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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业十年了,最让我难忘的,竟还是复旦的那些“黑料”

毕业十年了,最让我难忘的,竟还是复旦的那些“黑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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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给毕业十年整的这个校庆日。


各位好,明天是527日,我母校复旦大学的校庆日,正好我毕业也蛮十年了。
遥想十年前的这个时候,在学弟学妹们张罗着办校庆时,我正收拾行李、每天办各种手续,准备滚出学校……今日回想,不胜感慨系之,觉得不能不写一篇文章以为纪念。
可是提起笔来,我吃惊的发现,此刻最想写的,并不是大学里上过的那些课、读过的那些书、追过的那些姑娘、甚至不是和同学一起打过的那些DOTA,开的那些“卧谈会”,而是一种留在唇齿间的味道,那种味道,对我来说,就代表了我的青春,我的大学时光。
嗯,那是复旦“黑料”的味道。

1


所谓“黑料”,其实是“黑暗料理”的代称。在复旦至少我们那几届同学当中,这个名字特指在我们学校宿舍区附近开设的那些昼伏夜出的流动小吃摊。
大学旁边有流动小吃摊,这个现象我相信不是只有我们大学独有的,但能做到复旦“黑暗料理”那种蔚为壮观的规模,我觉得可能比较少见。2016年的时候我去北大进修,晚上下课后在海淀瞎逛,把清华北大人大北邮等学校附近逛了个遍。得出的结论是北京这地方,大学周边的小吃路边摊,无论质量和数量都不及我们学校当年“黑暗料理”之繁盛。
怎么跟你形容复旦“黑暗料理”当年有多红火呢?
想象一下,每天到了傍晚的时候,就会有一群小摊贩不知从街边的那个角落钻出来,他们推着小推车迅速、整齐而有序的在街边排成一排,然后上灯、开火、起灶、叫卖,做起了生意。而学生们(是的,我印象中只有学生、所以教授、老师们应该对黑料没有印象)则会很有默契的骑着自行车如约赶到。一个热闹的集市,就宛如变戏法一样,仅仅几分钟内就迅速出现了。
而他们“夹道”的叫卖声和升腾起的饭菜香,是我们那代复旦学生共同的青春回忆。
其实严格意义上说,复旦“黑暗料理”是个泛称,因为我们学校本部的宿舍楼分了三个区,所以“黑暗料理”也有三四个“分舵”,但在这几个“分舵”中,生意最红火、口碑最高的,还是当属附近居住学生最多的“南区黑料”,每天夜里,从学校本部西南门到宿舍区这两个十字路口之间,会密密麻麻全排满各种小吃摊——烧烤、凉皮、炒饭、炒面、炒河粉、肉夹馍、小馄饨、豆腐脑、煎饼果子、油炸臭豆腐、鸭血粉丝汤等等等等……
总之,只要是学生喜欢吃的东西,这里应有尽有。
而且因为竞争比较激烈,各摊点之间也会有差异化竞争,吃惯了的学生们,都知道自己喜欢的摊点在哪里。
这些摊贩们会在固定的维持出摊,彼此之间形成默契、井然有序,很少争抢。我在大学的那几年,也从没听说过有哪位同学因为吃“黑料”吃坏了肚子——相反,学校食堂倒有几个菜是大家公认不能点的。
更有甚者,一些做的比较持久的黑料摊是有品牌的,比如有个烧烤摊主,就公然把“黑暗烧烤”当成了自己的招牌,还豪言称“总是被模仿,从未被超越”。实话实说,他家做的烧烤确实味道不错,无论是牛羊猪肉还是鸡翅鸡心、韭菜茄子,当你看着这些食材在炭火上欢快的跳跃着、滋滋冒油、想象烤好之后那种爽快的味道在你舌尖绽放……
当年人生一串这剧还没拍,但那烧烤的魅力,我时至今日都流口水……
但对于我们这些穷学生来说,烧烤毕竟是过于奢侈的东西,一般也就真遇到什么喜事,才会去开个荤。
大家最常吃的,还是炒饭。
是的,如果说复旦黑暗料理界有国王的话,那绝对是炒饭。时至今日,我相信我那一代的同学,想起“黑暗料理”,第一反应依然是炒饭。
黑暗料理的炒饭,看起来是那么的平常,做法也特简单,只需花上五六块钱(我毕业时才涨到八块),摊主们就当着学生们的面那么做——一口铁锅,加热油起锅,放鸡蛋、花生、青菜、洋葱丁、胡萝卜丁、酸豆角丁、然后依点菜菜品加入白米饭、河粉或面条,以及牛肉、腊肉或香肠,翻炒几个来回,加酱油、有时再加一点辣椒酱,改大火、再翻炒几个来回,就可以出锅了。
如果你比较能吃,可以跟摊主说“都多放一点”(我当时就经常这样说),摊主会给你递来一份几乎撑爆饭盒的满满一份炒饭。你把那饭挂在自行车把上,骑回宿舍,接下来就是狼吞虎咽的饕餮时间了。
是的,哪怕时至今日,我自己依然时不时就想在家中厨房试着复制那份炒饭味道。
但总是不成的,似乎那种味道就像那段时光一样永远逝去了。

