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和“无云”的爱情故事(十)
“阳光”和“无云”的爱情故事(十)
舒怡然
“吴云,你痛快地坦白,你这么誓死维护走资派林辉南,是不是有什么私欲?你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你们一起到北京开什么英模会,都干了哪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如果你能说清楚这些疑问,我们党的政策从来都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一个造反派小头目煞有介事地指着吴云质问着。
这是在“市级医疗系统声讨一小撮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及其走狗群众斗争大会”的现场,吴云和十几位来自几家市立医院以及区医院的走资派们,一字并排地站在台上,接受革命群众的揭发批判。台下黑压压一大片人头攒动,吴云眼前直发黑,腿抖动得站不稳,听着这个家伙喋喋不休的问题,她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真恨不能马上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掉,站在这里,除了承受无穷无尽的羞辱,还会有别的吗?
她知道,她并不需要回答那些造反派的提问,他们也并没有想听她的回答,更不想听她的辩解,那样只会招致更深入的批判。群众批斗会就是一种形式,一种羞辱人格,践踏人性的革命方式。其直接的效果就是使被批斗的人即刻名声扫地,从此永远抬不起头来,堂堂正正地做人。这就是造反派们的最直接明了也最容易达到的目的。
杨光走了一个星期了,这段时间,吴云一直被关在医院仓库六楼的小黑屋里,高主任有指示,她需要深刻反省。吴云思念杨光,但是此刻她又在心底里庆幸杨光离开了这块是非之地,尽管他去的劳改农场也同样充满了苦难,但毕竟不象这激烈的批斗会场,真是对人心灵的一种煎熬啊。
“喂,我说你装什么傻,你听到我的问题了吗?”那位小头目似乎很较真,非逼吴云回答他那些无聊的疑问。吴云白了他一眼,没吭气。这家伙觉得在众人面前跌了份儿,变得恼羞成怒,伸手就来扯吴云的衣领。
站在吴云旁边的林辉南高声喊道:“伟大领袖毛主席说:‘要文斗,不要武斗。’”他的话音还未落,这个小头目马上窜到他面前,“我说,你知道你是谁啊?你这个臭名昭著的走资派,也有资格喊毛主席语录。噢,你们是一伙的,难怪呢,碰她你心疼了,对不对?你这糟老头子,今天就让你尝尝文斗和武斗的混合滋味,你看如何?”这个家伙说完,一拳就打在林辉南的鼻梁上,他的眼镜滚落到地上,镜片碎了。殷红的血顺着他的鼻孔流出来。
吴云见此状,想起了那天杨光被打的情景,禁不住义愤填膺,她一步走到那个造反派小头目面前,一字一顿地说:“你随便打人,这是违反宪法,你这是犯罪!”那家伙被吴云愤怒的表情镇住了。楞在那里。
这时,主持人之一的高楚说话了,他显得有些激动,“我说同志们哪,你们都看到了走资派的表演了,这就是走资派你不打他就不倒的活生生的例证。吴云,以你现在的身份,一个被剥夺了政治权利的人,是没什么资格谈宪法的,这个你懂吗?你唯一的出路,就是低下头来,认真检讨自己的错误,虚心接受人民群众的批判和教育,悔过自新。”
吴云和林辉南反抗的结果是,他们两个人在大太阳底下又多站了一个多小时。下午吴云才被人带回到医院仓库六楼小黑屋子里。因为屈辱惊吓加劳累,她整个人都瘫了似地倒在小床上,昏昏沉沉地不知过了多久,忽然被开门声惊醒,借着楼道里的灯光,她模模糊糊地看见有个人站在门口,好象是高楚。
他清了清嗓子,略显诧异地说,“吴云,我没想到这儿的条件是这个样子,明天我会叫他们给你换个地方。你今天会议上的表现很令人担忧啊,如果这样下去,组织上正在考虑是不是有必要让你父母来一下,开导开导你。执迷不悟,你会后悔的。你自己好好考虑一下,过几天市里要开纪念‘五.一六’通知发表两周年群众大会,到时候你可不要象今天这样,故伎重演。”高楚说完,扬长而去。
吴云完全清醒了,她听清了高楚的话,前面还有一个更大的批斗会在等着她,他们想让她的父母过来陪斗。不!绝不能这样,她在心里喊着。父亲因为右派问题,本来就够窝心的了,再要他来陪女儿,那不是要他的老命吗?还有可怜的母亲,这些年来跟着父亲下放到安徽农村,吃尽了苦头,要是母亲看到自己这副样子,她的心还不得疼碎了。不,无论如何都不能叫父母过来。可是,她又怎么能控制得了这个局面呢?
吴云心里着急,她该怎么办呢?她在屋里走来走去,想不出一点办法,最后颓然地跌坐在小床上。她抬头一眼看见了窗外的满月,今天是什么日子?是她和杨光结婚六周年的日子。六年前的今天,他们是多么幸福的一对啊,尽管那份幸福里有着太多的苦涩。可是今天,他们天各一方,她一个人蹲在这小黑屋里受刑。想到这儿,吴云的泪水忍不住地流了下来。
她在心里默念着,“杨光,我实在是受不了了,我这样活着生不如死,我真想走了。。。”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