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庚子年的纽约记忆

庚子年的纽约记忆

博客

过去几年,因着儿子读书的缘故,曾经频繁往来于纽约与德州之间。纽约的风格与德州的辽阔粗犷截然不同,是一座美丽、精致、现代、繁华、残旧、包容、拥挤着充满生机活力的都市。虽是旅居暂住,却是深深地爱上了纽约。纽约四季,最爱的是它的春天,繁花似锦,温暖宜人。

然而,2020年的春天却是个例外。从2月16日午后抵达曼哈顿,直至3月16日晚上离开,纽约犹如急速翻转的云霄飞车,上起下落,险象环生,短短一个月成为此生最为惊心动魄的一段时光。离开之时,计划最多一个月便可重返纽约,怎曾想3月16日以后的纽约,岂止挂在云霄飞车上,可以说登上了宇宙飞船,几个跟斗便破云穿雾直插九霄云外。

2020年的春天来得似乎比往年早了一些。晴空万里,纽约客们早早脱下厚重的冬衣,换上轻便的夹衣。爱美的女人们则以长裙风衣装点纽约的早春。公寓前的花圃里,各类花卉跃跃欲开。2月17日,沿着东河小径跑步。微风轻拂,河水荡漾。纽约人祥和淡定、悠闲自如。沿河往南直至曼哈顿最南端,远远可见高矗的自由女神像。夕阳,渐渐染红了西天。落日余晖洒在东河,划出一道金色的、粼粼闪烁着的波光。大约到了吃晚饭的时间,河边的人群渐渐稀落、最终散尽。天地,安静极了,只听到河水冲击堤岸的声音,寂寥空旷。夜幕一分分降临,威廉姆斯堡大桥上的灯光一盏一盏地点亮,与天空的星星交相辉映。天空幽蓝沉静,河水也深邃起来,荡着幽蓝的水波。罗斯福大道汇成了灯河车海。帝国大厦顶端不灭的彩灯闪亮,正前方隐现出联合国大厦灰色的楼体。曼哈顿的夜晚美丽迷人。

2月17日,美国的疫情还在西海岸蔓延。纽约一派风和日丽,岁月静好。只是从那天开始,纽约这座世界第一大都市已经乘上云霄飞车。只是身在其中的纽约人尚未意识到而已。

虽然彼时的疫情远离纽约,但是鉴于病毒的凶猛,决定只驻足公寓附近的东河边。不再深入曼哈顿的中心地带。心中不免遗憾今春将与中央公园的满树樱花,粉红玉兰,还有盛开在大道小街的迎春花和紫色丁香失之交臂了。每天午后,去东河边跑步走路。21日,春色宜人,跑者如斯。成群的鸽子伫立在岸边礁石、栏杆、桌椅上,或低头觅食,或仰头望天,或展翅飞翔,或沉静深思。悠闲自得,好不惬意。河边的草地泛出青色,不知名的小花羞答答地开放。气候一天暖甚一天,春天的气息越来越浓厚。与此同时铺天盖地的疫情新闻,随着新冠病毒不可阻挡之势蔓延全球。甚至有人预估庚子年的春天后,人类会以新冠前与新冠后来记录编年史。当然更多人预言纽约必将成为全美疫情爆发的震中。走在人流熙攘的纽约街头,抬头仰望紧密高耸的楼群,人口密度惊人的公寓,摩肩接踵的电梯,川流不息的店铺,便不免心惶惶。总是叮嘱儿子加倍小心,随时洗手。儿子则批评我制造恐慌气氛。并且挪揄我正值盛年只有老人才会有危险,况且我们生活在美国,医疗水平最高等等。

谁又能想到,从3月1日纽约发现第一例感染病例,感染人数迅速飙升。纽约,渐渐成为全美疫情的风暴中心。也是从那一天开始,纽约经历了脱胎换骨直面死亡的一段惨烈旅程。纽约人开始囤积各类生活用品。3月9日那天,是个周一。一大早赶去Trade joes,却意外地发现店门外罕见地排起了长龙,弯弯曲曲看不见尾。等待两个小时后,终于顺着滑梯走下去,货架上已空了一大片。一日甚似一日的恐慌情绪如病毒一样滋生蔓延。当我终于不再淡定,决定追随大流抢购战略物资时,却发现口罩早已脱销,杀菌洗手液亦被抢购一空,维生素C成了稀缺产品。在第二大道的Target 店买了一瓶不含酒精的洗手液聊以自慰;在Fairway Market 扫荡了最后一包消毒纸。一趟趟地上街,一次次地采买,一回回强迫着买一些东西回家,日子在走走回回中,一如既往一刻不停地往前行走。

