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最「稀有网红」，宣布死亡
来源 | 视觉志
ID：iiidaily
这可能是2022年最“伤感”的一则讣告。
流量巨星意外去世了，很快热搜第一。
它叫狲思邈。
丑萌，胖乎，没头脑又不高兴，常年保持着炸毛的造型和傲娇的小眼神。
很多人认识它都是在西宁动物园的社交平台上，作为表情包届的初代顶流，“体制内男友”——狲思邈是很多人的梦中“情猫”，混乱的这几年，大家都聚在孤独的网络上云养一只孤独的猫。
也因此认识了兔狲——一种因“珍稀毛皮”和环境污染，被活生生滥杀至无家可归的珍稀动物。
狲思邈正是全中国唯一一只圈养的雄性兔狲。它孤独的活在异世界里，在镜头内的方寸宇宙中，给无数人带来新奇和抚慰，直到死亡来临。
死因是进食时鸡肉卡喉，意外窒息。
狲思邈的死，引发了国内网友对动物园圈养的强烈讨论和指责。
我理解这种悲愤，我们对已知的世界常是无力的，这种无力包括对一只兔狲的死的愤怒，和对一个濒危种群的怜悯，是同为地球生命体的强烈共情。
我不想让狲思邈“白死”。算感谢它陪我的几百个日夜。
这是一个人类动物园和珍稀野生动物直面交手的故事，也是人与自然在现代的全新诠释——
再见“狲思邈”，你走了，这世界又多了一分伤心。
“狲思邈”的动物园
这可能是中国最穷的一家动物园。
就像它所处的城市——青海西宁，充满“查无此处”的寂寥感。
韩红的一首青藏高原唱红了祖国西北地区辽阔神秘的高原地区，位于青藏高原的西宁野生动物园，却成了钢筋水泥城市联结神秘高原的最后一艘诺亚方舟。
西北因大量未开发的自然地区成了珍稀野生动物最后栖息地，偷猎捕杀的血腥罪恶却从未在荒原里寂静，救助站每天都要在保护区“捡”到各种命悬一线的濒危动物。
始建于1960的西宁野生动物园，落后，狭小，贫穷，却倾其所有的站了出来，成了全西北最大野生动物收留所。
这个不为人知的西北地区动物园里，却挤满了全中国最多的野生救助高原动物。
全是被屠杀的，被偷猎的，濒危的，命悬一线的——
在西北，西野是种信仰。
狲思邈家族就是这样来到西野的。
狲思邈是只兔狲。
据传它被第一次被拍到时，交配只用了四秒，于是狲四秒的名字来了。
本来这个事儿也不好家喻户晓，直到动植物科普博主“无穷小亮”在B站上做了一期探访西野的视频，播放量一下超过500万，“一只兔狲为什么会叫狲思邈”的话题在微博热搜爆了。
园长齐新章的微博也爆了。
人们突然开始追踪一个年轻园长絮絮叨叨的动物园日记，通过他的手帐，第一次如此真实的直面西北荒漠，也get了一家专门收容流浪儿的“破落户”动物园。
来，一起在西野云养猫！
狲思邈的爸妈狲尚香与狲思邈正是保护站在野外救助并发现，送到西野安家的两只珍稀兔狲。
兔狲已经没有家了，卖出高价的兔狲皮毛和被极大破坏的荒原环境，让高原，成了狲思邈从未蒙面的故乡。
还好，西野爱四秒。
论养猫，谁也比不了西野，除了兔狲，西野网红大猫还有雪豹凌霜。
2017年10月16日，青海省玉树州囊谦县着晓乡的牧民在野外发现了一只后半身瘫痪，奄奄一息的雌性雪豹，几乎命悬一线，12天后，这只雪豹就被送到青海野生动物救护繁育中心。
