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吒:冰棍儿小夜曲
记得小学语文课,老师让我们写过篇作文,题目是《我的同桌》。我憋了半天,最后只想了这么句话出来:“他留着长长的鼻涕。”记忆犹新。那时我转学没几天,人生地不熟,只做了同桌几天的同桌。最后在老师的循循善诱下,作文总算是完成了。但写的是什么,除了鼻涕那一句,别的已经统统忘了。想来至多学习努力劳动积极关心同学之类行话套话。
换在今天,如果再让我写诸如《我的同桌》之类狗屁文章,我会一五一十,如己所愿把同桌的鼻涕,如同描写祖国的壮丽山河一般细细写来。换在今天,比方说现在,我正写的一位名叫无名的女同学。
MSN 上,无名有张喜欢的小图,一张痴痴傻傻的大脸呆且孔武有力地抠鼻子,常用常新,乐此不疲。要是让弗洛伊德来分析,这一行为准会被扯到床上去。幸好他的这套三板斧理论已经被德勒兹批驳过,我就不往上扯了。
抛开前因后果思维逻辑潜意识这些作者和读者大致都搞不明白的东西,简而言之,这张图俨然已是她的个人符号。就像看见向日葵想起凡高,看见 S 型想起芙蓉姐姐那般自然而然。以致每次看见有人抠鼻子,无论地铁上还是饭店里,我都会想起无名;无论躺着还是坐着,我也会想起无名;无论睡着了还是醒来了,我还是会想起无名,同样那般自然而然。甚至当我抠自己的鼻子,不小心瞥见臭水塘里的葱葱倒影,我也恍惚觉得那是无名。
和无名聊天,常让我不由自主想起以前的事儿。她说她那时没事儿干,生意不好好做,班不好好上,瞎玩瞎闹,胡吃海塞,看一千多集的巨型电视剧。我听着听着,想起了自己那个时候逃了课骑着车,在小巷子里瞎晃,觉着会在哪儿见着哪个女生。车轮在小石子路上屁颠屁颠地跳,车咣咣地响。我妈听见那声音总说我是挑担磨剪刀的,好像一家一当都在那辆自行车上。小街小巷里有股幽幽的桂花味道,有时是水仙。我忽然觉得心重重跳了一下。于是屏住呼吸,因为我知道下一次吸气或吐气都将把我带回现在。
回忆越来越远,也越来越多,我不愿意像个老头儿似的老想那些事儿。只是和无名说话的时候,却会让我想起这些,这是她牛逼的地方。或者这么说,牛逼得恰到好处,世间万物虽然广杂,但合我脾胃的却也不多。无名曾这么对我说:“你懂个屁。”我于是答道:“我懂的就是你这个屁。”后来我对她说:“你懂个屁”,她坦然回答我说:“我懂的就是你这个屁。”
和她对话是件是轻松的事儿,不用互装善良,不用互作牛逼。
天寒地冻,暖气开至最大也没顶个球用,又哪儿出故障了。于是喝了点儿回国带来的茶,热腾腾,香喷喷,冒出的热气又浓又稠,直打到台灯上才散开。我满脸是汗,想起冰箱里还有冰棍。那是天还暖和时买的,日子过得太快,还没来得及吃完,天倒冷了。所有的冰棍儿都是伸着食指的左手,食指朝天伸得格外挺拔,让人觉得那是中指才该有的姿态和气度。买这些冰棍儿,除了它们的味道确实不错之外,还因为形状像 Kippenberger 一幅叫“别回家”的画儿。也是这么只手,下面喷着团黄不拉叽的火焰,被他画得有点儿像正在拉屎。
吃冰棍儿时,闲着反正闲着,于是翻翻无名以前的文章。吃完一支换第二支,看完一篇换另一篇。于是看见她写的这么句话:
“我凭什么?就凭我什么都不是,我要才没才要貌没貌是个没有追求没有成就的女人,可就连我这样儿一人,都知道要坦坦荡荡地做(作者按,原文此处为“作”,是别字)人。”
嘴里凉凉的,心热了起来。凭她这样一句话,我已愿意她一直是我的朋友。
[无名后按]:哪吒送我这首小曲儿里头,提及“我懂的就是你这个屁”,有混淆是非之嫌。这种说法,是由我率先使用,他后来跟我学的。我在很小的时候,就经常用它来攻击我姐。哪吒说他在很小的时候,就经常用它来攻击他哥。但是我比他大好几岁,所以我的首创权,是个不争的事实。特此说明。
除此小小谬误之外,本文其它内容基本属实,且情真意切,令我感动。如果哪吒能够不那么经常性地将我的智慧结晶据为己有,我也愿意他一直是我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