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陌生人的电话,竟让我泣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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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几天的一个中午,我刚吃过午饭,有点纠结着什么时候去陪住院的妈妈,是现在去?还是拖一会儿再去?
犹豫了一下,就有强烈的困意来袭,我决定午睡半个小时再去。躺在床上意识刚刚开始模糊,就被电话叫醒了。
来电显示是医院打过来的,把我吓了一跳,还以为我妈又和护士闹矛盾了,赶紧接听,没想到对方自称是医院里的社会工作者(social worker,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这个职业具体是做啥的),她确认了我是她所在医院住院患者的家属之后,用很温柔的语气问我,介不介意花费几分钟和她聊一下?
我一开始以为对方是想要问我关于我妈的情况,但很快我就发现并非如此,这位社工好像更想要了解我,而且她非常善于沟通和倾听,几句话的功夫就和我拉近了距离,让我感觉她很亲切友善。在我刚刚卸下对陌生人的防备时,她就用一个很关键的问题把我搞破防了,她问:这些天,你喜欢去医院陪伴妈妈嘛?
那一刻我突然就愣住了,我知道我直接回答yes会让这次交谈更简单些,但是没等我决定好要不要说这个谎的时候,眼泪就莫名其妙且迫不及待地涌了出来。
我强压住汹涌的情绪,尽量用平稳的声音回答:当然,我妈妈很需要我,我应该去陪她。
但社工显然很敏锐地察觉到了我的不对劲,进一步的问:你的妈妈肯定很需要你,我可以想象,但是我更关心你的情况,你自己的感觉如何呢?在去陪伴妈妈的时候,你感觉那是很美好的时光吗?
然后我就崩溃了,积累了很多天的委屈在这一刻瞬间倾泻而出,完全的泣不成声,社工在对面还在很温柔地安慰我,说她都理解,没关系我可以慢慢说不着急,足足过了将近两分钟,我才渐渐能说出完整的字句。
那一刻我突然涌起了前所未有的表达冲动,英文口语表达能力瞬间爆发小宇宙,就好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棵浮木,窒息的人吸到了一口氧气,一边哗哗地掉眼泪,一边把心中种种的隐秘的想法和感受,都冲着电话那边一位我没记住名字的陌生人倾诉了出来:
我说其实我不想去陪妈妈,因为我妈总是让我很难过,我就算是用尽全力,依然没法满足她的要求,她总是在怪我,怪这个医院,各种形式的挑剔和抱怨,我可以理解她的感受,但还是每天心情都很糟糕。我承认我总是想找些借口离开她一阵子,好让自己感觉好受一些。但是当我真的离开她的时候,我又非常担心她。我知道妈妈正在承受痛苦,她很需要我,她也只能依赖我,我应该尽量多陪她。但是我做不到,在她身边时间长了,我就感觉透不过气来。这样的情况,导致我无论是在医院还是不在医院,都不停地处于矛盾和纠结之中,都感觉很难过。
我说这些的时候,社工一直在静静的听,没有做出什么评论,其实我有点担心她作为西方人,到底能不能明白我和我妈这种很复杂的情感羁绊,没想到我说完之后,社工说:我十分明白你的感受,因为我也是亚洲的家庭背景,我太知道在我们的文化里,拒绝父母是一件多么艰难的事情。
我说:是啊!所以我觉得我的问题也没法解决,不过我说出来感觉就好多了。
社工说:其实可以有改善的方法,我觉得你可以减少陪伴妈妈的时间,她在医院有专业的护理团队照顾,没事的。反正无论你是否陪她,她都不会停止抱怨,你还不如多在家休息,做点你喜欢的事情,关怀一下你自己。
我说:可是我就算不在她身边,依然不会觉得放松,反而很有负罪感。
这时社工说了一句让我再次破防的话:你做得已经足够好了,你的妈妈是面临一些困境,但那不是你的错,真的不是你的错!你不必因此有负罪感。
我刚刚有些止住的泪水又迅速喷了出来,继续崩溃了半天才能继续说话。
然后社工又问了问我的个人情况:
睡得好嘛?食欲好嘛?
有朋友可以聊天倾诉嘛?
是否有经济上的困难?
和其他家人关系如何?他们能帮你嘛?
有没有对工作产生焦虑呢?
……
我说我除了睡得不太稳,食欲有点过分旺盛之外,其他部分都没什么问题。
社工说,我觉得你压力过大,最好是能找个专业的心理咨询来聊聊,会让你感觉好很多。
我说:还不至于吧,我觉得这个问题不大,我可以自己调节的。我今天是有点失态了,但那只是因为很感动你这样关怀我,我平时很坚强彪悍的,不会这么容易哭。
社工说:我还是强烈建议你去,如果你这种压力过大的状态时间长了,无论是对你的精神还是身体,都是有伤害的。
我说好吧我考虑一下,她好像听出来我有点敷衍,于是说,好的,那我再联系你,互相道别之后就挂掉了电话。
打完这通电话半晌之后我还有点恍惚,要不是面前扔着一堆阵亡的面巾纸,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我为什么会对一个陌生人如此的敞开心扉?不得不说社工的沟通和共情能力真的很厉害,哪怕是用着我并不太熟练的英语,哪怕是只通过声音,依然可以表达出她对我的在乎和关心,让我感受到满满的温暖和安慰。
找不找心理咨询另外说,这次电话好像本身就有心理咨询的作用,好像被注入了某种力量,心情确实变好了很多,那天晚上的睡眠都久违的香甜了。
后来我去查了一下“社会工作者”这个工作到底是干嘛的,各种描述看起来都十分复杂,涉及到社会学、心理学、政治学、公共卫生、社区发展、法律、经济学等各种学科,但是他们的核心工作内容只有一个,就是“帮助他人”,可能是在精神心理层面,可能是在经济层面,也可能是在社会支持层面,好像是把“助人为乐”当成了一个具体职业。
转天,我就收到了一个写有我名字的厚厚大信封,里面有一堆关于“压力”的科普材料,还有好几页附近心理咨询机构的列表,有些还是免费的。最上面还贴了张手写的便条,告诉我,如果我需要一些咨询帮助的话,可以随时打列表上的电话,还重点标注了她推荐的两家。
虽然我知道这些只是社工的工作内容,我也未必会用到这些材料,还是感觉心里暖暖的。
亲身体验了一回被社会工作,也算是人生完整系列了。
我突然对“帮助”有了一种全新的感悟:以前总觉得,帮助就是帮别人把困难解决了,如果解决不了就不叫帮。但现在我突然发现,帮助其实不需要解决所有问题,也不应该做出这么高的要求。实际上帮助可以很简单,只需要一些真诚的关心和关怀,倾听一下对方的烦恼,试图去理解共情他的感受,提供一些建议和信息,哪怕没什么实际用处,也依然会是实实在在的帮助。
当困境中的人感受到他人的善意,世界的温暖以及和自己的紧密连接,他就自然会产生力量。
希望这个感悟,可以帮到我的妈妈,我自己,以及你们大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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