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花园和它的主人
童年的时候,我家住在北京的一座四合院里。这是个整整齐齐精心保养并改造过的四合院,有些房子带有家庭用的洗漱间和马桶间,地面都换成了地板,窗户是大玻璃窗。它的地理位置很好,距离北海公园、中山公园、景山公园和故宫都不远。不多的几户邻居相处甚好。
院子里有一个很大的花园,占据了院子的一大半。花园的主人是一位六十岁左右的知识女性,她是位资深的民主人士。为了写这篇文章,我在网上搜索了一下,知道她年轻时曾是北京的一所重点女子中学早期的校长,因支持学生和进步人士的抗日救国运动被免职。后来曾担任多所大学的教授,也曾是几家报社的主编。还参与过创建某个民主党派的工作。1949年后,她先后担任政务院、国务院参事,是一个民主党派的中央委员和全国政协委员。据说她在文学上也颇有才华。
在我的印象中,她瘦瘦高高的个子,说话带有浓重的南方口音,衣着考究,冬天常穿一件长至小腿的深蓝色束腰裙式厚呢子大衣,半高跟的黑色皮鞋,其他季节也总是很合身的深蓝色套装。齐耳的短发,梳理得一丝不乱。
她和我家还有些渊源。我的舅舅曾在她任教的大学就学,选修过她的课程。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她和我的外婆一家都认识,对我妈妈也特别好。我的爸爸妈妈都称她为X先生,我们稍大一点的孩子也跟着叫她X先生,而她让我妹妹这些后来出生的孩子称她为X爷爷——尽管她是一位女性,但是却很享受小孩子这样称呼。
这个花园里充满了各色植物。夹竹桃、西番莲、含羞草、无花果、桃树、石榴树、美人蕉、牡丹、玫瑰、菊花,……。还有更多我不知道名字的植物,也有些植物我可能没记住,因为当时我还太小。
每年春天开始,花园里的鲜花开始盛开,不同品种,争奇斗艳,经过夏天,再持续到秋天。记得我经常会很长时间蹲在含羞草前,一次次地触摸它的叶子,看着那叶片一次次地闭合再张开,感叹它的神奇。有时我会站在石榴树下,抬头望着高高的枝杈上小小的红色石榴花盼着快快地长出大大的石榴果,头顶上的蓝天白云,配上红红的石榴花,很美。夏天,X先生会送来刚刚剪下的新鲜荷叶,让我们用来煮稀饭。用荷叶煮出的稀饭带着浅浅的黄绿色,有着一种特别的清香,我喜欢这味道,据说喝这稀饭能清热解暑。秋天,收获的季节,无花果成熟了,她会摘下果实送给我们小孩子。轻轻剥下混杂着绿色的紫色外皮,露出本白色的果肉,甜甜的,绵绵软软的,好吃的很。再晚些时候,石榴成熟了,她又会拿来红红大大的石榴。剥开那硬硬的外皮,看着露出的一粒粒晶莹剔透石榴籽,我们吃掉一半玩掉一半。花园中心有几个大大的矮缸,这些缸有的养着水生植物,有的养着金鱼。那出污泥而不染,亭亭玉立的荷花,粉红、洁白,高贵典雅。那自由地游来游去的金鱼,红色的、金色的、黑色的、多色的,真的是太漂亮了,怎能不让我们流连。……
(以上照片选自网络)
童年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就这样在不经意中慢慢地流走了。
后来,因为种种原因,我们家只能选择搬家离开当时住的这所院子。X先生知道我家要搬走的消息,很是不舍,几次来我家劝说我爸爸妈妈不要搬家。最后看我们不得不搬走时,她送来两盆高高大大的石榴树,让这石榴树在新家里继续陪伴着我们。
可惜的是,几年以后,因我们照顾不周,这两棵石榴树在寒冷的冬天被冻死了。
后来不久,我听到了X先生离世的消息,她选择了特殊的方式离开这个世界。令人震惊并深感惋惜。那是文革以前的事情。现在想起来,这倒是符合她的个性,也许这就是她的宿命。
我当时还太年幼,世界上的很多事情实在不能读懂。
顺便放上这两个月我家房前屋后开的花。
周末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