所以有时我甚至做梦时都会梦到那个场景——某个晚上,我从关门赶人的图书馆骑车回宿舍,路过门口,点一份炒饭,炒饭摊那位跟她老公开夫妻店的阿姨,总会特别有默契的问我一句“今天想吃点什么”?
那一句问话,总会标志着我的青春又流失了一天。
今天想来,这些“黑暗料理”,就是我们的深夜食堂吧。

2



说起“黑暗料理”这词,其实还蛮有意思的,它不知来源于哪一级的学生起的名,反正自我进学校时似乎就这么叫了。
而名字的来源,则是我们小时候都看过的一部动漫《中华小当家》,里面主人公要击败的反派boss集团统称“黑暗料理界”,这帮人有个阴谋,要靠做饭来统治整个世界……
这个设定今天听起来,当然太特么中二了。
但在我上大学那会儿,我觉得复旦的“黑暗料理界”倒真的实打实的统治了很多复旦人的肠胃,完全击败了我们那里的“光明料理”。至少我自从大二起,就很少再往食堂的饭卡里充钱了,主要的伙食费都贡献给了“黑料”。
今天想来,我们这些学生喜欢吃“黑料”而不愿去食堂,其实也是有些道理的。
首先,像所有学校一样,我们的食堂开饭时间是很规律的,但缺点是过于规律了,除了清真食堂,食堂早午晚餐能真正点上饭的时间,其实也就半个小时左右。过了这点再去食堂就只剩下一些最难吃的东西了。这可太难为我们了,让那么一帮年轻人合理作息、按时吃饭,这事儿本身就是一件不咋合理的事情。
这种时候,一直在那里出摊的黑料,就成了你的唯一选择。
其次——说起来可能让人感到挺匪夷所思的——即便抛开各说各好的口味不论,学校食堂哪怕是在一些硬指标上,可能也赶不上看似很没谱的“黑暗料理”。
记得我大学快毕业的时候,就出过曾轰动一时的一个事儿:当时有个学弟,在校内网上发帖,吐槽南区食堂不仅饭菜难吃,连筷子的质量都不能保证——很多筷子已经老化到一咬就往下掉木头渣了。于是他要求学校换筷子,如若不然他就要自费把筷子全换掉,并声称要搞一个公开折筷子的“行为艺术”。
这个事儿后来闹得很大,学校把筷子给换了,可是那位仁兄也因为出了一点别的事情,不得不退学了。
我当时就替这位同学感觉很不值——你非跟食堂较那个真干嘛呢?食堂饭难吃的问题,是你换双筷子就能解决的么?赶紧对食堂断念,用嘴巴投票,来吃黑料,它不香么?

