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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人专访 (一)

名人专访 (一)

博客

       唐州电视台新开一名人专访节目,首播当然非常重要。总编告诉黄蒂,我们是地方台,应当首先采访地方名人,我们这个地方的名人不少,你要捡能叫得响的人采访,争取一炮走红。总编建议黄蒂不妨先去采访一个叫赵云的人,这个人本身就是一座富矿,说不定能在他身上挖掘出珍贵的“矿产”来。

        从总编室出来,黄蒂有些纳闷,既然是名人专访,那就应当首先采访大师,本市没有大师级人物,起码得采访大家级的,据她所知,本市能称得上大家级的人物还是有的,虽然数量不多,但都是闻名全国有关业界的人物,演播得好会产生名人效应,电视台也会为之生辉。可总编为什么建议我去采访一个叫赵云的人,赵云是谁呀?我怎么没听过。我孬好也是本市的活跃分子,政治经济文化三界混得都挺熟,我都不知道赵云是谁,能算名人吗?莫不是这个名字和三国的那个名将同名同姓,引起了主编爱屋及乌的联想。黄蒂虽做如此想,但她还是按照总编的话做了,她知道,总编虽然是建议她如何,可这建议比命令还要沉重,命令是权力,建议是人格,孰重孰轻?她轻视不得,否则会丢掉这个新开节目的主持人身份。这个主持人得来不易,大大小小的考核进行过数次,硬件是考试,软件是面谈,道道关都有拦路虎,一路冲杀过来,真有关云长过五关斩六将的惊险,今后的前程是否美好,还要靠这个节目来铺垫呢,马虎不得。

 

        按照总编的指点,她只身一人来到一个叫等驾场巷的巷口。之所以没带摄影师一道来,是想打个前站,了解一下基本情况,万一人家不接受采访或者没有什么精彩的地方,岂不是白来! 

        在巷口,她展目望去,一大片低矮杂乱的房子,屋顶有的是石棉瓦,有的是油毛毡,甚至还有三色塑料布;门窗也是五花八门,胶合板的,竹条钉的,应有尽有。这景象和照片上的印度加尔各答贫民窟有一拼。她皱皱眉头,见不远处有一个摊位,于是就走过去。摊主是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奶奶,她面前的冰柜里,什么牌子的冷饮都有,什么光明呀,和路雪呀,几乎都是名牌,标价比大店便宜许多,不用说,应当都是假冒的。凭她几年社会闯荡的经验,知道这些人并不拍大盖帽来查,光蛋怕谁?赤脚的从来不怕穿鞋的。查出是假货又怎样?罚钱没有,带人走正合这些人的心意,有人管饭,为什么不去?如果哪个冒失鬼一时自视甚高掀了摊子,那就无法收场了,非得按真货的价格赔尝不可。黄蒂心思这个棚户区应当是城市贫民的真实写照,经过经济基础这个筛子的筛选,活蹦乱跳的人都筛到新盖的住宅区去了,剩下的都是些老啷咳气的下岗者和他们尚未出道的孩子,再不就是靠微薄的退休金活命的人,治疗一场不算厉害的感冒,就会让他家的经济一两年都翻不过身来。

       黄蒂向摆摊子的老奶奶询问赵云的住处。老奶奶马上张开只剩下舌头和牙床的口腔,“沿着巷子一直走,到底了就是的。”大概是没牙齿关不住风,老奶奶的口音嘟嘟囔囔,“这老赵呀,搬出去得了,害得人到这么脏的地方来找,真是难为人家了。”她似乎觉得意犹未尽,又补了一句,“你看那辆车,停在这都半天了,找他的人还没出来呐!”黄蒂扭头望去,只见巷口边上,停着一辆硕大的奔驰,她猜测,不是奔5就是奔6,车主非富即贵。她告别了老奶奶,小心翼翼地捡着路走,生怕踩上了鸡屎狗屎烂菜帮子之类。要知道,脚上穿得是新买的纽巴纶,腿上裹得是新盖普,背得是LV记者包,她为初次采访费尽心机,光行头就让一个月的薪水打了水漂。

