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睡前读到一篇文章,竟然让我失眠了,直到凌晨三点才睡着。
说句不怕得罪公众号作者圈子同行的话,我看得上眼的公众号,真的没有几个。大多数时评类作者,在我的眼里,都是庸才。
所以,每次有读者让我推荐优质公众号,我总是不屑一顾地告诉他,我关注的、能入我眼的时评类公众号,不超过三个。没啥好推荐。
然而,昨天这篇文章的作者,却算是难得遇到的一位我比较认可的人。
他昨天那篇指向“入户消杀”措施的文章,可谓言之切切。
一看题目,那“顶风作案”的勇气,立刻让我内心油然生出一股敬佩之情。
说实话,我这个人生性刻薄,我很少能发自内心地佩服一个自己的同行。然而,文章读到三分之二,我却陷入了深深的失望。
鲁迅笔下的种种国民劣根性之一,竟然在这位有情怀、有正气,有胆识的作者文章的字里行间,不经意地流露。
他这样写道:“你们要打第三针疫苗,我们可以接受;你们要核酸常态化,我们可以接受;你们要把我们拉去方舱医院隔离,我们可以接受。但是,你们要入户消杀,我们不得不表示无比担忧.....”在《无声的中国》中,鲁迅曾经犀利地指出:“中国人的性情是总喜欢调和,折中的。譬如你说,这屋子太暗,须在这里开一个窗,大家一定不允许的。如果你主张拆掉屋顶,他们就会来调和,愿意开窗了。”
在昨天之前一个月里,这位作者写的文章,不是批评核酸检测太过频繁,就是认为,没必要把人拉到方舱医院,居家隔离才是更好的方案。然而,一旦社区人员收缴钥匙,入户消杀,他便马上赞同频繁核酸检测。立刻表示,可以接受拉人到方舱医院隔离。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眠,反复想着一个问题:假如哪一天,社区工作人员突然来了灵感,炮制了一项土政策,规定每个阳性病例都要被罚款三十万元,那么,这位作者是否马上会同意入户消杀呢?对于这种凡事喜欢折中的国民性,优秀如这位作者,尚且不能免俗,何况芸芸众生呢?这几天,对于入户消杀措施引发的争议,我想和几个国内其他西部高校的同行交流一下。他们的反应却是冷若冰霜,认为自己地处西部,不用操这份闲心。的确如此。几个月来,上海、吉林和北京的疫情,似乎没有引发他们以及我周围绝大多数人的任何忧虑。湿地公园的角落,每天都有人沐浴着春夏之交的凉风,放声高唱“总想对你表白,我的心情是多么豪迈........”很多人觉得,上海那么多人连门都不能出,和他们比起来,自己能到处走动,是多么幸福啊。总而言之,别人遭受的不幸,非但不能引发自己“兔死狐悲”的忧思,却能给自己的心田注入满满的幸福感。任何国家的任何公共政策,都不可能完全让所有人满意。任何政策的合理性,都存在讨论的空间和改进的余地。然而,面对公共问题,政策本身是否合理,从来不是大多数中国人最在意的事情。因为不在意,他们对参与公共讨论,几乎毫无热情,尽管现在拿起手机,就能表达观点。不要说什么“万一讨论不好,会被封号的”,因为并非所有公共话题都存在敏感部位。很多政策问题,其实是开放讨论的,问题是大家都不想参与,他们只想把自己的命运托付给时代的潮流。大多数人头脑关注的重心,始终围绕着两点:第一,事情是否已经发生在自己身上。第二,事情是否单独发生在自己身上。当不合理的事情只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时候,他们总是暗暗庆幸“我是多么的幸运啊”。事情再是不合理,反正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管那么多做什么呢?哪怕隔壁省份已经遭遇“枪林弹雨”了,他们仍然能够每天迈着四方步,一派“风景这里独好”。哪一天,当时代的灰意外压到自己身上的时候,他们又会想,大家都遭遇了,又不是我一家人遭遇。少数愿意参与讨论、发出声音的人,面对的往往是寥落稀疏的赞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