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公子 艺非凡
所有的故事来自于一家拥有165年历史的世界顶级的诺德勒画廊。因售卖赝品画作被起诉而关门歇业。
背后主犯是罗萨莱斯和其男友迪亚斯,这对夫妇最终落网并遭起诉,而背后的无名画手也被牵出。
一个叫钱培琛的美籍华人画家,登上《纽约时报》的头条以及各大华文报纸。
他涉嫌卷入总金额高达8000万美元(约合4.9亿人民币)的艺术伪作案。
这位曾一门心思搞印象派的画家,老实、小心谨慎,一直怀才不遇,最后才华被一个做仿画的骗子发现了,然后惹上一身官司。
1979年的大年三十,《十二人画展》在上海悄然开幕。没有开幕式,也没有报道。
展览前言上写道:“严酷的冰封正在消融,艺术之春开始降临大地。战胜了死亡的威胁,百花终于齐放……旧时代过去了,新时代已在召唤。”
这个画展由钱培琛参与发起,和另外11人一起参展,在上海黄浦区少年宫举办了一场“十二人画展”。
这是钱培琛1981年出国前,在中国美术史上留下的唯一印记。
两年之后,带着被“十二人画展”激昂的热情,40岁的钱培琛留学美国。
在美国呆了8年的钱培琛,并没有通过所学获得一份可靠的工作。
穷困潦倒的他遇到了“贵人”,长岛艺术经纪人格拉菲拉·罗萨尔斯与男友何塞·贝加蒂诺斯·迪亚斯。
虽然他们没有买下钱培琛自己的画作,但是他们给了他另一条赚钱的路,就是临摹名家画作。
这样的画,可以卖到5-6000美金不等,而罗萨尔斯每一幅画付给钱培琛几百美元。
临摹名家作品的收入比起在路边画肖像要好得多了,他也能更早的将家人接到身边。
于是钱培琛和罗萨尔斯开始了长达十几年的“合作”,过了一段时间罗萨尔斯让钱培琛试着以名家的手法进行“创作”。
根据罗萨尔斯的要求,钱培琛通过创作画作,交给贝加蒂诺斯进行做旧处理:用古老的颜料,通过日晒、灰尘等做旧方法,制作了足以乱真的名家名作前后至少63幅。
2011年11月29日,富翁皮埃尔·罗然志打算出售他收藏的波洛克《无题》,此画以1700万美元从着名的诺德勒画廊购得。
罗然志将画作送去进行司法检测,结果发现画中含有一种1970年代前尚未出现的黄色颜料,而署名波洛克的《无题1950》完成于1950年,且波洛克于1956年去世。
根据美国警方在2013年的调查,诺德勒画廊从中获得4300万美元的收益,罗萨莱斯获得2000万美元。
唯二被记录的,是2005年12月有一笔5400美元,以及2008年2月,另一笔7000美元。
钱培琛不是专业学美术出身,1981年到美国的时候,他已经40岁了。
不知是命运还是个人的生活遭遇,当其他旅美艺术家生活从苦到甜渐渐熬出头后,钱培琛生活始终一贫如洗艰苦异常,非常坎坷。
钱培琛1939年出生于舟山,在上海长大,毕业后当了数学教师。
而他的业余精力都用在绘画这件事上,像中毒般痴迷绘画。
父母无法感同身受的很重要原因则是,钱培琛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了台湾,不在父母的关爱下成长的钱培琛,早已学会察言观色和自力更生。
尽管寄居在上海姑妈家,待他不薄,毕竟他们经济也不宽裕。
寄人篱下的钱培琛一直渴望经济独立,自食其力,所以高中毕业选择了报考师范,从大一开始练习画画,饭钱有了着落。
在做了数学老师后,依然利用业余时间画画,即便在学校教课的间隙,钱培琛自顾自地在白纸片上涂涂抹抹。
有时候,放弃午饭时间,他会熘到学校隔壁虹口公园去写生。
有一次,被的公园保安盯住,叫去了他的办公室,厉声责问钱培琛:“侬不画战斗中的工农兵,只画公园里的男男女女,居心何在?”