       巷子的尽头是一个单门独户院落,一个类似牌楼的门楼,门楼下面是两扇对开大门,大门是黑色的,二只狮头扣环特别显目。再往边上望望,围墙是青砖砌就,盖脊的瓦也是青色,庭院里高大的木兰枝叶层层叠叠地压着围墙伸出来。秋日的叶片碧绿厚实,真能吸引眼神。她一边轻轻地叩门,一边向那层叠的绿色瞟了几眼,心思都说是红杏枝头春意闹,这儿的墨玉般的碧绿却也能勾起人的诗意联想呢!突然间,从绿荫间传来一阵悦耳的鸟鸣,像百灵鸟的啼啭,或多或少地扫去了她初入穷街陋巷引起的败兴。恰在此时,一个年轻的姑娘打开门,露出清秀的身影和青萌的脸庞。她递上名片,说明了来意,姑娘反问她预约了吗?她一怔,心思到这个地方还要预约?姑娘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说话嘎嘣脆:“见云爷肯定是要预约的!”

        “小黛,是什么人啊?”一个洪亮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云爷,是电视台的黄蒂记者,说要来采访你。”

        “皇帝?好大气象,那就请她进来吧。”

         黄蒂走进院子,就听见那洪亮的声音再次响起,“原来是个女皇帝。不过你这身行头,却是韵味十足布尔乔亚。”这年头,布尔乔亚可不是一个好词,简直是骂人的话,黄蒂心中有些气恼,但还是忍住了,放眼望去,见廊檐下站着一个胖墩墩的老头,花白的头发,满脸的笑容。她想,还是原谅他吧,在这辈人心中,布尔乔亚是个好名词。

        到了屋里,黄蒂见屋里的藤条沙发上坐着一老一青两个人,可能是上下级。那老者没等黄蒂坐下就操着浓厚的北方话说:“还是女性好啊,能加楔啊!我这把年纪了,他竟然让我在汽车里等了45分钟。”他不满地瞅了赵云一眼,“没冤枉你吧?”赵云嘿嘿笑了几声,“只怪你不长记性,忘记了我的小名,我可是说大人则藐之,谁让你扛了个老大不小的头衔。不让你等,难道让我把一个好学的青年撵出去?”那老者望着黄蒂却指指赵云,像在宣判,“属猪八戒的,扒得挺扎实。”他像捡着理似的,手指着黄蒂,面对着赵云诉起了冤枉,“我没走,你不是把这个女记者放进来了吗?”赵云爽朗地笑了,“你是来叙旧,不碍事的。”老者无可奈何地摇头,“怪不得唐州人管你叫铜碗豆,一个正宗的蒸不烂、煮不熟、捶不匾、炒不爆、响珰珰一粒铜豌豆。把你放在佛寺里,立马就是一尊菩萨。”赵云看着黄蒂说:“你看他怎么诅咒我,说我是泥塑的,没有七情六欲。”黄蒂抚媚一笑,“铜碗豆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起的雅号。”赵云颌首微笑,“这雅号不知是何人所赠?知道是谁,我定赠一个五尺条幅。”

        黄蒂恭敬地递上名片,顺便也给了一老一青每人一张。青年人也还赠二张,黄蒂接过来一看,顿时满脸惊诧,原来是京城来的文联副主席詹海光,这人她是知道的,享誉海内外的雕塑家,同时也是著名的绘画大师,青年人则是他的秘书小程。赵云接过名片,仔细看了一下,笑呵呵地说:“这么说我马上就要成为名人了。”他扭过头对詹海光说:“你是不是也借我的光,出一次名怎样?”詹海光诙谐地说:“老家伙,严肃点,人家可是诚心诚意地来。”赵云马上一本正经起来,“是!恭敬不如从命。”他扭回头朝黄蒂说:“敢问,你不是名人专访的节目主持人吗?那你采访我什么呢?我可不是名人,我只不过是省博物馆的普通工作人员,一介平民百姓而已,怎么想起来采访我呢?”

         赵云一句话把黄蒂问得张嘴结舌,是啊,总编让她来采访赵云,并没说赵云哪方面有成就,她也太粗心,没问总编为什么要采访他,她只能实话实说:“是我们总编让我来的,说实在的,我孤陋寡闻,真不知道你老在哪些方面有过人之处。”赵云再一次笑了,“大实话,就凭这一点,我也愿和你聊聊。”詹海光说:“你这姑娘不简单,善用激将法。如不嫌弃,老夫也一道和你们聊聊如何?”黄蒂闻听此言,一脸惊喜,心思不管赵云有没有他十八辈祖上赵子龙的名气,眼下这詹海光只要在屏幕上出现,在唐州肯定会有轰动效应,因此就忙不迭地朝詹海光点头说好。詹海光又从小程那儿要来名片仔细瞅瞅,不无遗憾地说:“没看仔细,原以为你是电台的,哪知道你是电视台的。不带摄影来,你怎么报道?难道你一个人坐在台上说不成?”黄蒂的脸顿时变成了四月的苦杏儿,尴尬地站在那里。

