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惊讶地看着夏晴,脸刷地发起烧来,直烧得我的耳根发烫、耳垂都要冒出火来。奇怪
的是,没等耳垂冒出火来,我的眼泪已经如同冲破堤坝的洪水一样,势不可挡 地汹涌
而下。我知道自己失态了,我很想做出一个潇洒的动作、一个没所谓的表情,给夏晴一
个轻松的微笑,以掩饰我内心的喜悦、惶惑和委屈。可是,我的嘴角不 受控制地抖动
起来,我心里的那一锅大杂烩就又一次不可抑制地沸腾起来。
“夏晴……”我顾不得满脸的泪水,一把抓住了夏晴的手,把脸埋在了我们两个人的手
中,呜呜地哭了起来。
“哎,哎,哎。”夏晴捏着假嗓子,大呼小叫地说道,“恋爱可是人世间最美好的事情
。你干吗一副受气包的样子啊?”
“夏晴,我……”我抬起头来看着夏晴,却发现她的眼睛已经红得像兔子的眼睛一样,
不禁转口问道,“你怎么了?你怎么也哭了?”
“我?没事,没事。”夏晴白嫩的脸蛋上泛起了绯红。她抽出一只手,用力地在空中摆
了摆手臂,又做了一个深呼吸才感慨万千地说:“你现在的情况和我初恋的情形差不多
。看到现在的你,我就想起我的初恋来了。”
“夏晴……”除了一遍一遍地叫夏晴的名字,时断时续地哭泣着的我,说不出另外的内
容。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希望有人分享一下你初恋的感觉,你也希望有人分享一下你初
恋的故事,虽然,到现在为止,你的初恋和我的初恋一样,根本就没有故事可言。”
“这你都看得出来?”我霍地止住了哭声,呆呆地望着夏晴,感激地说:“夏晴,谢谢
你!”
“谢什么谢?你们不是说我是恋爱专业户吗?我总得名符其实才行吧?要不然,也显得
你们太没有眼光了。”夏晴的语速越来越快,自顾自地喋喋不休地说,“小 欣,刚上
大学的时候,我以为你是一个又干练、又有心机、又老道的家伙呢。可是,相处了这两
年的时间,我越来越发现,你很单纯、很简单,甚至还有几分幼稚。 其实,在你住院
的时候,我就想和你聊聊了。可是,他们两个一直都在,我没有机会单独和你说话。所
以,我干脆请了假,连班也不值了。”
我茫然地看着夏晴,脑子里越来越糊涂,一时间竟不知道,她到底在说什么,又到底想
说什么。
我前面说过,夏 晴是一个感性的女生。她长得白白净净,皮肤像玉一样光洁清透,她
的眼睛小小的,还是单眼皮——薄薄的单眼皮,她整天笑嘻嘻的,看上去就像又憨又可
爱的布娃 娃。夏晴喜欢讲故事,讲的故事又非常好听,无论是喜剧还是悲剧,从她的
嘴里讲出来都是那么生动。只是,她的故事永远以爱情为主题,以自己为主角,而且剧
情 总是喜悦紧跟着悲伤,再悲伤紧跟着喜悦。夏晴热恋过很多次,失恋过很多次,可
是她依然相信爱情,依然对男人抱有浓厚的兴趣,依然能够以饱满的热情开始新的爱情
篇章。每一次失恋后,不管是主动失恋还是被动失恋,夏晴都会找个肩膀靠着,大哭一
场,然后海吃一顿,接着开始酝酿下一个爱情故事。
我和小青都极为佩服夏晴,觉得她对恋爱和失恋的态度绝对是真正的“拿得起,放得下
”。我们两个还给夏晴取了一个绰号“恋爱专业户”。每当夏晴又一次开始恋 爱、又
一次面对失恋的时候,我们就编造一系列“恋爱专业户”的故事,连安慰带调笑地哄她
开心,再陪她大吃一顿。热恋中的夏晴是极少有时间陪我和小青嬉戏 的,她要学习,
要泡图书馆,还要在余下的时间里全心全意地投入到恋爱中。
其实,我一直没有弄明白,小青为什么和我一样佩服夏晴。我没有对她们讲过我的身世
和我的家事,也没有告诉他们,我之所以从不考虑恋爱的问题,那是因为母亲去世后,
父亲的裂变让我对“爱情”这东西感到绝望和恐慌。