最后,黑暗料理居然还比食堂便宜。
花六块钱就能买到一份炒饭,再画三四块钱就能再买一个油炸臭豆腐之类的小吃。若肯花20块钱以上,就能吃顿烧烤了!
虽然这是十多年前的往事,但那也是十多年前的上海,这个价格,对自己不挣钱的我们这些学生来说,那真的太实惠了。

当然,虽然如此生猛。“黑暗料理”却有一个让其闻风丧胆的天敌——城管。

3



如果你在复旦上学,买“黑料”的次数多了,你八成就会遇到过这样的事儿——
某天,当你斜倚着自行车,等摊主给你炒饭。突然远方的街巷里会传来一声大吼“城管来了!”
随后,仿佛北欧诸神听到了末日号角吹响,摊主们会惊慌的张望、然后果断关火、收摊、以让你吃惊的臂力和速度,推着那沉重的摊位车做鸟兽散。
说鸟兽散也不准确,至少在南区,摊主们的避难方向是相同的——他们会从属于校外的国权路、一起跑进属于学校的南区宿舍区内暂避风头。
就跟战乱年代老百姓为了躲日本鬼子到租借逃难一样,跑过那条自动门的线,摊主们就安全了。
于是短短不到一分钟内,原本热闹的整条街上就会上演一场“绝地大逃亡”,从线那边扯到线这边,摊主们的移动速度。为敦刻尔克自豪的丘吉尔看了都要汗颜。
然后,摊主们会隔着校园的栅栏向路那边张望。等城管的车一溜烟的经过后。做饭的摊主与等饭的学生,又会迅速“众神归位”,骂几句城管“偷袭”了事。
再然后,摊主八成会一脸歉意的跟你说:“不好意思哈,饭都给你炒粘了,不好吃了,要不这份算送你的吧!”
毕业很久以后,我看一位同学写的怀念文章,才理解这种奇观到底为何会形成——虽然复旦在杨浦区,但杨浦只是个正局级的单位,而复旦呢?是副部级。
所以杨浦的城管不敢到复旦校内去抓小摊贩,就像汤姆永远抓不住会躲到老鼠洞里的杰瑞。
而且你说这些城管到底执法有多认真呢?这事儿也存疑。
反正我就不止一次看过这种事情——双方这场“猫鼠游戏”玩完之后,城管们会把执法车找个地方一停,然后单人(注意,一定是单人,不会成群结队,估计是怕摊主误会)折回来,走到自己喜欢的那家摊前,也说上一句“哎!来个腊肉炒河粉,多加点腊肉哈。
我一直都觉得这个场景特魔幻——这些城管大叔,其实下了班也跟我们这些学生一样,都是手头拮据的普通人,甚至跟那些摊贩夫妻是比我们熟太多的朋友,某些摊贩卖的烤串、炒饭,甚至也是其爱物。
唯一的特权,可能就是他们要求“多加点腊肉”,摊主一般不会拒绝,而普通学生不行。
可是尽管如此,每月总有那么几天晚上,这种午夜惊魂还是会上演,且若真有哪个摊主不幸没越过那道分界线,真的会被收走小摊。
可这样的游戏,大多数情况下,除了做粘了几份炒饭,又有什么什么实际意义呢?这一切到底图啥?这些戏又演给谁看的呢?
我一直想不明白。