另一方面,上海这座城市三四十年代曾经是“东方巴黎”,集聚了一批欧美日留学、游学归来的艺术家,热衷于探索西方现代主义绘画。
在这样的历史背景下,西方现代主义绘画在上海从来没有真正灭绝。
私下里,钱培琛与画友之间互相流传的现代派画册,他总是有办法搞到这些,有时,还会通过父母从台湾邮寄回来,都是外文原版或者繁体字版。
也是这时候,钱培琛在后来的临摹作品都靠向印象派是有迹可循的。
1980年代,纽约是时尚艺术的麦加,吸引着全世界许多年轻人。
每个去纽约的人都有梦,梦想着从一个艺术爱好者向伟大艺术家的蜕变,梦想着自己的艺术被更多的知音所接受。
在曼哈顿五十七街第七大道,有一所老牌名校叫做“纽约艺术学生联盟”。
美国现代艺术的祖母级人物乔治娅·奥基弗曾在此毕业,日后成了美国女画家的偶像,闻一多先生早年也在“联盟”留过学。
它成了一所向各种年龄、身份艺术爱好者开放,但不颁学位的古董型美术学院。
维多利亚风格的老旧白楼和至今地处五十七街昂贵地段,可以证明她往昔的光荣。
校内挤满艺术学生和业余爱好者。80 年代,中国人来了,仅仅为了学生签证而来。
师从抽象表现主义大师特克的钱培琛,作品也曾被纽约画廊选中与雷诺阿、安迪·沃霍尔的作品挂在一起。
但他始终只是乏人问津的少数族裔艺术家,没有资本做推手,没有媒体做宣传,仅能靠零星卖出作品维持惨淡生活。
为了维持生计,他曾当建筑工人,帮人家拆旧房,也曾在街头给游客画肖像。
当年同他一起流浪街头、画像谋生的还有艾未未、夏葆元、李同欣和马寅初的外甥邓康。
那时候钱培琛每天都会在格林威治村第四街的一个篮球场附近画画,好的时候一天能赚到上百美元,但大多数时候画一天也就只能赚到十几美元。
纽约治安不是很好,他的身后就时常有随地大小便的路人。
有一次,一名黑人走过来问他“现在几点了”,他刚看了眼手表,一支枪就抵住了他。他抢走了钱培琛仅有的钱……
50岁的钱培琛仍然沦落在纽约街头画肖像。距离他在美国留学生活已经快10年。
他一直盼着自己能够出人头地,把妻子接到身边,但是他的画不仅无人问津还做了一场竹篮打水一场空的梦。
为了家庭团聚,他几乎投入所有财产委托一名“律师”帮他办绿卡,结果那名“律师”卷走了他的钱,并留下一张假绿卡。
人财两空的钱培琛一天好几天没有缓过神来,一口好牙也掉光了。
他的命运正印证了那部电视剧《北京人在纽约》中的第一句话:“如果你爱一个人,就送他去纽约,因为那里是天堂;如果你恨一个人,也送他去纽约,因为那里是地狱”。
在纽约,钱培琛与陈丹青住在同一个地铁站的两端,二人经常相约外出,不是地铁就是步行。
那时大家都是穷学生,存下的打工费只够房租和基本一日三餐,偶尔买包烟,一个月的开支就要超四五百美元。
一次圣诞节前夕,钱培琛与陈丹青两人走过ChinaTown,一排排的饭店却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处,兜里的钱只够买泡面充饥。
俩人跑到钱培琛亲戚家,蹭了热水,大口吃得很香,汗流浃背……
陈丹青在2006年撰写的一篇文章中回忆道:“我与培琛君都来自上海,而迷失在纽约。”
他们的经历既有个人化的轨迹,也同时带有鲜明的时代印记。
几十年过去了,许多当年跟他一起混街头的伙伴业已“功成名就”,而钱培琛无论在美国还是在大陆,依然不能被称作主流。
钱培琛自己也很矛盾,几十年的美国生活,其中十年在临摹画作中渡过。
钱培琛才华横溢,是中国最早接受西方当代艺术的画家之一。但是到了美国后迫于生活,只好在最低层打工讨生活,街头卖画。
画廊是非常现实的,不管你的画有无意义,能卖的就接受,否则拒之门外。
钱培琛也曾辩解说:“我造了把水果刀,他们用它去杀人,责怪我是不公平的。”
后来,Netflix以此事件出品纪录片《以假乱真:赝品的真实故事》。
回到上海,钱培琛继续着艺术创作,当然,画上签的是他自己的名字,艺术是他全部的热情。
那几年,他的生活极其单调,工作室和家两点一线:五六点起床,七点钟出门到工作室画画,傍晚坐公交车回家。
钱培琛年届八旬之际,举办了一次绘画回顾展,取名“河的对岸”。
不难理解,所谓对岸,是互为镜像的过去和今天,美国与中国,具象与抽象,无论哪一边,都映射了他“艺术跋涉”中的身影。
钱培琛毫不犹疑地说,“我不会拒绝,也无法拒绝。活着,活下去,是人能够去做有意义事情的第一要义,难道不是这样吗?”
引用毕加索的话对他的艺术创作做个精彩结尾那便是,“糟糕的艺术家复制,优秀的艺术家窃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