子闪烁苍穹的那个老地方,等你。等你。”
  时间显示是下午2点一刻,就是她刚刚关闭电话的那一刻。她的心在瞬间说不请是什么滋味,可是,她的喜依旧是这般的明显。她把电话随意的扔进了提包,就“腾腾”的下了楼梯。
  出了医院来到大街上的时候,她才察觉到阳光的余辉有些刺眼,她微微眯着眼睛看向夕阳,在一瞬间再次泪流满面。
  静忆再一次的从提包中拿出电话,她要打给他,她想听见他那久连的声音,她听到了他,她才可以真正的把心放下来。她紧张又激动的拨通了他的电话,却被提示“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他怎么关机了?是了,他一定已经坐上飞机。这样想着,心里渐渐的凉了下去。
  她冲着夕阳摊开掌心,掌心上的纹路在夕阳余辉的映衬下清晰可辨,她看着看着,心里竟黯然了起来,因为她再也分不清,那些弯弯曲曲的掌纹,是幸福的纹路,还是宿命的痕迹……
  为什么他们会这样一再的错过呢,就像此时,当她赶到北京的时候,他却阴差阳错的去了哈尔滨。
  他们终究就只能是错过吗?就像是两条平行线那般,只能互相望着彼此,独自叹息。
  尽管这样的想着,她却依然存着最后的一丝希望,或者,今天晚上,还有可以回去的航班,那么倘若是这样,是不是说明,他们之间的缘分还是足够的深刻的呢?
  静忆的心里又重新燃起了希望,她招手慌忙的拦了一辆计程车就往机场的方向驶了过去。她在心里反复的对自己暗示,倘若是还有这个可能,亦说明她和他,不是两条永没有交集的平行线。不是。
  喧闹的机场大厅,谁送别了谁,谁又迎接了谁?有多少故事因此而开始,又有多少故事在此终结。当苏静忆从问询台旁满脸失落的离开时,她的心中再也没有了任何的情绪波动。
  亦或者可以说,这一切都是宿命的转轮,而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她的心里变得空落落的,耳中似乎再也听不到任何的声响一般,这一刻,仿佛世界和她绝缘。
  她就这样漫无目的的在机场的大厅中徘徊,耳中响起那优美的女声,“对不起,今天晚上因为大雾的原因,所有飞往哈尔滨的班次一律停飞。”
  是不是就像是个玩笑般,她被阻隔在了这头,而他被阻隔在了那头。她和他之间永远会隔着那么一段的距离,这就是宿命的安排。抗争再也没有任何的意义,她只能屈从于命运。这祥想着,眼神不自觉的就黯淡了下去。
  静忆抬起头,准备步出机场大厅的瞬间最后一次的回过了头,她突然微微的眯起了眼睛,是什么东西晃了她的眼?亮晶晶的,却又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她望过去,就这样的隔着机场上吵杂的人群,仿佛透过了几生几世的岁月的罅隙,才这样的望见了他。
  是什么晃了她的眼?是他左耳上的钻石耳钉吗?还是他笑成月牙的眼睛,抑或是他眼中若隐若现的晶莹泪滴?
  静忆就这样的呆呆的立在原地,似乎周围的嘈杂都消失不见了,这个世界开始变得模糊起来,时间也不再前行。此时此刻,只有望着她的他,和滚着泪的她。
  两个人谁也没有再移动一步,她看见他轻轻的张开嘴,她看清了他的口型,她的心在瞬间温暖起来。
  于千万人中遇见你所遇见的,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遇见了。那也没有别的话可说, 唯有轻轻地问一声,原来你也在这里。
  黑暗中,我亦会拉着你的手,一起往前走,你亦不用担心跟不上我的步伐,因为我会随时的停下来等你。随时,随时。
  那么这一次,就叫做永远吧。跟你借的幸福,我用一辈子的爱来赔偿,好不好?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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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文学城-WQ_黄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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