4




临到我快毕业时,我看了学校一个经济学老师领着学生搞的一份研究报告,研究对象就是复旦的“黑暗料理界”。看了那篇文章我才知道,原来我几乎每天去吃的“黑暗料理”水很深,几点出摊,位次怎么排,那嗓子“城管来了”谁负责喊,价格怎么涨,甚至如果除了真出了卫生安全问题,摊主们为了维护“集体品牌”要对涉事者怎么处罚、怎么驱逐,都是有行规的。有些运行机制,甚至特别像英国中世纪晚期的行业工会。
所以,这其实是一个精妙、有序、甚至有内部协调机制的小社会、小市场、甚至“自我管理体系”,虽然看似“黑暗”,但他们运作、并自我管理的其实非常好。
而且这个系统创造的经济活力其实不小。据那份调查统计、估算,那些摊主们的月利润应该在8000-12000/摊月左右,即便是上海,在十年前,这也相当可观了。更是远远高于那个年头复旦毕业生的平均收入。
至少我当时,看了那个调查以后,心情就很复杂。那时的我刚刚找好工作,单位许诺的一个月工资也就每月五千(其实后来很长时间都没达到)。所以我特别眼馋给我炒饭的那位大叔——这么多年,我读书,您炒饭,原来闹了半天,您才是真正的“中产”啊。
于是,最后几天吃他的炒饭时,已经混熟了的我俩说起这事儿。我半开玩笑的说了一句:要不然以后我也来跟您学炒饭也不错啊,是门手艺。
印象中,大叔难得的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然后专心继续颠勺。只是间或拿毛巾擦汗的时候,咕咕噜噜的说了我几句:小伙子上这么好的学校,爹妈供你读了这么多年书,还是找个体面工作好。再说,这苦,你们这些娃,未必吃得了。
这些话,他说的虽然含混,但我记的却清晰——我大学的那些年里,是这些阿姨大叔,深更半夜替我做饭,用一份份加量不加价的炒饭,喂饱了我辘辘饥肠。
但我并不需要感谢他们,想来,他们也不需要我为他们的辛勤致谢。
因为我们每一次的交易,都是“一手交钱一手交饭”的公平自由交易:
多年买饭时的等待,让我知道卖烧烤的那位小哥当时正在攒钱买房子,而那对炒饭的叔叔阿姨有两个在读大学的孩子、生活压力挺大,那位炸豆腐的大叔的儿子则快娶亲了,对方要的彩礼费,得像那一块块油炸豆腐一样,由他从滚烫的油锅里捞起来……
所有这些人,起早贪黑、推食食我、把饭做的又好吃又便宜还安全,并不是出于什么高尚的理由,而只是为了挣他们的营生、过他们日子。
这一切正如,亚当斯密在《国富论》中说的那般:“我们并不是借由肉贩、啤酒商或面包师的善行而获得晚餐的,而是源于他们对自身利益的看重……不要向他人乞求怜悯,而是诉诸他们的自利之心;不要向他人谈自己的需要,而是只谈对他们的好处。
但恰恰是基于这种逻辑的社会,是能运行的最健康、最繁荣的——就像恰恰是这样的小摊,能够作出最挑剔、最偏口、也最穷的学生们最满意的饭食。
在这里,没人会因为你嫌饭不好吃而说你“矫情”、劝你“忍耐”,不需要什么“大棋”,不需要什么管控。一切问题,都那么自然而然的在炊烟中、在叫卖中、在一次次公平而自由的交易中自然而然的解决了。
所以感谢那些年,那些炒饭,让我从筷子而不是书本,用肠胃而不是大脑,记住了这个理儿。时隔多年,我记得很牢靠。


5




所以前段时间同济封校时,出了个“猪肉刺身”事件,很多人说“吃在同济”这块牌子砸了。我觉得这是个伪概念——一个大学里,最得学生喜欢的饭食,一定不在官办食堂里,而是那些路边摊“黑暗料理”。
去年我又回学校,走在国权路上,发现真的沧海桑田:黑料不知何处去,唯见大白行匆匆。
跟一个学妹搭讪,问她听没听说过“黑暗料理”的事儿,她用特别困惑的表情看着我,直到旁边有朋友提醒,才笑称这是个前几代学姐学长留下的“传说”。
故事变成历史,历史变成传说。看来我真的离校很多年了,连这点回忆都成了渺然无迹的传说。
只是,那些当年曾给我做过饭的叔叔阿姨、大姐小哥,你们还好吗?你们现在做着什么样的工作?这几个月沪上封城,你们又是咋过的?今天的你们,是否还在这座城市打拼呢?
而那些和我一起“黑料”的同学们,分别十年了,你们现在又怎样了呢?
愿你们都安好吧。
愿我们都记得那自由、热闹而勾人馋虫的夜幕烟火气。
愿它能早点回来。
全文完
本文5600字,感谢您读完,把回忆写写,愿您喜欢。
今天的音乐,请允我放一首我旦的校歌。说实话,我一直很为这首校歌自豪:曲好、词好、这个版本唱的也好,推荐之。
我们的青春,日月光华同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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