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我们在机场流浪。

刚来美国时很少出门旅游，没钱更没有时间。后来有了二手车，就开始尝试着往远的地方开。其实，说远也远不到哪里去，来来回回半天到一天的路程就是我们的终极目标。后来搬家去往南加州，也是自己开车拉着租来的小拖车一路向西绝尘而去。再后来从南加州又回到了中西部，那是我们全家一起在美国国内出远门坐的第一趟飞机。

那时觉得很奇怪，奇怪美国人出门为什么不像中国人那样选择坐火车。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才慢慢理解，原来美国的航空业不是一般的发达，国内机场遍布从东到西，从南到北的每一个大、中、小城市，一张普通的机票可以便宜到只要几十块钱就可以买到，所以人们出行选择坐飞机就像别的国家的人们出门坐火车一样的方便。

再以后开始往返于中美之间的探亲之路，每次除了坐国际航线之外，我们都必须先由美国国内的小机场去往大机场转机才得以飞出国境。由此又发现，每天由相同的地方机场，飞往相同或者不相同的大城市的那些不同航空公司的航班，几乎涵盖了从凌晨到午夜的各个时间段，航班之多令人叹为观止。

现在的我们已经把出门坐飞机当成了习惯，不是特殊情况，我们一般都不选择自己开车。儿子也由过去的跟着我们乘飞机一晃就成长为一个人飞去欧洲旅行的年青人。

前两天他从纽约飞到圣迭戈参加了两天的专业培训，下了班直接去机场上飞机就走，过两天又坐午夜航班飞回纽约。行程紧张堪称极度。

儿子的回程飞机是加州时间晚上九点半，东部时间午夜十二点半，飞到纽约是第二天凌晨的五点多钟，多亏那天是周六，要不然下了飞机还得直接往医院赶。

因为旅馆规定中午十二点以前必须退房，而儿子回程那天还有培训的课程要去听，于是他就背着自己的行李早早退房上课去了，下了课就直接去了机场，一直在机场里干坐了五、六个小时才终于得以上了飞机。我完全知道那种无奈是一种怎样的滋味，因为我和先生就经历了一次更加漫长的等待。

疫情前，由海南航空执飞的从纽约肯尼迪机场往返成都双流机场的夏秋季航班每周四、六执飞，北京时间22点准时从成都起飞，第二天在美国东部时间0时50分抵达纽约肯尼迪机场，空中飞行时间为15小时50分钟。

话说那次我们星期六晚上从成都上了飞机，到纽约肯尼迪机场已经是星期日的凌晨一点多钟，而我们的下趟班机是星期日早上七点多钟从拉瓜迪机场起飞。我们不想为了几个小时去打扰儿子，于是便乘着Uber直奔拉瓜迪而去，心想机场里有那么多座位，随便找个犄角旮旯迷糊一会儿就挨到天亮了。

Uber司机把我们送到联合航空航班进站口就开走了，我们却发现进站口的大门被从里面锁上了，于是我们拉着行李箱找了好几个门，在接连碰壁就要心灰意冷的时候，终于有一扇门自动地为我们敞开了。经过那一回，我们就知道了：因为夜间几乎没有航班，机场那些为各个航空公司专用的自动门到了一定时间都会被锁上，估计是为了安全原因。

进了机场，我们又按照手机上的信息向下趟班机登机口的方向走，因为登机口那里有一排排的椅子，可坐没准也可以躺躺？因为登机口在一楼，所以我们必须要乘自动电梯下到一楼才能找到登机口，谁知等我们走到电梯口，却发现电梯停转了，不仅停转了，还被禁止通行的指示牌挡住了去路。为什么那么巧，电梯也坏了。不甘心的我们又去找另一个电梯，却遇到了相同的问题，电梯不仅不运转了，也被挡住了去路。这可怎么办，登机口去不了，就意味着我们没有地方可以坐下。我们从二楼的栏杆处探出头，往一楼的登机口看去，发现一楼没有一个人。于是，我们又拉着行李走啊走啊，试图找到一个可以坐下的位置，在行走的过程中，我们看见机场的夜班清洁工们正在清洁包括走廊、电梯、厕所以及每一个该清洁的地方，于是我们似乎又弄明白了一个道理：因为夜间没有航班，所以所有的登机口都是关闭的，登机口关闭的同时也禁止旅客下到登机口找地方睡觉？

走着走着，我们看见一个带着行李席地而坐的女孩子，这种夜半三更的时候，想找个机场咖啡店坐一坐都是不可能的，最后我们只得在一个四周围没有人的，远离电梯，远离厕所的关了门的机场商店门口坐下了，当然是坐在地上的，因为行李箱里有怕压的东西。直到那时，我才真正体会到一个走投无路，无家可归的人的内心会是怎样的一种沮丧、绝望与凄凉。但是，往好里说，至少我们还有他人的陪伴。就在我们坐下不久，我们身边不远处就接二连三地出现了同样是等待天明的其他旅客。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就是那晚我们在纽约拉瓜迪机场无处可去，无处可坐的真实感受。时至今日，每当我记起那晚的境遇，我就会想，以后无论如何也不能坐午夜时分降落在异地机场的航班了。

也不知在那个商店的铁栅栏门口等了多久，终于就快熬到清晨五点钟了，我们又拉着行李箱再次往一楼的登机口走去。这次我们成功了，虽然那时的登机口空无一人，但是我们毕竟离家又近了一步。

看着墙上大幅的全新的拉瓜迪机场的宏伟蓝图，我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很奇怪的念头：未来的新型的拉瓜迪机场的午夜时分，不会再给旅客留下无家可归的感觉了吧？

作者：spot3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