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的炉火
温暖的炉火
记得第一次读美国作家露易莎·梅·奥尔科特所著的《小妇人》时,印象最深的一个场景,就是小说开始的一个片段,四姐妹围着壁炉做针线活。书中如此描写,“此时屋外的冬雪正轻轻飘落,屋内炉火噼啪作响。虽然这间旧房子铺着退了色的地毯,摆设也响当简单,但却显得十分舒适:墙上挂着一两幅雅致的图画,壁凹内堆满了书本,窗台上是绽放的菊花和圣诞花,屋里洋溢着一片宁静、温馨的气氛。”
彼时,我正躺在大学宿舍的木板床上,窗外的冬雪轻轻飘落。宿舍里没有炉火,自然也没有噼啪声。只有靠窗的暖气管道时不时传来水流的声响,单调而重复。那是大学第一年的冬天,正如饥似渴地阅读一本又一本的西方名著。拗口艰涩的冗长叙述,陌生遥远的时代背景,几乎是硬着头皮囫囵吞枣读下去,似懂非懂。唯有这本《小妇人》是个例外。尤其开篇这一段,经年之后,依旧清晰如昨。
“屋内炉火噼啪作响,”这幅画面顿然给我家的温暖,家的氛围。大学第一个学期,正是想家想得最厉害的半年。初次离开家和爸妈,初次独自一人面对世界,初次尝试独立生活,诸般不适应,想家想爸妈。虽说六个女孩子挤在一屋,闹闹嚷嚷嘻嘻哈哈,看似热闹,却没有家的感觉,没有爸爸炒菜的味道,也没有妈妈唠唠叨叨的叮咛。北方的冬季寒冷而漫长,边读边想象四个小妇人围炉做针线的温馨画面,自然而然想起家里的大铁炉,炭火也在熊熊燃烧,噼啪作响。火炉上冒着热气的铁壶,炉面四周烤的黄灿灿的馒头片。我们虽说不做针线,可是每个冬季的夜晚,妈妈手里的毛线活从未间断过。炉火掩映,一团团五颜六色的线团在妈妈的手里奇迹般地变幻出一件件的毛衣毛裤毛背心。
后来,又陆陆续续看过《小妇人》的电影和电视剧,鬼使神差地总是对开头的那一幕记忆深刻,也总是轻易地忘记后面的情节和场景。也从此,潜意识里,西方的壁炉和黄土高原的铁炉穿越时空奇妙地联系在一起。因着那噼啪作响的炉火,《小妇人》的故事、场景、画面、声音,与故乡的炉火融合浓缩成家的模样和精髓,植入生命记忆里。
初出国门的头两年,曾以阅读英文小说来提升阅读理解能力。但凡小说里关于家居环境的描写,特别对壁炉,总是情有独钟。记得一部小说里,描述寒冷的冬季夜晚,全家人围在壁炉边,忙碌一天后的父亲坐在椅子上读报纸,孩子们趴在地板上写功课,母亲坐在摇椅里做针线活。为了节省柴火,家里只在夜晚时分才点燃壁炉,睡觉时便熄灭。炉火穿行于四周墙壁,从客厅的墙壁穿过父母卧室的墙壁,再依次穿过各个兄弟姐妹的房间。作者的房间位于炉火通道的最后一站。当微弱的热量传到他的房间时已然偃旗息鼓强弩以末,所以他惧怕冬天。
在暖气普及之前的上个世纪七十年代,火炉是小城人家冬季取暖的主要设备。一只铁皮炉子,放在客厅当中,利用烟仝穿过家里所有的房间,薄薄的铁皮做成的烟仝上散发出热量。天寒地冻,从外面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两手圈住烟仝,瞬间手便暖和了。烟仝蜿蜒曲折地在一个个房间穿行,热量在传输的过程里由强至弱。直至在最后一个房间的窗户探出屋外,冒出淡淡青烟。
炉火噼啪作响,过去的那些年代里,无论西方抑或东方,夕阳西下,漫天风雪里,总有一团团的烟雾从屋顶、窗口冉冉上升,在浩瀚天空勾勒出千家万户的生活百态。不管壁炉还是铁炉,释放的都是烟火人家的烟火气息,也是人类生存适应的智慧与能力的不谋而合殊途同归。炊烟升起的屋下,生活着一户户的人家,家里总有辛劳做工的父亲,勤俭持家的母亲,还有欢快幸福的孩子们。
今日西方的壁炉不再是取暖设备,更多的成为装饰品。如今住在高层建筑里的小城人再也闻不到炉火熊熊烟雾缭绕的烟火味道。我也只在某一个冬雪轻轻飘落的夜晚,点燃壁炉,为的是体验一番炉火噼啪作响的昔日情怀罢了。
(10222022刊登于《世界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