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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lhr (麻辣呆牛筋~五香花生米), 信区: Prose
标 题: 【故园往事】闲吟
发信站: BBS 未名空间站 (Tue Jun 18 18:05:13 2013, 美东)
自从苦学空门法,销尽平生种种心。
唯有诗魔降未得,每逢风月一闲吟。
据说白乐天诗三千,有近九百篇倒是带酒的,诗魔原来更是酒仙。自古诗酒不分家,“
醉复醒,醒复吟,吟复饮,饮复醉”,真是潇洒得一塌糊涂。
喝酒,窃以为要旨在一个醉字。所谓酒不醉人人自醉,有些话,即便是最投缘的朋友,
也要借着酒劲半真半假才好出口。也认识几位千杯不醉的奇才,和他(她)们喝,就算
是红袖添香,总还是觉得有些闷闷的。更有那么一回,看着对方依然清亮的眼睛,忽然
自惭形秽,酒意也醒了三分,许多话便说不出口。但舌头还是不听使唤,只好使劲掐自
己一把,唤小二倒了茶来,然后闭嘴闷坐。多少年之后,自己戒了酒,才理解一个清醒
的人,对着一个唠哩唠叨的醉鬼,实在也是一种煎熬。
醉后百态,喜极而泣,悲极而歌,不一而足,但醉而吟诗的我只见过一位。那还是大学
同学,中学的时候就写诗,还自己结集油印了若干本。刚开学的时候大概还有些羞涩,
没好意思拿出来,整整憋了一个学期,借着元旦聚餐的酒精,终于从箱子里翻出一本,
却还使劲拦着我们抢过去的手,别弄脏了别弄脏了,不剩几本了。还记得手绘的封面,
据说是前女友设计的,封皮上郑重写着三个字:天真集。
自从那天在我们威逼利诱下,半推半就地朗诵了两首之后,这位老兄就原型毕露了。他
好喝酒,偏偏量又不大,喝个六七分醉,就开始开朗诵会,或李白,或柳永,或是一些
听不懂的新诗。后来大家习以为常了,他抑扬顿挫念他的,我们热火朝天聊我们的,等
他念完了还不忘喝句彩,好,再来一首。再以后,见面也不再问昨天喝了多少,只说是
三首还是十首的量。他有一个同是老乡的女友,有一次喝酒的时候,我说来读一首给女
友写的爱情诗吧。他说,有是有,不过要用家乡话。说完把酒杯一放,闭上眼沉思。我
以为他要睡着了,他却忽然凑过身来,盯着我的眼睛好一阵吴侬软语。念完了,还体贴
地问,要不要翻译一下?我赶紧说,不用了不用了,原汁原味的好,深情自有君知。
记得快毕业了,我们都醉了,他却没有吟诗,说是没心情。我借着酒劲说,听了这么多
年,我舍命陪君子还你一首,于是颠三道四地背了一首:
不因酒困因诗困,常被吟魂恼醉魂。四时风月一闲身。无用人,诗酒乐天真。
后来还抄了这几句到他的毕业纪念册上。这么多年过去,和他很久没了联系,只辗转听
说他过得并不算如意,诗似乎也早就不作了。对酒当歌,想来没有诗的酒,难免会有些
落魄,只剩下“醉醒醒醉,凭君会取这滋味”。都说人生苦短,大抵如此,赋性旷远如
白乐天,到后来也难免要“苦学空门法”。不知道多年以后若有缘再会,心里念着的,
会不会已是白朴的另一首《阳春曲·知几》了:
今朝有酒今朝醉,且尽樽前有限杯。回头沧海又尘飞。日月疾,白发故人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