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的读书笔记 - 于阗,吐蕃,还有那首女鬼诗
最近杂七杂八读了很多闲书,当然所谓的“了”并非表示完成时,这些书没读完,我像掰狗熊的玉米,掰一个熊掌,扔一个鹿尾巴——有人说鹿尾巴是天下至味,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少有记载。
最近在“研究”于阗这个地方,几本看了的书包括《和田春秋》,新疆人民出版社,李吟屏写的。这厮写这本书出了两个版本,两个名字,一个叫“佛国于阗”,实际就是这本“和田春秋”,我觉得这本书还比较实在,不花里胡哨。比如其中讲到于阗建国传说——如“地乳”说等——总的情形就是东方人和西方人相遇,打了一架,东方人胜了,建立了于阗。并有传说认为于阗曾经亡过国,是喀什噶尔的移民移居过去复兴起来的。亡国历史极其像索多玛哦梅拉,因为国人贪欲太盛而引起上天震怒。
另外读了几篇《敦煌吐鲁番研究》里的论文。我觉得这几本书里让我最感兴趣的其实是图片:有一张图片是一个唐朝丧葬女子的脚,穿着绣花鞋。其实那是一张黑白图片,单拍那一双穿着白布袜子和绣花鞋的脚,没有骨头腐烂的皮肉露出来,都包得好好的。这张图片极其恐怖和迷人,没错,就是给我这样的感觉。另外发掘出来的于阗语文书的破译和解读,这些都特别有意思。唐开元四年于阗的国王尉迟眺曾经联合吐蕃想要造反来着,当时安西副大都护杜暹平定了叛乱,后来继位的王即尉迟伏师战。杜暹后来做到了玄宗的宰相,为官应该是清廉的,大约有点不和光同尘的味道。他很著名的事就是他有一次任满离职的时候,下属送了他一万多张作废的公文纸(可以在反面书写)作为临别礼物,这似乎是当时的一种惯例,大概和后来送万民伞一样?但是杜暹说不拿显得我太清高,拿了心里又过不去,所以只拿了一百多张纸滚蛋。我扯来扯去扯到纸是因为我想到了于阗出土的那些文书,放在小木匣子里,又有的直接在木板上书写:有契约——卖人的,求水灌溉的,租桑树的;有护身符——保佑贵族妇女生男娃娃的,有农民交租以后记录缴纳数目的小木片,上面还签着当时汉族官吏的名字(何仙,相惠);还有学童练字的练习本——“学生李仲雅仿书四十行谨上”,等等。这些东西再一次地让我觉得特别迷人。
不知道佛教是什么时候传入于阗的,有人说大约是公元前一世纪。我觉得于阗这个地方,特别适合写一个俄狄浦斯的故事,一个东方宿命论的故事。以前去新疆,在交河看到的遗址,就是那样,黄的土,但是有丰茂的葡萄,有人在出售自己的侄女,因为支付不起汉人的租子,旁边是卖异国香料的商人——“行胡从何方,列国持何来?氍毹(登毛)(答毛)五木香,迷迭艾纳及都梁”。前段时间从新浪爱问知识人当下了一套中国石窟丛书,包括莫高云冈等等,其中莫高一集有五本,分隋前,隋和初唐,盛唐,以及以后的归义军时代,西夏和宋,还有最后一册是论文集。这套书特别棒,去当当和卓越看了,没有卖的,即使有,每本也要大概200多块钱,看来我是买不起的,但是把书放在ipad里看也极其惬意,尤其是因为ipad有放大缩小功能,因此可以赏玩壁画与雕塑的细部——这是我想到俄狄浦斯的原因。我看到盛唐一册的时候,发现里面的经变画有很多讲一个主题,就是《观无量寿佛经》。画法是有规矩的,中间是《观无量寿佛经》,左边是未生怨,右边是十六观。我开始一直把观读四声,做寺庙解,十六个寺庙,散布在于阗高高低低的山丘上,其中就有那座最大的瞿摩帝寺——其实不是,观读一声,做观想解。“未生怨”是一个东方俄狄浦斯的故事:国王想要儿子,星象家说他的儿子现在还活着,在山中做道人(?),因此国王就派人把此人杀了,转世后便成了兔子,国王求子心切,又把兔子杀了,终于这个人转生成了国王的儿子。儿子长大后囚禁了老爹,想要把他活活饿死,太后请求每天去看望自己的丈夫,去之前把身体洗净了,在身体上涂蜂蜜米粉(听起来很像吗那)之类的东西给老公充饥。后来儿子知道了就不准老妈去看老爸,老妈内心极其痛苦,因此做十六观想,企图超脱。