西宁野生动物园和青海野生动物救护繁育中心几乎就是一个家里两套牌子，救护站的野生动物，经过恢复评估后，恢复野外生存条件的都会被放归，因重残无法重返大自然的，西野敞开了她无私包容的怀抱。
半瘫痪的雪豹“凌霜”，在西野重新生活。
#雪豹救护#话题也曾在微博获得了过亿阅读量，西野有多穷，也正式曝光在群众视野里。
你想象不到中国一家大型野生动物救助式园区，是靠网友东一块布西一碗米的资助撑起来的。因为坚持公益底线，不肯接受民间注资，西野，成中国“最穷动物园”。
西野被骂的最多的就是笼舍条件差，“虐待动物”，园长齐新章在微博里曾记录下2017年救助凌霜的这么一个场景。
当时凌霜被送来后奄奄一息的躺在手术室上，极需取暖，但园区连一间暖气都没有，西北深秋萧瑟冰冷的夜里，是工作人员找来饮料瓶灌上了热水，把输液管缠到瓶上手动加热，才救回的凌霜。
园区里的笼舍更是极为紧张，没钱没人力，想要养着小“国宝”们，只能靠吃百家饭住百家屋，雪豹幼崽和兔狲幼崽都是在鹦鹉馆里挤着长大的。
直到2020年，草食区的平房才改造成了兽医院。
因为不接受捐款，西宁野生动物园的一草一木几乎都是网友捐赠的。
大到救助站里的医疗器械、无影灯，小到一个麻袋，动物们玩的小塑料球，整个园区充满一种东拼西凑的滑稽感，但一家热热闹闹的动物园，还是像奇迹一般，建立在了偏远寂寞的荒原上，成了上帝遗漏在人间的良心。
每一只动物在西野，都有自己的名字和性格，它们是真实发生在这个奇妙星球里的可爱存在。
西宁野生动物园一直在尽最大努力，和总爱自嘲「充满了穷酸气息」的副园长齐新章，和满园的工作人员一样，在有限的方寸间，在最靠近邪恶的地方，守护人间最后一方净土。
小亮说，西野有很多优秀的工作人员，但这个“唯一”并不是西野唯一的珍贵之处，除此之外：
西野是青海省唯一的一家动物园，承担着全省的野生动物救护工作。
西野是全球唯一一家有荒漠猫的动物园，还实现了世界首例救助荒漠猫截指手术后的成功放归。
西野救助了多只雪豹，其中一只今年已经22岁，是国内饲养史上最长寿的。
西野成功地人工繁育了中国第一只秃鹫、第一只兔狲……
西野容留的动物数量大概在1200只，接近北京动物园的五分之一，而西野的年收入是2000多万，只占北京动物园的十八分之一。
有个地方有一群人一无所有，却在荒原里建起一个动物之家，他们被遗忘在功名利禄之外，却如此真实，鲜活，可爱而慈悲。
「狲思邈」和它的动物园，是人间的一场相互救赎。
「狲思邈」回喵星了，它用7年半的时间“捧红”了一座城和一个动物园，我知道，它们还会活在永恒的彼此思念中。
四秒，记得常回家看看。
动物园，还是动物陵园？
狲思邈是幸运的，因为不是每一家动物园，都叫西野。
狲思邈意外夭折引发全网愤怒，并不稀奇，因为动物园，还是动物陵园，早就成了一触即燃的道德洼地，名利场上，从来溅落失控的人心和无辜的热血。
饲养员被熊群咬死、狮子于水池中“离奇”死亡、猴子在被绿藻环绕的小土坡上蜗居……
这不是什么魔幻电影中的场景，而是真实发生在我们身边的现实版动物园悲剧。
你能想象这样飘满绿藻的污水池是被圈养的猴子的新屋舍吗？
而无辜惨死在佛山动物园的非洲狮，更是曾引起众愤。
2020年，一头瘦骨嶙峋的非洲狮被发现一动不动的泡在污水中，网传录音中工作人员最初的回复是：“它趴着休息呢。”
后来狮子被证实死亡，该动物园又有负责人表示，是这头狮子长期处于病态，晒太阳时跳进水池，因体力不支溺亡。
