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差光阴一厘米》第二章 14 星座和烤鸭（媛媛篇）

14.

罗去冬颇为失落地目送着媛媛走入电梯间。他呆立在门口好一会儿，默默关上大门。满屋子是烤鸭诱人的香味，一种久违了的味道。

郑清颖是他的前妻。清颖是学会计的，对数字天生敏感，对厨艺略懂一二。初到美国那几年，他们住在地下室，为了一两刀的东西精打细算。后来两人都毕业了，顺利找到工作，日子也一天天地好起来。清颖曾经在家待产一年，那一年，他每天下班回家，家里都弥漫着一股饭菜香。虽然只是简单的两菜一汤，现在想来，那却是他最幸福的日子。

贤惠的妻子和将要出生的小生命，一切都是那么温馨和充满希望。ANGELINE 出生后的第三年他失业了，原本想好好休整一段时间，可是一晃三年过去了。反而清颖在期间升职加薪，家里的一切开销都是清颖在支付。

那段时间他很颓废，在家里看孩子，接送半天幼稚园，直到有一天他带着女儿出去散步，看到妻子在车里与别人吻别。当时麻木和大脑一片空白的感觉，是至今都无法忘记的噩梦。纵然在此之前，他已隐隐预感到这一天的到来。但当真正面对现实时，那种虚弱无力和心被撕裂的疼痛感，盘绕吞噬着他最后的一点希翼和自尊。

离婚之后，他又沉沦了一段时间。有一天，放学回来的ANGELINE 仰着粉嫩的小脸问他：妈妈呢？为什么妈妈不回家？爸爸，今天老师问我们，父母亲都是做什么的？我说我爸爸是做饭、烧菜、修剪花草的……可是老师还是问我，问你爸爸是做什么的？为什么啊？

罗去冬抚摸着女儿的脸，一时语塞。他忘记自己是怎么打发这个问题的了。内疚、惶恐和被逼到死胡同的挣扎感，最后唤醒了他。

这么多年过去了，荣辱、贫富，温情、背叛，他该经历的几乎都已经历了，也习惯了与孤独分秒为伴。他原以为自己对于爱情、温情，内心都已穿了厚厚的盔甲，就像一颗核桃，坚硬的外壳里包裹着鲜嫩的果肉。直到那天在南禅寺，她冲他笑得没心没肺，只因为他帮她讨价还价买了块玉。她笑着，在他的核桃上插了一根铁钉……

罗去冬端着媛媛做的柠檬汁走到阳台，他面朝着绿意盎然的小树林深吸一口气。这是他喜欢新加坡的地方，遍地的青草绿树，满眼的郁郁葱葱……他低头正想把杯中的柠檬汁一饮而尽。忽地瞥见塑料小茶几上摆着一个玫瑰红封面的册子。他放下水杯，好奇地打开封面，居然是一个IPAD，应该是刚才媛媛留下来的。

他拨弄了一下按钮，上面显示输入密码。罗去冬正想把IPAD 放回原位。突然想起前阵子送媛媛去上班的时候，两人讨论过星座。他忘记是谁先提起这个话题。

“我是全世界最讨厌的那个星座，每个人听到了，都会说，哎呀，你怎么是这个星座？”媛媛嘟着嘴说。

罗去冬瞄了她一眼就立刻明白了，“这就不对了，说明全世界的人都关注这个星座，因为这个星座的人总是最特别，比如你。”

“我有什么特别的？”媛媛嘟囔了一句，“而且，最最倒霉的事是，一到我生日那天，就满世界放飞机撞大楼，接着一行黑字——不能忘记历史。放点别的就不行吗？这都过去这么多年了？非得纠结这件事吗？还让不让人省省心过个好生日了？”

“哈哈哈——”罗去冬看着她愁眉苦脸的样子，笑得差点要把NISSAN开进路旁的水沟里。

“你光笑话我吧……”媛媛恨恨地说。

想到这儿，他忍笑输入了她的生日数字，第一次错了，第二次错了，他想了想，试了第三次，居然通过了。他颇为得意，忍不住打了个响指。

他捧着媛媛的IPAD 走进客厅,一屁股坐进沙发里。一进主页，是媛媛最后离开的那个页面，她在读一本小说叫《昨日不再来》。罗去冬顺手翻了几页，讲述着一个清朝末年的故事，他又小心地翻回原地。

他顺手打开她翻开的一个网页，是一位叫“蓝尾巴的红狐狸”的微博，分享过读书心得，还有好多美食图片。

这时他忽然听到厨房发出了“滴-滴-滴-滴”的声音，他放下媛媛的IPAD 走入厨房。恍惚间,还可以感受到她刚才系着围裙站在水槽旁，自己一踏进厨房时那种惊喜交加的感觉。此时，满室的香味，他深吸两口，是他多年来梦寐以求的一种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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