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差光阴一厘米》第三章8 回家（媛媛篇）
8.
就算千般无奈，家还是得回。有时候越怕什么，什么就来得特别快。
在浦东国际机场，媛媛给纪宇晟发了短讯，告诉了他大概几点到家。
纪宇晟立刻回复了——一路平安！还添了个笑脸。
媛媛瞪着那个笑脸，觉得很虚伪、可恶。
昨天，她很晚才睡，心里做着最坏的打算，真要忍受不了了，吵一架，直接拖着行李箱去住酒店。日子都过不下去了，只剩下离婚这一条路了。
有了最坏的打算，她才混沌入梦，却梦到自己一直在唱一首歌，从未听过、但优美无比。早上睁开眼的时候，那首歌的音律还在耳边流转。她呆坐在床上好一会儿，哼着梦里的调子。赫然发觉那是一首民国歌曲——真是见了鬼了！她暗骂了一句，匆忙起身。希望这次回家，不会跟见了鬼一样的糟糕。转念又觉得自己可怜，被那对母子搞得神经兮兮。
但，该来的，总得来！
她拖着行李箱忐忑不安地走出电梯，远远地望着自家紧闭的大门。琢磨着：该摁门铃还是用钥匙开门？开门见到婆婆，说什么呢？还是板着脸什么都不说？昨天在上海，她买了一只牛仔布的绣花背包，打算送给婆婆的。但，假如一回家就要受下马威的话，这包就只能留给自己用了。
思前想后，最后她拖着行李走到家门口，故意在门口弄出很大动静，掏出钥匙，打开了大门。
她拉着行李走进玄关，家里却鸦雀无声。难道婆婆出门了？
媛媛换了鞋，走进卧房一间间地查看，却空无一人。原本婆婆住的房间，换成了纪宇晟的东西。奇怪了！
百思不得其解。
媛媛放下手中的行李，发现家里的地板很脏，她拧了拖把拖地，把衣服桶里的脏衣服倒进洗衣机里洗衣服。打开冰箱，里面还有一些蔬菜和鱼肉，她开始淘米做饭。
不一会儿，门口传来昊昊稚嫩的声音：“好像是妈妈，妈妈回来了！”
一听到儿子的声音，媛媛心里一阵暖流涌动，她慌忙放下手里的炒菜铲刀跑到大门口，一把拉开大门。
“昊昊，想死妈妈了！”她伸手就要把儿子抱进怀里。
“不要！男生不能随便跟女生拥抱。”昊昊挺着小胸脯煞有其事地后退两步，圆圆的小脸红扑扑的，好像这两个星期里又长高了。
“昊昊，不要淘气，让妈妈抱抱！”纪宇晟在昊昊背后说着，语气出奇的温和。
媛媛顾不了这么多，走上前“啪”一声亲在儿子娇嫩的脸颊上，“不抱，我们就亲亲。”媛媛说着帮昊昊解下笨重的书包。
“路上还顺利吗？”纪宇晟关切地问。
“还行吧。”媛媛敷衍道，心想：他居然这么关心自己了？
“我妈回去了，是她自己提出来的。说是手臂疼，要回去看医生。我给她签了票。幸亏当初买的是可以换日期的机票。”
”怪不得。“媛媛倒有些意外，原本以为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居然如此顺利的就发生了，不可思议。媛媛用眼角瞄了一下纪宇晟，半个月不见，他的脸圆了不少，估计他妈妈给他做了不少好吃的。
”手臂疼，没什么大碍吧？”既然跟婆婆关系不好，但是虚伪的问候总得做到，免得将来吵架又说自己连婆婆的病问都不问。
“据她自己说没什么事。我劝她在这里看医生，她死活都不肯。说北京有医保，不能浪费钱，急着要回去。”
媛媛跟纪宇晟就是这样，他们可以聊天，但绝不会交心。她不可能会跟纪宇晟谈翡翠、玉，纪宇晟也只是自己滔滔不绝地说着股票。他们就像是这个家的两个股东，共同经营着这门生活，过着日子。但在心灵深处，他们之间总有一道城墙，搭建着属于自己不可逾越的领地。他们两人的关系就是这样，越熟悉，对彼此的不满和积怨就越深，越拒绝沟通，因为沟通似乎就意味着暴露和妥协，连起码的尊严和底线都已丧失。所以在心灵上，他们乐于保持着南辕北辙，越走越远。他们是生活里的熟人，心灵上的陌路。她想起徐志摩的一首诗：没有地图，我们一路走一路被辜负……
媛媛走进厨房，随口问道:“那，妈，什么时候走的？”
“前两天，九号。”纪宇晟说着，偷偷打量了媛媛几眼。转身拉着昊昊，两人神秘兮兮地走进了书房。
听到婆婆走了，媛媛松了口气，拧开煤气炉，继续炒菜。
“妈妈，这是DADDY 送给你的。你看喜欢吗？我昨天跟DADDY 一起去买的，我选的。”昊昊手里捧着一个大红首饰盒子。
媛媛一脸的纳闷，关了煤气炉子，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抬头却看到纪宇晟笑成一朵大红花似的脸，“我带着昊昊去买的。想来今年我们结婚15年了，这个就当纪念了。”
“快点，我想看妈妈戴着它什么样？我选的。”昊昊已经迫不及待地打开了SK 的首饰盒子。
黑色绒布垫子上，嵌着一条钻石项链，心型的钻石坠子，在日光灯下散着熠熠的光芒。“妈妈你喜欢吗？”昊昊迫不及待地问。
“嗯。”媛媛从昊昊的小手里接过盒子，摸摸昊昊的头，“很喜欢。你眼光真好。”低头合上首饰盒的盖子，故意对着昊昊轻声问：“怎么想起来买钻石的？”
“哦，不是为了做纪念嘛。“纪宇晟笑道。
“DADDY 教我的，钻石很远什么的，什么流传。”昊昊说着一蹦一跳地跑出了厨房。
昊昊一走，剩下两个人面对面反而尴尬了起来。媛媛转身，绕开纪宇晟，把首饰盒子放到一旁的柜子上，淡淡地问，“多少钱？”
“不贵，也就一千多块。这个是我送给你的。你别误会。那个……我妈，那几天有点胡来，我也糊涂了，你别生气了。过几天，我们一起去吃顿好的，庆祝一下。”他吞吞吐吐地说完，在媛媛身后站着。
媛媛故意背对着他，简短应了句：“嗯。”
他如释重负地拍拍她的肩膀，媛媛不由地浑身紧张。纪宇晟故作轻快地说，“我妈回去了，我也松了口气。她年纪大了，估计以后也来不了了。”
“那以后回去看她吧。”想起年迈的婆婆，毕竟是千里迢迢来看他们，还带了那么多东西，那么多被子……她想着，拨弄着锅里的番茄炒鸡蛋，番茄已经炒得太老出了水。
“哦，她说家里的东西还可以再规整一下，油盐酱醋瓶子摆得不够科学。抽屉里的药有些过期的要扔掉了。还有冰箱……”
媛媛抬头狠狠地瞪了纪宇晟一眼。他张张嘴，没敢再说下去，自嘲道：“我只是转告，这些都是小事。我出去看看昊昊在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