上海动物园更是曾因虐幼熊陷入口诛笔伐中，无独有偶，西安一家野生动物园也被人拍到马戏团驯兽师用针扎黑熊，强迫其表演。
扫地不伤蝼蚁命。
本该是世界上最快乐的地方之一的动物园，什么时候成了人间炼狱？
我很想问问它们疼不疼，每日被迫在几尺的牢房里踱步，仰人鼻息。它们会想荒野的风和自由奔跑的滋味吗？
失去慈悲的动物园，只是人类为金钱和私欲犯下的又一罪行。
我真的很怕写动物专题，因为我无法直视配图里任何一双绝望而无辜的眼睛。我的灵魂在直面过于丑恶的罪恶时被羞愧炙烤。
在动物身上赚钱，同为人类，我真的听够了。
你知道什么是黑熊取胆吗？
抓一屋子黑熊，直立关押在一米多高的铁笼子里，每日活剜熊胆取胆汁，被割去毛皮的胸口伤疤好了又破，干涸的鲜血和淋漓的胆汁混合着。
它不痛吗，我好痛。
还有海豚湾那一池至今沸腾的血色海水，每一声哀鸣都必将成为人类的诅咒。
萌宠经济盛行后，动物园更是成为一种新型赚钱手段——“谁能抓住萌宠经济，谁就进入了财富快车道”，一个个千亿级市场，践踏着良心而来。
室内动物园，为赚钱不要脸的典型代表之一。
所谓室内动物园，就是一种介于常规宠物店和传统室外动物园的“开创性商业动物园”，将动物生意搬进闹市区的商场，在熙熙攘攘人流最密集处展出动物收取门票，堪称一本万利。
短短三年内，像这样集表演、娱乐于一体的新型室内动物园，已在全国开设超过34家，动辄上亿融资。
我在这火爆的名利场上，只看到狭隘的场地，极度简陋的设施，城市里商场中不绝于耳的噪音和难以忍受的人群密度。
几十上百只的动物，就这样被赶在人群中，在聚光灯下睁着它们无助而仓惶的眼睛。
小朋友的童话说里写树懒生活在森林里，穴居动物喜攀爬岩石，水豚需要足够的水域泡澡，在属于它们的家园中，动物才能展现出它们特别而奇妙的天性。
我不知道如何和孩子解释，我们一同看着商场中央被泡在水箱里奄奄一息的水獭，我想说这背后都是生意。
比起环境的恶劣，室内动物园过高的死亡率和模糊的动物来源更是恶中恶。
某于2020年1月才新开张的室内动物园，不久后就被扒出已有大量动物死亡。负责人的解释是因为大部分动物来自辽宁，不适应南方气候，所以出现了非正常死亡。
混合养殖产出更是导致动物间相互啃噬和病毒交叉感染，虐待事件更是高频，资本动了动手指，于是无辜的血，涂满贪婪的眼。
科普作家、动物园深度爱好者花蚀曾经在一次演讲中讲述过现代动物园的三大目标：
第一，保护珍稀动物，留下它们的血脉，通过人工繁殖增加它们的数量；
第二，增进人们对动物的认识，尤其是行为学上的认识；
第三，为公众提供自然教育。
“一个动物园，如果做不到这三点，是不配称为动物园，也无法面对自身原罪的。”
狲思邈的悼词中，西野满怀深情地写下了这么一段话：
“狲思邈的一生，未曾享受过辽阔的野外高原，未曾呼吸过凛冽的自由，但是他用自己的一生，让无数人知道、了解、关注、关心兔狲这一物种……”
而现实中还有无数绝望中的“狲思邈”，它们本该在自己已被挤压到只剩缝隙的家园中，享受地球上最后一丝自由，而不是成为金钱下的白骨，良心上的冤魂。
我无法直视它们开肠破肚的腐臭身体；
我无法对视一双无辜的眼睛。
同一种动物园，两种人间。
动物园里有什么？
狮子，老虎，熊猫，火烈鸟.....
