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有点怀念人人遍地吹牛逼的年代了。

我正襟危坐，背后的大屏上投放着商业计划书的页面。

仰望着前面2个一身休闲装扮、谈吐间云淡风轻的大佬，我尽量把背诵得滚瓜烂熟的商业模式，说得声情并茂，仿佛第一次示人一般。

大佬问我：如果互联网大厂，也开辟一条业务线，跟你做一模一样的产品，你怎么应对呢？

我虎躯一震，突然有点语塞，因为早就把产品、团队、研发风格的优势讲解了3遍。可大佬好像还没有听懂。

正在我着急时，两眼一睁开，才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刚刚做了个噩梦。

我才意识到，自己3年前就把员工们都辞退了，这样的画面永远不会再来一次了。

我突然有点怀念那个年代。

大街上人人都在吹牛逼的年代。

我记得2018年之前，或者是2019年之前，互联网公司、投资机构圈子、商业创业领域，哪怕是站在鄙视链底端的炒房客、房产中介圈，到处都有吹牛逼的人。

互联网公司，不管是头部大厂，还是长尾部名不见经传的小厂，发布个新品，甭管是在上版本的基础上修修补补，还是抄袭了内核后只换了个界面，都纷纷学起了仙逝之前的乔布斯，站在蓝底白字的大屏幕前，双手拉开架势，口吐芬芳，讲解自家产品是如何像天神一样下凡的。

投资圈大会，创业投资机构的代表们一水排开，站在领奖台上，由行业媒体或者自诩中立的第三方财经媒介，给大伙颁奖，奖项的名头动不动就是最受创业者欢迎的机构、中国独角兽捕手……机构代表的讲话内容，不是下注了哪几个赛道，就是扶持了几个产业集群。

在生死线边缘疯狂试探的创业公司，CEO们前一秒才在公司内部解决几个焦头烂额的问题，下一秒就在镁光灯下完成了格局的升华，不但瞄准了客户的痛点，也找到了解决问题的抓手，更是赋能了上下游，最后不忘宣传下，刚完成了B/C/D轮融资，然后和过来捧场的投资机构代表，共同携手宣布估值达到了几百亿。

打工人，哪怕在大厂里，只是个组长、副总监的职级，下班之后趁着夜色赶到了某个联合办公空间，那里有几个同样精壮的小伙子们，正在鼓捣、孵化某个小产品。他打开了电脑，开始修改商业计划书，尤其把最后几页关于创始团队的背景的描述，好好润色了一番。他们已经不再满足大厂的百万年薪，创业公司上市之梦仿佛近在咫尺。

如果一不小心，路过房产中介的门店，在绿色、蓝色的招牌下，一水的西装革履、气质青春的大学生中介团队，迎接了上来，他们热情的脸上都是不可置疑的叙事逻辑：再不买，业主还会反价；总价高点无所谓，再通胀几年，月供都不是事；你不需要自住，过几年涨上去了就卖；别看你是研究生，我们门店的大专生靠囤房、卖房都财务自由了……

如果很不巧，你又是个炒股的，不对，是股票市场的价值投资者，当时国内A股市场迎来了互联网金融平台源源不绝地输送资金子弹 ，核心资产、白马牛市、投资就是投国运的口号，伴随着公募基金经理破圈成明星，撩拨着所有股民的心，在公交站、地铁站的基金公司广告牌前，大家比的是一天之内谁的收益率涨得快。

喧嚣的气氛、横飞的唾沫，连星巴克咖啡厅里，也不能例外。不在公司干活却把笔记本带带来喝咖啡的年轻人，不绝于耳地谈论着：赛道、蓝海、颠覆、生态、上市IPO、并购……

连经济学家、电视主持人，都纷纷转型闯入了知识付费的赛道，操弄着大家似懂非懂的术语，把正常人能听明白、看明白的历史故事、商业故事，弄得鬼都听不懂，最后宣传一波自己的知识付费会员体系、商业平台的链接故事…….