敦煌的十六观壁画完全是中土风格,长袍博带的女子,松松挽就得头发,十六观的每一观,画面都是完全一样的,皇太后跪坐着,身后一个侍女,不同的是排列顺序,皇后或往左侧,或往右侧。
这个故事让我觉得有点悲伤的,还未生就有了怨恨,宿命味道太浓。太后所为也让我这个俗人想不晓得她和老公会不会吃着吃着就颠鸾倒凤一番——鄙视一下自己。还有一点悲伤的就是我越读佛经越觉得很多和圣经相似,我也不知道是该继续读还是该停止。想来知识是没有用的,上帝都说拣选世界上愚拙的人叫有智慧的羞愧。可见信不在于知识,而在于信本身。
最让我觉得……觉得不知道该怎么表达的是这些人都真真实实地活过的,练习写汉字的于阗幼童,缴纳租子的农民和征收麦子的唐朝低级官员,那个露出绣花鞋脚的于阗女子,他们都活过,后来又死了。苏东坡说“平生万事足,所欠唯一死”,这个和老残有点像的。老残说他要死了那可兴奋了,他就要住在那高山之巅,日日赏玩清风雨露。然而这也怕是一种心理暗示吧(?)
小说方面继续读宋朝笔记小说,这些笔记小说的大多数都极其枯燥——或者因为我对宋朝不感兴趣——但是很少有那些非常非常华美瑰丽的想象,没有那种气韵的存在。有一个有点意思的是《萍洲可谈》中的一卷,讲到了当时广州的市舶司和对外贸易。说到了鬼奴——鬼奴不知道是南亚人还是真正的黑人,但据说是“色黑如墨,唇红齿白,发卷而黄”并且分公母(这词用的……),吃生食,捉到鬼奴以后,喂他们吃熟食,鬼奴往往要大病一场,大多数都死掉了,少数活下来,就可畜养了。还说当时船上就忌讳死人,往往病人还未气绝就卷在席子里扔下水去。为了怕不沉,在席子上要绑装了水的瓦罐。然后其实这些都没有必要,因为船边全是鲨鱼,丢一个人下去就连席子一起吞吃了,“竟不少沉”。——如果宋朝读厌了就回头读《太平广记》,这套书有好处也有坏处,我有的一套是中华书局出的——意味着是竖排版的,意味着我是读不来的,所以只好看ipad,意味着眼睛快要完蛋了。太平广记重读和新读都十分有意思,它的分类功能着实不错,我要是能打印出来就好了,mmd!
如果读腻了我就去读穿越小说。最近好看的小说十分少,书仓不晓得是被封了还是咋的了,大部分书都下不下来,让我十分郁闷;前段时间把能找到的阿来的小说全部读了,最倾倒于他的短篇小说,美丽的,有张力的,丰满漂亮的,篇篇都是精品,让人爱不释手,还读了胡兰成的《今生今世》——的一半——头一半写得特别好,写他小时候,那些家乡事,后面长大了这孩子就一下变猥琐了。
如果再腻了我就去做菜。
如果再腻了我就去打扫卫生。
女鬼,诗一首
长街脉络看不真,原来血月都青紫。触指凉肤菱花镜?如水夜中影如水。
何人眉间朱砂痣,玫瑰花血流不止。一盼一步作莲花,本身衣袂成冥纸。
谁家笑靥红窗下,落在清笛往事里。除此半坡皆西风,经年呜咽竟未已。
褪蚀雕栏迷迭香,水风吹彻更谁倚。玉桥映容无颜色,去岁花死曾如是。
这个也不晓得谁写的,现代人还是古代人写的,挺好玩的一首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