        赵云见状,忙说:“詹老,你就不要难为她了,总编有令,她不能不来,来了又不知道问什么,回去又不好交代。我们还是陪她聊聊,你的名气大,有你在场,她说不定还能受到表扬呢!”詹海光似笑非笑,“好吧,那就请皇帝垂问吧!”黄蒂被詹海光这么一将军,顿显局促不安,脸色也凝固起来,也是似笑非笑的样子。赵云指着她身后的沙发,“先坐下来再说。”她木偶似的坐下,头脑还是空白一片,几经压抑,才使慌乱的心情沉静下来。

        “这样吧,想是你也问不出什么名堂,我就直话直说。你们的总编杜振华是我的朋友,在你的栏目尚未组建前,他就要安排人采访我,被我拒绝了。昨天他打电话给我,说你要来采访。我本想再次拒绝,但细想想,这关早晚要过,你们总编不会轻易放过我。因此就同意了。”

        詹海光闻听此言有些愤然,他看着黄蒂说:“他们是设好圈套让你钻。还顺便把我也捕获了。”黄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心情却更加忐忑,总编既然很了解赵云,如何采访显得更加重要,赵云身上一定有闪光的东西,是哪些东西,她却一无所知,总不能乱问一通吧,索性老实一点,把他当父辈敬起来,看看他能不能自己走到前台,“二位前辈,恕晚辈无知,唐突前来,本想来探个究竟,哪知道竟顺利被云爷接受了,弄得我受宠却无法惊喜,反倒是一肚子的担惊受怕。看来云爷身上一定有闪光的东西,要不然总编不会让名人访谈节目的开篇之作从云爷写起。还是请云爷赏我个脸,自话自说吧,我回去整理一下,看有没有能力将云爷的功德发扬光大。”

        赵云哈哈大笑,“詹老,你看这个小青年多精明,她让我自吹自擂,然后捧回去交给杜振华处理,她坐享其成。”詹海光说:“她既然落入杜振华的圈套,自然想拱出去,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狡黠地望了黄蒂一眼,“他夸你精明,潜台词是狡猾狡猾的。”黄蒂不禁笑了起来,身上的紧张也为之散去大半,心思这两个老头子挺逗乐的,看来关系不同一般,她瞟了小程一眼,正好和小程的目光不期而遇,女性的本能使她的脸微微泛红。

        赵云突然话锋一转:“知道吗?你们的总编马上就要退休了。”黄蒂说:“听说上面正在挽留,电视台一时也离不了他。”赵云说:“离了谁地球都会照常转。挽留是客套,巴不得他早早离开呢。他对我说,采访我是他的小小愿望,我就成全他这个小小愿望吧!”詹海光说:“我看这个杜振华要讲一次真话了,他不能违心一辈子,憋屈死了。”赵云说:“憋屈不憋屈,那是他自己的事,路是他自己选的,怨不得别人。再说,无论如何他也是既得利益者,他退休了,退休金少数也得五千以上,我现在才几个呀,二千多一点。”詹海光说:“你挖苦人不要太损了,五千多赶不上你一个字。”黄蒂听詹老这么一说,惊讶得差点没把舌头伸出来。赵云:“不一样的,一个劳而获,一个不劳而获。”詹海光说:“少狡辩吧,他杜振华哪天不是忙到深更半夜,他那脾气,你又不是不了解。多点同情心吧,你看我,挂个副主席头衔,也没少遭你挖苦埋汰。”赵云说:“得,你们是同命相连,既得利益集团一分子。我不能以卵击石,还是书归正传,既然接了皇帝的大驾,还得好生送走。”

         黄蒂展开了笑容,连忙把袖珍录音机摆在茶几上。赵云摆摆手说:“不要录了,我们见这个玩意,心里打怵,生怕留下不良记录,你记吧,杜振华和我说了,你是速记能手。”黄蒂微笑着收回袖珍录音机,“恭敬不如从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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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文学城-乐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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