3月10日,国民自卫队封锁曼哈顿北面的新罗谢尔镇。3月12日,纽约市长宣布进入紧急状态,百老汇的剧院、电影院、博物馆全部关闭。儿子的学校,也在同一天宣布关闭。

一直以来热爱的纽约,突然间改变了模样。它的春天,独具魅力的春天,一改昔日风姿,成为一座恐慌之城。

而纽约的天气,似乎也与纽约人灰色的心情相辅相成。自从进入3月以后,一改风和日丽的早春气候,雨水渐多。清晨起来,推开窗,灰蒙蒙的天空,灰蒙蒙的河水。对岸皇后区的楼群,掩映在灰蒙蒙的云雾中。而左边远处联合国大厦单薄的灰色大楼更是常常被灰色的云雾拦腰砍断。灰色的天际,灰色的心情,仿佛人世间所有的灰色都要在纽约的这个春天里聚焦。灰色成了三月纽约的主色调。纽约定格成了法国法国画家Jean-Louis Morelle笔下一幅灰色基调、充满了悲伤阴郁的画。而纽约人则成为灰色背景画面里一粒粒微小的灰色水彩。

3月14、15两日,是周末。纽约难得一见的艳阳天。那两天的感染人数成倍增长。尽管国内的家人一再嘱咐不要出门。清晨推窗,东河对岸的太阳冉冉升腾,金光闪闪,河水波光粼粼,微风凉爽清彻,实在诱人,照例去东河边走走。不得不佩服纽约人,面色淡然,一片风平浪静。沿河种植的百合花一片一片地盛开,玉兰树也已含苞待放,一株桃树结出了粉红色的花朵,一丛迎春花摇曳生姿。无论如何,纽约的春天依旧如约而至。

3月16日,在纽约的最后一天,也是最为提心吊胆的一天。感染人数逼近千例。不知纽约的出租车是否照常运行,司机是否种族歧视拒载亚裔人,没有任何防护措施乘坐飞机是否会被感染。最为担心的是一旦突破一千,纽约或许会如武汉般地封城。担忧中,便觉得嗓子干,脑袋疼,浑身不自在。不停地对自己和儿子说,我们一定要吃好喝好,增加抵抗力。整个白天一直在担忧与祈祷中熬过。下午六点,离开公寓,顺利地拦了一辆出租车。拉瓜迪亚机场罕见地空落,很快办好登机手许、安检程序。登机口的候机大厅满打满算不足十人。找了一处僻静处安坐,一直盯着纽约的感染人数,也一直担心着突破一千大关。夜幕降临,外面漆黑一团,终于开始登机了。那天纽约确诊人数979例。坐在飞机上,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心,已经飞回到了南方的德州。空阔的乡下,必定安全许多吧!

仓皇离开纽约后,纽约所经历的惨烈,纽约人所面对的苦难,举世震惊,前所未有。从朋友们的口中,知道纽约的樱花绽放又凋零,中央公园绿色的草坪上搭起白色帐篷,人流如织的第五大道死寂般地安静。安慰号军舰经过沉默的自由女神像,四万志愿者赶赴纽约。惨烈过后,东河的水是否奔流如故,窗外的云雾是否依然浓重。而我何时可以重回纽约。留在那里未读完的书籍、电脑里未写完的文字,记忆里的樱花,东河上空幽蓝的天空,在这个春天里,格外的沉重、也格外的宝贵。2020年春天的纽约,终将再一次被载入史册。

初夏6月,终于再次重返纽约。东河的水奔流如故,窗外的云雾依然浓重。只是纽约开始宵禁。商店的门窗被封锁在厚重的木板下,犹如纽约人的脸被口罩蒙蔽一般,看不见真颜。第二天清晨,步行去第二大道的target 采买生活用品,玻璃橱窗被木板钉死,两扇巨大的玻璃门也被木板覆盖,看起来沉重异常。一扇紧闭,一扇半开,一个壮汉只能侧身而入。心里不免一惊,风和日丽的清晨,可以想象店主人黑暗夜晚的恐慌。一声叹息,被疫情击打之后的纽约,再生暴乱,又添创伤。街道上的行人寥寥,皆低头行走。不知是满目疮痍的纽约街头,平添几分伤感,还是满怀伤感的心扉使得纽约的街头凸显苍凉。

离开纽约那天,6月13号,正好是拉瓜迪亚新机场重新开放的日子。四年间,来去纽约许多次。每次出机场后需要走过一段长长的路才可抵达出租车等候点,一直以为机场狭小而破旧。新启动的航站楼造型新颖独特,候机大厅空旷宽敞,随处可见的酒精消毒器。最吸引人的是艺术家们为机场设计的四件特定的公共艺术品。崭新的拉瓜迪亚机场是纽约的一张名片,代表艺术审美的纽约。无论如何,我曾在纽约驻留过,纽约也将驻留在我的记忆里。特别是庚子年的纽约故事。

七月下旬,再次重返曼哈顿,为儿子收拾公寓。依旧空阔的街头,紧闭的店门。偶尔走过一个行人,步履匆匆,即使前后无人,也紧紧戴着口罩。

转眼一年即将过去,庚子年的纽约故事,一直延续到了今天。鼠年即将过去,牛年在即,希望疫情过去,待到春暖花开,可以重返纽约,再赏中央公园绽放的樱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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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文学城-杜鹃盛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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