动物园里还有欢乐和童年，还有启蒙的良知和最后的人性。
人是万物的尺度，但绝非动物的梦魇。
我知道罪恶每时每刻都在发生，但善待动物应该是最后的底线。
美国Harold Hovel博士做过一项研究，叫《动物虐待和人类暴力的相关性》。虐待动物的人会虐待人吗？
答案是，会的。
博士研究百万起犯罪案件后发现，虐待动物和暴力非常具有相关性：强奸犯中48%有虐待动物的经历，重刑犯中52%有虐待动物的经历，最可怕的是连环杀手，90%的连环杀手有虐待动物的经历。
记住以下这些名字——
Kip Kinkle，虐待动物成癖，15岁时，杀死父母，在学校向儿童开枪，致使2名儿童死亡；
Luke Woodham，曾把家里的狗狗虐死，后杀死父母和3名兄妹，并向7名路人开枪；
Richard Leyva Ramirez，刺杀、火烧小动物成瘾，全球十大连环杀手之一，14起谋杀，24起强奸………
“一个人，如果不把虐待动物当回事，下一步，就有可能以此为乐。最后发展成为施虐狂或者受虐狂”。
我不知道我这篇文章可以为动物处境做些什么，但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刷到宠物博主虐狗，xx地大学生开水烫猫，某知名剧组炸死军犬.....
多么骄傲的人类啊，要在最无助的生灵面前，行使那一点肮脏的特权。
我又想到恩施凤凰山下那个最孤独的动物园，81岁的老人罗应玖，独自照料着孔雀、黑熊、猕猴等几十只动物，至今已经33年。
每天清晨天刚亮，罗爷爷花白的头发和一辆老旧自行车就准时出现在早市，从肉到菜到水果，妥妥的采购大户。
爷爷对动物园里每只动物都如数家珍，不过是小小的两排平房，却养了十几种不同的动物：孔雀、黑熊、狐狸、黄麂、火鸡……
爷爷一路提着塑料袋喂过去，鸡鸣犬吠，回声者众，清晨就这样鲜活地被唤醒。
这个动物园更像一家救助中心。
一是因为如今附近居民遇到什么受伤的、需要救助的动物，第一时间都会想送到老罗这里来；
二是因为里面的“常住居民”，绝大多数都是老弱病残。
“园龄”最大的黑熊乖乖，来得时候就没了一只前爪，是老罗花光3000块养老金把它从饭店手里买下来；
网红小狐狸秋秋，是被主人弃养后老罗主动接手。这些年来，他还接手过被捕兽夹夹伤爪子的豪猪、好心人捡到的狸花猫……
我听过最美的诗，是罗爷爷眨着老迈的眼睛，兴奋的赞美他开屏的孔雀：
“闪出光，就像春天的景色一样。”
在人间，在动物园，有人在抛售良心，有人在捡拾春天。
整个地球不过是一座老迈的动物园而已。
动物园里有什么？有丑恶的嘴脸，有邪恶的人心，有小熊在绿的发烫的草坪上打滚，有人清晨推着旧车买一座园的口粮。
点个在看，谨以此文献给从未见过高原的高原动物兔狲狲思邈，也献给它心爱的西宁动物园。
一个罪恶下滋生的特殊产物，和它被救赎的一生，足以在这个秋天激起一点声响。
对不起，狲思邈。
你好吗，狲思邈。
* 作者：三梅，来源：视觉志（ID：iiidaily）。用文字记录生活，用照片描绘人生，每晚听你倾诉喜怒哀乐，陪你走过春夏秋冬，撑起朋友圈数千万人的精神世界。捡书姑娘经授权发布。
微信扫码关注该文公众号作者