那段时间，所有人都跟打了鸡血一样对未来充满信心。

大家在吹牛逼的时候，表情都非常虔诚，语气都非常笃定，态度都非常坚决。

不管别人信不信，他们自己都信了。

那个时候，各行各业都形势大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3年规划：新毕业生想3年薪水就翻倍，技术组长想着公司授予股票翻倍，中层管理者梦想着创业后被投资机构追着投钱，创投机构看每个创业者都像下一个马云，连炒股的都觉得巴菲特也就那样。

但凡要是冷静一点，在他们吹牛的时候，说几句理性的话，提醒他们注意商业风险，他们还会觉得你这人怎么这么悲观，大家都在捞钱的时候尽给人泼凉水。

他们挂在嘴上、耳熟能详的话是：悲观者往往正确，但乐观者往往赚钱。

先行者，大厂的股票估值触及历史新高、创业者融资到了E轮离IPO只有一步之遥、在支付宝上买的基金1年涨了20%、房子的成交套数在下行但是成交价仿佛依旧在涨、知识付费的赛道越来越让人目不暇接了。

只不过，成功的先行者，好像还是极少数。

甜蜜的日子，很甜，但是很短暂。

3年时间，很长；

但是又好像是一夜之间。

我们突然发现，那些年都在吹牛逼的人，都不见了。

现在想找个人，听他一本正经地吹牛逼，都找不到了。

互联网大佬们都隐退了，别说想在互联网大会、经济峰会上聆听他们的豪言壮语，连5年前、10年前的讲话视频，在网上都找不到了。

大厂里，往年出来主持新品发布会的中层管理者，也不出来吹牛了，再也不提赋能、痛点、抓手、生态类的行业术语了，只在公司内部担忧，降本增效的KPI指标，别落在自己头上。

投资机构大佬们，不再说自己翻了几十倍的投资案例了，背地里隐遁到了新加坡的香格里拉酒店，正在为如何向金主们交代而焦头烂额。

码农打工们，不再自称新贵了，想的不是3年后薪水、期权翻倍，而是保住饭碗不丢，别在公司下一批的优化名单里。

买股票、投基金的网民们，已经被套住了2年多了，有人说要做时间的朋友、践行价值投资的理念，于是他们越跌越买，最终加不动仓了，因为亏得实在太多了。他们发誓，回本了就再也不碰A股股票、基金了。

星巴克咖啡厅里，不再人潮涌动、唾沫横飞，服务员都比客人多。偶尔有2个年轻人在谈话，耳语的都是如何找中介机构代缴社保、确保社保不断缴的话题。

作为全国创业者心目中的圣地：中关村创业大街，里面的咖啡凉了。

别说意气风发的创业者了，连孤独的行人都没有几个了。

无论当时我们是否全信他们吹过的牛逼，也确实曾经在内心里见到几个牛逼吹破了天出了洋相的例子，但是满目四望过去，是激情，是干劲，是相信自己能够改变社会，至少能够改变自己命运的信仰。

空气中充满着的喧嚣的噪音、热切的浮浪，也在推着我们往前走，会让我们觉得，不再前进一步，就会被社会抛下。

如今，这种热浪、喧嚣，彻底消失不见了。

视野里、耳朵里，是同一节奏、波澜不惊、躺平闭眼的静寂。

万籁俱寂。

遍地吹牛逼的年代，曾经让我不适。

但如今，我居然有点怀念那个年代。

现在大家连牛逼都不吹了。

写在最后：

从基层农村出发，在清华大学完成研究生教育后，明哥走过13年深入商业风云、直面资本运作、驾驭浮沉股海的历程。

房价变迁、P2P网贷、瑞幸咖啡造假、长租公寓爆雷、中国银行「原油宝」、蚂蚁集团IPO、恒大爆雷……地产巨头刀尖起舞、互联网寡头纵横捭阖、资本人物掀起权谋大戏，在明哥笔下，纤毫毕现，无所遁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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