我的母亲在世的时候,父母亲的爱情是众所周知、众所称道和众所羡慕的。在我很小的
时候,父亲是市政工程处的一个普通工人,每天起早贪黑地在工地里忙活,回 到家时
经常满头是灰,满身是土,就连脸上都能搓下泥来。母亲是商业局的会计,除了月底之
外,工作都比较轻松,所以,虽然她身体比较瘦弱,还是包揽了全部的 家务。姥姥心
疼母亲,也就包揽了照顾我的任务。
在我的记忆中,母亲很疼父亲。她总是在他下班前泡好淡茶,放在茶几上凉着。父亲下
班回到家,一进门就开始脱鞋子、脱外衣和外裤,然后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喝 喝茶水
,看看报纸。待母亲端上饭菜后,我们一家四口就开开心心地吃晚饭。晚饭后,姥姥抢
着洗涮碗碟,母亲给父亲洗衣服,我自己找内容玩,父亲在客厅里转上 几圈就回到卧
室,只几分钟后就打起了微鼾。
后来,父亲在母亲的鼓励下,承包了一个工程队,没过几年又承包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工
程公司。那之后,家里的经济条件逐年改善,家用电器一应俱全了,母亲和姥 姥也就
不用像从前那么累了。父亲比以前更忙,时常很晚才回到家里。但是,只要他能早回家
,必定在晚饭后陪着妈妈、姥姥还有我到小区的绿化带去散步。如今回 忆起来,那该
是我对我们家的记忆中最温馨、最幸福、最快乐的一部分内容。
在我的记忆中,父亲对母亲的好,也是令我感到骄傲和钦佩的。母亲有先天性心脏病,
身体一直比较单弱,父亲时常逗母亲说,在他的眼里,母亲就是西施,母亲的 美是让
人心疼的美。我刚刚上初中那一年,母亲的先心病严重发作,差一点离开我们。待母亲
的病情稳定后,医生说,如果病人自己绝望了,那么肯定就抢救不过来 了。母亲却说
,如果不是听到父亲像个小孩子一样地哭泣,比我哭得还惨,她怕是挺不过来的。就连
我的姥姥都说,我的母亲这辈子做得最对的一件事就是嫁对了 人。
可是,这又如何呢?我的母亲刚刚去世半年,父亲便为了薛菲和谭悦丢掉了他向母亲许
下的“一定会百分百地照顾好小欣,不让她受一丁点委屈”的诺言,忙不迭地将我赶出
了家门,对我不管不顾,任我自生自灭。
母亲去世后,父亲的所作所为让我对“爱情”充满了敌意,更充满了恐慌。高中的时候
,有几个男生给我写过纸条,告诉我他们喜欢我,还有一个男生直接说过他爱 我。对
此,我一概置之不理,一概不动声色地将纸条还给了他们。那个时候于我来说本该是情
窦初开的季节,可我这个对爱情一无所知、一无所得的特立独行的人, 给爱情下了一
个定义。爱情是什么?我认为,爱情就是当人们需要它的时候,想它有多好、想它有多
美、想它有多感人,它就有多好、有多美、有多感人的东西。可 是,当人们不再需要
它的时候,想它有多糟糕、有多丑陋、有多伤人,它就有多糟糕、有多丑陋、有多伤人
的东西。
本着这样的理念,当我真正地情窦初开之时,我是何其矛盾、何其痛苦又何其无可奈何!
如果不是盛军无意中敲开了我的心扉,如果不是那位阿姨无意中点醒了盛军,我想,我
不会背弃自己的理念,于懵懵懂懂中走向有可能是爱情也有可能不是爱情的爱情。
我早就盼着小青或夏晴关心关心我,问一问我和盛军的发展情况,听我说一说我自己的
感受。可是,她们两个像约好了一样对此事只字不提。
我这个“爱情”的呆子,直到发生了许多事情之后才霍然明白,夏晴在“采访”我时告
诉我,我住院的时候,她是有意请假,有意让盛军和小青一起陪护我这件事,其实是在
暗示我,她早就预知了我、小青和盛军有可能成为三角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